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地狱之门的向导
为了对日军舰队进行监视,美军在菲律宾海选取了一个假想的60平方海里水域,在这一水域内,有四艘潜艇以“正方形”的四个角为中心分别进行独立活动,中间其他潜艇会进行替换,总之做到巡逻活动从不间断,他们把这叫作“看不见的陷阱”。
“飞鱼”号和“海马”号潜艇正是利用“看不见的陷阱”,发现日军舰队闯入了菲律宾海。1944年6月17日,正在巡逻的“棘鳍”号潜艇又与一支日军的油轮护航队相遇,它马上紧随其后,希望能够按图索骥,顺着油轮找日军舰队的大部队。
跟着跟着,“棘鳍”号跟丢了目标,油轮不知到哪里去了,然而无心插柳柳成荫,到傍晚时候,“棘鳍”号意外地发现了正继续向马里亚纳群岛前进的小泽部队。不过当时海面的能见度很差,“棘鳍”号无法确定它看到的是否是整个小泽部队。
综合潜艇的多次来电,可以知道日军有两支编队,斯普鲁恩斯现在难以确定的是,这两支编队是已经合并起来,还是要采取两路合击的战术。他担心登陆塞班岛的海军陆战队遭到侧背夹击,因此要求米彻尔在接到命令前不要轻动。
事实是,日军编队已经合并,这两支编队,一支是从塔威塔威岛出发的小泽部队,另外一支就是“浑-3”。
随着距离塞班岛越来越近,战场的气氛也越来越浓。小泽派出侦察的飞机已发现了美军舰载机,小泽据此判断第二天很可能就会与美军舰队直接遭遇。油轮补给一结束,他便下达了作战命令,并对全体舰队官兵做出训示:“余坚信天将助我,全体将士努力奋战。”
与此同时,丰田也向小泽部队发来电令:“进攻马里亚纳群岛地域之敌,歼灭敌舰队。”五分钟后,他又发出一封电报,上面重复了东乡在对马海战中的名言:“皇国兴废,在此一举,全体官兵,奋励努力。”
自有算计
6月18日,早上5点,小泽部队采取蛇形运动方式,向塞班岛西面700海里处急速前行。
小泽部队出行的最初几天一直下雨,能见度很低,不仅不能进行飞机搜索,反潜警戒的飞机也无法起飞。从6月17日起,天气逐渐好转,当天早上更是彻底放晴,海上风平浪静。
如此绝好的天气,正是发起决战的良机,小泽一面命令所属的三支航空战队排出战斗队型,一面派飞机对周围海面进行搜索。
中途岛战役时,南云的闭目塞听令日军机动部队大吃苦头,之后日军在海战中都高度重视对敌侦察,这次小泽连续派出了3批共42架巡逻机,下午3点前后,巡逻机终于发现了美军“数量不明的航空母舰”。
此时距离美军航母最近的是三航战,司令官为大林末雄少将。在圣克鲁斯海战中,大林任“瑞凤”号航母的舰长,那次海战,美国海军应该说是吃了一次败仗,但大林却脸上无光,原因是海战尚未进入关键阶段,他的“瑞凤”号就遭到美机袭击,受伤被迫离开了战场。
大林对此记忆犹新,通知小泽后,他便下令立即出击,以便遵循先发制人这一空战最基本的原则,趁对方还没站稳马步,先击上一拳。
小泽的复电,却是要求当天攻击暂停,准备次日上午再战。收到电报时,三航战的部分舰载机已飞上天空,大林只好一边命令它们返航,一边安慰身边的幕僚:“让咱们明天好好干吧。”
私下里,大林很担心错失这一来之不易的战机,而作为他的上司,小泽自有算计。
虽然发现了美军航母,但双方距离依然很远,如果当天就发起攻击,攻击结束后,舰载机返航的时间恰好是夜晚,将难以安全返回航母,只能被迫在关岛机场着陆。这样一来,势必给第二天的战斗造成很大影响。
既然战场主动权已经操于己手,何不索性在第二天全力以赴向锁定目标出击呢?
小泽锁定的目标正是第58特混舰队。按照斯普鲁恩斯的指示,第58特混舰队目前的主要任务仍是掩护塞班岛登陆,所以舰队司令官米彻尔没有主动出发去寻找小泽部队,而是派七艘快速战列舰在敌军可能的来路上组成防空火力网,舰队主体则在塞班岛附近巡逻。
黄昏时分,珍珠港的无线电测向仪探测到了小泽部队的位置——就在第58特混舰队西南355海里处!
米彻尔曾任“大黄蜂”号航母的舰长。“大黄蜂”号在圣克鲁斯海战中永沉海底的经历,使米彻尔心灵受创的同时,也增强了抢抓战机的本能和高度敏感。收到珍珠港发来的报告,他马上通过高频报话机向斯普鲁恩斯建议,连夜西开,向小泽部队发起攻击。
米彻尔要攻,斯普鲁恩斯考虑的却是守。率第五舰队出师,他从尼米兹那里领到的使命是“夺取、占领并守住塞班岛、提尼安岛和关岛”,由此出发,必须首先保护美军在塞班岛的滩头阵地和两栖舰船,如果允许米彻尔脱离这一职责,那会是极大的“冒险”。
除此之外,斯普鲁恩斯仍不能确定日军舰队是否会采取两路夹击或翼侧突击战术,在以往的海战中,这可是日本人的老招数。在与幕僚们进行了一个小时的紧张讨论后,他否决了米彻尔的建议,转而命令第58特混舰队东移,以防止日军迂回到舰队背后去袭击登陆编队。
斯普鲁恩斯的决定让米彻尔大为惆怅,他抱怨道:“敌人跑了,它曾一度处于我攻击范围内。”
外围歼击
在原先北上的两个航母大队回归后,第58特混舰队已拥有完整阵容,这么好的条件,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机从网兜里溜走,确实让第58特混舰队的将士有些想不通。米彻尔限于身份,不能把心里话全都倒出来,航母飞行员们则脱口而出:“这是非飞行员指挥飞行员带来的结果。”
然而米彻尔等人并不知道小泽部队的编队方式。在这一编队中,全部重型航母位于大部队后面,突前的是由三艘轻型航母和全部重型舰船组成的先头部队,前后相隔100海里。美机要攻击日军航母,就必须穿过外围密集的高射炮火,这样还只能先接触到轻型航母,再飞100海里,才碰到重型航母。
另一方面,小泽部队的主要航母上此时也配备了雷达,如果来者是航空大部队,雷达大致在50海里以外就能捕捉到目标,如果来的飞机较少,在25海里外也能被发现。
假若米彻尔真要贸然发起攻击,遭到的损失将令美军后悔莫及。当然,斯普鲁恩斯其实了解到的也没有这么深,他的判断只是出于另外的理由以及对危险的直觉,说白了,就是运气。
处于战争的舞台上,很多时候个人的力量都显得那么渺小和无足轻重,人们只能在无法设想但仿佛早已预先设计好的命运轨道上被拖着转来转去,就好像这个天气,到了晚上,便又下起了小雨,完全不受任何人支配。
在阴郁深沉的雨夜中,小泽部队、第58特混舰队按照各自的航向和航速前行,双方都在紧张不安的气氛中煎熬着度过每一分每一秒。
与中途岛战役时相比,美日此次投入的兵力正好掉了个个儿:大小航母,小泽部队是9艘,第58特混舰队是15艘,加上护航航母,整个第五舰队的航母多达29艘;舰载机,小泽部队号称430架,实际只有380架,而第58特混舰队拥有1496架。另外,在海员和飞行员的素质方面,美军也占有明显优势。
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从这个数据对比上实在看不出小泽有多少取胜的可能性,然而他的胃口却不小,他计划在第二天的海战中,将美军重型航母吃掉一半,前提是日军航母不损分毫。
穷人的家底,财主的心,凭什么?
