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像眼镜蛇那样攻击
新乔治亚岛战役结束了,但哈尔西并没有特别喜悦的感觉。与以往的胜利相比,这次胜利来得过于缓慢,而且代价也太高昂了。他原以为“脚指甲行动”只需投入15000人,但实际投入的兵力是这个数字的三倍还多,以至于预备队都参加了战斗,其中陆军有32000人,海军陆战队17000人,许多将校级军官都亲自上阵了。
这是一份谁来付账都要心痛不已的大单子:约有1000名美军阵亡,4000人受伤,简直像是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
在美军看来,日军官兵都属于攻势第一主义者,日本陆军的《操典》和教科书也都特别重视进攻,加上瓜岛战役的经验,大家之前普遍认为,日本人不善于打防御战。瓜岛战役中“万岁突击”这样在美军看来异常古怪的战法,也被解读为是战斗疲倦心理的反应——都恨不得早死早超生,不耐磨啊!
然而,除了瓜岛战役,其他战役都越来越难打,从布纳战役到阿图岛登陆战,再到现在的新乔治亚登陆战,美军的伤亡呈现出与日俱增之势。究其原因,还是攻守已经易位。瓜岛战役除了最初和最后的两个阶段,都是日本人在攻,至少也算是反攻,到了布纳战役,就转为美军采取攻势了。这也意味着,从那以后,在恶劣的自然条件下,用血肉来争夺对方阵地的不再是日军,而是美军。
日本人并不是不耐磨,而是其民族性格里就有“受虐”的成分。于是,一个在攻击思想中培养长大的军事力量,很快摇身一变,蜕变成有史以来最顽强的防御战士。
按照哈尔西原来的想法,要逐岛攻击,也就是说下一个目标应该是占领科隆班加拉岛以及该岛的韦拉机场。韦拉机场是除蒙达机场之外日军在中所罗门部署的两大机场之一,美军实施了多次连续轰炸,都没能将这一机场摧毁,它也足以对瓜岛构成真正的威胁。
但是,哈尔西突然改变了主意。
倏地一跳
哈尔西得到情报,科隆班加拉岛驻有一万日军,是新乔治亚岛日军的两倍多,而且佐佐木早已深沟高垒,做好了打持久保卫战的准备。
夺取新乔治亚岛就耗费了一个多月,要咬开科隆班加拉这颗更为坚硬的“胡桃”,两个月还不知道行不行,即便美军可以不计伤亡。
这时候,麦克阿瑟的“蛙跳战术”就闪现出了它的高智慧——难打,我们就像青蛙一样跳过去嘛。
根据海岸观察兵的侦察,科隆班加拉岛之后的韦拉拉韦拉岛防御薄弱,岛上驻军不多。随后派出的鱼雷艇侦察队,证实了韦拉拉韦拉岛上的日本人确实很少。
那就不客气了!哈尔西决定避实就虚,先朝韦拉拉韦拉岛下手,把科隆班加拉岛的佐佐木晾在那里,也就是“跳过敌人的坚强据点,予以封锁,让他们活活饿死”。
按照哈尔西新制订的“乐天行动”计划,美军以新占领的蒙达机场为基地,出动战机为登陆行动提供掩护。8月15日拂晓,美国陆军第25师约6000名官兵乘坐着登陆艇,在韦拉拉韦拉岛南部登陆。
吸取了新乔治亚岛战役的教训,登陆部队没有在第一时间对守卫机场的日军发起攻势,他们在丛林外建了一道环型防线,让海军工程营在防线里面修建新的简易机场。
伤亡惨重的问题没有了,进展缓慢也不用担心——为的就是建机场,一登陆就开工了。
韦拉拉韦拉岛的北部还有600名日军,但他们无力进行反击。当他们被盟军包围在该岛西北角的一个狭小区域时,换上来的已不是美军,而是新西兰部队。
“蛙跳战术”的运用有其特有的背景和条件,假如放在纯陆地战场,要采取这种战术,就等于给自己挖坑,那些被扔在后面的敌军完全可以凭借阵地来破坏你的后勤补给线,或是干脆从背后进行袭击。
然而这里是太平洋,守在科隆班加拉岛的佐佐木就算看到美军的补给船路过,也无可奈何,美军通过这么一跳,反而成功地将日军包围和孤立起来,并切断了其补给线。
被围日军成了瓮中之鳖,要是等不到后续给养,就只能像哈尔西断定的那样,“活活饿死”。但在韦拉湾海战后,“东京快车”便熄了火,再没有驱逐舰敢去火中取栗。
日军大本营完全傻了眼。美军收复阿图岛后,日本海军的一些高级将领纷纷做起了事后诸葛亮:“我们在阿图岛本应猛打之后就撤,但我们傻头傻脑地看上了这块地方,运去大量物资和不必要的人员,弄得无法脱身。”一句话,这种过于追求表面成绩,实质上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做法,真是要不得。
