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在刀尖上行走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8 属于: 世界大战


在奇袭拉包尔的两次战斗中,谢尔曼、蒙哥利航母大队均立下奇功,它们离开南太平洋战场,是要回归第五舰队建制,加入一场横渡中太平洋的新攻势。

中太平洋攻势被视为整个太平洋战场的攻击主线,不仅规模空前,而且在战争史上的地位也独一无二。中太平洋的岛屿上密布日军的空军基地,如何迅速地越过这一带洋面,把战争推进到日本海域,在过去的战例中找不出任何可借鉴之处。

为此,美军进行了精心筹划,新型的训练手段、战术、武器,乃至于支援、供给和保障方式都拿了出来。至1943年秋,海军完成了全部的攻势准备。

作为中太平洋部队的主力,新组建的第五舰队拥有6艘巨型航母、8艘护航航母,其他战列舰、重型巡洋舰、轻型巡洋舰、驱逐舰、运输舰数以百计。

这14艘航母和其他各类军舰大多是刚下生产线。山本在世时承认,德国、意大利和日本有没有能力进行航母战争,最终将取决于工业生产能力。在这方面,如果说日本人骑的是自行车,美国人开的就是宝马汽车,毫无疑问,美国无可匹敌的工业力量已经成为第五舰队规模可观且持续增长的基本保证。

第五舰队刚刚诞生时,围绕新舰队司令人选,海军内部就议论得沸沸扬扬,但正式的任命迟迟没有下达。

有一种传言,说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曾力召哈尔西回来就任,只是麦克阿瑟不予放行。当然,传言不过是传言,如此富有挑战性的职位,够级别的军官谁不惦记呢?莫说以麦克阿瑟的个性应该不至于那么小气,就算这事是真的,哈尔西还不得跟老麦吵翻天,最次也得恨他个洞吧,又何来相处融洽?

这只说明一点,新的舰队司令确实很难选。在大家的心目中,哈尔西就是一条线,低于这条线难以服众。

按照这一标准,成功指挥过中途岛一役的太平洋舰队参谋长斯普鲁恩斯应在其列,可尼米兹自己到底是怎么看的呢?

判断和智慧

每天早上,尼米兹都会和自己的参谋长一道,以散步的方式从宿舍走到办公室。这天,走着走着,尼米兹突然对斯普鲁恩斯说:“舰队的高级指挥官将有一些变动,我很想让你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尼米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可惜的是,我更需要你留在这里。”

斯普鲁恩斯被外界称作“活机器”,他和尼米兹一样,都是能够把持得住的人,一向好也在心里,歹也在心里,喜怒不形于色。听了尼米兹的话,斯普鲁恩斯尽管有些失望,但他还是语气和缓地向尼米兹表态:“战争是件大事,我个人当然希望再同日本人打一仗,但你需要我留在这里,我也只能服从。”

当天晚上,尼米兹思考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散步时,他告诉斯普鲁恩斯:“你真走运,我最后还是决定让你去。”

斯普鲁恩斯原以为已无缘到一线领兵打仗,听了之后不禁又惊又喜。几天之后,正式任命下达,斯普鲁恩斯一身任双职,在担任第五舰队司令的同时,还兼任第58特混舰队司令。

这一次,许多人都感到惊讶,是因为斯普鲁恩斯兼任的那个职务。

以前,美军航母都是单艘行动,即便在同一个编队,也基本上是各打各的,这主要是考虑到彼此牵连会牺牲航母的机动性。但在实战中,由于每艘航母都要单独派战斗机为自己护航巡逻,警戒舰艇也得分出来两三艘为它们充当“保镖”,使得航母的整体作战效率反而大打折扣。

尼米兹据此提出了快速航母的战术概念,并根据这一概念组建了第58特混舰队。第58特混舰队就是一支快速航母编队,它由四个航母特混大队组成,每个大队都配备了不同数量的大型航母、轻型航母以及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

与每艘航母单独进行空中警戒不同,航母大队发挥团队优势,实行的是集中战斗巡逻。巡航时,由驱逐舰组成外层反潜警戒幕,一旦出现空袭危险,驱逐舰即加入由战列舰和巡洋舰组成的内层环形警戒幕,这些护航舰船采用无线电引信高炮,集中对空射击时,可以形成前所未有的防御优势。

四个航母大队之间既能联合行动也能独立作战,甚至能从中抽调部分舰船编成突击编队,以执行特别使命。比如谢尔曼、蒙哥马利航母大队赴南太平洋作战时,采用的便是这种模式。

除了做减法,更多的时候是做加法,其中之一就是配备后勤供应舰编队。当为数众多的油轮、飞机供应舰和补给船只随第58特混舰队一起行动时,航母大队就是一个个海上浮动机场,其机动性能和自卫能力达到了早期航母作战难以置信的高度。

东条把快速航母的远程作战能力作为“蛙跳战术”之外美国战胜日本的另一个关键因素。实际上,第58特混舰队甫一问世,便显示出了自己的不菲身价。凡是熟悉太平洋作战计划的人,都知道这支舰队非同寻常,很可能成为第五舰队的核心,但凡有雄心壮志的军官,没有不想做第58特混舰队司令的。

在任命下达之前,多数航空兵军官都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个职务将会落到他们中间的某个人身上,毕竟航空队对航母编队而言,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性。

不料,尼米兹最后还是选择了斯普鲁恩斯。有的落选者失望之余,便以各种理由来批评尼米兹用人有问题,比如,斯普鲁恩斯没有当过飞行员,怎么能指挥如此重要的航母部队呢?

尼米兹不为所动。他选人的标准就是看能力,而不是其他。的确,斯普鲁恩斯没有开过飞机,但这并不说明就指挥不好开飞机的人,尼米兹说:“斯普鲁恩斯懂得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他的最大优点是善于判断——根据情报和他的专业知识做出的判断。”

作为特混舰队的司令,斯普鲁恩斯并不需要亲自开着飞机去战斗,但要在波诡云谲、瞬息万变的复杂战局中做出正确判断,这方面的能力,斯普鲁恩斯早在中途岛战役中便表现得淋漓尽致。尼米兹对此予以充分肯定:“中途岛海战的胜利全靠斯普鲁恩斯,我们之所以能打胜那一仗,就是因为有他的判断和智慧。”

斯普鲁恩斯的判断力,有时连尼米兹都不及。在中太平洋攻势中,尼米兹设想先打马绍尔群岛,斯普鲁恩斯则提出异议。理由是,美军的任何陆上基地都不能对马绍尔群岛实施成功的侦察和支援,难以做到知己知彼,而且马绍尔群岛的防守较为坚固,若第一战就出状况,会给整个攻势带来不利影响。

斯普鲁恩斯建议第一刀应对准距离更近也更容易攻下的吉尔伯特群岛。等占领吉尔伯特之后,再对马绍尔群岛进行侦察和支援就方便多了。

经过充分讨论和研究,尼米兹采纳了斯普鲁恩斯的这一建议,将攻略目标改为先打吉尔伯特,后打马绍尔。

按照预定作战计划,吉尔伯特的第一个目标是瑙鲁岛。但斯普鲁恩斯看过瑙鲁岛的照片和图表后,发现这座圆形岛滩头狭窄,四周全是悬崖峭壁,不仅易守难攻,而且占领后也无法建立机场。

另一方面,瑙鲁岛与美军要进攻的下一个目标塔拉瓦环礁相距太远,占领瑙鲁岛后,对夺取塔拉瓦起不到支援作用。还有,瑙鲁岛与联合舰队的基地特鲁克太近,容易遭到袭击。

斯普鲁恩斯的想法是舍瑙鲁岛,取马金环礁。后者距塔拉瓦环礁不远,离马绍尔群岛更近,且马金环礁都是珊瑚岛——凡属珊瑚岛即有两个优势:岛上可开辟机场,环礁中可停泊舰艇。

自己的决策屡次被部下推翻,尼米兹脸上再装得虚怀若谷,在众人面前也难免有些下不来台,但他知道,斯普鲁恩斯的建议均来自对实战需要的细致思考,有理有据,因此,心绪平复后,他马上报请参谋长联席会议予以批准。