不能不承认,小泽是一个既谨慎又具有非常胆识的海军战将,某些性格与他的对手斯普鲁恩斯颇为相似,即进退行止都能盘算得清清楚楚,严丝合缝。从决定次日进攻起,一个完整的作战方案已逐渐在小泽的头脑中成形,这就是“外围歼击”战术。
小泽部队新装备的舰载机,从“零”式52型战斗机,到“彗星”式、“天山”式,都没有采用自封式油箱和保护飞行员的装甲,这使其作战半径扩大到了400海里,美军舰载机只有200海里,续航力要比日机小200海里。这就说,只要隔开200海里,便能做到“我打得着你,你够不着我”。
由于第58特混舰队处于日军岸基飞机的作战半径内,小泽希望角田部队能够首先从关岛机场出发,在海战开始前对第58特混舰队展开轰炸。这样至少可以先把第58特混舰队的舰载机歼灭三分之一,然后他的舰载机再发起“外围歼击”,并利用关岛机场进行“穿梭”轰炸,也就是在关岛机场加油和补给弹药后,反复对美军航母实施袭击,如此,完全有望将第58特混舰队一举摧毁。
当晚,小泽联系了角田,角田从提尼安岛基地回电说,关岛守备严密,飞机供给也不成问题,总之,明天就瞧好儿吧。
夜终于过去。6月19日,日出前一个小时,小泽派出43架侦察机,对海面进行交错的扇面搜索。这期间,他同时期待着关岛机场的陆基飞机能给他送来好消息。
可是在关键时刻,关岛基地却变成了哑巴,小泽部队与其失去了联系。
小泽并不知道,角田给他撒了个弥天大谎。
米彻尔、大林、角田都曾亲历圣克鲁斯海战,以当时的表现而论,角田最为耀眼,他也在这次海战中一举成名,被公认为一员难得的海战猛将。可是让这员猛将指挥基地航空战,却实在是用错了地方,基地航空战非一朝一夕可完成,它的指挥者要具有比海战更多的韧性和冷静,而这正是角田缺乏的。
角田新官上任后,不顾渊田尽量保存实力的劝阻,对前来空袭的美机一律实行“见敌必战”。美军航空队何等犀利,这样鲁莽的“见敌必战”相当于飞蛾扑火,不仅难以取得战果,还过早地消耗了角田部队的兵力,致使大阵仗还没见个影子,1644架飞机中就只有五分之一能够起飞参战了。
到美军真正兵临马里亚纳,角田部队的残余人马又被狠狠地扫荡了一番,实际上角田手中可配合海军作战的空中力量已屈指可数。
昨天喝酒太努力,今天想喝都找不到酒了。但角田是个极好面子的主儿,哪肯承认自己成了实质上的光杆司令。小泽那边一联系,他便满口应承,拍胸脯说大话,好像他的部队还能在海战中顶上半边天似的。
按照计划安排,天刚亮,角田就计划从关岛派机对第58特混舰队实施主动攻击。美军瞭望哨远远看到,关岛一侧的天际出现了一缕热带暴风雨前的云霓,仔细辨认,才发现那是几架日机。
“地狱猫”战斗机立刻冲上前去,把这几架先行起飞的日机紧紧咬住。不久,米彻尔收到飞行员报告:“咬住两架‘彗星’,击落一架。”
得知还有更多的日机正准备从关岛机场起飞,米彻尔命令33架“地狱猫”前去拦截。在对关岛机场的空袭中,30架日军战斗机和5架轰炸机被当场击落或击毁。
完成这一任务后,“地狱猫”们转向南飞,又袭击了角田从特鲁克派来增援的19架日机。经过一场小规模空战,角田部队再也无力介入马里亚纳海战(或称菲律宾海海战)了。
这时,“地狱猫”们收到了美军航母发来的返航信号:“嘿,乡巴佬!”
“乡巴佬”是一种古代马戏团里的用语,被第58特混舰队用作了求助呼叫。飞行员们一听,就知道航母舰队遇到了麻烦,需要他们尽快赶回去支援。
火鸡大捕杀
与关岛的联系断绝,让小泽有了不祥的预感,但他已经骑虎难下,更何况他的“外围歼击”战术也并不仅仅依靠一个不靠谱的角田部队。
那天早晨天空多云,狂风大作,给侦察机搜索海面增加了困难,日出以后,小泽终于收到报告:发现第58特混舰队。
被发现的第58特混舰队与大林三航战的距离为300海里,距离小泽亲率的一航战、城岛二航战的距离均为380海里,这一距离符合“外围歼击”的要求,属于极其理想的攻击距离。更令小泽满意的是,他首先发现了米彻尔及其舰队,而对方似乎还没有发现他的部队。
从上午7点30分起,小泽陆续派出246架舰载机出击。出击之前,各攻击队队长特意跑到小泽面前,信心百倍地向他保证:“这次一定要报中途岛的一箭之仇!”
原先还怕新型飞机在起飞时出问题,幸运的是,早上刮起了强劲的东南风,风速达到每秒十米以上,全部飞机都成功地得以起飞,就连奥宫最为担心的“彗星”式轰炸机这次也很争气,没有重演塔威塔威训练时那尴尬的一幕。
246架舰载机,大大超过了偷袭珍珠港时第一攻击波的数量。如此多的兵力,在日本航母战史中可谓空前绝后。看着密密麻麻的飞机远去,旗舰“大凤”号航母上的小泽及其幕僚个个面带喜色。
与珍珠港事件一样,这也是一场以日本命运为赌注的舰队决战,小泽等人确信“外围歼击”一定能够成功,好久没有进行的“举杯祝贺”迎来了机会。
收到小泽的电报后,联合舰队司令部内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参谋人员都认为小泽有八到九成把握取胜。受到周围气氛感染,草鹿让侍从兵拿出酒杯,准备等首批飞机对美军航母展开攻击后,即进行庆祝。
不过在内心里,草鹿并不像小泽那么信心十足。
至少300海里的进攻距离未免过长,就算舰载机飞行员平均每小时飞150海里,也得两个小时才能飞至目标地点,其进攻势头会不会因此减弱?这就像拳击运动员手伸得过长,反而缺乏力度一样。
“隼鹰”号航母上的奥宫也对攻击距离过长疑虑重重。他了解手下飞行员们的训练实情和水平,如“彗星”式的驾驶员,停泊于塔威塔威期间,基本板上钉钉地没离开过航母,飞行训练的时间极少。
飞机和飞行员必须般配,要是在南太平洋的所罗门海战之前,让飞行员飞个300海里不在话下,现在可就难说了,攻击有没有力还在其次,他们能否太平无事地飞到目标地点先得打上个问号。
奥宫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应验。一航战机群的指挥官垂井明少佐是个青年军官,原本就缺乏指挥大编队的经验,飞机上的导航和通信又让他忙得不可开交,结果忙中出错,居然在小泽外围部队的上空整理编队队形。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位置。外围部队全部采取蛇形运动,航向一直在发生变化,舰上官兵很难分清战机飞来的方向,上空冷不丁地出现一支大机群,众人都被吓得够呛。
一部分舰船的高射炮本能地开始齐射,另外一部分已考虑到可能是己方飞机,但被这么一诱导,便也跟着射击,想制止都制止不了。
空中一片混乱,飞机翻着体操,做着瑜伽,打着筋斗,不是要与美军空战,而是为了躲避地面的自家炮火。垂井见势不妙,急忙发出敌我识别信号,然而为时已晚,除两架飞机被击落外,还有很多飞机被击伤,不得不返回航母。
小泽被这股不靠谱的气息给弄得灰心丧气。不过直到此时,他仍以为对手只是供他打击的死靶,耽误的工夫尚有办法找补回来。
事实上,米彻尔警醒得很,早就知道了小泽部队的存在和企图。6月19日,上午10点,美军雷达发现了从西面飞来,距离150海里的第一批日机。第58特混舰队随即向日舰方向连续航行20分钟,在迎风航行的过程中,航母上的全部战斗机、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一架不留地飞上天空。
飞出70海里,美机看到了日机。天空浓云密布,对美机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美机装有雷达,不靠肉眼,也能对日机进行准确定位,而未装雷达的日机却不知道对方已近在咫尺。
“你看不到我,我看得到你。”美军机群立即从高处发起突袭,打了日机编队一个措手不及,空中肉搏战开始了。
到太平洋战争后期,日军航母的舰载机飞行员大多缺乏飞行和作战经验,只会从航母上起飞却不知如何在航母上降落的人比比皆是。相反,在高水平教官和系统的训练授课程序下,美国海军拥有的一流飞行员则层出不穷,源源不断。
美军不仅拥有众多飞行员,还十分重视保护飞行员的生命安全。潜艇、水上飞机和水面舰艇经常冒着极大的风险,为飞行队担负“警戒哨”任务。从进攻吉尔伯特群岛开始,美军更组建了“救生团”,专门用潜艇来搭救跳伞逃生的飞行员。到太平洋战争结束前,“救生团”已营救了504名美军飞行员。
与此同时,日本指挥官急功近利,挑到篮里便是菜,就像角田一样,只知道把手中仅有的一点儿力量用光为止。不仅老飞行员,就是刚操作熟练一些的新飞行员,也往往会被他们投入到一些意义不大的战斗任务中去。一位日军飞行教官说:“海军迫切需要飞行员,那些在战前甚至连做梦也没想过能接近战斗机的人,现在都被派去打仗了。”浪掷的结果,便是高手越来越少,整体水平也越来越孬。
这种两极分化的情况在马里亚纳海战中达到了顶峰,一方根本不是另一方的对手。率领首批战斗机出击的布鲁尔少校一马当先,在血都没掉一滴的情况下,便先将一架日军轰炸机打到爆炸开花,接着他又打断了另一架日机的机翼。
“零”式曾经那么猖狂,如今在“地狱猫”面前也变得服服帖帖。布鲁尔只需轻轻一甩,就将一架“零”式甩在身后,而在甩的过程中,这架“零”式被同时射中起火。片刻之后,第二架“零”式被击落……
“地狱猫”战斗机有6挺12.7毫米的机枪,飞行员们用瞄准镜对准敌机,紧紧扣住射击把手,不停地朝着下方稀稀落落的日机进行俯冲扫射。在机关炮的猛击下,日机像树叶一样往下掉,顷刻之间,便有25架日机翻滚落海。
能闯过美机截击线的日机只是极少数,它们在第58特混舰队的上空,又遭遇到了高射炮的阻击。美军高射炮弹装有新式变距感应引信,这种引信又叫近爆引信,可以让炮弹在距目标20多米时自动爆炸。日机往往连美舰的边还没沾到,就被当空炸爆。
实在要说日机有什么收获,就是有一架轰炸机扔下的一发炸弹击中了“南达科他”号战列舰。不过这发炸弹除了炸死一些舰员外,军舰本身并受到多大损伤,战斗力也没有降低。
在小泽发动的第一轮攻击中,仅有27架飞机得以返回航母,而美军只损失了一架飞机,其余全部安全返回。在美军飞行员的无线电系统中,响彻着一片乱哄哄的叫喊、咒骂以及为队友加油的声音,一位飞行员欣喜若狂地喊道:“嘿,这真像古代捕杀火鸡啊!”从此,这次空战便以“马里亚纳火鸡大捕杀”著称。
第一轮攻击遭到惨败后,小泽又从其主力中抽出128架飞机,发起第二轮攻击,但这只是一个使“马里亚纳火鸡”数目继续攀升的努力:一群日机围着一架美机,一人一把花剑,扎半天出不了几滴血,美机一发怒,这些日机纷纷滚鞍落马。
在美机的犀利反击下,有的日机开始像受惊的野牛一样散开,然而还没等它们冲出队列,“地狱猫”便又像牧童一样将其重新赶回队列,这使得日机连分散和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几分钟之内,“地狱猫”竟然打下了将近70架日机,最终捡了小命得以生还的日机不过区区11架。美军飞行大队长麦坎贝尔中校一人就击落4架“彗星”式,直到弹药打光为止。那天傍晚,他还击落了另外3架飞机。到太平洋战争结束时,麦坎贝尔总共击落34架日机,以海军超级王牌飞行员的身份被授予荣誉勋章。
打仗拼的是真功夫,小泽再能吹,也只是吹得出前景,吹不出成绩。从第三轮攻击开始,小泽已经明显在死扛了,第三轮日机群弄错了坐标,47架飞机只有12架赶到战斗空域,其中7架被战列舰揍了下去。
第四轮日机群同样昏了头搞不清方向,主力在寻找美军航母无果后,丢掉炸弹飞往关岛。当它们快接近关岛机场时,早已潜伏在高空的27架“地狱猫”猛扑过来,秋风扫落叶般地打落了30架日机,好不容易着陆的日机也都负了重伤,再无法进行修复。
完全一边倒的“火鸡猎杀战”令美军飞行员们爽到不行,但作为总指挥的斯普鲁恩斯还没有感受到这种兴奋。他在旗舰“印第安纳波利斯”号上来回踱着步,眉头皱成一团。
让斯普鲁恩斯发愁的是,小泽部队的舰船仍然在美军飞机的作战半径之外,美机再怎么在空战中得势,也没法向其舰船投下一发炸弹或发射一发鱼雷。
后来他才知道,有人已经悄悄地接过了猎枪。
“美得令人无法相信”的画面
就在“大凤”号施放第二批出击舰载机的时候,“隼鹰”号上的奥宫突然看到一股巨大的黑烟腾空而起。他感到莫名其妙:要说是飞机掉了下来吧,即便燃烧也不会冒这么大的烟呀?
