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向地狱发起攻击
加速战争进程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了,早在新几内亚战役将近结束时,麦克阿瑟就着手拟制了“滑膛枪手”计划,准备在完成新几内亚的跳跃后,不停顿地跳上菲律宾群岛,把它作为进攻日本的最终跳板。
“滑膛枪手”计划甫一出台,迎面就遭到了金格的反对:这哪是跳,分明是一步一步在走,如此走法,一定会使战局进展缓慢,且付出高昂代价。
金格认为,“滑膛枪手”计划背离了已被美军广泛认可的“蛙跳战术”,重新回到了逐岛进攻的老路上,并不可取。在他提交的另一项作战计划中,建议加大跳跃的幅度,绕过菲律宾,直取中国.....岛,将中国.....岛作为对日本本土发起攻击的跳板。
金格本身是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包括马歇尔在内的其他成员也都对他的想法表示赞成。于是马歇尔便分别通知麦克阿瑟和尼米兹,表示将考虑放弃原先双管齐下的做法,在进军路线上,直接以中国.....岛代替菲律宾。
通知的口吻是征求意见,问麦克阿瑟的意见,自然是不同意。绕过菲律宾,不仅意味着“我将回去”的历史性承诺落空,而且还将使他无从扮演“菲律宾的解放者”的角色。
麦克阿瑟立即致电马歇尔:“菲律宾是美国的领土(当时菲律宾尚未独立),我们孤立无援的军队曾在那里被敌人消灭,1700万菲律宾人几乎仍忠于美国,而由于我们未能支援和救济,他们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有义务去解救他们!”
马歇尔早已领教过麦克阿瑟的执拗和孤僻,对这位从年纪到资历都超出自己的前任陆军参谋长,他不得不赔上更多小心。收到电报后,马歇尔即亲自前往西南太平洋战区司令部,当面将金格的计划解释了一遍。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麦克阿瑟火更大了。
原来又是金格和“海军阴谋小集团”在暗中捣鬼。
“蛙跳”不是什么都能跳
麦克阿瑟的眼睛里差点儿要喷出火来。所谓“先煮好自己的粥,别急着打破别人的碗”,在马里亚纳群岛战役之前,的确是他先动了尼米兹的奶酪,可是这次颠倒过来,分明是“小集团”跑来抢他老麦的饭碗了——菲律宾群岛属西南太平洋战区,中国.....岛属中太平洋战区,把中国.....岛作为主要目标,不就是要让他交出手中的兵马,由尼米兹来全面指挥吗?
想独享太平洋战争胜利的荣誉?做梦!
金格说攻菲律宾代价高,麦克阿瑟反驳说攻中国.....岛的代价可能更高,因为中国.....岛的防守和拉包尔一样,可以用固若金汤来形容,“这一口咬得太大了,也太快了”。
金格指责麦克阿瑟捡起了逐岛进攻的俗套,麦克阿瑟则认为“滑膛枪手”计划正是坚持了“蛙跳战术”的原则——“蛙跳”不是什么都能跳,菲律宾群岛建有大量空军基地,如果这也要绕过去的话,就等于在盟军的背上插上了一把尖刀。
马歇尔同样是有备而来的。他告诉麦克阿瑟,根据他掌握的情报,日本正在大力加强菲律宾群岛的防御力量,到盟军进攻菲律宾时,将会发现所要打击的不是原来的目标,任务之艰巨不言而喻。
马歇尔也不再遮掩另一层意思,那就是在马里亚纳群岛战役开始后,参谋长联席会议认识到了美国海军强大的实力,多数人都认为直接与日军交锋的,应该是尼米兹,而不是麦克阿瑟。
要论海上实力,麦克阿瑟确实没法和尼米兹相提并论,“势利”的马歇尔把他的屁股彻底挪到海军那边去了。过去麦克阿瑟曾用撂挑子的方式给过马歇尔难堪,但现在这一套也不起作用了,马歇尔把话说得很明白,“强大的太平洋舰队连同它的几千架飞机将会不停地进行作战”,意思就是你歇下来都无所谓,反正尼米兹那边能担得起。
力量拼不过,只好再煽情。麦克阿瑟对马歇尔说:“如果美国故意绕过菲律宾,就等于抛弃了菲律宾人,我们无疑将招致该民族的敌意,甚至我们可能会在远东所有民族中丧失威信,在今后许多年对美国产生不利影响……”
麦克阿瑟澎湃的激情和伶俐的口才,或许可以轻易打动他的部下和美国公众,但在像石头一般冷静的陆军参谋长身上却全无效果。马歇尔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演说:“将军,我们必须注意,不要让我们个人的感情和对于菲律宾的政治考虑来破坏我们的远大目标。”
马歇尔所说的远大目标就是早日结束对日战争。在这个远大目标面前,重新攻取菲律宾群岛,“只不过是一个时间问题罢了”,“绕过”并不等于“抛弃”。
见马歇尔不为所动,而且说得有经有纬,麦克阿瑟急了。他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然后停在马歇尔的面前激动地说:“如果参谋长联席会议不能就此做出正确的判断,我将亲自去华盛顿,面见罗斯福总统!”
又气又急的麦克阿瑟对金格的进军计划还做了预言,它从军事上讲是“完全错误的”,并且“我认为这一战役是不会成功的。”
发完“诅咒”,他对马歇尔表示,一旦“长老会”决定选择金格计划,他将辞职,不干了!
磨了半截舌头,无效不说,反倒弄得麦克阿瑟跳将起来,马歇尔也感觉很无奈。起身告辞的时候,他给麦克阿瑟留下了话:“如果将军想去华盛顿向总统详细陈述意见,那很好。我将向总统报告此事,我想他会同意您为此目的回国的。”
马歇尔一走,给麦克阿瑟留下的是绝望黯淡的心境。这位在外人面前性格高傲乖戾的军人,其实内心深处却有着异常脆弱的一面,而绕过菲律宾的军事计划,恰恰像子弹一样击中了这一面。
马歇尔看来已完全倒向海军,“长老会”是搞不过的,整个军队系统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坚持认为重返菲律宾是必要的。
要推翻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决定,只有罗斯福才能办得到,但麦克阿瑟口口声声说“见君面圣”也不过是情急之下的一根救命稻草——谁知道罗斯福会是什么态度呢,他完全可以找借口拒绝见面,以躲开这个是非旋涡。
似乎只剩下辞职这一条路了,麦克阿瑟的心情坏到了极点。在那段时间里,他经常一个人独自在沙滩上散步,一边默默地抽着他那标志性的大烟斗,一边眺望着蓝色的大海,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马尼拉的断壁残垣,是菲律宾人焦渴的目光,还是战俘营里骨瘦如柴的昔日部下?
麦克阿瑟在海边常常一待就是半天。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夫人总会默默地走到他的身旁,挽着他的胳膊一同回屋。
消沉的情绪让麦克阿瑟一向挺得笔直的腰杆也有些弯曲起来,他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作为一个猎手,看到猎物已撞到枪口,却失去了开枪的权利。
就在麦克阿瑟心灰意冷的时候,马歇尔突然发来电报,要他到珍珠港参加会谈。
麦克阿瑟在哪里
马歇尔在电报中没有透露与谁会谈,更未涉及会谈内容,但麦克阿瑟还是凭直觉意识到,邀他会谈的一定是罗斯福。
这个时候总统来珍珠港还能做什么?很明显,会谈议题一定与太平洋战略有关,特别是要不要绕过菲律宾。
麦克阿瑟马上乘坐“巴丹”号专机前往珍珠港。尽管实际上又惊又喜,但老麦的脾气任何时候都不会变,在明知可能是总统相邀的情况下,他还硬要装出很随便很无所谓的样子——一没带计划,二没带地图,三没带官员,只有五名助手相随。在飞机上,他一边踱步,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强迫我离开指挥部而飞去夏威夷,意在政治亮相,进行郊游野餐,这是对我的侮辱!”
麦克阿瑟猜得没错,是罗斯福来了。
罗斯福来珍珠港,不仅仅是要协调海陆军之间的矛盾,更因为麦克阿瑟私下对马歇尔声称要辞职的话,已触动了他的心思。
麦克阿瑟虽不受“长老会”和海军的待见,但他在美国国内却是一个受到普遍爱戴的英雄,一个新闻界、舆论界的宠儿,一些议员还曾酝酿推举麦克阿瑟为总统候选人,他的名字在美国的大小报刊上被炒得沸沸扬扬。
麦克阿瑟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竞选总统的念头,只是他知道,美国宪法有明文规定,禁止现役军人成为任何公职的竞选人,何况他本人也更希望首先实现率部重返菲律宾、取得太平洋战争胜利的愿望,因此他曾公开发表声明,宣布自己无意参选,“我不搞这些玩意儿,也不会接受提名”。
麦克阿瑟声明不竞选总统,无疑让正谋求连任的罗斯福松了口气。有人风趣地对麦克阿瑟说:“我相信,罗斯福总统每晚上床以前,一定要朝床底下望一望,看看您是否真的不在那儿了,他才会放心。”
现在麦克阿瑟扬言要辞职,一辞职,便没有了竞选总统的法律障碍,以麦克阿瑟此时在美国公众中拥有的超高人气和支持率,毫无疑问将会成为罗斯福的强劲对手。
罗斯福的心悬了起来,他晚上又睡不好觉了。
一定要摆平麦克阿瑟,但是怎么摆平要有技巧。如果同意麦克阿瑟来华盛顿,麦克阿瑟可能会抓住机会,向公众进行宣讲,要求打回菲律宾,那时罗斯福不管同不同意,都会损及他的政治声誉和影响力。
公开是不行的,那就不妨举行一次内部的秘密会谈。珍珠港是前线,那里有严密的安全措施和新闻检查制度,没有舆论介入,便于大家心平气和地商讨问题。
1944年7月21日,罗斯福登上了前往夏威夷的“巴尔的摩”号巡洋舰,在此之前,他刚刚被第四次提名为总统候选人。
7月26日午后,“巴尔的摩”号徐徐驶进珍珠港,尼米兹走上甲板向罗斯福敬礼,岸上的军官们也都站成一行向总统致敬。罗斯福面带微笑地接受了众人的迎接,但欢迎队列刚刚散去,他就问尼米兹:“麦克阿瑟在哪里?”