没上钩

西进吉尔伯特群岛的作战计划被命名为“复苏行动”,原定于11月19日实施,由于要等待哈尔西借调的谢尔曼、蒙哥马利航母大队赶回,总攻发动日期又顺延了一天。

11月20日拂晓,大洋复苏,第五舰队倾巢出动,所有参战部队均向着吉尔伯特群岛的目标进发。

吉尔伯特阶段的作战行动另有称谓,叫作“电击行动”。作为“电击行动”的第一目标,马金环礁对于美军来说并不陌生,瓜岛战役期间,“美版八路军”卡尔逊突击营正是在这里打了一场漂亮的突袭战。马金环礁的主岛及日军指挥部所在地是布塔里塔里岛,此地一取,就等于控制了整个环礁。

布塔里塔里岛的日军总共不足800人,其中海军陆战队员只有284人,其他全都是地勤人员、日军工兵和朝鲜劳工,防御能力并不强,这也是斯普鲁恩斯优先将其作为进攻目标的原因之一。同时,布塔里塔里岛靠近马绍尔群岛,二者相距仅190海里,容易遭到马绍尔日军的袭击。因此,斯普鲁恩斯要求必须在一天之内就予以占领,以便支援舰队迅速撤退。

第五两栖军军长霍兰·史密斯少将亲自指挥了布塔里塔里之役。这座小岛的形状有如一只铁锤,日军的主要设防地带在“锤柄”的约三分之一处,史密斯计划先在“锤头”实施牵制性登陆,以便把日军从“锤柄”吸引出来。之后,美军再在“锤柄”进行二次登陆,将日军予以拦腰截断。

鱼钩设计得很精妙,只是鱼没上钩。不是饵不够,也不是鱼不饿,而是日军兵力太少,基本上都留在原阵地未动,这让霍兰·史密斯枉费了一番心机。还好,护航舰队的空海支援很给力,使得部队登陆时未遇到太大困难。

不给力的恰恰是登陆部队。从珍珠港开来的第27步兵师长期担任夏威夷的警备任务,此前从未正式参加过战斗,这是他们首次实战。由于久驻海外,该师的很多士兵都很想家,反映在战场上就是怯战,缺乏应有的英勇精神。部队上岸之后,仅仅受到几名狙击手的射击,或者是一两挺机枪的拦阻,便整整几个小时动弹不得。尤其是到晚上,特别容易紧张,偶有风吹草动,一群人就神经过敏,胡乱射击,有时干脆连阵地都放弃了。负责输送登陆部队的特纳后来向尼米兹报告:“坦率地说,他们(第27步兵师)还没有开战就战战兢兢,一直吓得发抖。”

霍兰·史密斯也非常恼火,他富有两栖作战经验,知道这样的打法不行,但短时间内又没法把弱兵马上调教成强兵,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指挥下去。

按原定计划,用一天时间肃清是绝对不可能了,光把日军驱逐出主阵地就用了两天,再将其压迫到“锤柄”的一端,又用了两天。

在布塔里塔里战斗中,美日兵力对比是23∶1,但占绝对优势的美军花了整整四天才占领布塔里塔里岛,日军除陆战队1人、工兵和劳工104人被俘外,其余全部被歼。第27步兵师也战死了64人,伤152人,这个伤亡率是比较高的。

耗时过长的登陆战,使得支援舰队无法按原计划及时撤退,结果一艘日本潜艇趁机驶进马金海面,用鱼雷击中了“里斯康布湾”号护航航母。航母发生爆炸,900多名船员中有近650人丧生,远远超过了登陆部队的损失。

第27步兵师的拙劣表现,让霍兰·史密斯对陆军的两栖作战能力完全丧失了信心,其实他最想指挥的,还是海军陆战队。

都知道陆战队更厉害,斯普鲁恩斯将由新西兰调回的陆战二师用来啃真正的硬骨头——塔拉瓦环礁。塔拉瓦面积超过马金,是吉尔伯特群岛16个珊瑚岛中最大的一座,同时也是日军的防御重点。

陆战二师的所有部队都在不同阶段参加过瓜岛战役,瓜岛战役结束,他们在新西兰休整训练了7个月。那是一段甜如蜜的时光,新西兰人对这批逃出丛林地狱的勇士倍加青睐,有许多人在新西兰结了婚,还有更多的人准备结婚,真是“直把他乡作故乡”,以致离开新西兰时,几乎人人都恋恋不舍。

出发了也不知道要到哪儿去,一切都处于高度保密状态,只有少数军官才掌握行动机密。

在海上航行72小时之后,指挥官才宣布进攻目标:“从今天算起,第六天的8点30分,我们将袭击吉尔伯特群岛的塔拉瓦环礁。我们将从末端的一个小岛登陆,土人称它为贝提奥岛。”

无论塔拉瓦环礁,还是贝提奥岛,对于普通陆战队员来说,都是一些虚无缥缈的地名,他们听都没听说过,连怎么发音都弄不清楚。当时为了保密,书信中一般都不直接提及军营驻地。一名士兵为了让他在美国的情人知道下一步去向,便想出了一种巧妙的暗语,比如“我最亲爱的紫罗兰”是说他将开赴特鲁克,“我心爱的紫罗兰”表示去拉包尔,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塔拉瓦环礁,于是只好用了“宝贵的”来形容,意思是他还在海上。

涂抹

在美军军用地图上,给塔拉瓦环礁的代用名字是“海伦”。

这是一个很浪漫的名字,但对陆战队员来说毫无意义,在枯燥乏味的航行过程中,他们只能用晒太阳、打扑克、磨刺刀或者写家信来打发和消磨时间。

指挥官告诉陆战队员们:“登陆之前,我们将用海军的炮火和俯冲轰炸机狠狠地敲它一通。我们将用强大的火力轰击这个地方,直到它成为一片废墟。”

此言果然不假。在陆战二师到达塔拉瓦环礁之前的三天里,第58特混舰队的部分舰船就分批接近塔拉瓦环礁,对岛上的日军阵地进行了有计划的炮击和空袭。海军信誓旦旦地向陆战队的军官们保证:“我们的意图不是想要压制住这座岛,也不想毁灭它,我们只不过是把它‘涂抹’掉罢了!”

陆战二师在瓜岛时见识过海军舰炮的威猛,因此听到后全都乐不可支。论面积,塔拉瓦环礁远不及瓜岛及布干维尔岛,有人更夸大说,塔拉瓦环礁可能还没有纽约的中央公园大呢。想想看,这次海军的舰炮火力比瓜岛那次还要猛、还要多,日军都挤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他们怎么受得了呢?

现在陆战队唯一担心的,是别把塔拉瓦环礁炸得太过火,到时候连登陆踏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一名陆战队员对此颇有失落感:“很难想象这么多炸弹落到这座小岛上,还会剩下什么东西。”其他人已经互相吹起了,这个说:“我要向日本鬼子尸体的脸上吐唾沫。”那个说:“这不好玩,最好掰开他的嘴,让他咽下去……”

11月20日,凌晨4点,运输舰队驶抵预定登陆点——贝提奥岛。这座只有两英里长的狭窄小岛,也是塔拉瓦环礁中唯一设防的岛屿。

天空刚刚现出黎明的迹象,舰队就开始放艇。运输舰上搭载的登陆艇被放到海上,陆战队员纷纷从挂在舰边的船网上爬下来,逐一跳入登陆艇。

这时海面上突然升起许多水柱,《时代》周刊的随军记者看见一发炮弹在登陆艇旁爆炸,他不禁喊起来:“我的天哪,偏得太多了,那些小伙子还需要练习练习。”

敢情他还以为炮弹是美军发射的。旁边的一位陆战队军官提醒他:“你难道认为那是咱们的炮打的吗?”