随着距离缩小,轮廓也越来越清晰,看样子很像一艘军舰,而且是航空母舰。不过这就更让奥宫费解了,因为到这时为止,小泽部队还没有见到一架美军战机。
只有一种可能,军舰是受到了潜艇的攻击。会是哪一艘军舰倒霉呢?二航战司令官城岛高次眼睛要比奥宫尖,他忧心忡忡地小声对奥宫说:“好像是‘大凤’号。”
奥宫心里一惊,他生怕其他船员知道后会动摇军心,因此只是默默地向城岛点了下头,以示回答。
果然是潜艇发动的攻击,中招的也正是小泽的旗舰“大凤”号航母。
现在的太平洋海面之下,全是美军潜艇的世界,曾经也拥有击沉对方航母纪录的日军潜艇部队早已销声匿迹。到1944年年中,大西洋战场上的盟军取得了对德国反潜战的完全胜利,所有反潜武器以及反潜战的经验也随之传送到太平洋战场。日军在马里亚纳一带原本部署了大约25艘潜艇,其中17艘都被美军驱逐舰、反潜护卫舰和飞机击沉。仅在1944年5月的最后两周内,美国反潜护卫舰“英格兰”号就创造出了单舰击毁6艘日军潜艇的优异战绩。
发现小泽部队向马里亚纳群岛逼近后,美军潜艇部队司令洛克伍德少将即把“正方形”向西南方向移动了250海里,同时他允许各潜艇先行向日舰发起攻击,攻击完了再向他报告。“大凤”号就这样一头撞进了这个看不见的陷阱,刚好出现在“大青花鱼”号攻击潜望镜的十字标线上。
“大青花鱼”号一连发射了两发鱼雷,接着便潜入深水,以防深水炸弹的袭击。水听器随后侦测到了两声沉闷的爆炸声,潜艇上的人员便知道两发鱼雷都先后爆炸了。
当“大青花鱼”号射出鱼雷时,鱼雷航迹被一架正飞离航母的“彗星”式轰炸机发现,飞行员当即转弯,以弧形向其中的一发鱼雷作自杀性俯冲。在距离“大凤”号约100码处,飞机头朝下钻入水中,正好截住鱼雷,只听一声雷鸣般的爆炸,二者同归于尽。
这便是第一声爆炸的由来,紧接着,第二条“鱼”箭一般地朝“大凤”号冲来。
再没有帮自己挡子弹的炮灰了,小泽及其幕僚在舰桥上瞧得真切,赶紧让航母拐弯,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咚”的一声闷响,鱼雷钻入右舷舰身并发生爆炸。
“大凤”号起初并没有起火,从当时情况来看,航行也不成问题,只是鱼雷炸坏了前部升降机,舰载机不能起飞了。小泽于是下令“大凤”号上的舰载机向“瑞鹤”号转移,第一轮回归飞机也改在“瑞鹤”号着陆,同时向联合舰队司令部发报:“‘大凤’号略受损伤。”
自从得知小泽部队的第一轮突击飞机全部成功起飞后,丰田、草鹿等人就在等着举杯庆祝,但是两个小时过去了,什么消息也没有,“大淀”号上的气氛终于从喜庆转向不安,又从不安变成怀疑,怀疑小泽那里是不是出了状况。
小泽的电报证实确实出了状况。读完电报,丰田一言不发,幕僚们面面相觑,眼光忧虑,草鹿则有了一种预感——坏消息后头可能还有更坏的消息。
如果说的是“大凤”号,损失似乎已经止步于此。作为太平洋战争爆发以来日本海军所拥有的最强大航母,“大凤”号外表威武雄壮,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与它比起来,周围其他航母犹如一个个小火柴盒,显得十分孱弱。在内部结构上,“大凤”号也堪称坚固,庞大的飞行甲板上铺有很厚的装甲,据说可以经受得住250千克的重磅炸弹打击。
对于这样一艘巨无霸式的“不沉军舰”,一发鱼雷能起多大作用呢?
事实上,致命的不是鱼雷,而是船上的婆罗洲原油。鱼雷在炸坏升降机的同时,也炸破了汽油油箱,油箱中没有经过精炼的原油具有极强的挥发性,气体马上窜入了机库。
为排除机库里的挥发性气体,舰长命令打开所有的舱口盖和水密门,但此举不仅没能把气体排掉,反而让气体进一步扩散,舰内到处充满了燃气体的刺鼻气味,“大凤”号已不由自主地成为一发漂浮的炸弹。
处于惊恐中的航母不止“大凤”号一艘。当天下午,美军潜艇“棘鳍”号艇长从潜望镜中观察到了一艘航母,不过他看不清航母上挂的是哪一国国旗。再次观察,一面很大的太阳旗映入眼帘。
那是一幅“美得令人无法相信”的画面,眼前的航母正是尼米兹念念不忘的“翔鹤”号,它在回收飞机呢。
送过来的不仅是菜,还是主菜,“棘鳍”号毫不客气地迎上去,在距离“翔鹤”号只有1000码时,它一口气发射了六发鱼雷,其中的三发命中“翔鹤”号,产生了如同大爆竹一样的连续爆炸。“翔鹤”号被炸得面目全非,海水从升降口涌入机库,这艘老资格的航母终于翻身入海。
在“翔鹤”号沉没后半小时,婆罗洲原油的挥发性气体已令“大凤”号烈火熊熊,日本人曾经引以为傲的加厚版飞行甲板“像富士山那样鲜花盛开”,中央鼓起老高,舱体的四面八方也都腾起赤色火龙,而消防水管里连一滴水都没有。
不一会儿,火焰包围了舰桥,人们只好戴上防毒面具。眼见在“大凤”号上已无法实施指挥,小泽的参谋长建议改变旗舰,他让人放下小艇,然后对小泽说:“请按我说的做吧。”
没有击沉一艘美军航母,自己的两艘航母倒都沉了,其中还包括旗舰,小泽当然难以接受这一事实,他连掐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哪里肯就此离开?
“大凤”号还在如同爆竹一样继续爆炸,许多人被炸死炸伤,飞行甲板附近躺满死伤人员,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幕僚们急忙进一步劝说小泽:“仗还在打,你还要继续指挥到取得最后胜利。”言下之意,你不能一死了之,身上还负有责任呢。
这种解劝最有效,也顾及了对方的面子,小泽这才一言不发地下了小艇,转移至一艘巡洋舰。
下午4点28分,“大凤”号沉没。挥发油气燃起的大火异常凶猛,以致周围的驱逐舰都无法靠近救援,全舰2150名官兵中,仅有500人得以逃生。
日没后,各航战飞行队报来残余飞机的数目,小泽得知舰载机已由430架减少到了100架。加上两艘航母的损失,下场已经跟中途岛战役时差不多了,到底该怎么办呢?