在“巴尔的摩”号停靠珍珠港码头前一个小时,麦克阿瑟其实已经抵达珍珠港,但他并没有出席欢迎仪式,而是到西点军校的老同学那里叙旧去了。
就在尼米兹也不知如何回答总统的时候,远处突然笛声大作,伴随着阵阵欢呼,一辆开路摩托轰鸣着向码头开来,后面紧跟着一辆带有陆军上将标志的黑色敞篷大轿车,独自一人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正是麦克阿瑟。
只见他头戴菲律宾元首帽,也就是那顶“炒蛋式军帽”,身穿棕色飞行员皮夹克和土黄色卡其布军裤,嘴上叼着玉米芯大烟斗,再加上一副墨镜,整个人派头十足。岸上的陆军士兵中,麦克阿瑟的粉丝不少,这些人一看偶像到了,全都忘情地欢呼起来。
欢呼声停止后,麦克阿瑟走出轿车,大步流星地向跳板走去。中间又响起了一次欢呼,他听到后停住脚步,向欢呼的士兵致谢,接着便登上“巴尔的摩”号的甲板,向总统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这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麦克阿瑟而不是罗斯福身上。换句话说,他抢了在场所有人的风头。
最合格的将官
幸亏麦克阿瑟面对的是美国总统,要是中国的皇帝,一准儿会认定他有篡权杀君的野心,乃是十足的乱臣贼子。
罗斯福是民选总统,没那么娇贵和小心眼儿,但说实话,他对麦克阿瑟这种喧宾夺主的做法也有些不自在。再看麦克阿瑟还穿着冬天的军服,与尼米兹身上笔挺的白色制服形成了鲜明对比,于是两个人握手时,他就问道:“道格拉斯,你到这里来同我们见面,干嘛不穿该穿的服装呢?”
麦克阿瑟随口回答:“哎呀,你没到我那个地方去,天气冷得很!”
罗斯福再没说什么。
寒暄之后,罗斯福、麦克阿瑟和尼米兹一起坐在甲板的椅子上,让摄影师为他们照相。即便这个会谈前的一般程序,事后还被麦克阿瑟说成是“官场上俗不可耐的丑剧,让我离开指挥岗位来拍这种政治性的照片,简直是耻辱”。
第二天,由罗斯福做东举行了宴会,饭后,众人聚集在会客厅里开始讨论正事,具体就是讨论太平洋战争的下一阶段行动计划。尼米兹为这次讨论准备了许多地图、计划、手稿以及各种统计数据,麦克阿瑟却什么都没有,就凭带来的一张嘴,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单干”。
尼米兹首先发言,他拿出来的方案实际上就是金格的计划。不出麦克阿瑟所料,按照这一计划,他所指挥的军队,除象征性地留下两个师和几个飞行中队,其余都要交给尼米兹。
轮到麦克阿瑟了,他仍旧从政治和道义的角度,强调了收复菲律宾的重要意义:“如果绕过菲律宾,美国舆论就要谴责您,总统先生,而谴责您是有道理的。”
罗斯福已看过关于日军加强菲律宾防御力量的报告,他沉吟着说:“道格拉斯,你说得虽然不错,但是因此需要付出的代价,我们恐怕承受不了。我认为我们似乎还是应当绕过它。”
麦克阿瑟马上回答:“总统先生,我的损失不会大,绝对不会比过去大。”他竭力向罗斯福保证,只要由他来指挥,绝不会出现难以承受的损失,因为“只有平庸的指挥官才会那样,优秀的指挥官打仗是不会招致重大损失的”。
当时尼米兹部署的塞班岛战役已经结束,麦克阿瑟指挥的比亚克岛之战尚未打完,在这两场战役中,美军的伤亡都不小。不过尼米兹在这场会谈中显示出了他为人厚道以及光明磊落的一面。在麦克阿瑟发言时,他始终保持沉默,既未指摘麦克阿瑟话里的漏洞,更没有告诉罗斯福,他的中太平洋攻势牵制了多少日军主力,否则的话,麦克阿瑟的损失还会更大。
事实上,尼米兹本身对金格的计划也有怀疑,认为绕过菲律宾并不是一个好办法。此时此刻,他想的不是个人得失或与麦克阿瑟计较,而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
旁观者都以为尼米兹和麦克阿瑟是竞争者,两个人之间会发生激烈争执,结果这种争执并没有发生,尼米兹也像罗斯福一样,一直在认真倾听麦克阿瑟的意见。
讨论从午夜持续到次天早晨,麦克阿瑟不但说服了总统,而且说服了尼米兹。在场的人都被这种诚恳气氛所感动,他们认为麦克阿瑟和尼米兹是“完成这个伟大任务的最合格的将官”。
罗斯福起初主要担心麦克阿瑟和尼米兹之间产生摩擦。在了解尼米兹的真实想法后,麦克阿瑟让罗斯福放一百二十个心:“您不必担心我和尼米兹将军之间的分歧,他对金格将军的计划并非真心拥护。总统先生,我和尼米兹将军完全相互了解。”
大家都释然了。在第三天举行的正式晚宴上,罗斯福、麦克阿瑟、尼米兹三人共同举杯,罗斯福对他的两位上将说:“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调解你们的分歧,下次喝酒的地点将在东京的庆功会上。”
心病还要心药医,麦克阿瑟带着好心情离开了珍珠港,临上飞机前,他不无得意地对幕僚说:“我们得手了!”
珍珠港会晤是麦克阿瑟和罗斯福相隔七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近在咫尺时,麦克阿瑟才发现总统清瘦而苍老,身体消瘦得仿佛一副人形骨架,行动也有些迟缓,上下车都需要人搀扶,而实际上罗斯福的年龄比麦克阿瑟尚小两岁。
显然,罗斯福的有生之年已经屈指可数。麦克阿瑟很是震惊,他意识到死神也在向他靠拢,不由得感叹人的一生是多么有限,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实现自己许下的诺言,又将是多么遗憾的一件事。
回到布里斯班不久,麦克阿瑟就收到了菲律宾总统奎松逝世的消息,悲痛之余,他出兵收复菲律宾的心情更加迫切。
尽管罗斯福已同意了麦克阿瑟的设想,但事情并没有就此一帆风顺。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意见出现了分化,马歇尔受罗斯福的影响,转到了麦克阿瑟的立场上,金格固执己见,认为解放菲律宾“只能因感情用事而延缓战争进程”,其他几名成员则还在犹豫不决。
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一个偶然发现,优柔寡断的“长老会”才做出了最终决断。
僵持行动
1944年9月12日和13日,哈尔西根据尼米兹的部署,出动2400架次飞机深入菲律宾中部轰炸日军机场,以便为进攻帕劳群岛做准备。
在两天的轰炸行动中,美军共击落173架日机,在地面上又摧毁305架,而他们遭遇的抵抗小得令人难以置信,总共只损失了8架飞机和10名飞行员。
这说明菲律宾中部的防御力量并未得到真正加强,或者是日军想加强也有心无力了——东条在任时不肯接受佐藤的建议,将马里亚纳群岛和卡罗林群岛的兵力转移至菲律宾,现在遭报了。
哈尔西立刻向尼米兹和华盛顿方面报告:“敌军缩手缩脚的态度,令人不能置信并且是奇怪的。我们发现菲律宾中部是个防守薄弱、缺乏设施的空壳!”