原来,是岛上日军开炮了。在新加坡战役中,日军从英军手里缴获了一批八英寸大口径海岸防御炮,就安装在贝提奥岛上,这些巨炮轰击时声如巨雷,虽然没有一发直接击中船只,但横飞的炮弹碎片还是给舰上人员造成了不少伤亡。

显然,贝提奥岛上的日军并没有被“涂抹”掉,大家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登陆编队的指挥官大骂炮火支援部队信口开河,害人不浅。在炮火的威胁下,运输舰只得暂时撤到其射界之外,已经放到海上但依旧吊在舰旁的登陆艇也被一并拖了出去,那情景就仿佛是母鸭带着一群小鸭子在游泳一样。

美军支援舰群马上予以还击。三艘旧式战列舰,五艘巡洋舰,先后驶向岸边,对贝提奥岛进行破坏性射击。按照所处位置不同,舰炮射击距离也不等,最远的14000米,最近的1800米,所有炮弹都呼呼生风地飞向日军的火炮阵地及掩蔽部。

接着,支援舰群又转到预定登陆区域的正面,对滩头实施射击,把日军驱逐出滩头阵地,同时也从精神上给敌方以打击。

当天的炮击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将近3000吨炮弹倾泻至贝提奥岛。隆隆炮声中,硝烟将舰身完全笼罩,只有炮口的火光在一闪一闪地发亮,贝提奥岛成为一片火海,巨大的烟柱和滚滚灰尘直冲云霄。

战前美军做过较为精细的空中侦察,定出了大部分巨炮以及一些防御设施的位置。火力攻袭中,这些显要目标皆无遗漏:战列舰的16英寸舰炮很快就让岛上的“八英寸”炮台变成了哑巴,日军的木制营房被烧毁,一座军火库被炸毁。

正式登陆前五分钟,舰载机再次对滩头进行猛烈扫射,而支援舰群则向纵深转移火力,尽可能地为陆战队前进铺平道路。

为了实施这次登陆行动,美军拍摄了许多空中侦察照片。从照片上看,贝提奥岛就像一只栖息的海鸟。这只“栖鸟”的“脚”是一道四米高的防波堤,那是日军沿着海水涨潮时的水线,用椰子树原木在海滩上构筑出的一道极其坚固的壁垒,只有使用重炮才能将其摧毁。

日军的主阵地就在防波堤后面,不仅可隔堤炮击,还能通过堤上的射孔,对进至滩头的部队进行射击。

如果仅仅依据照片,根本看不出哪里是贝提奥岛的防御弱点,这座岛已经完全要塞化了。见多识广的指挥官们只能通过对比,来找出相对合适的登陆场,最后他们发现,日军重要的海岸防御设备以及复杂的水底障碍网,几乎都在“栖鸟”的“背部”,“下腹部”则较为柔软,换句话就是比较好突破。

所谓“下腹部”,是贝提奥岛位于礁湖一侧的海滩,有1400米长,正是美军确定的唯一登陆场。

在抢滩登陆的运输工具上,登陆艇当然是首选,但贝提奥岛附近的潮汐涨落情况不明,到时如果海水过浅,登陆艇就过不去了。在这种情况下,霍兰·史密斯决定使用履带登陆车。

履带登陆车是一种新式登陆工具,依靠履带和推进器前进,其基本功能不是运人,是运物资。它可以通过岩石、沼泽等险峻地形,从船上直接把物资运到内陆,而不必在滩头卸货。这是登陆艇和一般卡车都无法做到的。从功用上看,履带登陆车更像是能在海面浮动且便于抵岸的水陆两用坦克。

过去运物资的,现在要用来运人,不过也正因为纯粹是补助性运输工具,所以部队配备的并不多。陆战二师只有一个履带登陆车营,75辆车,经过调补,到开始进攻前,也仅集中了125辆车。一辆车最多装20人,这么少的车,要把一个陆战师全部运上海岸,是绝对无法做到的。

解决的方案是前面三个攻击波用履带登陆车,后续部队则改用普通登陆艇运送。

刀山剑海

11月20日,早上8点45分,履带登陆车载运陆战队员分三拨进入礁湖,随后便向岸边涉水行驶。不久,它们遭到了日军枪炮的射击。这些火力都很散乱,对登陆车构不成太大威胁,说明在遭到长时间炮击之后,日军的恐惧心理还没有马上解除。

但是从第四拨开始,情形就没这么好了,因为他们乘坐的是登陆艇。

对一般登陆艇而言,至少要有1.2米的水深才能航行,可是美军登陆时遇到贝提奥岛退潮,连着沙滩的海滩礁盘(即珊瑚礁)区正好处于一天中水最浅的时候,水深充其量也不超过0.6到0.9米。

之前一些指挥官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登陆艇搁浅在礁盘外,前进不得。陆战队员们只能跳入水中,把武器高高举过头顶,徒步涉水向岸边前进。

此时距离岸边还有700码(约640米),陆战队员身上全都背着沉重装备,即便在普通海边行进,也足以把一个体格健壮的人累得半死,何况那还是礁盘——海底全是坚固的珊瑚礁,有如刀山剑海一般。

这是蜗牛一样的前进速度。甚至有人走着走着,突然掉进一个特别深的洼地,一不小心就淹死了。走在浅水里的陆战队员日子也不好过,除了防备脚下,他们还得躲避前面如雨袭来的日军枪炮。

之前,美军以为经过那么长时间的猛烈炮击,贝提奥岛的日军一定已经失去了防御能力。有人判断:“似乎岛上已无生物,部队靠近海岸,看来只要走上岛去就行了。”还有人猜测:“陆战队将站着进去,岛上活着的日本兵不会超过50人。”

其实不然,设在地堡里的日军指挥所、掩体、隐蔽的火炮阵地几乎都未受到严重破坏,大部分日本兵也都安然无恙,他们仍可使用小口径火炮、机步枪封锁海滩,对美军登陆部队进行射击。

眼前已不是抢滩登陆,而是极为惨烈的屠杀,礁盘上面的海水由蓝色变成了红色。靠个人力量奇迹般登岸的幸运儿是有的,但只是少数,多数人都沉入了海底或倒在了海滩上。

由于日军炮火过于猛烈,无论伤者还是死者都无法及时抬运下来。尚未登岸的履带登陆车如果不想从死伤者身上碾轧过去,就只能退回海中,绕道前进,结果有四辆履带车沉没,乘员全部闷死在里面,剩下的两辆履带车也成了日军火炮的活靶子。

陆战二师的师长朱利安·史密斯少将闻讯,只得下令暂停第六拨之后的攻击,以避免出现更多的无谓损失。这意味着,在后续增援重启之前,已登岸部队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战斗下去。

美军按登陆海滩的不同位置,分别命名了“红一滩”“红二滩”“红三滩”。在“红一滩”登陆的陆战二团三营因处于日军两边侧射的夹击中,多数履带登陆车中弹后失去机动能力,只有少数勉强抵岸。除此之外,从“红二滩”登陆的陆战二团二营,从“红三滩”登陆的陆战八团二营皆冲上了滩头。

已登陆部队的处境非常危险。作为参加过瓜岛战役的老部队,陆战二师对于日本人和日本人的战术早已不陌生,可是在这座珊瑚岛上,他们还得和那支初出茅庐的菜鸟部队——第27步兵师一样从头学起。

一座岛屿的海岸线如果足够长,守军就算使出天法,也无法对所有要点做到处处设防,你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点,在滩头站住脚就不会太困难,瓜岛和布干维尔岛皆是这样。贝提奥岛不同,这里的海岸一共只有一英里半长,经过日军15个月的打造,几乎成了铜墙铁壁。

上岸的部队只能趴着,一站起来就会成为几个方向的射击目标,从而沦为枪下之鬼。大家都知道,如果不赶快组织滩头防线,日军只需发动一次大逆袭,就可以在滩头上将他们歼灭干净。

第一、二、三攻击波的美军在编制上较为整齐,但四、五、六攻击波因为损失太大,残余部队到达滩头时都已经溃不成军,编制乱七八糟。一些下级军官和老兵便主动担起责任,把身边人员组织起来,不管原来是哪个部队的,一律填入滩头防线。