可是败子若收心,犹如鬼变人,这话说了没几天,就轮到了中所罗门群岛。对战争进程而言,中所罗门同样不是决定性的地区,本来也不应投入太多的兵力和武器,但就因为新乔治亚岛战役之初,日军曾取得几次海战的小胜利,输送行动一再得手,就弄得一帮“诸葛亮”不知如何是好了。
草鹿任一的算盘打得更妙,他要通过在蒙达地区的抵抗,为加强科隆班加拉岛的防御赢得充裕时间,在科隆班加拉岛迟滞盟军前进,再利用这段时间加强布干维尔岛的防御,一座一座岛折腾过去,折腾死美国人。
可惜,哈尔西并没有按照他们期望的游戏规则出牌。美军倏地一跳,令所有算计都泡了汤,草鹿任一的纵深防御体系更是立马崩溃。
接下来被折腾死的是日本人自己。韦拉拉韦拉岛距布因基地仅70海里,近到日军战斗机要爬高都得绕个很大的圈子。美军充分利用新建的机场,对布因基地发动航空战,空袭的频率越来越高,攻势越来越猛。
草鹿任一骑虎难下,只得把飞机全部集中起来,继续反击和对抗。
联合舰队司令官古贺缺少前任的战略天才,他执行的是一套相对保守的战略。自阿图岛被美军收复后,他就把大部分兵力收回东京湾进行训练,只派二航战到前线助战。
二航战司令官已由角田换成了酒卷宗孝少将,酒卷亲率二航战的飞行队支援草鹿任一。将近两个月的空中消耗战打下来,二航战的飞行员和飞机都损失了近一半,整支部队陷入半身不遂的状态。
谁家里也不是无底之仓、长流之水,同时补给又难抵消耗,到9月1日,二航战连一架飞机都没有了,成为一支空壳的航母部队。目睹此情此景,身为航空参谋的奥宫感到了“国力贫乏的辛酸”。
反击行动再无任何实际效果,不管空中还是海上,都像“把水泼在烫石头上那样”,而从军事角度来看,科隆班加拉岛已成死地。
握不住的沙,干脆扬了它。到了这个时候,大本营总算明白了这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联合舰队司令官古贺下令取消“东京快车”,向所罗门群岛增派部队的行动戛然而止,草鹿任一要做的是怎样把两岛的部队撤出来。
第一枚“硬币”
1943年9月下旬,草鹿派出快速驳船,以黑夜为掩护,逐次将科隆班加拉岛的守备部队运到布干维尔岛。
美军早就料到了这一着棋,一直处于警戒中。穆斯布鲁格和他的驱逐舰纵横来去,把日军的运输舰队当成了一堆活靶子。至10月4日,一共击沉40艘登陆驳船,约占日军驳船的三分之一,日军护航的炮艇和一些轻型舰艇也成了陪葬品。
由于美军没能把科隆班加拉岛完全封锁起来,岛上的一万多名日军仍有四分之三得以安全撤离,但是被击沉了如此多的驳船,也使得古贺在撤运韦拉拉韦拉岛守军时,不得不下令恢复“东京快车”。
10月6日晚,六艘日军驱逐舰驶入韦拉拉韦拉岛西北海域。得到夜航机报告后,附近的四艘美军驱逐舰立即进行截击。
自从韦拉湾海战后,日军的水面舰艇部队一般情况下都不敢主动与美舰交战,但这次日舰数量占优势,它们准备放手一搏。
不知道是不是韦拉湾海战给日舰造成了心理阴影,以往灵活异常的日舰作战时全都束手束脚,四艘前卫驱逐舰先是错过了占据“T”字横头阵位的机会,随后又因为一齐转向,挡住了自己的部分炮火。
美军驱逐舰在战斗中的表现显然比以往更有信心,它们一共发射了14发鱼雷,同时,对距离最近的一艘日舰实施了猛烈炮击。这艘倒霉的日舰几乎完全暴露在美军舰队的火力之下,不久就因受创过重而沉没了。
打得兴起的美军也出现了失误。他们在转为战斗队形后,本来应做曲折运动,以防日军的鱼雷攻击,但是为了提高舰炮的射击效果,各舰仍保持了原航向。夜战到底是日本海军的看家绝活,你稍一懈怠,就会给他创造机会,结果两艘美舰均被“长矛”鱼雷炸毁了舰艏,混乱中又发生了相撞,导致其中一艘再也无法修复,只得自行炸沉。
如果没有三艘美军驱逐舰赶来支援,迫使日舰退出战斗,这次海战美军很可能要上演马失前蹄的剧目。乘美舰打捞船员之机,日舰趁机驶抵韦拉拉韦拉岛,悄悄地运走了岛上日军。
至此,美军完全占领了科隆班加拉岛和韦拉拉韦拉岛,他们在这两座岛上拥有四个前进机场,下一个攻击目标布干维尔岛顺理成章地进入了美机的作战半径之内。
当哈尔西在中所罗门群岛缓慢挺进的时候,麦克阿瑟正在新几内亚东海岸做着“蛙跳战术”的另外一个实验。
按照“蛙跳战术”,6月30日,麦克阿瑟抢先拿下了新几内亚东海岸外的伍德拉克岛和基里维纳岛,那是两座未被日军控制的岛屿,任务难度不大,但可以让西南战区部队获得两栖登陆作战的经验。
占了岛,马上建机场。美军在伍德拉克岛登陆两周后,就接纳了第一架飞机。因为阴雨连绵及管理不善,基里维纳岛的机场建设拖延了一段时间,但在一个多月后也投入使用。
同一天,驻布纳的美军第41师出动约1000人,以夜色为掩护,乘坐鱼雷快艇和登陆艇冲上海滩,在一座叫纳索岛的海岛登陆。