哈尔西的发现打消了参谋长联席会议的顾虑,除金格以外,其余成员全都坚定地站到了麦克阿瑟一边。9月15日,参谋长联席会议发表了用以指导太平洋战争的新战略——“火枪手第二”计划。这一计划除将首先攻占的岛屿由棉兰老岛换成莱特岛外,基本上是麦克阿瑟“滑膛枪手”计划的翻版。
计划中唯一的变更,也来自于哈尔西的建议。美军在空袭棉兰老岛时,一架舰载机坠落于莱特岛,机上飞行员从当地居民的口中探听到,岛上日军守备兵力较为薄弱。脱险归队后,这名飞行员便把所获情报送到了哈尔西手中。
不过“火枪手第二”计划下达得还是晚了一些,麦克阿瑟为攻击棉兰老岛而实施的莫罗泰岛登陆行动,已来不及取消了。
9月15日当天,麦克阿瑟在巡洋舰上观看了登陆实况——“白杨树部队”的2.8万名官兵迅速冲上莫罗泰岛沿岸,连一声枪响都没听到,岛上约500名日本兵便逃得没影了。
美军成功登陆后两小时,麦克阿瑟上岸进行巡视,他在岸上停留了三个小时后才返回军舰。毫无疑问,莫罗泰岛战役是美军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最容易的一次两栖作战。
同一天,尼米兹的部队按照早已制订的“僵持行动”,也在帕劳群岛最南面的贝里琉岛实施登陆。
在日军的防御体系中,帕劳群岛一直居于锁链地位,同时它距菲律宾南部较近,中型轰炸机就可以够得着,堪称菲律宾的门户。如果日军控制帕劳,当美军进攻菲律宾时,它足以构成一个潜在威胁,而一旦被美军掌握,也会转而成为一把正对着日军据点的手枪。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无论麦克阿瑟的“滑膛枪手”计划,还是尼米兹本来准备采用的金格计划,两条进攻路线里都没有少掉帕劳。
贝里琉岛作为帕劳群岛中最重要的岛屿,拥有这一地区最主要的机场,理所当然成为占领帕劳的关键环节。美军对贝里琉岛的防守情况也做了了解,通过空中侦察,他们发现岛上并没有什么险峻的高山,或者其他可怕的障碍物,而从塞班岛缴获的日军文件,以及其他方面的零碎资料上,可以知道岛上日军数量大约有10000多人。
贝里琉岛是一座面积很小的珊瑚岛,最大的长度只有6英里,最大的宽度也不超过2英里,简直可用小如弹丸来形容。有人统计了一下,只要美军有一个加强师登陆,则平均每个人仅可分摊到2.5平方米的土地,这么小的一座岛,子弹都能打个对穿。凡此种种,都令尼米兹等多数海军高层相信,在帕劳群岛所有具有战术重要性的岛屿中,贝里琉岛最容易攻克。
战前哈尔西曾担心贝里琉岛会变成第二个塔拉瓦,他建议尼米兹索性取消“僵持行动”,把准备参加这一登陆作战的地面部队交给麦克阿瑟指挥,用以投入莱特岛的登陆作战。
尼米兹没有同意,他认为占领贝里琉岛与登陆莱特岛没有矛盾,贝里琉岛可以用来作为进攻莱特岛的补给站。再者,贝里琉岛距关岛不远,一旦落入美军手中,就“蛙跳战术”的整体效果而言,便封住了马里亚纳至加罗林包围圈的最后一个缺口。
登陆贝里琉岛的主力为第三两栖军所属的陆战一师。陆战一师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首席王牌,鼎鼎大名的“瓜岛屠夫”。兵员有1.7万,加上军直属部队,共达2.8万人,无论素质还是数量,都被认为远远超过了岛上守军。
按照“僵持行动”的时间表,陆战一师只需两天便足可拿下整个贝里琉岛,现任师长鲁普特斯少将还算保守,加了两天,变成了四天,并且预计:“这将是一次短暂的行动,一场‘激烈’的速战。”
大家全都踌躇满志,谁也没有料到,“僵持”这个倒霉名称居然暗合了整个过程,之后的贝里琉岛战役由速战速决变成了久拖不决,别说四天,在四周甚至比这更长的时间内都没能结束。
天然堡垒
由于塞班战役尚未开始前,贝里琉岛的守军就已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所以美军很难实施奇袭,只能按部就班地进行攻击。
按照两栖作战的必定规程,航母部队出动400架舰载机,与贝里琉岛海面上的火力支援舰队一起,连续三天对这座小岛进行轰炸和炮击。贝里琉岛水际滩头的各种障碍物遭到彻底摧毁,岸上丘陵地带一切看得见的防御设施也不见了,支援舰队告诉第三两栖军军长盖格:“已经没有目标可以再进行攻击了。”
尽管如此,到登陆前的最后几分钟,也还会进行重复打击。9月15日上午8点,伴随着雷鸣般的声响,美军战列舰上的16英寸巨炮喷出了长长的红色火焰,炮弹火车头一样呼啸着飞向小岛。
待命出发的陆战队员们欣赏着这幅西洋景,一名士兵咂咂嘴,对另一名士兵说:“兄弟,打这种16英寸的炮弹,花费一定会很高昂。”
那名士兵满不在乎地回了一句:“去他妈的花费!”
除战列舰外,其他大小舰炮也没歇着,巡洋舰“8英寸机关枪”的齐射、驱逐舰“6英寸机关枪”的快射,比之于战列舰的“火车头”毫不逊色。在贝里琉岛的上空,舰载机则用炸弹和火箭来来去去地进行射击。
从指挥船上看过去,一团巨大的浓黑烟幕完全笼罩了贝里琉岛,烟幕之下,岛上一片火海。
上午8点32分,抢滩登陆正式开始。盖格、鲁普特斯的计划是,在20分钟内,让五个先头营的4500人上岸,85分钟内,上岸8000人。
在指挥船的附近,出现了一群登陆艇,上面挤满装着花斑军装的士兵。这些登陆艇好像无目的地在水中绕圈子,随后便呈波状向海岸出发线前进。到达出发线后,履带登陆车再把登陆艇上的士兵一批批地接送到滩头上去。
履带车以密集队形向滩头进发,此时海滩上仍静寂无声,这一情景与盖格指挥的关岛战役十分相似。
登陆滩头的前奏似乎已大功告成,但当美军登上沙滩,并冲到距离日军防波堤30米时,突然间枪炮声大作,毫无防备的美军遭到猛烈射击,已下车前进的几百名美军当场倒在沙滩上,履带车也一辆辆被击毁于岸边。
代号“蜘蛛”的美军侦察机向指挥船通报情况:“第一批遇到抵抗!”
贝里琉岛上有着大片的常绿丛林,美军侦察机战前进行观察和空中照相时,真正的地形被完全遮盖住了。事实上,贝里琉岛的山岭虽然不是太高,然而岛上遍布石灰岩,日军在松软的岩壁上挖掘了炮兵阵地、机枪火力网和地堡,工兵还开凿了隧道,这些火力网点连成一片后,便使贝里琉岛成为一座天然堡垒。
美军持续三天的轰炸和炮击,只是摧毁了地表的日军仓库和岸上设备,许多工事深藏在山壁中,炸弹根本就触碰不到。比如,海滩上的日军重火力点一个都没能端掉。
在离海岸只有50米处,有一个可俯瞰登陆滩头的海岬(即突入海中的尖形陆地),上面有一座约10米高的崎岖珊瑚岭。对前进中的陆战队员而言,这是一个恐怖的天然障碍,然而更令人恐怖的是,战前配发的地图对这座珊瑚岭根本未作标注!
美军后来将该珊瑚岭称作“要点”。“要点”正面布满蜂窝状的珊瑚洞以及日本人用炸药炸出的射击掩体,而仅凭侦察机从空中拍摄的照片,也确实难以看出这些珊瑚洞和掩体的存在。
美军刚刚登岸时,日军一反常态地隐忍不发,等美军进入近距离,“要点”和海滩上的其他日军暗藏火力点才开始施虐,其中仅“要点”就装备有一门反坦克炮和六门双连机关炮,加之距离如此之近,自然具有非同一般的杀伤力。
五个先头营中,位于最北面的陆战一团两个营离“要点”最近,伤亡也最惨重。更糟的是,搭载大多数野战电话设备和报务员的履带车也在暗礁上被反坦克炮击毁,在失去通信调度后,各营变得更加混乱。
位于登陆队列最西面的陆战七团三营虽可避开“要点”的火力,可是侧翼又遭到了海滩暗藏火力点的袭击,很多履带车还没登陆就被干掉了,从车辆中跳出的士兵成为日军机枪的活靶子。机枪一遍遍地犁过去,三营的伤亡情况令人咋舌。
指挥船的无线电扬声器里响彻着“蜘蛛”的呼叫:“敌人有强大的火力,抵抗已经由中度转为重度,暗礁上的一些两栖履带车辆正在燃烧!”