真正凝聚成有机的战斗整体,是在肖普到来之后。上午10点30分,突击部队指挥官、陆战二团团长肖普上校登岸,在一个占领的日军据点设立了指挥所。

肖普到一线来指挥作战也是机缘巧合。他原来在师部担任作战科长,正好陆战二团的原团长在演习中负了伤,于是一个星期前,他便被临时派到了这个位置。

肖普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幕僚人员,他是正规海军陆战队员出身,有多年带兵打仗的经验。另外一个优势是,陆战二师拟订作战计划时,他还在师部作战科主持工作,所以对岛上的地形、日军设防情况,以及陆战二师的攻击方案,都有明确认识。可以这么说,对进攻贝提奥岛,全师没有第二个人会比他更清楚了。

贝提奥岛上约有2600名日本海军陆战队员,皆为与陆战二师一样的精兵。此外,岛上还有1000名日军工程兵和1200名朝鲜劳工,其中的一部分工程兵受过军事训练,配有武器,因此该岛有战斗力的日军应估计为3000名。陆战二师是个加强师,约有16000人,但按原计划,该师留了一个团做预备队,其余两个团又留下了预备队,这使得实际参战的部队数量严重不足。

突击登陆的兵力至少要比守军多两倍,这是一条基本的军事原则。肖普上岸后,很快就和已登陆的各个战斗部队建立了电话联络网,下令团预备队立即投入战斗,同时通过无线电,请求师部立即给予舰炮和空中火力支援。

师长朱利安·史密斯不仅满足了肖普的要求,还从师预备队抽调了一半兵力,以增援遭受严重损失的陆战队。此后,正在指挥布塔里塔里战斗的霍兰·史密斯也应他们的请求,从自己统率的第五两栖军中拨出预备队予以增援,这大大增强了肖普部队的攻击力。

战史评论家认为,肖普在贝提奥岛登陆战中所做出的一切当机立断的决策,都被实践证明非常合理有效。他几乎是以一人之力单独指挥着整个登陆战,他镇静如常的指挥风格和敏锐的军事天才,在最紧要的关头挽救了陆战二师在这次登陆战中的命运。

成败未卜

在舰炮和空中攻击的掩护下,陆战队从滩头出发,逐步向内陆推进。

单纯从地面上看,贝提奥岛上很少能找到活着的东西,包括日本兵,更不存在瓜岛、布干维尔岛上常见的丛林。就是有几棵稀疏的椰子树,也早已被炮火打得七零八落。

敌人在哪里呢?他们在地下!

日军的要塞工事挖得很深,工事的顶层铺着厚达两米的枕木和钢板,上面再堆一些珊瑚岩石或者沙土。那些必须露出地面的部分,很像一座沙丘,或者一堆乱石。

在贝提奥岛上,这样的沙丘和乱石非常普遍,让人搞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工事伪装。有时美军正想在“沙丘”旁边坐下休息,忽然就听到了日军在下面说话的声音。这是件非常恐怖的事,因为听得到声音看不见人,就根本无法向他射击,有些人还没找到日军工事在哪里,就被日军的隐秘火力给撂倒了。

现在陆战二师简直有点儿怀念瓜岛那座“活地狱”了。在那里,厚密的丛林固然会使行动受到限制,然而部队毕竟拥有相当大的回旋空间,敌我主防线也分得较为清楚。贝提奥岛的最大宽度只有800码,地下又有蜂窝一样的工事和固定阵地,陆战队连一个排都难以活动开来,更不要说一个师了。

日军在岛上的工事并不是杂乱无章,而是构成了一百多个相对独立的防御据点。其正面火力一般集中在狭窄地带,枪眼和炮眼都特别小,虽然这样视界受到极大限制,威力却极其可怕;两侧主要依靠其他工事的交叉支援,这样使得美军不仅无法从正面加以攻击,也难以实施迂回。

守岛日军指挥官柴崎惠次海军少将对防务自鸣得意,他夸口说,就是来一百万人,用一百年,也攻不下这座贝提奥岛。

事实证明,美军固然在进攻珊瑚岛方面经验不足,可是日本人也太小看对手的威力和意志了。要知道,这可是一支在瓜岛经过千锤百炼,又在新西兰休整期间进一步训练打磨的旅,说陆战二师是全世界最精锐的丛林战部队之一,也不为过。

陆战队员不屈不挠地往前推进,即使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大兵们也没有一点儿迟疑和退缩。他们冒着危险挨个接近防御据点,用手雷、炸药包和火焰喷射器,将正面、侧面工事及里面的日本兵彻底消灭。

打着打着,陆战队也发现了日军防御上的弱点——各工事之间虽可形成配合,但也因此缺乏弹性,只要其中一个工事被打掉,其余工事解决起来就相对容易多了。

当然容易并不是说吹口气就能做到。以日本兵那种丧心病狂的本性,你不从肉体上予以完全消灭,他就会躲在工事里死扛到底。

黄昏将近的时候,登上滩头的5000名美军用伤亡近三分之一的代价,控制了西面海岸的一半,并且在这个滩头堡的基础上,建立起一个纵深达300码的滩头阵地。

然而随着夜晚的到来,敌情更趋严重,因为按照惯例,日军必然会以黑夜为掩护发动强袭。肖普用无线电向师部报告:“情况依然可虑。”他下令所有人员挖掘工事,同时实行火力管制,严禁士兵开枪,以免暴露目标。

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内也充满了紧张气氛。当天白天,尼米兹看到了陆战二师调用师预备队的电报,这么早就使用师预备队,说明岛上形势相当严峻。除此之外,电报在结尾处还使用了“成败未卜”四个字。遥想太平洋战争初期,威克岛失陷前,岛上所发电报也出现过相同字眼,幕僚们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尼米兹也深为不安,他静静地坐着,脸上毫无表情。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地说:“我已经把我们所有的兵力都运去了,力量充足,人数占优势,为什么还是没有打好呢?”

90%都是等候

幸好,预料中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

在支援舰群的炮击下,日军防御工事虽只受到轻微损伤,但电话线却被炸断了,柴崎少将与大多数工事都失去了联系,只能指挥所辖的少数部队,同时美军支援舰群整个晚上都在继续进行扰乱性射击,也迫使日军无法实行大规模动员。

最令人提心吊胆的一晚终于度过了。第二天一早,岸上的美军个个又累又渴又饿。尽管日军没有发动夜袭,但没有一个陆战队员晚上能够睡好。他们每个人都携带了两个水壶,可在酷热天气下早就喝干了,而贝提奥岛又无天然水源可以补充。口粮只有一天的,也吃完了。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战斗也不能停止,因为贝提奥岛90%的面积仍然掌握在日军手里。柴崎已经给他的士兵下达严令:“据守各重要地区,直至最后一兵一卒,把敌人消灭在水边。”

与第一天相比,第二天的火力支援情况大有改善,无论舰炮炮击还是舰载机的轰炸,命中率都在不断提高。中午前后,海潮开始上涨,登陆艇爬过礁盘,给肖普送来了后续部队及陆战炮,这使得陆战队在推进时获得了更多便利,但实战的艰苦程度仍大大超出想象。

在前进过程中,他们随时会与看不见的敌兵不期而遇,因此,也无法保持操练中规定的队形和组织。班、排、连不见了,基本作战单位变成火力小组,这个小组可能只有两三个人,但也可能多达200人——由不同单位的剩余人员拼凑而成,指挥官有时可能是军官,但也可能就是一名刚入伍的新兵。

几乎所有交手都是近距离,需要爬、滚或者跳跃、俯冲。不过在这种特殊的战斗中,比杀敌更重要的,是保护自己。每进入一个新的区域,陆战队员都必须想尽办法寻找掩蔽物,包括树木、弹坑,甚至是已被炸毁的日军工事。实在找不到,也得给自己挖上一个散兵坑。

寻找掩蔽物,是为了避免被日军强大而隐秘的火力杀伤。一到这个时候,陆战队员便既不能进又不能退,只能卧倒在地,听任机关枪子弹从背部上方飞扫过去。

这段时间短则几分钟,长的也可以达到几个小时,可是再长也得等下去,否则不啻送死。陆战队虽然推崇英勇精神,却并不提倡大家像日军那样傻乎乎地喂子弹。

在等候的时间里,可能由呼唤来的舰炮、舰载机或者海岸火炮去炸毁工事,也可能会有其他火力小组通过迂回方式,用炸药包或火焰喷射器近身消灭敌军,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继续战斗。

有人形容说,贝提奥岛上的战斗90%都是等候,只有10%才是战斗,甚至到了战斗的最高潮,也免不了要继续等候:“等等等,在这个倒霉的战争里,就只有等!”