纳索岛处于布纳和萨拉莫阿之间,是新几内亚日军守备较为薄弱的所在,岛上只有150个日本兵。美军十个打一个,在付出死亡18人的轻微代价后,很快就将海岛攻了下来。
利用伍德拉克、基里维纳岛的机场,可以有效削弱日军的抵抗力和士气,占据纳索湾,则既能为短程飞机提供前进基地,也能够通过这一理想港口,使进攻部队得到补给品。
向莱城和萨拉莫阿跳跃的根据地建起来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在莱城和萨拉莫阿这两个目标中,莱城在战略上最为重要。它是当时新几内亚的首府,日军占领后,修建了机场、港口和大量的仓库,使之成为日军向南进攻的主要前进基地之一。如果能够占领,可以作为今后进攻拉包尔乃至新几内亚北部海岸的空军基地。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日军虽然在莱城至萨拉莫阿一带部署了一万名守军,但主力集中于萨拉莫阿,莱城的防御较为薄弱。
麦克阿瑟将逐个清除日军据点的行动命名为“硬币行动”,综合评定下来,他决定将第一枚“硬币”抛向莱城。
莱城是一座港口城市,适合进行两栖登陆,然而麦克阿瑟的西南海军没有那么多两栖登陆艇以及用于护航的巡洋舰、驱逐舰。
这个时候的太平洋战场已分成了三大战区,即麦克阿瑟的西南太平洋战区、哈尔西的南太平洋战区和尼米兹的中太平洋战区,他们各有各的指标,各有各的仗打,全都忙得不可开交。麦克阿瑟已经拉来了哈尔西,他没法再去动尼米兹的奶酪,哈尔西虽属麦克阿瑟指挥,可进度又超慢,你抽去一点儿,那边没准得歇火。
都动不得,麦克阿瑟只好自力更生,在手上现有的陆空军身上打主意。
1943年7月,位于纳索湾的盟军部队由陆上进军,直指萨拉莫阿。与此同时,肯尼指挥的西南空军全体出动,对新几内亚沿海进行“搜索驳船”的巡航飞行,凡是前往莱城、萨拉莫阿的日军驳船,一律炸了没商量。
海上无法运送援兵,今村只能从莱城抽调部队,从陆地南下增援萨拉莫阿,这样一来,莱城守军就更少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麦克阿瑟期望的,他要做的正是“把敌人从莱城吸引出来,诱使其部队和物资向南移动”。麦克阿瑟一面用计耍弄着拉包尔的今村,一面通过“卡斯特”密码破译队随时掌握着对手的动向。
破译密码,如今仍是麦克阿瑟和尼米兹指挥作战不可或缺的重要手段。山本被击身亡后,美方一直成功地隐瞒着日军密码被破译的事实,哈尔西受命不得将此事的内幕泄露给报界,因此,真相直到战后才得以公布。
日本人当然也不是傻子,他们曾将这一事件列为“甲级事件”进行调查,并怀疑密码已被破译,故意拍发了一封草鹿任一即将视察前线的电报。谁知道尼米兹更精明,他马上识破了这一小伎俩,在电文提及的时间和航线上,没有派出任何一架飞机,倒是有美机奉命在伏击山本的地点上空做“例行巡逻”,以给对方造成山本遭遇伏击纯属偶然的错觉。
日军果然上当,他们真的把山本之死当作了偶然事件,除了庆幸自己的密码仍旧绝对安全可靠,就是怪山本自己命运多舛,正好遇上了美机的“例行巡逻”。
于是密码照用,“卡斯特”照破。麦克阿瑟把今村的往来密电当成了决策的重要依据,还专门调来两名日语专家,以增强“卡斯特”的破译能力。
8月17日,经过连续几天的电波侦听和分析综合后,“卡斯特”给麦克阿瑟送来了一份重要情报。情报显示,在美军“进攻萨拉莫阿”之际,今村为了能够向守军提供更多的空中保护,已将200多架飞机调往韦瓦克空军基地。
韦瓦克正在西南空军的打击范围之内,麦克阿瑟毫不犹豫地命令肯尼实施空袭。早已做好准备的战机如离弦之箭一般呼啸而出,它们在空中排出庞大阵形,向日军基地直扑过去。
美军第五航空队发明了一种“伞投杀伤炸弹”,这是一种外挂降落伞的高爆炸弹,由改装后的B-25、A-20携带。炸弹被低空投下后,它的延迟引信可以保证飞机有足够时间脱离爆炸范围,而高爆炸弹空爆后产生的碎片和气浪,足以横扫机场上的一切人和物。
8月17日是新几内亚日机的“凶日”,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停放在韦瓦克基地的所有飞机毁于一旦,日本在新几内亚的空中力量遭到毁灭性打击。消息传来,麦克阿瑟大感快慰,他为自己的妙笔做出点评:“这是一次时机绝妙的痛击,再没有比飞机停留在地面上更无能为力的事了。”