小泽这里是暂时落败了,但别处未必。小泽就当天的战况与角田进行了联系,角田大言不惭地说,他已击沉几艘美军航母,并有相当数量的日军舰载机在关岛机场降落,目前可由他进行掌握。
原来美军也遭受了严重损失,原来角田部队还保存着实力,小泽冷却的胸腔一下子又沸腾开来,他决定放下“主角”的架子,协同角田发起反击,争取把损失和面子再捞回来。
如果小泽愿意擦亮他的钛合金大眼,他就会发现,角田又撒了谎。事实上,角田从未对第58特混舰队实施过大规模袭击,击沉美军航母云云不过是子虚乌有,只是角田一贯给人以“耿直不屈”的印象,所以当他很没有节操地再次扯淡时,才没有引起小泽的任何怀疑。
借助夜色的掩护,小泽下令部队后撤,他决定补充燃料,调整状态后隔一天,也就是6月21日再战。
可是已经大获全胜的斯普鲁恩斯、米彻尔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
菜板上的肉
回收飞机完毕,经斯普鲁恩斯同意,米彻尔留下一个航母大队继续封锁塞班岛和关岛,亲自率领其他三个航母大队连夜追敌。由于弄错了方向,尽管美军的航速要比日军快五节,但双方的距离并没有缩小多少。
6月20日,米彻尔派出侦察机进行搜索,仍是一无所获,直到下午3点40分,一架侦察机才发现了小泽部队。
飞机在飞行甲板上的起降时间以及往返飞行时间,是航母作战的关键。小泽部队尚在220海里以外,按照美舰的航行速度,虽可勉强接近美军舰载机的最大战斗半径,但几个小时后天就要黑了,如果命令舰载机对小泽部队进行攻击,飞行员们将只能在黑暗中返航,而他们还没有进行过此类高难度的夜战科目训练。
米彻尔像其他美军航母指挥官一样,平时都非常注意保护飞行员,然而此时此刻,除了实施攻击,别无选择。
下午4点30分,第58特混舰队改成逆风航行,停在飞行甲板上的第一批突击机群升空起飞。接着舰队恢复接敌航向,并加速前进,以缩小返航飞机的飞行距离。
就在这时,米彻尔突然意识到,侦察机飞行员报错了小泽部队的位置,从更正后的数据来看,小泽部队实际所在位置应在300海里以外,这意味着,有的飞机可能会因燃油耗光无法返回。
米彻尔一度考虑召回第一批突击群,但他知道眼前是打击小泽部队的最后机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重新研究海图以后,他还是放弃了召回的想法,仅仅取消了第二突击群的起飞准备。
现在第58特混舰队能做的,就是以最大航速驶向小泽部队,以缩短舰载机的返航航程,同时祈祷突击机群的小伙子们能福星高照。
小泽从角田那里得到的信息是,美军也伤了元气。既然如此,当然会像他一样进行后撤和调整,万万没有料到的是米彻尔依然龙精虎猛,不仅疾追上来,还为他带来了一应所需:上吊给绳,喝药给瓶,要什么给什么。
通过巡逻机搜索,小泽得知第58特混舰队正不断逼近,气急败坏之下,他传令停止燃料补充,以最容易远离美军的航向急速避退。
这时候就算给日舰插上翅膀,也飞不出美机的掌控。在太阳快落山前,由216架战机组成的美军第一突击群出现在小泽部队的上空。
高射炮、机枪一齐瞄向天空,奥宫站在“隼鹰”号航母的舰桥上观察,见美机已下降高度,进行俯冲准备。
在遭受飞机轰炸之前,航母必须选择一个适当的机动时间,机动过早,会被对方飞行员逮个正着,机动过迟,又来不及回避。奥宫紧张万分,因为他不能确定美机具体要攻击哪一艘军舰,以及在哪个点展开攻击。
此时美机的现状是,耗油量已达极限,飞行员们没有时间再协调进攻,大多数人都是朝着他们能看得到的舰船直接进行攻击。
高射炮、机枪急忙开火,“隼鹰”号机动回避,就在奥宫帮着舰长一道大喊回避命令的时候,伴随着“咚咚咚”的可怕声响,航母中招了。
舰体剧烈摇动,距海面20多米的舰桥一下子被水柱包围,舰桥后面的人非死即伤,奥宫幸亏蹲得快,没有弹片落到他身上。
当奥宫直起身子时,他看到右前方“长门”号战列舰已将两架来袭的鱼雷机击毁。发现此处的火力网较难通过,大多数美机便转往其他日舰。
在“长门”号的帮助下,“隼鹰”号总算劫后余生。尽管上空已看不到美机,但慎重起见,奥宫还是要瞭望台的信号兵予以确认。
没有人回答。
“这是怎么回事?”奥宫把视线转向瞭望台,眼前的情景让他如遭电击:信号兵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有的脑袋被打掉一半,有的浑身上下血肉模糊,无法辨认。
都死了,难怪没人回答。
真实的战场,远比语言和文字给人们的印象更残酷。奥宫顿时痴痴呆呆,他感觉到的已不是什么悲惨,而是如同在经历一场噩梦。
真正被噩梦光顾的,其实是整个小泽部队。小泽可升空迎战的一共只有80架飞机,在高射炮火的配合下,它们虽击落了20架美机,但己方也损失了65架,更重要的是,对空警戒网变得百孔千疮。
失去必要防护的舰群如同菜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除“隼鹰”号外,小泽的新旗舰“瑞鹤”号航母亦受重创。“瑞鹤”号是“翔鹤”号的姊妹舰,不过二舰生同命不同,“瑞鹤”号参加了中途岛海战之外的所有海战,可从来没有中过一发鱼雷或炸弹。过去“瑞鹤”号“翔鹤”号并肩作战,基本不离“翔鹤”号左右,也只有“翔鹤”号倒霉的份儿,“瑞鹤”号则从未有过损伤。这次晦气实在太重,连它也逃不过去了。
过了不久,由布朗中尉率领的四架“复仇者”式鱼雷机钻出云端,向另一艘航空母舰“飞鹰”号低空掠去。
可怕的叹息
早在起飞时,布朗就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一定要炸中一艘日军航母,尽管他的飞机在低掠时中弹起火,但他仍奋不顾身地向“飞鹰”号投放了鱼雷。
如同“瑞鹤”号与“翔鹤”号的关系,“隼鹰”号与“飞鹰”号也是姊妹,两头“鹰”都是由商船改装成的航母,其抗破损能力比一般军舰都要小。当美机离开“隼鹰”号的时候,奥宫就担心“飞鹰”号要成替死鬼,同时美军鱼雷机贴近海面的低飞,令他不由得发出惊叹:美国人也很勇敢!
“飞鹰”号的一名曹长押田光国兵这时正在舰艉机枪位置上待命,听到有人喊“鱼雷来了”,他开始提心吊胆地进行计数。从1数到12,什么事也没发生,似乎鱼雷并没有命中“飞鹰”号,他松了口气。
但押田数得太快了,12后面还有13。
只听得一声爆炸,“飞鹰”号全身震动,在被两发鱼雷连续击中后,舰上燃起大火,火从这个甲板烧到那个甲板,“飞鹰”号很快便丧失航行能力,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奥宫从“隼鹰”号上看见,由于倾斜的缘故,“飞鹰”号露出了红色舰体,他立刻意识到,这艘航母已无法挽救。
“隼鹰”号虽然伤重到飞机都无法起降,但仍可航行,奥宫请示城岛:“司令官,‘飞鹰’号怎么办?”
奥宫的意思是对“飞鹰”号进行救援,这么做风险很大,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有人已经露出了不乐意的表情,但城岛朝奥宫点了点头:“好,我们看看去。”
薄暮时分,掉转航向的“隼鹰”号接近了“飞鹰”号。城岛是航海专业出身的航战专家,他一看就知道“飞鹰”号再也无戏可唱。这时空袭虽已停止,但美机发动第二波攻击的可能性仍然存在,因此小泽从“瑞鹤”号上通过发光信号向他下达命令:“部队火速向西北退避。”
城岛于是命令驱逐舰对“飞鹰”号施行警戒并救护船员,“隼鹰”号依令改变航向,朝西北驶去。
在“飞鹰”号上,舰长早已下达弃舰命令,但身处舰艉的押田等13名船员并没有接到明确指示,看到舰身在迅速下沉,海水淹没了机枪位置,押田等人才急忙向栏杆跑去。
可是他们的指挥官、一名年轻的少尉却拦住了去路:“等一等,让我们先唱《征服大海》!”
贱人就是矫情!这种时候逃命要紧,还唱什么歌?可是看到少尉拔出军刀,众人又不得不表示屈服,他们跟着哼哼叽叽,直到海水浸过膝盖。
总算结束,押田等人一哄而散,纵身从船沿跳入了大海。
押田回头看去,大火已从航母上喷射出来,火光映照下,那个智商太低的少尉手持军刀,扶着舰艉栏杆,还在唱。
跳下海的水兵很容易被沉船时的漩涡吸进去,押田拼命往外游。当他再次回头时,看到“飞鹰”号像巨人的手指一样指向天空,然后便在“一声可怕的叹息”中永沉大海。
“飞鹰”号沉了,“隼鹰”号受伤,舰载机一部分勉强挤到别的航母上,更多的飞机只能在军舰附近迫降。暮色苍茫的海面上水烟腾起,“扑通扑通”地全是飞机落下来的声音,驱逐舰和潜艇都冒险停止航行,前来救护落水人员。
小泽最怕第58特混舰队再次袭来,但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米彻尔并无心思追击,因为他自己的飞行员也正陷入泥沼。
美机在回程时,续航力已达到极限,个别飞机的油量表指针甚至接近于零,还没等到达美军航母位置,一些损伤严重和燃料用尽的飞机已落入大海。
第58特混舰队一直在全速前进,以便缩短幸存飞机的返航距离,但望着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海空,米彻尔仍为飞行员的命运担忧,在秒针“嗒嗒嗒”的转动声中,他在海图室与舰桥之间踱来踱去,心中极为忐忑。
晚上10点30分,返航飞机陆续进入航母的导航距离,但在漆黑的夜空中,除少数技术娴熟或者运气特别好的飞行员能够顺利降落外,大多数人都只能辨别出军舰的航迹,却认不出哪些是航母,哪些是别的大型军舰。于是他们只好在上空混乱盘旋,有的飞机已开始大喘粗气,发出燃油耗尽时那种噼噼啪啪的响声;有的飞机慌不择路,不慎与友机相撞;还有的飞机不得不紧急迫降,落在茫茫的海面上,溅起了大片海水。
听到飞行员们“痛苦的呻吟”,米彻尔果断下达命令:“开灯!”