陆战队用了一白天的时间,往前推进了800码,到日落时,战线已推进至南海岸,日军被包围在了飞机场的中央。肖普在傍晚发出的电报上已对前景充满了乐观:“部队伤亡很大,阵亡人数不明。战斗成效:我们在取胜!”

这一天夜里,日军即便能够组织起来,也再无逆袭之力,一部分感到绝望的日本兵开始动手自杀。有人用手雷将自己的肚子炸开,实行“另类切腹”;有人把步枪的枪口抵在颔下,然后用脚趾头扣动扳机。

11月22日,美军登陆后的第三天,师预备队、军预备队陆续上岸,很多坦克战车也加入了战斗,但美军的伤亡数字仍然在上升。究其原因,日军虽知胜利已毫无希望,且后无援军,却仍然像老一样藏在地下,死不投降。

上午,柴崎从指挥大碉堡里发出了最后一封电报:“我们已把武器毁掉,从现在起,人人准备最后的战斗。大日本帝国万岁!”随后,海军陆战队的推土机便用沙子封锁了碉堡入口,碉堡上面的通风口被灌进汽油,美军用一颗手雷引燃,将柴崎和他的300名士兵送入了靖国神社。

经过一天的苦战,美军终于占领了机场,日军残部被挤压到狭小区域。但是当黑暗来临,已失去统一指挥的日本兵竟然又挥舞着刺刀,发动了自杀式冲锋。

和日本人打仗,一切都是难以预料的,只要没有被完全征服,他们就一定还要和你拼个鱼死网破。首先遭到冲击的是陆战六团一营,适用于近距离杀伤的汤姆森式冲锋枪开始大展神威。

瓜岛战役时,因为汤姆森冲锋枪的数量不够分配,且不适合丛林战使用,所以陆战队勉强采用了莱辛冲锋枪。无奈这种冲锋枪也不适应热带雨林气候,最后全被陆战队扔到河里去了。到1943年年底,汤姆森冲锋枪产量大增,已成为主流的标准冲锋枪。汤姆森冲锋枪号称“堑壕扫帚”,在汤姆森冲锋枪的猛扫下,日军被打得如同阵地前的一堆堆烂泥。

陆战六团是军直属预备队,也是美军白天作战的主力,他们在烈日下已苦战一天,夜间又遭到这种折腾,许多人的神经都感到受不了,甚至丧失了理智。而且黑暗中火力网再密也有疏忽,日军一批批上,死了一批又上一批,终于有日本兵冲入了美军阵地。B连连长汤姆斯中尉的位置居然也跳入了一个,汤姆斯手枪里的子弹已经打空,情急之下,他举起空手枪,打破日本兵的脑壳,才逃过一劫。

日军通过肉搏战,在A连和B连之间占领了一块小型的突出部。经过呼唤,支援舰群朝该位置猛烈轰击,从而结束了贝提奥岛的最后一幕激战。

死亡之岛

11月23日拂晓,新增援的陆战六团三营在经过昨晚鏖战的战场时,发现战场上尸积如山,一营的战友们个个不成人形,负伤的官兵都还没来得及后运。

三营继续向前推进,沿途只遇到零星无组织的抵抗,四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贝提奥岛的另一端。下午1点12分,陆战二师师长朱利安·史密斯宣布日军有组织的抵抗结束了。实际上,日军已被全歼。

贝提奥岛原有3600名日军及1200名朝鲜劳工,最后有100多名朝鲜劳工被俘,但是只有1名日军军官和19名士兵投降,其余的不是战死就是自杀了。前后登岛的美军达到18300人,共伤亡3000余人,战死和负伤后死亡的有1000多人。

战役刚刚结束,美国海军部长诺克斯就宣布,塔拉瓦之战使海军陆战队遭受了重大伤亡,这是陆战队成立168年以来不多见的。

三天后,尼米兹决定亲赴贝提奥岛视察,以了解那里的情况。这时,岛上的战场打扫工作还没有结束,甚至还有渴疯了的日本兵从碎石中钻出来,进行疯狂的自杀性袭击,斯普鲁恩斯因此劝说尼米兹推迟前往。

尼米兹没有听从这一劝告,机场暂时不能降落大飞机,他就换乘海军陆战队的战斗机到了贝提奥岛。贝提奥岛已成为死亡之岛,掩埋队正在岛上加紧掩埋死尸,但尚有数以千计的尸体未及掩埋,恶臭熏天,令人作呕。当尼米兹走到滩头阵地时,在被打坏的履带登陆车中间,他看到了仍泡在水中的陆战队员的尸体。尼米兹深感震惊:“这是我第一次闻到死亡的味道。”

在这场严峻考验中活下来的陆战队员,显然精神上都遭到了严重打击。他们面容憔悴,神情呆滞,很多年轻士兵看上去比他们的父辈还要苍老。在他们的脸上,没有获胜应有的欣喜和笑容,只有逃脱死神追逐的那种庆幸。尼米兹动情地对士兵们说:“亲爱的孩子们,我为你们骄傲,你们以自己的行动向世界宣告,美国人是不可战胜的!”

对尼米兹而言,夺取塔拉瓦岛、马金环礁等岛屿后,收复吉尔伯特群岛的任务已然完成,“复苏行动”可以成功收官了,但美军付出的高昂代价还是在他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视察结束时,尼米兹满腹心事地对斯普鲁恩斯说:“战役造成如此巨大的损失,我担心美国公民们不会谅解我们。”

塔拉瓦岛血战确实在美国舆论界掀起了轩然大波,阵亡人员家属甚至直接给尼米兹写信,表达自己的悲愤之情。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写道:“你在塔拉瓦岛上杀死了我的儿子。”

得知尼米兹因此承受了巨大压力,罗斯福总统立即打电话给金格上将:“告诉尼米兹放手作战,国内的事情由我去办。”

在罗斯福的干预下,一场风波渐渐平息。不过在军界内部,仍有人对此提出批评,这个人就是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不依不饶,倒不是说他个人对尼米兹有多大意见,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坚决反对美军沿中太平洋路线前进,依据便是这一带岛屿防御坚实,夺取的代价太大——日本联合舰队为了攻占一个中途岛,偷不成蚀把米,从此就走了下坡路,由此可知打中太平洋的岛屿有多倒霉。

当然,老麦也毫不避讳自己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中太平洋浩浩荡荡前进的同时,必然会使得他的西南战区得不到补给,从而延缓其车轮战役的行动速度。

自“硬币行动”成功后,麦克阿瑟一直在部署下一步行动,他要快,绝不能慢,更不能被别人拖累。尼米兹的“复苏行动”结束没多久,麦克阿瑟便制订了“灵巧作战”计划,麦氏战车又出发了。

这一次,麦克阿瑟的车轮将要碾向哪里,连日本人也能猜出——拉包尔所在的新不列颠岛。

如狼似

新不列颠岛上的日军多数集中在以拉包尔为中心的北部,不过在南部,他们也建立了一些次要的据点,例如南岸的格洛斯特角。

格洛斯特角有一个日军机场,正对着西南盟军部队的侧翼,中间只隔一道海峡。只要日军占据格洛斯特角,盟军在新几内亚沿岸的行动就会受到限制,反过来,若是盟军能够予以控制,则不仅侧翼安全得到保障,还可以进而威胁新不列颠岛北端的拉包尔。

这么重要的战略要地,自然是攻所必取,能够猜到倒也不奇怪。更有意思的是,麦克阿瑟会让哪支部队攻取,日本人竟然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答案让日本人很是不安,因为那支部队便是他们认为的世界上最厉害的敌人、著名的“瓜岛屠夫”——陆战一师。

进入1943年12月中旬,东京广播电台开始大肆骂娘,骂的全是陆战一师:“这些要砍头的要充军的货色,现在已经撤出了墨尔本,就要开始向我们进攻了!”