暗礁和滩头上又升起几十道黑烟柱,“蜘蛛”惊叫起来:“糟透了,敌人有一门巨炮正在发射,白色滩头(陆战一团所在的登陆滩头代号)上大约有20辆两栖履带车辆在燃烧,在橙三滩头(陆战七团三营所在的登陆滩头代号),我也可以看见有18辆在燃烧,巨炮的纵射可以达到这个滩头……”
最大号的日本佬
守备贝里琉岛的日军主力为第14师团,下辖第二联队和第15联队第三大队,加上海军守备队、劳工、地勤人员,总数确实只有一万多人,数量上与美军掌握的情况出入不大,但作为从中国东北抽出的关东军,日本仅剩的精锐部队之一,第14师团的兵员经过精挑细选,且有许多参加过侵华战争的老兵,整体战斗力很强。
一个明显的特征是,当时的日本人普通个儿矮,然而第14师团却有一些身高超过一米八的大块头兵,后来与之交战的美军士兵称他们是自己生平见过的“最大号的日本佬”。
应该说,如果仅仅如此,其实并不可怕,在马里亚纳战役中,驻于提尼安岛、关岛的第29师团还不是被美军陆战队三下五除二地铲掉了,可怕的是日军战术思维的改变。
从瓜岛战役到马里亚纳战役,日军防守时往往不顾美军优势火力,一味猛打猛冲,结果却导致一败再败。随着马里亚纳战役结束,日军大本营终于痛定思痛,在战术上做出了调整,决定采取纵深防御、坑道工事的策略,和美军大打消耗战。
收到大本营所谓的“7月指示”后,第14师团长井上贞卫中将对部下说:“胜利取决于我们能否汲取最近几次战役,特别是塞班岛之战的教训。美国人全靠他们的物质力量取胜,如果我们能用物质力量打败他们的话,那将使他们受到难以想象的震动。”
第一次,在日军的动员中,“物质力量”取代了“精神力量”和武士道,这意味着一个相当大的改变。
井上专门制订了作战方案,但在美军登陆时,他已经到别的地方视察去了,接替井上任岛上最高指挥官的是第二联队队长中川州男大佐。中川曾参与侵华战争,后进入陆军大学深造,具备较丰富的实战经验和战术素养,井上不在岛上,便由他来对作战方案进行实施和检验。
按照新的作战方案,每个日本兵都被要求固守在岩洞里和峭壁上,凭借险要地势和错综复杂的防御工事进行防守。这使先前子弹可以从岛上对穿的计算完全落空,因为当美军在地面作战的时候,日军却大多躲在地下或暗藏工事内——那些工事都经过良好的伪装,与天然地形简直难以区分,甚至当美军士兵走到枪眼跟前时,都无法发现它们的存在。
要说中川在指挥上有什么问题,就是他犯了日军的一个通病,即不善于集中使用火炮,火炮都是各打各的,否则的话,暗礁和滩头都将成为美军难以逾越的一道天险。
即便如此,火炮阻击还是使美军蒙受了很大损失,炮弹在整个海岸线上激起大大小小的水柱,珊瑚碎片被炸得满天飞舞。停泊于海上的指挥艇也遭到了炮击,炮弹接连飞来,令小艇上的指挥官们大惊失色,好在连发的三发炮弹一发都没命中目标,全从小艇上方掠过,在艇后爆炸了。
度过重重劫难,美军终于迎来转机。陆战五团的两个营处于登陆队形的中央,离日军的重型火炮最远,以此为突破口,第一波陆战队员陆续登上了滩头。
随着一声令下,第二波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沿着运输舰的栏杆,分别走向指定位置,他们看到从岸边返回的登陆艇上多数已载满伤兵。伤兵一上大船,这些士兵即纷纷从网梯上爬了下去,然后再从登陆艇转移到履带车上去。
参加这次战役的陆战队员里面,除莱基一类的老兵外,还有许多新兵,比如五团三营K连的迫击炮手、外号“大锤”的斯莱奇,他当时就在第二波的队列里。
这是斯莱奇加入陆战一师以来的第一场战役。相比当年登上瓜岛的莱基,现在的斯莱奇更为紧张,因为这时岸上的战斗已提前进入白热化,各种武器的声音响成一片,以至于他和队友说话时,必须大声喊叫对方才能听得见。
履带车还停在水面空转,以等待向海滩进发的信号。这种等待让斯莱奇这样的新兵倍受煎熬,仿佛比几辈子还要长,随着紧张气氛的持续升级,他冒出了一身冷汗,胃部也随之收缩成一团,甚至连咽口唾沫都觉得困难了。
等待时间的延长,缘于原先的履带车已经不够用了,得重新组织和分配。
直到看见第二拨的海军信号兵朝海滩方向挥动旗帜,履带车的驾驶员发动引擎,斯莱奇才感到了一种“疯狂的解脱”。
最糟糕的一天
当履带车骑上一个波峰时,斯莱奇的眼前出现了一幅骇人的画面,只见沿岸火焰连绵不断,烟雾如同城墙一样厚,看上去就仿佛一座巨大的火山从海底喷发了出来。
贝里琉已经不是一座小岛,而是一座燃烧着的地狱。肩并肩挤在履带车里的士兵们变得紧张起来,有些人全神贯注地蹙着眉头,有些人则试图通过其他方式来缓解紧张。带队的少尉军官拿出了一个酒瓶:“来点儿,小伙子们!”
斯莱奇没有喝,不是不紧张,而是他平时就烟酒不沾,光闻一闻酒瓶的软木塞味道就够受的了。
除了喝两口酒,开玩笑也是稀释恐惧的一种方法。不过当履带车碰到水下珊瑚礁的顶部,或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发出不寻常的声响时,这些法子又全都失效了,士兵们的表情看上去个个像是快要精神分裂似的。
随着履带车逐步靠近海岸,真正的危险也终于如约而至。日军炮弹呜呜地飞过,像暴风雨一般砸在颠簸航行的履带车编队中间,在这一过程里,不断有履带车被炮弹直接命中。斯莱奇所在的履带车算是幸运的,它从被炮弹轰起的水柱间穿过,跃出水面,然后驶上了微微倾斜的沙滩。
在斯莱奇从履带车里跳出的一刹那,一束炽热的机关枪子弹齐眉射来,几乎擦着他的脸。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摔倒在沙滩上,身上所背的枪支和装备哐当作响。
“快离开沙滩!”
斯莱奇迅速爬离沙滩,以寻找掩体。他回头看去,原来的登陆点已完全被黑烟笼罩,一辆“鸭子”被日军的炮弹直接命中,无数碎片飞向空中——一个人也没跑出来……
战友的惨死,让新兵斯莱奇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与痛苦,最初的惊恐慌乱也开始被满腔怒火取代。
上岸的陆战队员越来越多,陆战五团开始越过海滩,向机场前进。K连走了没多远,便遭到日军机枪和迫击炮暴风雨般的阻击,全连所有人都趴在了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新兵如此,老兵更是如此,因为谁都明白,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站起来就意味着自杀。
解除威胁的唯一途径,是舰炮和俯冲轰炸机的支援,或者是友军的侧击,否则就什么都不能做。半个小时后,日军的火力点歇火,虽然仅仅半个小时,但斯莱奇却感觉持续了几个小时。
接到命令的K连重新出发。下午4点45分,斯莱奇看到了一个异常情况,他问身边的一位老兵:“嘿,那些两用车干嘛要穿过飞机场向日本人的防线跑?”
老兵到底见多识广,大声喊道:“那不是两用车,是日本坦克!”
在上空观察的“蜘蛛”向指挥船发出了急促的警告:“敌人的战车在步兵支援下,正经过飞机场,向‘狐狼’进攻。”
“狐狼”正是陆战五团的代号,中川用坦克向他们实施了第一波反击。这些坦克先在山脊后的隘路上集合成编队,然后越过机场直冲过来。
坦克编队来势凶猛,受过特殊训练的步兵乘坐在坦克顶上,更多的步兵则跟在后面蜂拥而至。这些日本兵不像以往那样紧紧排成一排,队伍中也没有挥舞军刀的狂热督战官,他们相互之间都保持着适当距离,同时也知道如何合理利用地上的弹坑和其他障碍物进行隐蔽跃进。跃进过程中,不进入手中武器的有效距离,就绝不轻易开火。
另一边,30辆“谢尔曼”坦克在中午前即已渡过暗礁,正加速赶来对“狐狼”进行支援。
如果中川能乘“谢尔曼”尚未完全集结之际,首先全力扫荡美军步兵,突破防线后再冲击其炮兵阵地,那么陆战五团的损失将会很大,但关键时候,他在指挥上犯了一个错误:坦克编队不是朝步兵开去,而是直奔自己的同行,并且采取了突击方式。
突击需要速度,日军坦克驾驶员将油门全开,感觉就像是屁股后面着了火一样,还趴在坦克上的步兵拼命抓紧固定物以求不摔下来,尾随的步兵则再也追不上了,被坦克远远地抛在身后。
编队一散架,步车协同的优势便无处发挥,同时日军坦克也完全不是“谢尔曼”的对手,这是战场上早就证明了的事实。它们主动“投怀送抱”,正合美军的心意,第一辆到达现场的“谢尔曼”单枪匹马,便把日军坦克群搅得大乱。
日军坦克伤不了“谢尔曼”,倒是山脊上飞来的一发反坦克炮弹,把那辆“谢尔曼”的操纵机件给打坏了。一时间,“谢尔曼”无法再左右周旋,只能直进或是直退。“谢尔曼”的车长见状,一边下令后退,一边旋转炮口,继续向日军坦克猛轰。
K连的左边也出现了一些“谢尔曼”。斯莱奇和队友斯纳夫架起一门迫击炮,准备对日军坦克施射,但由于他们冲得太靠前,一辆“谢尔曼”竟然朝他们开起了炮,结果直到击退日军的反击,斯莱奇的迫击炮都没能发挥作用。
其他步兵没有这么倒霉,火箭炮、战防炮都纷纷加入了射击群。在各种武器的攻击下,日军坦克被击毁17辆,只有一辆冲破美军防线,不过很快也被击毁了。
乘坐在坦克顶上的日军步兵傻了眼,坦克一瘫痪,他们就只能任由美军射手“点名”。一会儿工夫,这些搭车步兵便像泡沫一样消失了。原先跟在坦克后面的步兵同样是树倒猢狲散,从哪里来的,又往哪里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第一波反击失败后,中川又接连发动了两次反击。这两次反击不仅毫无建树,还赔光了他的所有坦克。
随着时间的延续,陆战一师的其他两个团也渐渐跟了上来:在白色滩头,一团K连(不是斯莱奇所属的那个连)通过迂回,终于冲上“要点”并消灭了防御阵地内的敌人,代价是士兵只剩下三分之一,这个K连再不能称之为“连”了;在橙三滩头,陆战七团亦到达与兄弟部队平行的位置。
至下午6点,美军完全占领贝里琉岛海滩,开始挖掘战壕过夜。经过这一天的激战,陆战一师先期登陆的五个营约有1100名士兵阵亡、失踪和负伤,损失率超过50%。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装备被毁,其中仅“水牛”型履带车就损失60辆之多。
整个贝里琉岛都是前线,除了死人,没有人能自处于火力之外。斯莱奇所在营的营指挥官上岸没多久就阵亡了,新任指挥官在天黑前也被击中,负伤撤到了医护船上。斯莱奇认识的一位老兵说,这是他们见过的打得最糟糕的一天。
当夜幕降临,陷在浅水和沙泥中的车辆和装备,以及横七竖八漂浮在浅滩水面上的尸体,都让人的后背生出阵阵凉意。哈尔西的担心不幸成为事实,在登陆的第一天,塔拉瓦的惨状就在贝里琉岛复现了。
比登陆更可怕的事情
贝里琉岛白天的温度常常高达46℃。尽管瓜岛战役以来,陆战一师一直生活在热带地区,可这里的酷热却是他们从未经历过的,当强烈的太阳光照射到闪白发亮的珊瑚石上时,简直令人无法忍受。
很多人都热得昏了过去,甚至有些经历过格洛斯特战役的老兵,都因虚脱被送回了后方。
天热就需要不停地补充水分。由于日军对海滩实施了全天候的密集火力打击,包括饮用水在内的后勤物资一时送不上来,而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早就空空如也。一名士兵问他的班长:“有水吗?”班长没好气地晃了晃自己的水壶:“没有他妈的一滴水!”