米彻尔的决定背负着巨大风险,因为这会暴露舰队位置,有可能受到日军潜艇和飞机的攻击,用一名军官的话来说,真是“大胆鲁莽地张开大嘴叫日本人前来攻击我们”。
可是在米彻尔看来,这么做完全值得。不惜代价地营救落水飞行员,不仅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还因为美军航母指挥官都清楚一个道理:如果航母丧失了舰载机的飞行员,它就不再是资本,而只能是累赘。
在米彻尔解除灯火管制后,军舰上自发地响起一阵欢呼:“让我们周围的日本人都见鬼去吧,我们可不能随便牺牲自己的飞行员。”
航母全部打开了红色桅顶灯,航行灯、锚灯、照明弹把飞行甲板充分显示出来,探照灯则将明亮的光束一直射向夜空。第58特混舰队所在海域由此变得灯火辉煌,就像举办狂欢节一样。绝处逢生的飞行员形容这种场面,是犹如“好莱坞的彩排、中国的春节和美国独立纪念日赶到一起了”。
在灯光的指引下,飞机如同被磁石吸引一样争相在航母着舰,这甚至使航母上的地勤人员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军舰的上方和周围一直有群蜂在嗡嗡乱叫。一架“地狱猫”在“企业”号航母上安全降落,驾驶员浑身大汗淋漓:“我的汽油已经全光了,我差点儿就入了地狱。”
格外走运的是,第58特混舰队所处海域并没有日军潜艇,至于已被打成空壳的角田部队和小泽部队,更无能力派出飞机进行袭击。
由于时间紧迫,米彻尔允许返航飞机在任何一艘航母上降落。在接收飞机、救援水面迫降飞行员的过程完毕后,第58特混舰队继续向天黑前发生空战的海域驶去。
第二天,斯普鲁恩斯和米彻尔又主动放弃追击机会,沿飞行员返航的航线航行,为的是尽可能多地救起落水人员。在众人的努力下,尽管美军在返航和降落过程中损失了近100架飞机,但接近90%的飞行员都得救了。
马里亚纳海战是二战中最后一次,也是最大的一次航母作战。这次作战横扫了联合舰队主力,小泽部队的3艘重型航母、92%的舰载机毁于一旦,到战斗结束时,小泽的舰载机仅剩35架,更为严重的是,训练有素的飞行员已损失殆尽,小泽部队再也找不到受过高级训练的飞行员了。
从理论上讲,小泽部队仍拥有足够军舰,但理论只是理论,这支力量遭到严重削弱的舰队从此远离了青春和高富帅,再不能够在太平洋上掀起什么大风浪了。
戏演到这里,“大淀”号上的人都确信“阿代号作战”已经破产,接下来就是小泽部队要不要谢幕退场了。有些幕僚认为,小泽部队后不后退应由前线指挥官决定,但草鹿作为中途岛战役时的败军之将,对此有切身体会,他知道要让小泽自己提出撤退,是十分难以启齿的事。
征得丰田同意后,他向小泽发出后撤命令,当然用词是很讲究也很含蓄的:“近击战暂停,尔后,依战况重新发动。”
6月21日,小泽部队依令返回冲绳岛。在从塔威塔威岛出发时,小泽曾向部下们发出训示:“如果此次作战达不到预期目的,则水面舰艇将失去其存在意义。”
言犹在耳,小泽部队果然失去了它的价值,小泽自己也承认,太平洋上的海战实际上已经结束,“依战况重新发动”之类,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晚上小泽口授了一封呈交给丰田的辞职信,但遭到丰田的拒绝:“对这次败北,我要比小泽将军负更多的责任,我不会接受他的辞呈。”
丰田一贯待人严苛,只是到了这步田地,手下真能派上用场的海军战将实在是不多了,现在重要的不是惩罚谁,而是该靠谁把残局继续维持下去。同样是中途岛时的败将,山本的老参谋长宇垣缠更有一种重复跌倒在一个坑里,永远也爬不起来的悲凉,他就此写了一首俳句小诗:“战虽毕,雨季之郁闷天空,仍在头上。”
欺骗式宣传
海战“战毕”,塞班岛上的陆战却还刚刚进入高潮。以塞班美军总指挥霍兰·史密斯中将的想法,其实在海战还没开始时,日本人就应该知道他们是败定了。他们不但没有把美军赶下海,还被逼得步步后退,发动的大规模逆袭也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令霍兰·史密斯格外费解的是,岛上日军烂归烂,却似乎已经烂出了一种境界,日本兵居然越打越狠,越挫越勇,丝毫看不出要崩溃的迹象。
后来才知道,其中的原因之一是日本人有一种“自欺”的能力。尽管他们每次战斗都败得很惨很狼狈,但无论是内部宣传还是对上报告,都是说打得如何英勇卓绝,每一次溃退也无一例外地被描绘成是惊人的胜利,“使鲁莽的敌人受到了极惨重的损失”。
战后,美军缴获了日军塞班司令部的无线电稿。假如霍兰·史密斯不是清楚地知道实际作战的经过,只是阅读这些电稿,他一定也会认为日军是在打胜仗,而且还胜得非常漂亮。换句话说,如果不给塞班岛日军一面照妖镜,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想象有多么奇葩。
海战爆发之前,特纳已将作为预备队的陆军第27师提前送上岸,大批美军开始拥进塞班岛,但斋藤还以为能将美军赶回海里。
这时日军的通讯网已残破不堪,通信联络的能力很差,加上地形复杂,原定于黄昏展开的进攻直到10小时后才得以正式启动,其目标是集结于加拉班郊外的美军陆战队,进攻方式仍为坦克加步兵,共25辆坦克,搭配500名海军陆战队员。
上次坦克没帮上什么忙,这次忙倒是帮上了,不过是倒忙——美军听到了坦克那特有的吱吱嘎嘎的声音,要求支援舰船发射照明弹。
照明弹一上天空,进攻日军的位置完全暴露,美军阵地上枪炮齐鸣,不到一个小时,大部分坦克都已被击毁或抛弃,失去坦克支援的日本兵继续冲击,但是一直冲到天亮,也没能冲出个子丑寅卯来。
天亮后,设在山谷里的日军野战医院里躺满伤兵,少说也有1000人,伤兵们的痛苦呻吟响彻山谷。在这一刻,他们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有一名伤兵告诉护士:“我负伤后只想我的妻子,为了她,我要活下去。但是我快死了……”
这名伤兵的左眼大得像乒乓球,里面长满了蛆,而右眼球已经被蛆虫给蛀出来了,虽然不是死人,样子却比死人还可怕。护士一边给他夹蛆虫,一边安慰他:“援军一定会来的。一定要坚持到那个时候,因为你的妻子还在等你。”
日军大本营对塞班守军地狱一般的处境毫不为意,仍执着于将这种无意义的作战继续下去。兼任参谋总长的东条以天皇的名义,向第31军发来一封电报:“继续勇敢杀敌,以消天皇之忧。”
第31军参谋长井桁敬治少将复电:“誓必让塞班岛成为太平洋之堡垒,万死不辞,以报皇恩。”
有了天皇的所谓关注,塞班守军变得更加顽固,不仅白天寸步不让,晚上还用迫击炮进行袭击。美军陆战队蒙受了不小伤亡,医务人员不停地往卡车上装运尸体。
然而这并不能改变塞班守军的命运,“翔鹤”号、“大凤”号相继沉没的当天,霍兰·史密斯就做好了攻占全岛的准备。随着马里亚纳海战的结束,他更是稳操胜券,因为第五舰队和第58特混舰队从此就能心无旁骛地对登陆部队进行支援了,一些临时退出作战海域的两栖作战舰船也将重新回归。
另一边,在失去得到援军的最后一线希望后,南云、斋藤采取的对策却是继续欺骗士兵,他们捏造了一连串胜利的消息,说日本海军在整个太平洋上已经大获全胜,为此虚构的“击沉美国海军吨数”,居然超过了美国海军实有数的两三倍。
日本兵习惯性地接受了这种欺骗式宣传,一直到塞班登陆战的最后关头,还以为援兵会到来。而斋藤则下达死命令,要求战斗到最后一粒子弹,让美军为夺取塞班岛付出沉重代价。
到海战收官,塞班岛南部已差不多被美军全部占领。1944年6月22日,陆战二师、陆战四师开始交错向北推进,陆军27步兵师则负责消灭被分割在南部的残敌。
塞班岛的南北地形有很大不同,南部平坦低下,多数为蔗田和开阔地,北部由于火山力量的向上压迫,地面形成了许多狭岭深沟,到处都是珊瑚、石灰石构造的岩洞,飞机大炮都打不着,成为天然的优良防御工事。
美国海军陆战队向来认为,在战场上时间是第一重要的因素,他们的战术理念就是连续不断地攻击敌人,直至敌军丧失平衡为止。为此,前卫部队会绕过岩洞继续前进,而让后卫部队用火焰喷射器和炸药包慢慢地对岩洞进行清理。
陆战师推进速度很快,到黄昏时,战线正面的宽度已扩大了三千米以上。这样一来,正面的兵力就不够用了,于是霍兰·史密斯赶紧将步27师调上前线,以担负中央地区的作战任务。
绅士俱乐部
霍兰·史密斯和特纳对步27师都不陌生,就是那个在布塔里塔里登陆战中还没有开战就战战兢兢的陆军步兵师。
布塔里塔里登陆战毕竟是步27师的两栖处女战,谁都有一个从菜鸟到老手的成长过程,也总得允许别人有一个“战抖抖的牙齿捉对儿厮打”的阶段,但是令霍兰·史密斯和特纳想不到的是,早已不是新人的步27师还是没有任何改进。
6月23日晨,步27师进入达波乔山以东的山谷。这条山谷很狭窄,不到1000码宽,里面丛林密布,日军残部就盘踞在山谷两边的悬崖峭壁,以及到处是岩洞的山头上,可以居高临下对美军进行杀伤,步27师因此行动迟缓。
困难是显而易见的,让霍兰·史密斯不满意的是,步27师似乎没有一点儿啃硬骨头的精神,前进路上有了障碍,不是想办法绕过或攻取,而是非要依赖炮兵和空军,只有等炮兵和空军将主要障碍物全部击毁,他们才会投入进攻,否则便裹足不前。
过去在夸贾林岛登陆战中,拥有作战经验的步七师也是这么慢条斯理,显然,这已不是新兵老兵和新部队老部队的问题,毛病还是出在根子上,也就是美国陆军与海军陆战队迥然不同的作战理念。
海军陆战队遵循的原则是“争取时间第一”,陆军则是“保存实力第一”,其间会浪费多少时间,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以此形成的战法,陆战队是“攻了再守”,陆军是“守了再攻”。
“攻了再守”的陆战队是哪怕绕过日军据点也要突进,“守了再攻”的陆军却认为这样会导致后路被截,太危险了。