为了掩饰这种恐惧情绪,播音员又色厉内荏地说道:“我们军人对于这种愚笨的企图,早已有充分准备,一定会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那里(指新不列颠岛)的丛林也一定被‘瓜岛屠夫’的鲜血染成红色!”

这时候,已经离开墨尔本的陆战一师正在做着另一番动员。指挥官大声说:“杀死日本兵,我要你们杀死日本兵!我要你们记住,你们是海军陆战队员!不要匆匆忙忙扣动扳机,但一旦开枪,就要让敌人血流成河!”

动员颇具陆战一师特色,指挥官的表情就像是跟日本人有几辈子仇一样——不光是公仇,更是私仇。而聆听这番动员的士兵中,就有在瓜岛战役中出生入死的莱基。

陆战一师在墨尔本,与陆战二师在新西兰的待遇一样,当地人把他们奉为拯救自己国家的英雄,那几个月的休整生活也成了莱基等人在海外最轻松最畅快的一段插曲。

脱离瓜岛战场时,陆战一师的官兵们几乎个个虚弱不堪,到了肉体和精神双重崩溃的边缘,现在他们又活蹦乱跳,重新恢复了如狼似虎的状态。

陆战一师跟其他部队都不太一样,其训练方式在当时来看非常另类。通常,在部队出发之前,会派一个人前去侦察地形,这个人专挑不适宜居住的地方露营——不是渺无人烟的山区,就是长满茅草的野地。训练时,用卡车把人拉过去,往露营地一扔便扬长而去。留给陆战队员的,只有冰凉的食物和弯刀,其他一切都要自理。莱基曾用挖苦的口吻说:“假如指挥官有本事影响雨神的话,那么他一定还会让雨神下雨。”

甚至有一次,连冰凉的食物都没有,“雨神”又下了雨。莱基便用弯刀在草地上割出一块和床大小相仿的地面,再到灌木丛里砍下几根木棍支在“床”的四周,最后把雨衣绑在木棍上,做成一顶临时帐篷。

找食物也有办法。莱基和同伴们摸黑来到公路边,爬上一辆空载卡车,卡车行驶一段后跳下,等待满载食物的卡车再上。等卡车到达露营地时,他们扔下两箱食物,便跟着跳下了车。

这种事情对陆战队员来说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瓜岛战役中后期,莱基等人就没少光顾指挥所的食品仓库,无论那里的防护措施多么严密。

上级和训练组织者当然心知肚明,但对此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偷与抢,本身就是陆战一师的训练内容。这个师深信,只有让士兵保持一定的卑微感和邪恶感,让他们如同饥饿的野狼一样去搜求食物,才能提高他们在野外的生存能力,也才能迫使他们更加坚决顽强地去战斗。

像莱基这样的“老兵油子”,平时调皮捣蛋已成家常便饭,连陆战队的指挥官都头疼,实在管不住,就将他们从这个连队调到那个连队。但谁都不能否认,到了真正的战场,莱基等人才更像“陆战一师的人”——很多人被踩了一脚,就会捂着胸口倒地,他们即便胸口中了一枪,至多也只会蹲下来系个鞋带。

陆战一师的老兵有一个判明“自己人”和“外人”的标准:凡是一起流血牺牲的,一起偷抢过东西的,一起共过患难的是“自己人”;凡是没有这种经历的,便都是“外人”。

当饥饿的野狼再次回归草原的时候,日本人不可能不感到害怕,他们知道那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场面。

老子天下第一

麦克阿瑟已将西南战区的所有美国陆军,包括艾克尔伯格的部队,统一整编为第六集团军,俗称“白杨树部队”,陆战一师也是“白杨树部队”的一员。

统领西南空军的肯尼是麦克阿瑟的左膀右臂,他当然希望陆军中也有这么一位,为此,他向马歇尔要来了克鲁格上将,并任命克鲁格为第六集团军司令。

克鲁格的军衔比艾克尔伯格高,资历也更深。在美国陆军中,克鲁格是一个很特殊也很罕见的人物,原因就在于他没上过一天西点军校,并且还是德国移民,加入美国陆军时只是列兵。

没有名校学历,也没有显赫背景,从小兵做起,最终位列上将,靠的完全是一种美国式的自我奋斗和坚韧不拔。麦克阿瑟这样描述克鲁格指挥作战的特点:“攻击时迅速准确,防御时坚韧果断,胜利时谦逊克制,我不知道他失败时会怎么样,因为他不曾打过败仗!”

实际上,麦克阿瑟和这位常胜将军在战前就是老朋友、老同事,麦克阿瑟担任陆军参谋长时,克鲁格是作战计划主任,两人知根知底,算是老搭档了。

克鲁格来澳大利亚之前,名气就已经很大了,但在太平洋战场和两栖登陆作战方面却还只能算是个新手,因此陆战一师的一系列动作甚至都走在了他们上司的前头。

陆战一师是一个具有相当独立性,且认为“老子天下第一”的部队。一位刚从美国本土调往陆战一师的军官对此感触颇深,评价说:“第一师认为他们就是整个海军陆战队。”

早在知道可能被派往格洛斯特角时,陆战一师军情处就派出两栖侦察队,利用黑夜掩护,三度潜入格洛斯特角进行侦察。侦察兵在丛林中有时活动一个晚上,有时一待就是11天之多。他们不仅制作了日军防御工事和道路的测绘地图,还与当地倾向于美军的土人取得了联系。

这种侦察方式极富陆战一师的特色,都是在刀尖上行走。侦察队去的时候坐鱼雷快艇,回来的时候只能靠划橡皮筏上岸,有一次与一艘装备精良的日军驳船不期而遇,双方激烈交火,差点就回不来了。

根据军情处搜集的情报,新不列颠岛上的日军总数约有80000,其中至少有6000到8000人驻守格洛斯特角,指挥官是松田严陆军少将。

相对于这6000到8000人,松田要防守的区域实在太大,这迫使他必须采取一种高度流动性的防御体系。两栖侦察队发现,所有可能登陆的滩头,松田都设有防御工事。

防御工事多了,于是工事里的日军很少能够做到足额配置,松田另外采取了一个办法。他把自己的指挥所兼补给基地设在离内陆不远的高地上,高地与各据点之间有小路相通,一旦有情况,他就可以派出机动预备队,实施紧急增援。

陆战一师搜集的情报为集团军的决策提供了依据。克鲁格决定发动一次佯攻性质的登陆,将松田的机动预备队吸引到那个方向去。

12月15日上午,克鲁格从“白杨树部队”中抽出一个骑兵团(只是番号,已不再装备马匹),从新不列颠岛的南面海岸滩头登陆,向当地的阿拉维机场进发。

但是松田并未上当,他一兵一卒未发。美军占领的阿拉维机场也只是个微型军用机场,早被盟军的飞机炸成了一片废墟,要守这么一个破烂玩意儿,不仅成本高昂,而且毫无意义。骑兵团只好撤回海岸的滩头阵地,行动实际上失败了。

对陆战一师登陆起到最大帮助作用的还是空军。依托南太平洋的布干维尔等新航空基地,“仙人掌航空队”与肯尼的第五航空队携手出击,对新不列颠的日军机场进行了轰炸,使得在登陆期间,日机无法攻击美军的登陆舰队及滩头阵地。

在登陆日期将近的时候,这种空中攻击越来越频繁。到了最后的准备阶段,除白天的轰炸,每天至少有一架B-24整夜在日军主要机场的上空绕圈子,一边绕圈子一边扔炸弹,平均每隔六分钟扔一发,炸不炸得到人机都无所谓,只求弄坏对方的神经,让日军整夜无法安眠就行。

12月24日,陆战一师在海滩上度过了圣诞前夜,接着便登上运输舰,穿越海峡向新不列颠岛进发。

12月26日拂晓,新不列颠海岸露出了它灰黑的轮廓,麦克阿瑟的“灵巧作战”也随之正式浮出水面。

为登陆编队护航的西南战区第七舰队开始进行火力支援。第七舰队是太平洋美军舰队中最弱小的一支,其规模完全不能与中太平洋第五舰队相比,甚至也不及南太平洋第三舰队,但一个半小时的炮击仍称得上是气势逼人。炮火好像是从船上流出去的,而不是跳出去的,一大堆不安分的橘黄色火焰,接连不断地消失于滚滚浓烟中。

天亮后,站在甲板上的陆战队员们终于看清楚了格洛斯特角的真面目。

目标高地

当天上午天气晴朗,在季风季节里,这样的好天气是很难碰上的。陆战一师交了一个好运。在烟幕掩护下,登陆行动也进行得非常顺利,一拨又一拨人员纷纷登岸,连登陆艇的驾驶员都高兴地喊起来:“没有抵抗的登陆!”