每个人都在口渴难耐中迎接日军的到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晚上日本人照例是闲不住的。不过令人十分诧异的是,过去那种热热闹闹,咋咋呼呼,犹如演戏一般的“万岁突击”并没有出现。
打“万岁突击”一直是陆战队老兵的最爱,斯莱奇不止一次听老兵唠叨:“他们会发动自杀式进攻,等我们把他们的屁股打烂,就能离开这该死的热礁石,兴许将军还会把我们师送回墨尔本呢。”
为什么期待中的“万岁突击”没有上演呢?一名高级军官猜测,这可能预示着日军的士气已经非常低落,胆小鬼们不敢冲了。
然而他猜错了,依照“7月指示”和新的作战方案,日军摒弃了漫无目标的自杀式冲锋,他们明确地认识到,高喊“万岁”进行冲杀的战术没有多大用处——这倒不是说日本兵的命从此变得值钱了,而是他们认为可以用这些士兵的性命换取对方更大的损失。
白天的步车协同进攻已显示出日军在贝里琉采取的战术将与别处大不一样,天黑之后,斯莱奇的这一印象继续得到加强:日本人没有蜂拥着冲上来,而是对K连所在阵地进行了彻夜炮击。
对于任何一个步兵来说,挨一晚上的炮击都不亚于在接受刑罚,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发炮弹或者炮弹碎片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如果让斯莱奇选择,他情愿挨一颗子弹,那样还死得干净利索,想到被炸得粉身碎骨的那一幕,他不由得心跳加速,浑身是汗。
夜晚似乎无穷无尽,斯莱奇连一个盹都打不了。这个时候,他应该特别感谢的是陆战队的新兵训练。陆战队训练期间,新兵按规定要在凌晨4点起床,一直训练到晚上10点熄灯,之后教官还会有意识地打断他们的美梦,或者检查枪械,或者训练队列,要不就是绕着操场甚至海边的沙地跑圈。
训练时不堪其苦,实战了才知道这种看似残酷的“骚扰”有多么重要。战争根本不会让人睡觉,特别是对于一线的步兵来说,要睡,那就只能一睡不起,永远安眠。
9月16日,登陆的第二天,陆战队员们都开始急急忙忙地寻找水源,众人都有这样一种感觉,如果没有水,还没进攻可能就要死了。
可是,贝里琉岛并没有天然的地面水,日本人建造的大型水库又大多被预先破坏掉了。斯莱奇和他的队友曾发现了一座储水井,但队友喝了井里的水后,马上捧着肚子剧烈地呕吐起来。显然,井里的水不是被放了毒就是被污染了。
幸好这时补给品终于送到了前线。与水罐、弹药和干粮一道来的,还有争夺机场的作战命令。
贝里琉岛机场位于乌穆布罗戈山之下。乌穆布罗戈山是一座由数十座奇形怪状的珊瑚岭组成的山区,整个山区布满蜂窝般的岩洞和火力点,只要美军接近或通过机场,日军就可以在观察哨的引导下,把在开阔机场上跑动的人当成活靶子进行射击。
为了帮助步兵进攻,美军舰炮、舰载机以及海滩上的火炮集中起来,预先对机场和乌穆布罗戈山进行了持续半个小时的大规模火力攻击,但日军工事如此隐蔽,火力攻击能否减少步兵的损失以及减少到何种程度,谁都心中无数。
火力攻击停止,俯卧在地的步兵就要往前冲了。有人给大家打气:“小伙子们,一直往那边冲。你们穿过得越快,越是不停步,被打到的机会就越少。”
陆战队员们先是步行,然后是小跑,每个人都尽可能弯下身子,以避免被子弹和炮弹伤到。
日军的重武器开火了,炮弹尖叫着在周围爆炸,爆炸声划破天际,在它们的震动下,地面似乎都在前后摇摆,斯莱奇感到自己好像飘浮在虚幻的雷暴旋涡之中。
比登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这里没有可载人的交通工具,没有至少可以防身的履带车钢壁,暴露在外的陆战队员们只能穿过致命的弹雨,凭借自己的力气和运气,闷着头不停地向正前方奔跑。
日本人不再进行自杀式攻击,进行自杀式攻击的变成了美国人,尽管他们是被动的。
这是斯莱奇整个从军生涯中最糟糕的一段经历,在奔跑的过程中,大块崩裂的珊瑚石打在他的脸上和手上,透过烟雾,还可以不断看到有人被击中后倒下的身影。
大约跑到一半的时候,斯莱奇一个趔趄摔向前方,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颗炸弹在他的身边爆炸,弹片掠过地面,正好从他的脑袋旁边一擦而过!
很多人就不是一擦而过的问题了,一同前进的斯纳夫“啊”的一声扑倒在地。
斯莱奇急忙爬向队友。还不错,击中斯纳夫的弹片已没了力道,而且是打在他的手枪带上,斯纳夫仅仅是一点儿擦伤。
没死没负重伤就要继续跑,否则留在露天的战场上也是死路一条。终于,斯莱奇和斯纳夫穿过险境,与K连的其他成员在一处低矮灌木丛里会合了。
惊魂稍定之后,斯莱奇才发现军靴里已全是汗,走路都感到黏糊糊的,他拔出脚,鞋子里的水顿时倾泻而出。
一名士兵打趣道:“嘿,大锤,你走在水上了。”
另一名士兵笑了起来:“也许这就是他跨越机场时没有被打中的原因。”
斯莱奇也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在陆战队,平时开开玩笑,说说俏皮话很常见,这个时候就很难得了。
每个人都为刚刚的穿越感到后怕,包括那些从瓜岛和格洛斯特角中存活下来的老兵。一名老兵对斯莱奇说:“这真是苦差事,真恨每天都要干这事儿。”
听力训练
夜幕降临,随之而来的就是迎接每个夜晚都会有的偷袭。
贝里琉岛的日军对于岛上的地形十分熟悉,可以摸黑找到美军位置并重新占领美军已放弃的阵地。为了提高效率,日军还设立了特殊的通信线路,并有针对性地进行了专项训练,他们甚至训练出一个夜袭小组,准备携带炸药,伺机游到海上,用以炸毁美军的登陆舰船。
由于日军的实力确实与美军有较大差距,所有偷袭行动均无法构成特别大的威胁,但它们毫无疑问比“万岁突击”更令美军头痛。
在登陆的第一天晚上,斯莱奇就效仿自己的队友——老兵斯纳夫,将陆战队格斗专用的卡巴刀拔出来,扎进身边容易够得着的珊瑚石上,同时检查了自己的卡宾枪,以便偷袭者溜进来时,可以贴身搏杀。
不过那一晚,除了炮击之外,并没有偷袭者溜进来,这主要是因为美军向机场上空发射照明弹,阻碍了日军偷袭K连的防区,但其余兄弟部队却已提前经历了噩梦般的多次袭扰。
现在,K连将直面被袭的危险。夜幕降临后,随着一声命令“吸烟信号灯熄灭”,所有谈话自动中止,每个散兵坑里都有两个人,一个人睡觉,另外一个人负责警戒。
不久,日军真的开始渗入K连阵地的前沿,并沿着海岸偷袭其后部,轻武器的零星射击声和手雷的爆炸声不断响起。
在炮兵掩体的正前方,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引起了斯莱奇的注意。黑暗中的声音不一定是人发出的声音,贝里琉岛有不计其数的陆地蟹,它们每天晚上都会在岛上快速爬行,但斯莱奇却能辨别出这两种声音的微妙差异。
陆战队在利用晚上对新兵进行训练时,常让新兵散开进行自主训练,在这一过程中,教官往往会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以检查新兵是否在偷懒。要想不被教官抓现行,新兵们就必须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教官或许并非有意要进行“听力训练”,然而陆战队员却由此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他们在黑暗中的视觉和听觉都变得异常敏锐,而这在反渗透、反偷袭中特别有用。
斯莱奇不仅知道那是一个人在移动,而且能够通过“寂静——杂音——一阵寂静——更多杂音”,判断出此人是间歇性移动,即走一会儿停一会儿,以便隐藏自己的行动。
果然,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炮兵掩体前。斯莱奇的心怦怦直跳,他将自动手枪瞄准那人头部,然后按下了保险,轻轻扣住了扳机。
“口令是什么?”斯莱奇低声问道。
没有听到回答。
斯莱奇的呼吸急促起来,继续追问道:“口令!”
“大……大锤!是我,你有水吗?”来人结结巴巴地终于说出了话。
原来是杰伊,斯莱奇最好的朋友之一。他是来向斯莱奇要水的,正因为和斯莱奇关系密切,以为斯莱奇知道是他,便没有迅速回答口令。
放下枪的斯莱奇怒不可遏,他朝杰伊咆哮道:“真见鬼,天这么黑,日本佬到处都是,我怎么能知道是你?”