麦克阿瑟不能忘记,就在珍珠港被偷袭的十个小时后,日本发动“克拉克偷袭”,将他在菲律宾克拉克机场上的战机几乎炸光,如今终于到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原本可以一较短长的日军航空队只剩下六架飞机可以保护莱城,只能从拉包尔出动飞机进行远距离空中支援。麦克阿瑟通过夺取新几内亚战场的制空权,扫除了攻占这座港口小城的最大障碍。
后生可畏
麦克阿瑟佯攻萨拉莫阿是明修栈道,用于暗度陈仓的为澳军第九师。9月4日,在浓雾的掩护下,澳九师乘坐登陆艇,在莱城以东20英里的海滩上登陆。
澳九师也是一支从北非战场调回的精锐部队,在沙漠上与德军精锐部队掰过手腕,战斗力自然了得,加上又是为自己的祖国而战,因此气势如虹。当天午后,他们就成功突破了日军的滩头阵地,直抵莱城要塞。
更漂亮的还在后面。在麦克阿瑟的指挥下,太平洋战场上的首次大规模空降作战即将开始。
担任空降作战任务的,是刚从美国运抵澳大利亚的第503空降团。这支部队几乎全部由新兵组成,又是第一次参加实战,为了提振士气,麦克阿瑟在莫港机场对他们进行了检阅。检阅过程中,他发现士兵中存在着初上战场的不安情绪,在返回的路上,他临时决定,与新兵们一起飞到天上去,在空中指挥作战。
当他向幕僚提出这一设想时,幕僚们几乎没有一个赞同。肯尼更是极力阻拦,他对麦克阿瑟说:“只拿五美元月薪的日军飞行员会在你身上穿个窟窿。”
麦克阿瑟毫不理会,他担心的只是到时会不会晕机,以致“在小伙子们面前丢脸”。见顶头上司执意要去,肯尼只好立即进行安排,并且亲自驾机护航。
9月5日拂晓,当最后一片云雾渐渐从莱城西面的机场上空散去时,302架美军飞机形成一片巨大阴影,瞬间遮蔽了这个简易机场。
攻击时间一到,居前的轰炸机即一拨一拨地进行俯冲投弹和扫射。在大量烟幕弹的掩护下,96架C-47运输机紧随而至。在运输机的上方,高高盘旋着麦克阿瑟的专机,这位四星上将把脸紧紧地贴在飞机舷窗上,注视着下面的空降场面。他看到股股人流从运输机中倾泻而出,伞花在空中组成了千姿百态的图案。
在真正的战场上,第503空降团并不需要麦克阿瑟给他们壮胆。士兵们落地后,立即用火焰喷射器朝丛林开火,一条条红色的火龙穿过,将高大而又极不规则的绿色植物尽数“吃掉”。
一切都进行得时钟般准确无误,美军的首次空降作战取得了圆满成功。激动之余,麦克阿瑟也忘了晕机不晕机,步履轻快地从飞机上走了下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看上去就像年轻人一样。
为表彰麦克阿瑟在这次空降作战中的勇敢精神,美国空军部部长授予他空军勋章——很少有陆军将领能得到这个荣誉。
空降部队控制机场后,澳七师随后在该机场机降,与澳九师一东一西,对莱城日军进行夹攻。直到此时,今村才发现麦克阿瑟的真实意图,他赶紧放弃萨拉莫阿,将数千名日军移至莱城。
他觉悟得太晚了,9月9日,盟军完成了对莱城的合围。三天后,两支部队在莱城会师,7500名残敌只能逃往山中。
“硬币行动”的构思既缜密又大胆,充分体现出麦克阿瑟在军事上的高深造诣,被称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最漂亮的军事行动之一”。美国著名军事家、一战老将潘兴以后生可畏的口吻赞赏道:“一个指挥官不是经常能达到包围敌人、消灭敌人的理想,麦克阿瑟却做到了。他以劣势兵力,在米尔恩湾、俾斯麦海、莱城及萨拉莫阿的战斗中三战三捷。”
麦克阿瑟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他没有停顿,趁日军溃退的混乱之机,提前发起“硬币行动”的后续步骤,夺取了日军防御结构中的另一个主要堡垒芬什港。至此,新几内亚的大部分地区尽在美军掌握之中,日军的残余部队也变得毫无力量。
与拉包尔的距离越来越近了。10月12日,肯尼出动第五航空队的349架飞机,对拉包尔日军发起了一次最大的空袭,共击落日机176架,击沉或击伤日舰119艘。日军在这一战场上的空中力量彻底陷入瘫痪。
麦克阿瑟把空袭行动称为是“像眼镜蛇那样攻击”,他传令嘉奖肯尼以及西南战区空军司令部。第二天,他一见到肯尼,就高兴地拍着这位得力部下的肩膀说:“乔治,昨天你捅了拉包尔日军的脊背,把他们的筋骨全抽光了吧?”
面对如此大的战果,肯尼也掩饰不住得意之色,他马上回答道:“将军,这也许就是西南太平洋战场的转折点!”