在南面海岸佯攻行动中,日军指挥官松田便显示出了自己的精明之处,他的不抵抗看上去更像是有意为之。

格洛斯特角所谓的滩头,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呼,虽然也有沙滩,但没有多少宽度,多数地方一上岸就进入了浓密的丛林。日军即便在滩头进行抵抗,也注定不堪一击,所以松田索性往里收缩,通过其后大片的丛林和沼泽,困住美军登陆部队。

得知美军登陆后,百武急忙从拉包尔派来截击机群,但它们在距离格洛斯特角75英里的地方,就被美军第五航空队的P-38型“闪电”机群给拦住了。“双胴恶魔”名不虚传,一个“恶魔方阵”摆开,便把蜂拥而来的日机打得七零八落。当天上午,至少有53架日机被击落,而美军只损失了4架P-38。

在此期间,陆战完全照计划进行。第一个登上滩头的是瓜岛血岭之役的主力——陆战一师七团,他们一口气冲进了“沼泽平原”。“沼泽平原”是地图上的用名,其实只有沼泽,没有平原,多数地方的沼泽都深及脖子。陆战七团的官兵们必须庆幸格洛斯特角地方太大,日军兵力不敷部署,否则要在这里来一次强袭,可够大家受的。

冲过“沼泽平原”,有一座长满杂草、坡度很大的小丘陵。先前通过空中侦察,美军发现上面有许多日军工事,遂命名为“目标高地”。

战前第五航空队已对“目标高地”进行过猛烈轰击,丘陵的一边已被完全炸垮,从而人为地造成了山崩。日军在丘陵上待不住,只能放弃,但陆战队一登陆,松田马上意识到“目标高地”的重要性,因此又想重新占领。

陆战七团冲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派来的日军还未摸到丘陵的边,“目标高地”已在其掌握之中。

“目标高地”是预定的周界防线,陆战七团随即由攻势转为纯粹的守势,夺取机场的任务转由瓜岛地狱点之役的主力——陆战一团完成。

陆战一团二营就是莱基所在的部队,但二营没有参加正面攻击,这个营执行另外的特别任务去了,剩下的一营、三营越过滩头防线,继续向西推进。

日军真正的抵抗就从这里发端,一个相当坚固的道路阻塞据点出现在眼前,并朝着陆战队猛射。陆战队猝不及防,两秒钟内就战死了两名中尉。

伤亡的数字越来越大,而美军几乎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由于丛林厚密,火焰喷射器也不好使。这时,正好有一辆运送弹药的履带登陆车到达现场,便担当起战车的角色,一边用机关枪和迫击炮射击,一边朝日军工事冲撞过去。

丛林战有太多难以预料的复杂情况,登陆车没撞到日军工事,却夹在了两棵大树之间。藏在丛林中的日本兵趁势跳到车上,打死了车内的两名炮手,不过驾驶员得以幸存,并成功地设法把车辆倒了出来。

登陆车的一名死者与驾驶员是孪生兄弟,他们同为一个寡妇的儿子。这个寡妇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殉国。陆战一师师长鲁普尔塔斯少将查明之后,马上下令将驾驶员送回美国,并声明无论战事延续多久,都不得再征调这名驾驶员上战场。

鲁普尔塔斯颇有先见之明。麦克阿瑟在他的“灵巧作战”中,曾打算复制“硬币行动”,用伞兵降落的方式夺取格洛斯特角机场,但鲁普尔塔斯认为麦克阿瑟低估了日军在丛林战中的防御能力,因此越过克鲁格,直接要求对计划进行修改。

多亏他的上司是麦克阿瑟,一个同样牛气哄哄,且鼓励部下比他更牛气的人,不然的话,鲁普尔塔斯极有可能力谏不成反挨处分,毕竟在强调纪律的军队序列中,越级是很忌讳的事。在登陆进行到倒计时的最后时刻,麦克阿瑟从谏如流,采纳了鲁普尔塔斯的建议,取消了伞兵降落的计划。

陆战一团碰到的障碍,证明日军在保障机场方面并非毫无准备,若是继续套用伞兵攻击模式,不仅难以成功,还可能蒙受较大损失。

寡妇树

登陆车倒出后,继续向前冲击,一辆用来铲平树木的开山车也赶来助阵。冲击过程中,登陆车至少撞毁三个日军工事,开山车撞毁了两个。

最早登岸的两辆坦克应召而来。到底是专门用于野战的铁家伙,战车一到,局势马上急转直下,日军据点很快变为一片废墟。

下午过去一半的时候,大雨突然而至,这是陆战一师第一次遭遇到的季风雨。季风雨很特别,停留在海滩的人可以看到像固体水塘一样的雨云,穿过海峡,迅速向丛林上空飞去,那麻利的动作并不亚于美军的登陆。

在丛林里穿行的陆战队员首先听到的是大雨声——雨水打在厚密的植物上啪啪作响,接着才会体验到雨打在身上的感觉。

大雨袭来,谁都无处可逃。陆战一师出来打仗,不会叮叮当当地带一大堆家当,只会携带最轻便的装备,即便是师长鲁普尔塔斯,也没有带帐篷,能遮挡雨水的,只有身上的外套。于是,几秒钟过后,所有人都变成了落汤鸡。

大雨还给陆战一师带来了意外之祸。热带雨林里的很多树看似结实,其实内心早已被蛀空,陆战队员们称之为“寡妇树”。这些“寡妇树”在登陆前就受到了强烈的轰炸炮击,大雨这么一压,就支撑不住了。

倒下的“寡妇树”砸死砸伤了好些人,并从心理上让陆战队员产生了一种恐惧情绪,众人行进时不得不放慢脚步,一边观察着前方是否有日军据点或蹲在树丛里的狙击手,一边还要提防身边随时可能倒下来的树木。

不过,总的来说,陆战一师的进度没有受到太大影响。除了那个该死的道路阻塞据点外,他们沿途只遭到过零星的狙击。夜幕到来时,第一梯队的所有部队,连同大多数战车和火炮,都已上岸。

在第一天里,开山车一直在丛林中铲除树木以开辟丛林小道。但第二天,开山车停止了作业,原因是前面有了日本人修筑的道路。

似乎是触及了日本人敏感的神经,从当天下午起,松田终于露出峥嵘,指挥日军向陆战七团驻守的周界防线发起了六次反击,其中四次都具备相当大的规模。

当日本兵出现在防线前约200码的距离时,陆战队的机关枪和迫击炮响成一片。在他们后方不远的地方,美军炮兵放列作战,大炮口径从75毫米到105毫米的都有,炮弹呼啸着从陆战队员们的头顶飞过,仿佛是一列列高架电车在半空中飞驰。

除了日军的进攻,岛上还遭到了风暴的袭击。按照师部一位军官的描述,风速简直可以和台风相比拟,雷声比他听到过的任何海军舰炮还要响,而闪电则在他们周围钻来窜去。与风暴相呼应的是倾盆大雨,天好像都要塌下来了,相比之下,第一天的大雨只是小巫见大巫。