杰伊的确是有些活腻歪了。海军陆战队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任何人在晚上如果不事先通知周围的人,就悄悄离开自己的散兵坑,或者不第一时间回答口令,那么被队友打死就算白死了。
斯莱奇在第二次追问前本已准备开枪,只是想瞄得更准一些,才又多问了一句,而他的迟疑拯救了这一对好友:杰伊若被打死,斯莱奇没有责任,可是毫无疑问,这也注定将给他的一生带来抹不去的心理阴影。
不可思议的山岭
9月17日晨,美军向机场边缘进行扩展,以图控制整个机场。此时中川做出了一个迥异于以往的战术安排,日军放弃了山下的一些据点,井然有序地撤往乌穆布罗戈山,中川认为,这样可以尽量保存预备队,以便更好地固守或在适当时机实施反击。
大部队撤走后,给美军造成麻烦的主要是零散的狙击手。当K连在一处灌木丛下休息时,突然就有一发步枪子弹从斯莱奇的头顶飞了过去。
一名军官立即喊道:“他离得很近,趴下!”
霍华德是经历过格洛斯特战役的一员老兵,他主动请缨:“我去干掉他!”
军官点头同意:“好,去吧,但自己要小心。”
要成为一个合格的陆战队员,必须同时是一名神枪手,否则在新兵训练营里就会遭到淘汰。斯莱奇本人就拥有神枪手奖章,不过真正的战场与靶场还是有区别,老兵在这方面无论经验还是胆量都更胜一筹。
霍华德抓起半自动步枪,像一个老练的猎人一样潜入了灌木丛。过了一会儿,大家听到了两声枪响,那是M1式加兰德半自动步枪的声音。
日军狙击手被霍华德给干掉了。
战争不但需要冷静,也需要某种程度上的冷酷。有位补充新兵曾问老兵,打中日本兵的时候会不会有不忍之心,老兵断然回答:“绝不!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
当天上午,美军完全控制了机场,而陆战一团已率先向乌穆布罗戈山的山脊,也就是美军所称的“血鼻岭”发起连续进攻。
按照井上的纵深防御方案,日军在滩头和机场只配置了小部分兵力,为的是迟滞美军的登陆行动,它的主要防线设于岛上腹地,也就是机场以北,其中最严密最复杂的一段便是“血鼻岭”。
乌穆布罗戈山上草木茂盛,加上有意识的伪装,从外表根本看不出里面的工事结构,以至于战前美军情报部门曾错误地认为“血鼻岭”属于不易防守区域。事实上,这一带有500多个天然或人工的岩洞种类繁多,无奇不有,最小的洞仅容一人,最大的洞纵深达150多米。除了人工开凿的岩洞,日本人还对天然洞穴进行了改良,有些改得比较简单,有些则弄得非常复杂,几乎可以用鬼斧神工来形容:电话、无线电、灯光照明、通风设备一应俱全,其中一座洞居然多达9层,出口更是搞不清有多少,把狡兔三窟的概念都甩出去老远;洞口装有防护性的钢铁大门,只要关上门,不受任何直接火力的攻击,甚至连火焰喷射器都无可奈何。
与贝里琉岛相比,塞班岛和关岛的防御都只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改造上如此不惜工本,其实还缘于日军大本营的战略判断错误。在马里亚纳战役之前,他们一直把新几内亚海域当成决战地点,因此在物资补给上,帕劳群岛就被列为优先,一切人员、武器和建筑材料都优先运往了贝里琉岛。
钻在岩洞里的日本兵保持着良好的射击纪律,能够将手中所有武器都灵活运用起来,只有他们预计自己能使美军遭受最大伤亡时,才会进行射击,机会一过,便立即停止射击,以免暴露目标。
即便美军发现这些火力点在哪里,由于珊瑚岭较为坚硬,也很难将其彻底摧毁,除非舰炮或飞机炸弹直接命中。当陆战队员走近火力点,想使用火焰喷射器和炸药包时,又常常会受到其他火力点的阻挠——整座山岭都是相通的,攻击一座岩洞,一打岩洞就会向你开火!
走近不行,不走近也不行。要在珊瑚岩石上挖一个临时的防护性单人战壕,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这意味着要么不上“血鼻岭”,上了之后,性命就不在自己掌握之中了。陆战一团在山脊上取得任何一个小进展,几乎都得付出高昂的伤亡代价。
9月18日,以机场为起点,陆战五团也开始投入到对乌穆布罗戈山区的进攻当中,在他们的左边,就是向“血鼻岭”展开攻击的陆战一团。
来自“血鼻岭”的炮击减缓了五团的前进速度,“从那儿打过来的炮真像地狱一般”,到中午时分,五团不得不停止进攻,尔后又奉命在浓密树丛的掩护下,转向其他攻击目标。
侧翼感受到的火力都这么猛,“血鼻岭”的攻击难度可想而知。当K连离开时,从陆战一团那里传来的消息,让大家既惊恐又愤慨:陆战一团的指挥官连敌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居然就让士兵上好刺刀进行正面冲锋。
这不是在模仿日本人的“万岁突击”吗?一个士兵对此评论:“这样做毫无道理,而且什么目的也达不到。这是大屠杀!”
另一个老兵跟着说道:“我猜,一些沽名钓誉的军官就想要一枚勋章,而那些可怜的孩子却要为此送命。军官得到勋章,回到美国,就成了大英雄。可是老天,一个把士兵送进屠宰场的人绝不应该是英雄。”
如果让五团代替一团,会怎么做?谁也不知道,不过避开这座不可思议的山岭,或是由一团先行攻下,却是大家共同的想法和愿望。
机场以北的地形像是一只龙虾钳,西面的乌穆布罗戈山是“龙虾钳”的大钳,东面是“龙虾钳”的小钳,包括了两座半岛。
攻“小虾钳”想来应该问题不大,但如果让“小虾钳”的日军蹿进“大虾钳”,加入“血鼻岭”的防守,问题就大了。五团从乌穆布罗戈山撤出,就是为了对“小虾钳”上的日军进行清理。
与“大虾钳”相比,“小虾钳”的情况相对平静,仅仅几天之后,五团就完成了任务。这时,他们不得不正视那个一直不愿面对的事实:一团不但没有攻下“血鼻岭”,还垮掉了。
还剩多少人
易时至易,难时至难,曾经赢牌赢到手软的“瓜岛屠夫”也一步踏上了炼狱之旅。
在6天的残酷战斗中,一团一营共损失了71%的兵员,当该营的C连登上100号高地时,这个连只剩下了90人。
经过浴血苦战,连长波普上尉以为功德圆满,结果反而被附近的日军围困起来,C连遭到日军整晚的凶猛进攻。波普和他的部下操起手中所有能用的武器来抵挡日军的冲锋,手雷不够用时,他们甚至用石头来“掺假”——先是向敌人扔三到四块石头,之后才甩出一颗手雷,这样日本人就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了。
撑到天亮,波普还活着,不过算他在内,全连90人变成了9个人。
其他两个营的情况也差不多,这个陆战一师中战斗力最强的团原有3000多人,在进攻“血鼻岭”的战斗中死伤了1749人,伤亡率高达60%。
极端残酷的战斗环境,使得幸存者也大多被折磨得近乎失去理智。一名陆战队员拾起死去的战友的步枪,疯狂地匍匐前进。据他后来回忆,他当时脑子里想到的,是要向面前出现的任何在动的物体开火,无论敌友,因为“我已经没有朋友,我只想杀戮”。
一团垮了,只能换防,该团残部被获准离开贝里琉岛。当他们经过五团防区时,斯莱奇发现原来认识的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了,连像排,排像小队,而军官则所剩无几,这让他倍感震惊。
斯莱奇向一团的一位陆战队员询问:“你们连还剩多少人?”
被问到的人是斯莱奇在新兵训练营时的老朋友,他用一双充血的眼睛注视着斯莱奇,哽咽着说道:“大锤,全连就剩下20人了,他们几乎把我们全消灭了。”
把一团换下来的,是陆军第81步兵师的321团。
步81师属于加强师,这是一支资格较老的陆军部队,曾参加过一战,该师徽臂章为一只黑色野猫,所以又称“野猫师”。“野猫师”虽拥有显赫战史,但在参加贝里琉岛战役之前,还未曾在太平洋战场上摸爬滚打,因此被作为了预备队。第三两栖军军长盖格原本以为,以陆战一师的力量,占领贝里琉岛绰绰有余,就把步81师派去进攻另外两座岛了。
“野猫师”本身就具备不俗的实力,同时他们也十分走运,负责那两座岛,一座防御薄弱,一座毫无防备,登陆之后就没遇到多大困难。这使得盖格能够把其中的321团抽出来,以增援贝里琉岛。
9月23日,321团完全接替了陆战一团的防务,开始大批进入山区作战。按照实战需要,美军对原先的火焰喷射器进行了改良,使之至少能射到15米远的地方,这样才可以把隧道深处的日军烧死。321团使用这种远程火焰喷射器,加上火箭筒、炸药包,逐洞进行攻击,数天之后,他们终于完全封锁住了以“血鼻岭”为中心的岩洞防御体系,使山上的日军既不能从北面得到增援,也无法朝这个方向撤退。
9月29日,321团与陆战七团进行换防,此时岛上其他方面的战斗已基本结束,日军被压缩至乌穆布罗戈山峡谷,一个长1000多米、宽300多米的狭长地域。
就实际的战术性目标而言,贝里琉岛战役尘埃已定,处于峡谷中的日军再打下去可以说是毫无意义,可是依照日本人的臭德行,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
为了减少美军攻取过程中的伤亡,盖格、鲁普特斯等陆战队高层首先想到了使用岛上机场。至10月1日,海军陆战航空队共有三个中队陆续飞往贝里琉岛,在已被海军工程营修复的机场集结。
由陆战队自己的航空队进行支援作战,这真是破天荒,而飞机轰炸的航程也短到了破纪录:仅仅才900多米,一千米都不到!