现在就请你们上马
麦克阿瑟收复新几内亚的速度之快,使得日军大本营十分吃惊。
在麦克阿瑟、哈尔西联合发起车轮战役之前,新几内亚、所罗门群岛哪一个更重要,曾是日军大本营争论的焦点。陆军坚持前者,海军倾向后者,结果是一分为二,各管一摊,陆军的今村主要负责新几内亚,海军的草鹿任一主要负责所罗门群岛。
现在不用争了,今村丢掉了新几内亚,草鹿任一在所罗门群岛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岛屿布干维尔。布干维尔成了拉包尔与美军进攻部队之间的唯一屏障,此岛一旦被美军攻陷,不要说拉包尔,就连联合舰队司令部所在地特鲁克都保不住了。
日本海陆军又一次成为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大本营命令今村把所有的后备力量都转至布干维尔,南京大屠杀的罪魁祸首第六师团登岛,作为守卫机场的主力。联合舰队也同时受命配合行动。
这时联合舰队储备在特鲁克的燃料已经告罄,古贺连忙向东京求救。但由于运力不足、盟军对运输线进行毁灭性袭击等原因,日本国内的重油储备也已所剩不多,如果联合舰队继续出动大型舰艇,军令部估计燃料只够用到11月中旬。
联合舰队新任参谋长福留繁便建议古贺,不妨把一航战的飞行队从特鲁克调至拉包尔,这样即便不出动航母,也可以与美军主力交战。
小泽治三郎的一航战原来一直在日本国内进行训练,二航战被废掉之后,才开至特鲁克待机。不过小泽反对轻易出战,表示除非美军航母前来挑战,否决他绝不会将部队白白浪费在无底洞般的消耗战中。
小泽态度如此坚决,古贺一时也犹豫起来。帮古贺下决心的是哈尔西,10月27日,美军在布干维尔南面的莫诺岛登陆。如果美军在莫诺建立航空前进基地,布因等几个日军基地都会因后方补给线被切断而瘫痪,拉包尔也将处于美机威胁之下。更为重要的是,这座岛将是美军进攻布干维尔的绝好跳板,此岛一据,弯弓射雕之势尽显。
今村很着急,但是他的陆基航空兵已消耗殆尽,既无法反击,也无力自保。古贺认为事态重大,无法坐视,他不顾小泽的反对,以联合舰队司令长官的名义发布“吕作战”令,下令将一航战的飞行队主力调到拉包尔,投入布干维尔方面的空战。
新的登陆战给哈尔西出了一个极大的难题。作为战略阶梯的最后一级,美军无法“蛙跳”或迂回,明知骨头够硬,也必须啃。
布干维尔的面积和地形都与瓜岛相似,美军战斗的基本性质也差不多,最初都是对有限目标的突击,即只要攻占和守住机场即可,并不需要立刻控制全岛,然而布干维尔却难以做到瓜岛式的突袭。
原因很简单,布干维尔已是日军在所罗门群岛的最后一道防线,眼看着美军步步逼近,锁链也越缠越紧,日军再不严防死守,那就成了全世界都找不到的极品傻瓜了。
战略性奇袭已不可能,战术性奇袭还有机会。布干维尔是一座大岛,日军无法处处设防,主力集中在机场附近以及海岛南部。哈尔西想到,可以选择一处日军防守薄弱的地点登陆——岛上遍布深山密林和沼泽,只有极少的狭窄小路能够通行,就算日军知道美军已经登陆,等集中兵力前去阻击,美军的滩头阵地也早就得以巩固。
至于机场,没必要再像瓜岛战役时那样抢日本人的现成货了,自己建一个。
综合海岸侦察兵及侦察机提供的情报,符合条件的登陆滩头,只有奥古斯塔女皇湾的托罗基纳角。按丛林的行程标准来计算,一旦美军登陆托罗基纳角,就连距离那里最近的日军都无法及时赶到。
但是这一登陆点也有问题,它的周围只有一块平地,而那块平地是一片泽国,并不适宜修建简易机场。
大家争论了半天,最后哈尔西拍板:“就定在托罗基纳,现在就请你们上马吧!”
登陆作战被命名为“樱桃花行动”,由第一两栖军担负。因瓜岛战役名扬天下的“瓜岛屠夫”总教头范德格里夫特,以中将身份被任命为军长,负责指挥开始阶段。
自10月27日起,范德格里夫特打出一连串的“右路短刺拳”,分别向布干维尔周围的一些小海岛发起登陆。这些小岛并不特别重要,攻占它们,有的是要消灭交通线上可能出现的威胁,有的纯粹就是佯攻,以掩护真正的登陆行动。
日军看不出范德格里夫特的意图,美军攻占一座岛,他们就拼命地往那里反攻,渐渐地便失去了平衡和重心。
11月1日,范德格里夫特终于打出了“强有力的左勾拳”,搭载海军陆战队第三师的舰船到达奥古斯塔女皇湾,陆战队员纷纷在托罗基纳角抢滩登陆。
姜是老的辣
范德格里夫特战术上的左右虚晃骗过了日本人,他们原以为美军会在南部海岸登陆,所以在那里重兵设防,没想到美军跑到西海岸去了。在此之前,日军只是向他们认为可疑的登陆点派遣了一些象征性部队,托罗基纳角也只派去了300人。