天还没黑下来,步27师就停止前进,开始修筑防御工事,而在同样情况下,陆战队一定会继续前进直到天黑,至于防御工事,只需就地挖掘掩体即可。
霍兰·史密斯无法认同步27师的打法。客观地说,稳步推进也有稳步推进的好处,这样可以使部队具备比较强大的防御纵深,但问题是,此时塞班岛的日军已无大举进攻的能力,哪里用得着如此设防?更为严重的是,陆战师推进得快,只有中间这么一个步兵师推进得慢,已经让两个海军陆战师同时出现了侧翼暴露的危险。
步27师师长也是一个“史密斯”,名叫拉尔夫·史密斯,包括他在内,该师领导层都被霍兰·史密斯冠以了新名称——“绅士俱乐部”。
霍兰·史密斯以嘲讽的口吻说,这个“绅士俱乐部”历来是纽约的贵族团体,年年开舞会宴会,夏天还要举办夏令营,看上去都很高级,可惜就是不会打仗。
霍兰·史密斯的外号是“咆哮的疯子”,他是个火爆脾气的人,可不喜欢喉咙被鱼刺卡着,吐又吐不出来,说又说不出口的感觉。他当即对塞班岛陆军高级指挥官贾曼少将说,如果步27师不是陆军师,而且可能会“引起带政治性的喧嚣”的话,他就会把拉尔夫·史密斯当场撤职。
贾曼急忙找到拉尔夫·史密斯,拉尔夫·史密斯承认,白天他的师确实没有发挥全力,他对团长们取得的进展也很不满意。
为了让脸上无光的陆军上司有面子,拉尔夫·史密斯答应贾曼,他要亲自督促步27师前进。第二天早晨,拉尔夫·史密斯果然亲临前线,这天的战斗打得比第一天更激烈,步27师伤亡不小,所战斗的山谷也有了新的名称——“死亡谷”。
在伤亡的压力下,拉尔夫·史密斯又勒住了缰绳,当天部队并没有能够沿山谷前进多少。
面对霍兰·史密斯的指责,拉尔夫·史密斯认为陆军已经尽力,再拼命往上冲,属于不拿士兵的性命当回事,小心慎重一些是对的。霍兰·史密斯则说,你这哪儿是什么小心慎重,简直已经到了畏怯的程度。
霍兰·史密斯是海军陆战队出身,在他看来,两栖登陆战最重要的就是尽量提高进攻的速度,如果套用陆军打法,最初固然是伤亡数字较小,但一定会拉长作战时间,就全程来讲,反而得不偿失。
因为步27师,海军陆战队的前进速度也不得不减慢下来。霍兰·史密斯对此再也无法容忍,他和特纳一同登上“印第安纳波利斯”号,向斯普鲁恩斯进行汇报。霍兰·史密斯告诉斯普鲁恩斯:“拉尔夫·史密斯已表明他缺乏进攻精神,他的那个师使我们的进展慢了下来,应该把他解职。”
霍兰·史密斯同时建议,在新的指挥官到来之前,可以由贾曼暂时指挥步27师。
在战场上,一个军官因为作战不力而被解职,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况步27师的指挥确实存在问题,斯普鲁恩斯遂点头同意,他没有想到的是会因此引来一场轩然大波。
一条命拼七条命
引起风波的,就是霍兰·史密斯说过的“政治性的喧嚣”。
两个史密斯虽是上下级关系,但他们并不属于同一个军种。拉尔夫·史密斯所在的陆军向来都是地面作战的“老大哥”,陆战队不过是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新近崛起的小兄弟,小兄弟现在威风八面,仅凭一句话,就把一个堂堂的陆军将军给削了职,让昔日的老大哥情何以堪?
撤掉拉尔夫·史密斯不是不可以,但得先给一个合适的理由。太平洋地区陆军总司令理查逊中将为此专门指定了一个调查委员会进行调查。调查人员当然全是陆军人员,他们一查,步27师作战的山谷已被称为“死亡谷”,这还能往上冲吗?拉尔夫·史密斯做的是对的!
在调查委员会向理查逊提交的报告中,认定霍兰·史密斯对“死亡谷”的状况不够了解,尽管他有权撤拉尔夫·史密斯的职,可是“按实际情况是不正确的”,言外之意,霍兰·史密斯对陆军人员存有偏见,拉尔夫·史密斯被解职,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仗打得不对,而是塞班岛的海军陆战队与陆军之间互相倾轧。
理查逊怒气冲冲地飞往塞班岛,未同尼米兹商量,也未征得霍兰·史密斯的同意,就自作主张地检阅步27师并给官兵们授勋。他还斥责霍兰·史密斯:“我要让你知道,不许你再任意摆布陆军。无论怎么说,你们海军陆战队不过是只知道打滩头战罢了,你们在陆地上会打仗吗?”
理查逊赤裸裸的门户之见,不仅使霍兰·史密斯大为不满,就连斯普鲁恩斯和特纳也很有意见。特纳曾被称为“吓人的旋风”,也是个不好惹的主,他当面就反驳了理查逊。
理查逊的心里刚刚舒服一些,被特纳一阵抢白后,又气得跳起脚来。斯普鲁恩斯只好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上前劝慰道:“特纳就是这样的脾气,没人和他认真。”
确实,需要认真的,还是打仗本身。不过走马换将的效果并不能马上就体现出来,步27师沿“死亡谷”前进的步伐依然极为缓慢,倒是左翼的陆战二师一路领先,已率先攻上达波乔山。
尽管日军凭借崎岖不平的地形,仍能苟延残喘,但也仅限于此。塞班岛战事基本上是单方面进行,即美军不断往前推,区别只在于推得快一些慢一些罢了。
美军掌握着制空制海权,可用攻击机低飞扫射轰炸,以及海陆交叉炮火射击的方式,从各个方向对日军的力量进行削弱。日军就是守在工事里哪儿也不去,其战斗力也在日见减弱,斋藤、井桁等人也想过把部分兵力从前线撤至后方,作为预备队使用,但根本就撤不下来,美国人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他们的动静,只要一撤,就用炮火猛轰。
6月25日傍晚,日军前线部队仅剩1200名有战斗力的士兵和3辆坦克,斋藤、井桁被迫电告上级,塞班岛守不住了。
尽管守不住,井桁还是一副“命运虐我千百遍,我待它依旧如初恋”的死硬态度:“决不投降,我们将保卫阵地至最后一兵一卒,除非另有命令,每个军人必须死守其地盘。”
斋藤则对增援还未死心,指望多少能派几架飞机来助助阵:“在没有制空权的地方是没有胜利希望的,我们仍期望得到空中增援。”
6月26日夜,被隔绝于塞班岛南部的一股日军来了个歇斯底里大爆发,他们居然从包围圈中突围而出,开始向已被美军控制并使用的塞班机场猛冲。
紧箍咒被念得越勤,翻筋斗的能力就可能越强,突围日军有良好的组织,以及完备的书面命令和指挥系统,他们甚至还想了一个听起来触目惊心的口号:“一条命拼七条命。”只是美国兵并非吃素的,第二天上午,在日军的突围区域,就横躺竖卧了500多具日本兵的尸体。
日军一直冲到塞班机场的边缘,毁掉和弄伤了三架飞机,但此时他们也已是强弩之末,机场的美军工兵和地勤人员拿枪一扫,就把他们给逐退了。此后,南部的日军残部便萎靡不振,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6月28日,遵照第31军的命令,斋藤把司令部迁往达波乔山以北的一座岩洞里。在井桁的主持下,南云、斋藤、井桁及其幕僚人员开了个会。会上,南云和斋藤都一声不吭地坐着,只有井桁提了个建议,说要在岛上只剩三分之一的地方建立最后抵抗线。
斋藤的脑子已经空了,井桁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南云依旧一声不吭,一名海军中佐代表他发表意见:“我们让陆军做主。”
前新闻发布官平栉少佐随即被派去召集预备队。如今,只能在附近的野战医院才能找到活着的士兵,按照部队编制,平栉让尚有活动能力的伤员随他归队,但是没有人能够站起来。
不管什么防线,没有人马都是空谈。听完平栉的报告,井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精打采的羊群
6月30日,由贾曼指挥的步27师终于突破“死亡谷”,与其他两个陆战师的战线齐平,整个美军战线成为一个稳固的整体。
在此之前,美军可以说是举步维艰,连陆战四师都说:“谁也没有打过比这更硬的仗。”但是在此之后,仗就打得顺了,那是要糖有糖吃,要蜜有蜜喝,进军已成为“猎兔”。
不让对手有任何喘息之机的陆战队打法,使得日军根本不可能建立起贯穿全岛的新防线,至7月5日,日军已被驱赶至塞班岛北部三分之一的地方。
当天下午,平栉少佐到前线视察,可哪里还有什么前线,美军尚未发动进攻,士兵们就已自动溃退了下来。
平栉赶回司令部进行汇报,听完汇报,众人一片沉默。尽管日军内部仍在宣传海空军即将来援,但那不过是拿来骗骗士兵的,高层指挥官们对实际情形都很清楚,他们明白大势已去,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救援了,而平栉在前线看到的,就是活生生的兵败如山倒,战斗力终究不是靠洗脑和精神鸦片就能完全撑起来的。
井桁发了话:“明天早晨集中这个地区剩下的所有部队,做最后攻击,让我们结束这场战斗吧。”
平栉问井桁和斋藤是否参加明天的最后攻击,一直沉默寡言的南云难得地开了尊口:“我们三人自杀。”
平栉又问,平民将如何处置。斋藤回答:“军人与平民已不再有什么区别,与其被俘,不如拿起竹矛参加战斗。”
按照斋藤的口述,攻击命令被起草出来,并油印了300份,准备派人连夜分发给军民。命令尚未发下去,海军通信所接到了大本营传来的电文,上面要求塞班守军继续作战,以争取时间等待援兵。
这份电文立即在海陆军官们中间引起了争吵。海军要接受命令,放弃出击,陆军丢过来一个白眼:命是重要的,脸是别人的,你们这分明是懦弱胆怯,何况箭已离弦,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海军急赤白脸地为自己辩护:“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你们陆军违反了大本营的直接命令!”