航空队对峡谷进行了猛烈轰炸,可是无论用什么武器,重磅炸弹也好,火箭、机枪也好,效果始终不明显。他们又设计出“汽油弹”,即先把装满胶质汽油的油箱空投下去,然后再让地面的炮兵用迫击炮弹将之点燃。
“汽油弹”的确可以让一些目击者感到害怕,但当陆战七团朝“血鼻岭”前进时,却发现中川和他的大队人马依旧扼守在大小岩洞之中。
在实施空袭的同时,航空队向峡谷投撒了大量传单,苦口婆心地宣讲“战已无益,应尽速投降”的道理。
见传单没有回应,美军索性使用了扩音器,把扩音器放到日军可以听到乃至看到的地方,让日语翻译或日军俘虏进行喊话。
直至这个时候,肯主动投降的日本兵仍然不多,一旦投降或被俘虏,他们又经常有令人惊异的表现:一名年龄很小的日俘自愿进入岩洞劝降。
美军情报科专门派了一个战斗小组对小战俘进行掩护,同时告诉他,假如受到日军攻击,应赶快趴在地上,以便战斗小组掩护他安全撤退。
小战俘连去两个山洞,回应的不是手雷就是机枪,但他不愿就此罢休,于是又走近了第三个洞口。
这一次,没有人向他射击,据守岩洞的日本兵还和他攀谈了几句,随后他便进入岩洞不见了。
纪念品猎手
小战俘好久都没有露面,在外面等待的战斗小组十分焦灼,有人认为他不是重返日军阵营,就是被洞里的人给杀了。
结果出乎意料,小战俘一共领了九个日本兵走出岩洞,向美军举手投降。
陆战一师师部的警卫营长汉金斯上校特别喜欢这名小战俘,专门把他要到自己身边,平时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两个人在短时间内建立了很深的感情。
几天后,汉金斯不幸死于日军狙击手的枪下。小战俘哭得稀里哗啦,坚持要求由他来为汉金斯挖掘坟墓。
在“血鼻岭”,这样的佳话毕竟少之又少,更多的时候,喊话和发传单一样,得到的都是石头一样的沉默,岩洞里的日本兵甚至不愿意射击,以免暴露他们的位置。
不一巴掌全部拍死,中川和他的部众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一个洞一个洞地继续打下去,成了陆战七团的唯一选择。
峡谷一段是“血鼻岭”最崎岖、最险要的位置,攻击难度非常之大,当美军好不容易获得一个重要的立足点时,却常常发现自己已经是死伤枕藉,连防守都成了问题,结果又不得不马上退回,补充兵力后第二天重新来过。
到了这个时候,作战地图上的战线分布已没法进行精确划分,因为敌我双方的阵地进入了胶着状态,随时都在发生变化。美军在战场上也根本没有一条连贯的攻击线,七团的每个连甚至每个排,都在朝四面八方进攻,相互之间存在着不小的缺口。当后方有人要求到前线去时,前线指挥官只能告诉他去往哪个点,或是去往这位指挥官知道还有部下的地方。
七团的伤亡数字开始快速接近一团,终于,五团也接到命令:“好了,小伙子们,准备领取口粮和弹药,我们要去增援山里的陆战七团了。”
五团入山增援之后,仍未能完全缓解七团的兵员危机。陆战一师把所有能用的人员都调了上来,连师部警卫营的兵也抽尽了。
师部的战斗兵抽完之后,便抽非战斗兵,文书、炊事兵、通信兵、驾驶兵都上了一线。这些人上了战场后照样一个顶一个用,一名战地新闻记者端着机枪独当一面,因此还负了伤,另一名炊事兵更是神勇,居然获得了一枚普通战斗兵梦寐以求的银星勋章。
士兵在一线成了稀缺资源,陆战七团的军官们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的部队补充兵员。
后方人员中有一些人喜欢在战斗间歇来到步兵连,到处闲逛,搜罗能带走的日军装备,前线步兵称他们为“纪念品猎手”。与莱基所说的“战利品狂人”不同,步兵最讨厌这种“纪念品猎手”,因为在他们看来,“战利品狂人”是一道出生入死、刀口舔血的战友,收集战利品理所应当。后方人员算什么?他们流过血,挨过子弹没有?居然也顶着陆战队员的帽子,拿着战利品到外面夸耀,要点儿脸不?
可是突然间,陆战七团对“纪念品猎手”大开绿灯:想不想到前线去捡点儿好东西?去吧,我们保护你。
一去之后,“纪念品猎手”就被扣留下来,当补充兵用。在这方面做得最起劲的是七团兵器连连长布克里少校,这位少校只要发现在他的“领地”里有“纪念品猎手”,便如同走在街上捡到了钞票——“纪念品猎手”并不难认出,因为他们的外表和步兵差异很大,典型的步兵一定是胡子拉碴,眼睛血红,而“纪念品猎手”则是整洁,干净,面孔陌生。
你是“纪念品猎手”?好,太好了!不管是护航舰队的船员、海军工程营的工兵,还是机场的地勤人员,也不管事先有没有向原单位请假,一律抓起来,一人发一把枪,然后领到已占领的岩洞担任防守任务。
有人就这样在前线待了一个多星期,以致原单位都以为他失踪了。
奔向前线的后方人员中,并不都是“误入尘网中”的“纪念品猎手”。比如野战仓库的黑人士兵,当一名军官征求他们的意见,问谁自愿为前线效力时,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五团和七团忍受着一团曾经忍受过的一切。10月3日,两团联合发起攻势,七团进攻峡谷北面和东面的几座目标山头,五团进攻南面的五姐妹山。
五姐妹山,顾名思义,就是由五个陡峭小山包组成的山头。它是当时美军在“血鼻岭”遇到的最为恐怖的一处地形,山头上全是绝壁和断崖,几乎没有可以攀爬的支点。五团在五姐妹山陷入了苦战,伤亡已成为一个时间问题,似乎任何人早晚都无法逃脱这条常规。
伤员必须转运,由于山路崎岖,地势陡峭,需要四个人才能将一副担架抬下来。K连的每个人差不多每天都要轮流当一次担架员,作为迫击炮手的斯莱奇也不例外。
这不仅是一个能把人的腰累断的苦差事,还包含着极大的风险。具备超一流水准的日军狙击手会尽可能快地向担架员射击,于是担架员也变成了伤员或者死者。
恐惧和疲劳让担架员们的心脏怦怦直跳,一把伤员送出险境,众人就会立刻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不丢下任何一个伤员和同伴,无论付出多大代价,这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始终坚持的信条。战争结束后,斯莱奇曾在回家路上碰到一个步321团的机枪手,这名机枪手跟他握手并表示感谢。经过询问才知道,这名士兵曾在“血鼻岭”被日军炮火击中,他的陆军同伴抛弃了他,是陆战队员冒着生命危险摸上来,将他运到了安全地带。从此他便发誓,只要见到陆战一师的任何一个老兵,他都要予以感谢。
以命相赌的追逐赛
苦战不光是白天,还包括晚上。夜袭与反夜袭仍是每天必定上演的剧目,从岩洞中悄悄爬出的日军会秘密渗透到美军防线,整夜进行袭击和骚扰。
某个晚上,陆战一师师部的一名军官在灯下阅读信件时,忽然就听到了“砰”的一声枪响,把他吓了一大跳。
枪声是从一个岩洞里传来的,而美军认为那个岩洞早已占领了。
岩洞得而复失,意味着白天的辛苦付诸东流,第二天又得重新花代价攻取。这就是七团的布克里少校要抓“纪念品猎手”帮他把守岩洞的原因。
在与五姐妹山的守敌对峙期间,K连整个连都暴露在野外,自然也是被偷袭的重点对象。
一天夜里,许多日军来到了K连阵地前,他们穿着足袋靴,悄悄地爬过植物丛生的凹凸岩石,然后一边怪叫,一边用刺刀或军刀发起突袭。
K连对此已习以为常,他们先进行射击,一旦日本兵躲过子弹,并蹿入散兵坑或掩体,为免误伤队友,他们便用徒手格斗的方式将对方干掉。
战斗间隙,斯莱奇的朋友、那个冒冒失失的大兵杰伊因闹腹泻,从掩体里走出去方便。在跨过一根木头时,他的脚正好踩在了一个日本兵的背上。
这个日本兵躲在那里,准备实施偷袭,被踩中后立即站了起来。杰伊是经历过格洛斯特战役的老兵,反应也非常敏捷,说时迟那时快,他已将卡宾枪对准日本兵的胸口并扣动了扳机。
“咔嗒”一声,撞针断了,卡宾枪竟然没打响。
要命啊要命,杰伊把卡宾枪砸向日本兵,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打死他!”