300名日本兵在托罗基纳角掘壕固守,当陆战队登陆时,从十几座伪装得十分巧妙的碉堡中飞出了子弹,并夹杂有野炮火力。
布干维尔的抢滩登陆,比瓜岛要困难得多。托罗基纳角海浪极高,滩头既险又窄,登陆艇损毁的情况很严重。有的部队被毁的正好是指挥艇,弄得部队失去指挥,秩序大乱。在这种情况下,假使日军碉堡里配备了足够兵力,登陆行动必定夭折。即便只有这300人,若是作战技能出众,火力使用又适当,对毫无保护的登陆艇而言,也足以构成巨大威胁。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日军没有把托罗基纳角当成重要的防御阵地,派来的这300名日本兵不是精兵,起不到一夫当关的作用。他们带来了一门75毫米炮,从炮的位置来看,本可以用来监视全部滩头,但日本兵又想把火炮给隐蔽起来,不让美军看到,结果反而使火炮的射界受到限制,也影响了炮击效果——一共射出去50多发炮弹,却只击毁3艘美军登陆艇。
美军登岸后,很快就用手雷摧毁了这些碉堡以及火炮。到黄昏时分,陆战队已建立起牢固的滩头阵地。
这一天,古贺正好乘机到达拉包尔,准备开始“吕作战”。得知美军已在布干维尔登陆,他迅速做出了反应。当天晚上,在大森千太郎少将的指挥下,一支巡洋舰驱逐舰编队向奥古斯塔女皇湾扑来,企图攻击美军的运输舰队,并掩护约1000名陆军实施反登陆。
到了午夜,他们距离登陆美军所在海滩已不到50英里,只要攻击得手,许多美国陆战队员都不会活到天亮,“樱桃花行动”也会随之失败。
为运输舰队护航并担任警戒的,是梅里尔少将的特遣舰队。梅里尔舰队已经进行了两次对岸射击,时间长达16个小时,官兵们已经疲惫不堪,但在得到海岸侦察兵和侦察机的报告后,梅里尔仍毅然率队迎战。随他出战的两名副将,分别是两支驱逐舰分队的指挥官:奥斯汀中校和首倡“古罗马战法”的伯克上校。
梅里尔舰队也是一支巡洋舰驱逐舰编队,但总体火力不及大森舰队,大森有两艘重巡洋舰、两艘轻巡洋舰以及六艘驱逐舰,梅里尔只有四艘轻巡洋舰、八艘驱逐舰。
不过梅里尔的准备很充分,战前就制订了方案并反复演练。为了对付“长矛”鱼雷,两支驱逐舰分队将首先攻击敌之两翼,迫使日舰拉开一定距离,然后再发挥美舰的优势,在雷达的协助下,使用远程火炮进行射击。
午夜的奥古斯塔女皇湾暴雨瓢泼,伸手不见五指,适合雷达而不适合肉眼观察。梅里尔的旗舰率先发现日舰,他下令伯克驱逐舰分队进行鱼雷攻击。
正在此时,大森舰队实施转向规避,伯克分队发射的鱼雷无一命中。
这是一个意外,而指挥官的作用就是要在意外中把握战机。梅里尔意识到已无法如方案中那样阻止日舰靠近,于是马上取消了原计划,命令各舰以雷达瞄准,全体向日舰开火。
梅里尔舰队的火力并不是很强,但由雷达控制的集中火力就不一样了。战斗过程中,日军轻巡洋舰、驱逐舰各被击沉一艘,美军只有一艘驱逐舰的舰艉被鱼雷击中受伤。
夜战经常是混战,奥古斯塔女皇湾海战也一样。美舰在高速并列航行中发生相撞,钢质舰体火光飞溅。
隔开了又会误射。伯克分队已磨合过一段时期,配合较为默契;奥斯汀分队是新组建单位,还没来得及进行编队训练,动作较慢。因为雷达分辨不清,伯克分队有的炮弹朝奥斯汀分队飞了过去。奥斯汀通过超短波报话机朝伯克大叫:“我们刚才又面临一次近弹,希望你们不要再对着我们射击了!”
伯克搔了搔头皮:“对不起,请您原谅下一组的四发齐射,因为已经射出了……”
由于怕打到自己人,难免会多出很多忌讳。本来日军的两艘重巡洋舰已出现在驱逐舰的鱼雷攻击范围内,也被奥斯汀分队误作美舰,没有向其发射鱼雷,从而失去了一次扩大战果的机会。
大森舰队力不能支,被迫退出奥古斯塔女皇湾。伯克请求梅里尔允许他追击逃跑之敌,梅里尔估计天亮后即有敌机空袭,命令穷寇勿追,同时做好迎击日机的准备。
姜是老的辣,梅里尔的预计是正确的。初战便告负,古贺岂能忍得下这口气,他在拉包尔集结了一航战的全部可用兵力,共173架战机,发誓要在第二天给美舰一个毁灭性打击。
空中打火机
11月2日晨,随着小泽一声令下,89架“零”式、18架99式“舰爆”飞出拉包尔基地,目标直指奥古斯塔滩头的运输舰队。
得到预警的美军运输舰立刻开始规避,同时,从科隆班加拉岛、韦拉拉韦拉岛赶来的16架美军战斗机展开空中护卫。
在以往的战斗场面中,16架美军战斗机对89架“零”式是不可想象的,但这时美军战斗机的性能质量又有了提高,老的F4F“野猫”式已逐渐淡出视野,替代它的除了F4U“海盗”式外,还有一种更富传奇色彩的新型战斗机。