南云、井桁、斋藤并未参加这一争论——以平栉前线所见,塞班守军哪里还有继续作战的能力?大本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斋藤向东京发去了最后一份电报,抱怨他们之所以濒临绝境,就是因为得不到空中支援:“没有制空权就不可能打赢战争,我非常希望(你们)多造出一些飞机。”
就算能多造出飞机,对现在的塞班守军而言也已毫无作用。斋藤在电报中代表三名指挥官表态:“我们不能做得更好,为此谨向天皇深表歉意。”
7月6日拂晓,斋藤高声朗读了致陆军所有官兵的绝命书,他用武士道精神及日本特有的生命哲学,阐发了自杀式攻击的意义所在:“在死亡之中自有其生命的存在,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来充分发扬日本人的人格。”
好演员要死在舞台上,这位在指挥作战中一贯优柔寡断的老将此时显得十分激动,他说:“我将留下与残存者一起前进,再给美国鬼子一次打击,然后把我的尸骨留在塞班岛,以当作太平洋上的长城。”
“一起前进”的说法只是象征性的,正如南云所言,他们三位塞班岛的最高指挥官已决定先行切腹自杀。
按照规定的仪式,三人在向幕僚们道别后,即在事先选好的洞口盘腿坐下,并接过专门用来切腹的小刀。
因为切腹致死的时间太长,为减轻痛苦,切腹者身后各站有一名军官,血一流出来,军官马上朝三人的太阳穴开枪。
午夜,接到攻击命令的日军残兵们陆续集结于洞外。这些人中,既有从前线溃退下来的陆军士兵,又有舍舟步战的海军陆战队员和船员,他们无一例外地都穿着破到无法形容的军装,手里的武器也五花八门,有步枪,有军刀,甚至还有竹矛。
惨白的月光下,这支残兵开始沿着高地,向塔纳帕格港周围的美军阵地前进。在随队进发的平栉看来,士兵就像“被赶到屠宰场去的没精打采的羊群”,军官则像“地狱之门的向导”。
送达命令的传令兵有些已在晚上被美军俘虏,所以美军事先就知道日本人将有大规模的攻击行动,不过究竟会如何攻击以及向何处攻击,命令里语焉不详。
霍兰·史密斯只能下令加强戒备,包括塔纳帕格防线的步27师在内,都得到了类似的警告,要求他们注意:拂晓前的海岸线上,将会有“全面地高喊着‘万岁’的进攻”。
僵尸流
7月7日,凌晨4点,步27师的官兵听到远处传来“哇哇”的喊叫声,日本兵漫山遍野地向他们的阵地冲来。
阵地设于山地的美军陆战队也通过望远镜,领略了这一没有喊万岁的“万岁突击”——冲在前面的六个日本兵高举一面旗子,这应该是先锋队,其后便是真正的战斗队。
让观察人员最难以置信的是,战斗队后面还跟着一支特殊部队,大概有几百人,他们头上裹着纱布,手上拄着拐杖,不是瞎子就是瘸子,好些人必须互相搀扶才能一瘸一拐地前进。这些瞎子和瘸子手里基本没有武器,就算有,也多为一把刺刀,或几颗手雷。
野战医院的伤病员都在这里了。后来美军在日军的野战医院找到了3000多具尸体,都是完全无法走动的日军伤兵,由于不能上战场,便被发给手雷自行了断。如今这些上战场的,都是多少能动一动的。
海滩边有一条运甘蔗的窄轨铁路,日军沿着这条铁路猛冲,很快就冲过美军前哨,一头撞在第105步兵团的一、二营阵地上。
这应该算是日本陆军有史以来最大规模、最凶残的一次玩命冲锋了,也是在破罐子破摔的情形下,一种彻彻底底的秀下限行为。所有的日本人,从挥舞军刀的军官到手拿匕首和棍棒的士兵,再到拄着拐棍的伤兵,都在不要命地狂奔,像发了疯一样,几乎看不出队形。第二营营长麦卡锡少校甚至由此联想到了西部片中牛群受惊的镜头:“把摄影机架在地上的一个坑里,你可以看到牛群冲过来,跃过坑口,从你头上消失。”
美军炮火袭来,一颗颗炮弹落进“牛群”之中,炸得鸡飞狗跳。冲锋中的平栉中弹飞了起来,周围的世界顿时一片漆黑。醒来后他躺在美军的医护船里,左手被手铐拴在床上——美国人仍害怕这头“疯牛”会随时跳将起来。
如雨的子弹、炮弹并没有能让剩下来的“疯牛”稍加清醒,反而更加难以遏制,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他们了。麦卡锡说:“日本佬一批接一批地冲过来,前赴后继,如果你打倒他一个,就有五个人上来。我想,他们永远也不会完。”
短兵相接下,因为害怕误伤自己人,美军炮火的威力也大打折扣,步兵们只能凭自己的力量坚守。第一营营长奥布赖恩中校双手持枪,身负重伤后,仍坚持把子弹打完,接着又端起机枪扫射,直至战死,都未退出阵地。
自奥布赖恩以下,一二营伤亡达到650余人。失去主阵地后,麦卡锡少校和剩余官兵被迫后退,一些被日军的疯狂骇到的士兵,有的逃往山里,有的跳进大海,涉水或游泳,向暗礁以外飞逃。
日军冲过步27师阵地,直扑其背后的炮兵阵地。阵地上驻守着陆战二师第十团的两个炮兵连,见日本兵蚁群一样拥来,且已到近前,他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炮膛里塞炮弹,炮弹的雷管被定在1/40秒,50米之内就爆炸。
大炮对着日军平射,许多日本兵倒在血泊中,可是没死的人踩着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是继续狂叫着往前冲,最后,日军司令部的伙夫、打字员及其他工作人员也拼凑出几个排,汇入了这股仿佛被病毒感染的僵尸流。炮手们没有办法,只得匆匆卸下炮栓,退出炮兵阵地,再像步兵一样进行反击。
危急时刻,充溢于美军陆战队员血液里的那股好斗之气也被激发出来,陆战七团的其他连也纷纷增援过来,里面除战斗兵外,一样有炊事兵,有团部文书,他们操着各种武器,向日军猛烈射击。
只要你不停歇地射击,僵尸的血也是有限的,第十团重新夺回了炮兵阵地。接着,霍兰·史密斯又将预备队调上前线,铆足劲一擀面杖抡过去,日军的疯狂行动立见销蚀,到傍晚时候,只剩下小股日军还在负隅顽抗。
7月8日上午,这一类似于屠杀的战斗终于结束。没有日本兵肯举手投降,美军所抓到的俘虏大多是像平栉那样,在战斗中中弹昏过去了。
战场上已经尸积如山,内脏和脑浆流得到处都是,腥臭难闻,其可怕程度超出一般人想象。精疲力竭的美军士兵找不到一块地方可以下脚,于是干脆在尸体旁一躺就睡了过去。
战场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清理完,美军调来推土机,挖了一座大墓坑,共埋下4000多具日本兵的尸体。
自杀岩
在粉碎塞班守军的自杀式攻击后,霍兰·史密斯把步27师的大部分兵力撤下来作为预备队,派更擅长搜剿的海军陆战队继续往塞班北部平推。
在美军推进之前,一些日本兵已经向海滩边逃窜。北岸海滩有一处崎岖的悬崖,高达240多米,名叫莫鲁比岩,多数人都死在了那里,有的是被追赶上来的美军击毙,有的则是自杀。
莫鲁比岩后来被称为“自杀岩”,这个名称更多地不是来自于士兵,而是来自平民。美军士兵看到了让他们惊骇不已的情景:一家家大人小孩争相从山崖上跳下,转眼化为海面上的一具具浮尸。
在日本,政府通过宣传,把英美人描写成“鬼畜”,这使得躲在岩洞里的日本平民都相信,被“鬼畜”抓住后,一定会被全部杀掉,甚至还有人说,“美国鬼子”会用坦克把俘虏压成肉饼。
为了不落到“野蛮的美国人”手中,能分发到或捡到手雷的家庭,当时就拉开安全栓,在岩石上敲打后自杀,没有这个“福分”的成千上万的平民就都拥到“自杀岩”跳崖了。
美军陆战队员们此时正在山顶或正找路下山,尽管在太平洋战场上的经年血战,已把士兵们锤炼成铁石心肠,可当面对这幕无法阻止的惨剧时,他们仍感到惊心动魄且非常难受。
翻译和被俘的日本人通过广播不停地向跳崖的人群喊话,告诉他们现在仗已经打完了,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安全和食物,然而没有用,还是有人把孩子扔下去,自己跟着往下跳,母亲们则背着孩子跳入惊涛骇浪中。
海里漂浮着许多尸体,以至于海军小艇要是不从尸体上开过去就无法行驶。塞班岛将近22000名日本平民,每三人中就有两人毫无必要地这样死去了,大有“举国玉碎”的气概。