在闪电和风雨中,四周的大树接二连三地倒下,其中有的大树高达40米。陆战队员们偷眼看去,又有了像瓜岛那样置身于活地狱的感觉。

日军的反击没有一次取得成功。他们的战法与瓜岛相比并无改进,仍然是集中全力向一个狭窄的正面猛攻,样子看似凶神恶煞,然而对于“瓜岛屠夫”而言,只是主动提供了一些“被屠”的机会而已。天亮之后,巡逻队在防线边界上找到了两百多具日军遗尸。

松田无法攻破美军的周界防线,便要竭力守住机场。为铲除沿路的阻塞工事,陆战一团投入了更多的坦克战车。美国不像苏德那样装备了重型坦克,其坦克的主力骨干是M4“谢尔曼”中型坦克,“谢尔曼”坦克被称为二战中性能最可靠的坦克,不娇气,故障少,只需最基本的维护就能满足野战需要,出勤率连德国坦克都望尘莫及。把“谢尔曼”坦克放在自然条件极端恶劣的热带雨林中,可以说再合适不过了。

“谢尔曼”坦克的主要武器是一门75毫米火炮,它一边横冲直撞,一边毫无顾忌地用火炮进行轰击。对庞然大物一般的野战坦克,日本兵完全无计可施。日军虽然也有几门大炮,但并非反坦克炮,而且至少有一半都是落伍的老式火炮,其中一门毫无方向感地乱射了几炮,一看到“谢尔曼”坦克接近,炮手们就慌慌张张地逃走了。敢正对着“谢尔曼”较劲的也有,不过“谢尔曼”坦克只是蹭破了点皮,日军炮手的下场却是被33吨的坦克直接碾成了肉饼。

有了“谢尔曼”坦克撑腰,其他非野战车辆的胆子也大起来。美国陆军有一种两栖卡车,俗名“鸭子”,与履带登陆车不同的是,“鸭子”有车轮,而不用履带,在水里则用螺旋桨推进。另外,其载运量比登陆车要大,且在岸上行驶的速度也较快,不会像登陆车那样损毁路面,因此越来越受到陆战队的欢迎。“鸭子”本身不装备武器,但驾驶员有办法,他们在卡车上配装了火箭发射器,用火箭向日军的据点和工事施射。火箭发射时,会发出咝咝的叫声,这是陆战队员们从来没见到过的,全都好奇地在旁边围观。

没有哪种作战方式比只需围观更惬意了,在一天下午的作战中,陆战一团甚至没有战死一个人。

12月29日,作为师预备队的陆战五团增援了上来,陆战一师已接近格洛斯特角机场的边缘。也就在这天晚上,从一团二营传来消息,他们在黑暗中与日军发生了被称为“棺材角”的激战。

新年礼物

差不多在主力登陆的同时,一团二营从另外一个滩头上岸了,并在格洛斯特角机场的正南面建立了一个半月形防御阵地,其作用是双重的:阻击日军从南面增援机场,同时也防止机场守军向南面逃跑。

作为防御性的楔子,当其他部队进攻的时候,莱基和他的战友们只能孤零零地坐等,那是一个连无线电波都到达不了的地方。登陆后的第五天,他们与主力失去了联系。

在这五天里,二营只做一件事,就是每天派人往纵深地带进行侦察。莱基对此有一个很有意思的比方:营队躺在丛林里,侦察兵则像章鱼的触角一样四处延伸。

有一天,二营巡逻队在北面丛林发现了一具侦察兵的尸体,身上被刺了十几刀,显然被日军当成了练刺刀的工具。他的胳膊上有一个文身,画的是锚和地球,那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标志,日本人残忍地将其割了下来,然后塞进了尸体的嘴里。

二营从营长到士兵全都愤怒到了极点。他们迅速向北面丛林出击,先是抓住了两名日军军官,就地枪决!接着又发现了一个小队的日本兵正躺在地上睡觉,就地歼灭!

有了血的教训,侦察巡逻活动变得更加谨慎。一般情况下,单个侦察兵都不能外出,取而代之的是巡逻队。巡逻队少则10人,多则50人,处于队伍最前面的是尖兵,其他人在身后迤逦前行,并有意识地交错开,前后两人至少要相隔六米的距离。

行进过程中,每个队员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随时防备意外情况的发生。以这样的速度,巡逻队来回移动一英里就需要一天的时间,要是途中有山坡,还要更费点事。

莱基不仅参加了巡逻队,还在丛林遭遇战中显出了一个陆战老兵的威力:当与四个日本兵不期而遇时,他瞬间便端着冲锋枪扫射过去,把四个家伙全给干翻了。

参加“棺材角”之战的日军,是松田派到前线来增援的几支小部队的大杂烩,编制很混乱,连俘虏都说不清楚人数一共有多少以及指挥官是谁,只知道他们穿过丛林后,意外地发现了一团二营的半月形防御阵地。

日本人习惯一丝不苟地照计划行事,但是发现美军营地这件事没有计划过,于是这些缺乏想象力的“奇怪的小人”,就不约而同地从丛林里冲出来,向半月形防御工事的核心,也就是地势最高的高地扑了过去。

“大杂烩”日军只有100多人,美军却有1200人,而且都是身经百战、装备精良的陆战队老兵,又占据着制高点,还能让你占到分毫便宜?

莱基说,这帮家伙的脑子一定进水了。

1200名陆战队员并没有全部参加战斗,真正参加“棺材角”之战的不超过30名陆战队员,因为日军就是冲着他们的阵地而去的。

夜里两点,日军开始发起攻击。此时莱基正坐在营地指挥所的帐篷里,他手里握着一颗手雷,准备日本兵一旦闯进来,就用这颗手雷摧毁指挥所里的所有文件。

作为一名老兵,虽未直接参战,莱基却能观察出战斗的动向:没有一发冲力已尽的子弹落在这边的斜坡上,因此可以知道,陆战队在战斗中占据优势。

陆战队员用迫击炮和机关枪对付冲上来的日军。当晚依然下着暴雨,但迫击炮弹爆炸的声音几乎掩盖住了暴风雨的怒号,而机枪的集中射击则令日军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天亮后,100多日军,除一名军官和四名士兵被活捉外,其余都被打死了,美军仅六人阵亡。

日本兵的尸体堆满山坡,打扫战场时,莱基又见到了瓜岛时的那位“战利品狂人”。此君一手拿着老虎钳,一手拿着在墨尔本时购置的牙医专用手电筒,不停地在尸体间“寻宝”。

一位随军的澳大利亚人原先张口闭口说澳军如何如何神勇,对美军战斗力很是瞧不上。观战之后,他用一种惊讶的口吻问莱基:“你们美国佬怎么会有昨天晚上那样的射击技术?到底在哪儿学的?”

莱基没有说话。他又感叹:“你们这些海军陆战队员真能打仗,几乎和澳大利亚皇家部队一样能打。”

这已经是澳大利亚人能给出的最高赞许了。

12月30日拂晓,莱基他们打扫战场的时候,陆战一团、五团正在飞速向机场推进。经过一系列战斗,夜幕降临时,他们占领了格洛斯特角机场。

机场早就残破不堪,陆战队在那里见到的,除了27架烂飞机,就是两条已被完全炸毁的跑道。紧随其后的陆军工兵立即展开修复。

陆战一师师长鲁普尔塔斯用无线电向他的顶头上司克鲁格报告:“我们很高兴地把这一座飞机场送给你当作礼物,不过它有一点儿不太适用。”

克鲁格将电报转发麦克阿瑟,擅长漂亮辞藻的老麦一转手,又将格洛斯特角机场变成了“献给美国人民的新年礼物”。

在新年到来之际,陆战一师用战死不到300人的代价赢得了胜利,再一次捍卫了“瓜岛屠夫”的名声。这是二战中美国海军陆战队打的最后一场丛林战,史学家评价道:“在陆战一师面前,没有不可克服的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