这事说来话长。那还是中途岛战役的时候,在阿留申群岛的一架“零”式舰载机因故障迫降失事,日军派了艘巡逻潜艇前去仔细查找残骸,却没有找到。他们判断该机一定毁坏严重,飞行员非死即伤,就算找到,要在冻土地上搬移也没有多大价值,就不了了之了。
实际上,这架“零”式的飞行员虽然当场死亡,飞机本身却只受了轻微损伤。五周后,当美军的一支搜索队找到它时,飞机仍处于良好的工作状态。
其时,“海盗”还未大量上马,若单打独斗,美军的任何一种机型都不是“零”式的对手。“零”式在太平洋战场上可以说是所向无敌,一提起这种战斗机,人人都会不寒而栗。能缴获一架几乎完整无损的“零”式,美国人喜出忘外。他们马上将这个宝贝运回美国国内,稍加修理后认真加以研究,并做了一切可能的飞行试验。
不久,美国专家就完全掌握了“零”式的秘密,了解了这种机型所有的优缺点。“零”式的优点是机动性非常好,航程也远,但为了减轻重量,没有安装用以保护飞行员和油箱的防护装甲,更无自密封油箱及任何自动灭火装置。这使得它在空中极易起火,经不起一点儿损伤,甚至连美军陆航的“战斧”、海航的“野猫”这些老式战机都能轻易对付的损伤,它也受不了,美军飞行员戏称为“空中打火机”。
心中有数后,美国飞机设计师们马上动手,造出了一种各方面性能都超越“零”式的战斗机,这就是F6F“地狱猫”(又称“恶妇”式)。飞行员们对它爱不释手,一名海军飞行员甚至开玩笑说:“我真爱这种飞机,它要是会做饭的话,我会娶它做老婆。”
美国人善于学习和创新的基因在太平洋战场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在空中竞技过程中,美军飞行员把自己的飞行水平提高到了极致,飞机性能也得以不断改良。先前的“海盗”和“闪电”已初步改变了美军战斗机对“零”式的劣势,随着“地狱猫”的问世,“零”式被彻底锁入地狱,日本的空中力量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知晓此事的奥宫发出感慨:“只丧失一架“零”式,却使美国人得以迅速征服所有的“零”式。真是想不到,这是日本最后战败的决定因素之一。”
现在轮到日军的飞行员发抖了。看到“地狱猫”,“零”式尚且自顾不暇,又哪里能保护得了轰炸机?日机队形散乱,最后只有12架“舰爆”在慌乱中扔下炸弹,美军运输舰基本未受损失。
欺负不了运输舰,日机编队只好转向,拿梅里尔护航舰队撒气。老谋深算的梅里尔早有所料,在“舰爆”相隔10海里时,巡洋舰已急转90度,摆好了轮形防空阵势。
日机尚未接近,防空炮火便呼啸而来,而且射击相当密集准确,一架“舰爆”被直接打爆,短短两分钟内,便有6架“舰爆”被击落,天空中布满了炮弹和飞机的碎片。
两分钟过后,梅里尔下令舰队再转360度,迎接日机从另一个方向发起的三机一组攻势。美舰猛烈的炮火和娴熟的舰艇操作技术,让日机像狗面对愤怒的刺猬,心里痒痒,就是无处下嘴,它们投下的炸弹也大多丢到了海里。
至日机败退返航,梅里尔舰队共击落了17架日机,日机仅有两发炸弹落到美军甲板上,一名船员受伤。
美军运输舰队继续卸货,当天晚上已经有14000人和6000吨补给上岸,陆战队准备迎接岛上日军的反击,但第六师团并未现身,这个师团杀平民百姓的劲头十足,要论打仗,脑子也不过尔尔,他们宁可守着机场,在丛林和山脊中掘好工事等着美军去进攻,美军不去,他们就不来。
之所以这么弱智,是因为第六师团判断美军一定会去夺他们的机场,可美军偏偏不稀罕他们那破机场了。陆战队只需将滩头往内陆扩展,以便背后的工兵和海军工程营可以跟进。
当然,扩展也不容易。陆战队在前进过程中遇到了比日本兵更讨厌的东西,那就是茂密的热带丛林。从常绿的沼泽、短矮的灌木,一直到缠满藤蔓的巨树,它们有的蜷伏地面,有的高耸入云,有的像浮沙一样绵软,有的又像石头一样坚硬……在这座充满腐烂气味的绿色地狱里,任何东西都陷得进去,但任何东西都拔不出来。
与布干维尔相比,瓜岛简直可以算是风景优美的公园了。有人这样描述布干维尔:“丛林是所有一切生物的敌人,它吞食自己的青春,青春又绞死了它自己。”
无论从哪个方向朝内陆推进都困难重重,陆战队员们涉水砍树,边爬边走,其进度只能用一尺一尺来计算。在恨恨不已中,一名战队员忍不住说出了这样的话:“等这次战争过去,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是把这座布干维尔岛送给日本人——让他们永远住在这座倒霉的地狱里!”