目睹惨状,一名美军军官忍不住泪流满面,他自言自语地问:“日本人干吗要自杀呢?”尼米兹听闻后也不由得感叹道:“或许这就是东方人尊崇的气节吧。”
7月9日下午,特纳宣布正式占领塞班岛,但这只是表示日军有组织的抵抗已经停止,仍然有几千名散兵游勇躲在丛林、山地和岩洞里,等待他们的,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投降,要么被火焰喷射器烧死或被炸药包炸死,通常这些日本兵都只会做第二种选择。
负责清剿的美军陆战队一点儿都不轻松,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你现在遭到射击,那就是从你自己的后方打来的”。
美军展开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扫荡行动。在以后的几个星期里,清剿部队平均每天要猎杀100名以上的日本兵,就这样还是不能做到完全清除。过了一年多,日本已经投降,仍有残存的日本人在塞班岛上过着野兽一般的生活。
在整个塞班岛登陆战中,最难对付的还是岩洞。这些岩洞居高临下,很难被发现,除非洞里的日本兵先开第一枪,而这一枪通常都是近距离发射,遭到射击的美军往往非死即伤。
即便找到了岩洞,要在洞口放炸药包或喷射火焰也非易事,可能攻击者还未走到洞口就会被射杀。此外,塞班岛的岩洞四通八达,当美军封闭一个洞口时,里面的日军又会钻到另外的出口继续抵抗。
留下来负责岩洞的部队只能一步步推进,他们先用坦克射击,诱使洞里的日军开枪,从而发现其所在位置,再集中火力加以破坏。就算这样,也伤亡不小。据统计,美军在登陆战中总计死伤1.65万人,其中3400人阵亡,很多人都是在清剿岩洞时不幸中招的。
美军在塞班登陆战中的损失超过了整个瓜岛战役,不过这一代价又是值得的,通过占领塞班岛这座中太平洋的要塞,美军不仅获得了重要的航空和潜艇基地,还对东条政府形成了沉重打击。
东条在军事和政治上双双落败,他的独裁地位表面上看仍然不可动摇,但实际上早已内外交困,处于崩溃的边缘。军队首先对东条投了不信任票,海军的一些部局公开挂出木牌,上面写道:“杀死东条和岛田!”在陆军内部,东条被称为“上等兵”,意思是他的军阶只是略高于一等兵,东条政府也随之有了“上等兵内阁”的称谓。
针对东条主导下的战争前途,参谋本部所属的战争指导班还专门进行了一次调查,结果显示:“日本已没有希望扭转战争的不利形势,我们结束战争的时候已到。”
战争指导班班长松谷诚大佐将调查结果向东条进行了报告。东条不动声色地听完了报告,既未大发雷霆,也没有加以驳斥,一副从谏如流的贤者模样。
这当然不是“上等兵”的真实面孔。不到一个星期,松谷就丢了乌纱帽,被东条赶出参谋本部,到中国上班去了。
大义灭亲
东条竭力压制对他不利的言论,然而反对他的人还是越来越多,尤其是塞班岛惨败后,更是达到沸点,他老婆经常接到匿名电话,都是在问东条自杀了没有。
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东条自杀了,各种暗杀方案都被设计出来,有要用机枪伏击的,有准备向东条的汽车扔特制炸弹的。尽管这些暗杀行动一个都没成功,但也足以让东条听到后出一身冷汗。
惶惶不安的东条决定去向内大臣木户幸一求助。木户曾提名东条担任首相,即便东条实行独裁,他也一直表示支持,而且木户是天皇近臣,是天皇信得过的人,只要他在天皇面前多美言几句,东条的位子就能坐得更稳当一些。
人情世态只有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东条想不到的是,木户如今也变了脸,不仅一句安慰话没有,还反过来对东条进行了狠批:“你自己兼任了内阁两个最高职务(指陆相和内相),岛田也身兼二职(指海相兼军令部长),人人都对此不安,天皇本人也极为生气。”
话里话外,是说我兼职兼多了?东条听了很不高兴,他一言不发就告辞了。
木户不是别人,而是跟天皇搭着神经呢,那句“天皇本人也极为生气”特别让东条感到不安,于是他当晚又来拜访木户。这次他主动做出妥协,表示可以改组内阁,只是不愿交出他的其他职务。
木户听了没什么表示,似乎是嫌东条出的价过低。东条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无名之火,他蓦地站起来,大声对木户吼了一句:“今天跟你谈毫无意思!”
说完之后,他大步从木户的住所走出来,砰的一声把门狠狠关上,已全然不顾自己以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形象了。
路上被风一吹,东条热乎乎的脑袋逐渐清醒过来。回到官邸再细细一想,东条越想越不是滋味:木户再自恃资格,凭他个人,也不敢对我采取这种态度,这里面肯定还代表着天皇的意思。
如果天皇也抛弃他,这个首相就真做到头了。东条把首席幕僚佐藤贤了招了过来:“天皇对我已失去信任,因此,我决定放弃改组内阁的想法,自己辞职。”
佐藤急得跳了起来:“在战争的最关键时刻,怎么谈得上辞职!”
为了帮东条摆脱困境,佐藤想出了一个弃卒保车的主意,他让东条任命米内接替岛田,这样做就能抚慰海军以及朝野内外的反对派。
岛田是东条的死党,关键时刻一直在抱东条的大腿,抛掉他会不会让人觉得没人情味?见东条有些犹疑,佐藤便援引了一句中国的成语,叫作“大义灭亲”。
“不管你如何痛苦,都得灭掉岛田。要知道,你对岛田承担的义务只是私人交情,岛田走比你走好,因为战争是你发动的,你不能中途甩手不管。”
佐藤此言正中东条的下怀,为他的薄情寡义找到了一个十分正当而且说得出口的理由。
岛田很快就被找来。得知是要他辞去海相职务,岛田并没有情绪激动,大哭大叫,他说道:“我辞去了职务倒是无官一身轻了,你却必须肩负重任继续干下去,预祝你在未来的斗争中斗出成绩。”
不知道是被岛田感动,还是触动了东条兔死狐悲的心思,两个人握手告别时,他竟然失声痛哭起来。
第二天,1944年7月17日,岛田依照东条的吩咐,乖乖地递交了辞呈。东条、佐藤以为可以就此喘口气了,不料反对派并未就此罢休,而是来了个不依不饶,乘胜追击。
前海相、海军大将米内光政不仅拒绝入阁接替鸩田的邀请,还参加了由反对派组织的重臣会议,表明他也是反对东条的一分子。参加会议的重臣,有内大臣木户,有前首相近卫文麿、平沼骐一郎,也有海军大将冈田启介等人。总之,文臣武将,有路子的没路子的,大部分人都齐了心要东条下台。
也有一两个持保留意见。陆军大将阿部信行提出疑问:“仅仅谈论倒阁是不负责任的,我们有什么把握能成立一个更好的内阁呢?”
平沼立刻回答:“倒阁与否,下届内阁是强是弱,这都不是问题之所在,国家已到危急关头,必须更换内阁,而且要尽快更换。”
重臣会议形成了倒阁决议,并决定第二天一早就通过木户呈交天皇。开了会,米内返回官邸,在会客室里,他见到了前来充当说客的佐藤。
佐藤还想说服米内入阁,有了底气的米内直接回绝了他:“搞政治我不是内行,我是个海军将领,不是政治家。如果你们想用我,就让我当海相的顾问好了。”
米内不入阁,政府的架子就搭不起来,这很明显是在存心拆台。佐藤垂头丧气地返回东条的办公室,对东条说:“请辞职吧。”
7月18日,仅隔一天,东条就步了他的亲信岛田的后尘。东条面无血色地对下面的内阁成员们说,由于塞班岛被美军攻克,他决定辞职,同时,“我必须要求你们全体辞职”。
当东条将自己的辞呈交给木户时,木户问他想让谁接替他的职务,东条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我不想说我看中谁,我以为重臣已经定了人选。”
抛完这句话,东条便沿着长长的走廊向天皇的办公室走去,这将是他最后一次以首相的身份拜谒天皇,从此以后,他就只是一个纯粹起咨询作用的“重臣”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四年前的这一天,他刚好踏上陆相的红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