日本兵拉开手雷的安全栓,扔向杰伊,打在杰伊的背上落地。不过跟临时撂挑子的卡宾枪一样,它也没响,是一颗哑弹。
日本兵拔出刺刀追了上来。
在这之前,师部一个上尉参谋也是在黑暗中遭到日本兵的袭击,背部还被砍了一刀,所幸他旁边还有一个美军战斗兵,这名战斗兵先下手为强,把日本兵给杀掉了。杰伊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的呼喊也没能即刻招来队友的援助,只能疯狂逃命。
经过这么多战斗,“胆子不大早破了,腿不快早挂了”,但这种以命相赌的追逐赛仍然令人窒息。好不容易,杰伊看到了一个端着勃朗宁自动步枪的队友,便赶快叫喊着向他奔去。
队友看到了杰伊,也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即射击。
杰伊一边飞奔,一边扯着嗓子乱叫。片刻过后,那名队友终于开火,他不射则已,一射便是弹匣里的20发子弹全部打空,其中大部分子弹都撞进了日本兵的身体,子弹的爆破力几乎将对方的身体一切两半。
死里逃生的杰伊问这名队友,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开枪,对方笑了:“让日本人跑得更近些,可以看看勃朗宁步枪能否将他打成两半。”
当天晚上的战斗中,K连消灭了所有偷袭者,代价仅仅是杰伊受到惊吓和弄脏了一条裤子。
这一点并不会令大家感到轻松。陆战队员们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岩洞是攻不完的,要想离开这座岛,就必须杀死岛上所有的日本人,否则就是他们自己被打光。
在联合攻势中,七团和五团都曾攻下过目标山头,但后来又都因无法固守而不得不放弃,等于是绕了一圈什么也没能得到,倒是伤亡数字在一个劲儿地激增。一师的警卫营长汉金斯上校便战死于这次联合攻势中,他成为美军陆战队在贝里琉战死的最高级别军官。
10月5日,陆战七团损失的人数已经快赶上早先的陆战一团了,这预示着七团发动团级进攻的使命即将结束。10月6日,五团与七团换防,五团全面接替了七团的攻击任务。到这一天为止,七团共伤亡了1497人,所辖各营的规模均已缩小到接近连级。
五团与七团的换防,只是一支疲惫的、人员损耗严重的部队,被另一支情况相对好些,但其实也很疲惫,人员也受到了较大损耗的部队取代。与之相应,被换下来的人蓬头垢面,不成人形,换上去的人同样步履沉重,两眼空洞。
冗长的战事,巨大的压力,酷热的天气,令陆战队员精疲力竭,从身体到心理都陷入了极度的疲劳。这种情况也被日军掌握,当天,五团缴获了一份日军文件,上面称美军已显疲态,攻势也不再咄咄逼人。
瓶子里的两只蝎子
10月7日,五团三营奉命向一个叫作“马蹄谷”的大河谷发动进攻。在这个干涸的大河谷里,日军部署了无数重炮,必须尽量予以摧毁。
此次作战采用了步车协同战术,即由六辆“谢尔曼”坦克对三营进行配合。“谢尔曼”一推进到山洞口,就用坦克炮和机枪进行猛烈射击,同时步兵也尽一切力量对坦克进行掩护,以防日军敢死队揣着地雷冲上来,弄断坦克履带。
虽然最终没能攻下“马蹄谷”,但陆战队摧毁了许多藏有重炮的岩洞,也打死了不少日本兵,应该说是一次比较成功的战例。
可惜这样的战例实在太少,“血鼻岭”一带过于崎岖的地形,常常令坦克无用武之地,大多数时候,步兵们仍然只有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铺平道路。
让士兵学会直面现实,一直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特色。斯莱奇加入之前就明白这一点,当时征兵的中士问他:“你有没有什么疤痕、胎记或其他特别之处?”
斯莱奇问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中士告诉他:“这是为了等日本人炸掉你的身份牌,我们能在太平洋的某个海滩上把你认出来!”
参加陆战队的人均被告知要勇于面对现实,可是他们对贝里琉岛上的这种超常苦仗却完全缺乏心理准备,包括那些从瓜岛、格洛斯特战役中冲杀出来的老兵。
随着伤亡不断增加,陆战队员中间开始弥漫着一种绝望感,大家觉得能够得到解脱的唯一办法,似乎就是被打死或打伤。
10月12日,K连的这种绝望感被推到了极致,他们的连长、绰号“高射炮”的霍尔丹上尉阵亡了。与汉金斯上校一样,霍尔丹也是被无处不在的日军狙击手击中的。
霍尔丹是斯莱奇生平认识的最好的陆战队指挥官,这名上尉连长集许多优秀品质于一身,勇敢,干练,正直,威严,坦率,富有同情心,正因为如此,他得到了官兵们的爱戴,被视为全连的精神支柱。
现在,这根支柱“哗”的一声倒了下去。听到消息后,斯莱奇无比震惊,刹那间,感到世界已经完全崩溃了一般,他坐在钢盔上,轻声呜咽起来。
每个人都一边咒骂,一边揉着眼睛,这群从不轻易落泪的汉子全都在心灵上受到了致命打击。
此时,一个千载难逢的复仇机会突然从天而降。日军军官一般很少出洞,但这一天却出人意料地聚拢在了岩洞口,并且还坐在树下的桌子旁吃起了东西。
炮兵观察员发现后,立即向斯莱奇所在的迫击炮小队通报射程。五发炮弹迅速出膛,第一发炮弹不偏不倚地击穿了树冠,可惜它是个哑弹,没有爆炸,日军军官趁此机会埋头冲进了洞里。
后面四发炮弹也全部命中目标,树冠和桌子被炸得粉碎,但日军军官已经躲到洞里去了。
黄金机会就此从指缝中溜掉了,像这样让人既恼怒又沮丧的事每天都在发生着——你想复仇,想尽快来个了结,答案却是不可能。
当天,美军对外发布官方公报,称对贝里琉岛的进攻阶段完全结束,整个战役已接近尾声。仍在前线见证死亡的陆战队员们对此只能报以冷笑,一个人说:“指挥官如果认为贝里琉的战斗能马上结束,他们可就都疯了。”
另一个人嘟囔着:“师指挥所的人应该到这儿来看看,告诉这些该死的日本佬,进攻阶段结束了。”
虽然陆战五团的整个编制仍在前线,但真正能用于作战的只剩下三营。10月13日,五团三营奉命重新发起进攻,以强化防线。
与战役初期相比,因为缺乏弹药,日军的射击次数已大为减少,每次发炮也只打几发炮弹,但作战效率并没有随之下降。只要他们发现陆战队运动到一个特定位置,便会用步枪、机关枪、迫击炮和大炮进行集中射击,射击之猛,犹如一场暴风雨骤然而至。
他们就是困兽,已不指望得到岛外的增援,或者把美军赶出岛,他们只是为杀人而杀人,除此之外,再没有更高的目标。
斯莱奇曾在路边见到三具美军陆战队员的遗体,他们战死后因来不及转运后方,全都遭到了疯狂虐尸,尸体“像被食肉动物蹂躏过”一样,足见残余日军的凶残和歇斯底里。
这些情景让活着的陆战队员满腔愤怒,都恨不得立刻让这些“斜眼的畜生”(指日本兵)受到惩罚,但大家已经实在力不从心,整个三营的进攻势头看上去更像一台破旧的蒸汽机在大口喘气。斯莱奇后来得出一个结论:造成战斗压力的关键因素,不是战斗过程本身有多么残酷和激烈,而在于战斗的时间,显然,贝里琉岛战役时间之长,已远远超出了陆战队员承受力的极限。
10月14日上午,气喘吁吁的五团三营终于基本完成任务,有如“牵引着一列小车登上一段陡峭的台阶”,他们在扩大的防守阵地上堆起了沙包,拉起了蛇腹式铁丝网。
整个陆战五团至此已伤亡1378人,盖格决定把包括五团在内的陆战一师全部换下来,而代之以陆军的“野猫师”。
10月15日,321步兵团二营排成单列进入五团三营防区,与他们进行换防。换防时,斯莱奇所在的K连原有235人,只有85人还没有负伤,7名军官仅剩2名,伤亡率达到64%。
在贝里琉岛,对阵双方就像瓶子里的两只蝎子,一只受了重创,另一只也差不多了。11月24日,在对峙70天后,日军总算被熬到了油尽灯枯,连喝的淡水都没有了。最高指挥官中川州男大佐向大本营发出标题为“樱”的绝命电:“贝里琉岛上一切都完了。”随后,他烧掉军旗和机密文件,剖腹自尽,一道魂归西天的还有岩洞中60名无法行动的伤兵。
从日本人的角度来说,中川绝对是够本了,在他守卫贝里琉岛的过程中,大本营共向他发来11道慰问状,死后还将他连升两级,追任其为陆军中将。
1944年11月25日,日军终于停止抵抗,至少有10900名日军死亡,仅在一个大山洞里,美军就发现了1000多具死尸,另有302人被俘虏,这些日俘除少数士兵外,绝大多数是劳工。
在美国战史上,贝里琉岛战役是伤亡率最高的一次两栖登陆作战。最精锐的陆战一师共伤亡6526人,第81步兵师也伤亡了3278人,合计伤亡9804人,已接近日军的阵亡人数,这在过去的历次战役中都是罕见的。物资和弹药损耗更是惊人,据统计,每消灭岛上的一个日军,平均就需耗费1589发弹药。
在离开贝里琉岛的那一刻,斯莱奇问一名曾参加过一战的老兵,对贝里琉岛有何看法?
面对新兵的叫苦,老兵们通常都会不屑一顾,说上些“如果你认为这很糟,就应该去老陆战队试试”这样的话,然而这名老兵的回答出乎斯莱奇的意料:“孩子,真是糟透了!我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地方。我准备回美国了,经过这次战斗,我已经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