不亚于一次赌博
奥古斯塔海战的结果令古贺十分气愤。在这场海战中,日舰本来占据优势:论火力,两艘重巡洋舰都装有203毫米舰炮,偏偏打不过美舰的“六英寸机关枪”;论技术,日本驱逐舰传统的鱼雷攻击也是毫无建树。
古贺将这一切归咎于大森的拙劣指挥,他当即将大森予以撤职,另派栗田健男中将率队从特鲁克泊地南下,以挽回大森所造成的败局。
11月4日,美军侦察机发现了驶往拉包尔加油的栗田编队,并及时发出敌情通报。
栗田编队是一支更强有力的巡洋舰驱逐舰编队,包括6艘重巡洋舰、2艘轻巡洋舰和11艘驱逐舰。这时,梅里尔编队正在普维斯湾补充燃料和弹药,路途太远,而且就算赶过来,也寡不敌众。要补充兵力吧,所有重型巡洋舰都已被尼米兹召回中太平洋了。
哈尔西仿佛看到了栗田编队横冲直撞,血洗托罗基纳角的情景,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在担任南太平洋总司令的整个任职期间,这是我面临的最危急时刻。”
情急之下,哈尔西想起一件事。就在16个月前,麦克阿瑟曾经提出过一个大胆的作战方案,即派出一支航母部队进入所罗门海域,去袭击停泊在拉包尔的日军舰船。麦克阿瑟原先不掌握航母部队,掌握航母部队的太平洋舰队又未予理睬,方案便被束之高阁。
眼下,正巧珍珠港的美军第五舰队(即中太平洋部队)有一支航母大队在哈尔西手上,但是它的规模并不大,一共只有两艘航母——“萨拉托加”号和轻型航母“普林斯顿”号。
“普林斯顿”号是战前由轻巡洋舰改装的航母,载机数量和飞机维修能力都很有限,实际上只有“萨拉托加”号这一杆老枪能让人放心。让它们深入险地不亚于一次赌博,而且当时哈尔西的儿子就在其中的一艘航母上服役,即便他被叫作“蛮牛”,思想斗争也非常激烈。
“樱桃花行动”的成败,乃至于南太平洋战争的成败,皆系于能否挡住栗田编队。沉默一段时间后,哈尔西终于下达了起航命令:“我真的宁愿两艘航空母舰被损坏,只要不失去它们就行,但是我不能容忍我们的人在托罗基纳角被全部消灭光,而我们却站在一旁干搓手。”
哈尔西的幕僚长注意到,那一刻,哈尔西变得异常苍老,“看上去足有150岁”。
11月5日,在谢尔曼少将的指挥下,以“萨拉托加”号和“普林斯顿”号为核心的航母部队出发,驶抵拉包尔东南约230海里的所罗门海北部海面。
97架舰载机倾巢而出,向拉包尔飞去。谢尔曼没有留下一架飞机护航,保护航母的是从韦拉拉韦拉基地起飞的战斗机。他的运气也不错,所罗门海北部有阵雨和迷雾,航母正好躲进去藏身。
拉包尔却是碧空如洗,两个小时前,栗田编队刚刚到达拉包尔,港内挤满了舰船,美军舰载机立即发起攻击。
拉包尔方面惊恐失色,连忙用高炮和“零”式进行拦截。趁护航的“地狱猫”与“零”式缠斗之机,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穿过棕色的高射炮火,对栗田编队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共有四艘重巡洋舰、两艘轻巡洋舰和两艘驱逐舰受重伤。
美机仅损失10架,击落的日机倒有25架。这次突袭把谨慎有余的古贺吓得够呛,虽然明知道有美军航母停在拉包尔附近,但如此大规模的突袭行动,使他认为美军航母一定有强大的战机进行护航,海上出击只是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古贺唯恐他的重型巡洋舰再遭打击,在没有派飞机进行搜索和袭击的情况下,便把伤痕累累的栗田编队召回了特鲁克。
古贺胆怯畏缩,有人却突然兴奋起来,这个人就是曾强烈反对将一航战前推的小泽中将。
自瓜岛撤退后,太平洋上一直未发生大的航母战斗。受燃料危机等因素的影响,联合舰队也无法进行大战,航母只能全停在港内,美国《时代》周刊曾将古贺列为1943年的封面人物,下方有一行小字:“他的舰队在哪里?”
航母不派用场,舰载机只能另投它途,一航战回国训练,二航战转用于陆地,经过“凄惨的苦斗”,最后打光了。令小泽诧异的是,这期间,美军航母部队的消息竟然也完全断绝。他判断,美军的航母飞行队应该也在进行紧张训练,蓄势待发。而且小泽还听说,虽然太平洋舰队去年损失了大部分航母,但今年又建成了一批新的巨型航母,这使他又惊又疑。
猜哑谜的日子不好过,因为不知道对方究竟发展壮大到了什么程度。整整九个月过去了,美国航母突然现身,由不得小泽不激动。
依着官法打杀,依着佛法饿杀。像古贺那样轻举妄动固然不妥,但如果见着便宜不上,那就更不对了。小泽要找到这支美军航母部队,有一艘打一艘,有两艘打两艘,这样的话,一航战来拉包尔一趟也算不虚此行了。
自娱自乐
美机突袭拉包尔的当天下午,从拉包尔出发的日军侦察机发现了谢尔曼编队的身影。接到报告后,小泽定计,既然白天攻击还是有些风险,就改用空中夜袭。
小泽真是聪明过了头,他没有动脑子想一想,谢尔曼编队是否还愿意待在老地方。到了晚上,当突袭的日机风尘仆仆地赶到原发现地点时,“守株待兔”的办法果然失效,谢尔曼编队早就得胜还朝,走了。
不过,显然没有一架日机会认为兔子不在大树旁,他们还是发现了美舰。当然,他们看到的其实不是谢尔曼编队,而是由布干维尔返航的登陆艇。日机仅仅重创了一艘步兵登陆艇,返航的飞行员却信口吹嘘,开出了一张牛皮大单子:炸沉美军大型航母一艘、重型巡洋舰两艘、轻型巡洋舰一艘、驱逐舰一艘,还有一艘中型航母起火翻沉。
因为战况激烈,飞行员在统计战果时常常会出现错误,只是这次错得实在有些离奇,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哄得古贺和小泽都合不拢嘴。当天晚上,在《军舰进行曲》的伴奏下,日军大本营发布“第一次布干维尔岛海面空战大捷”,宣布一航战取得了一次辉煌的胜利。
自从取得“辉煌胜利”,小泽就有了空袭的瘾。11月8日,总计97架日机从拉包尔飞向布干维尔登陆场。这天,美军第二梯队正好进入奥古斯塔女皇湾卸载,在战斗机的保护下,没有一艘运输舰被击沉,日机倒是损失了15架。
黄昏时分,日军侦察机发现了美军护航舰队,于是小泽又如法炮制他的夜袭大法。日机对美舰展开三批次的攻击,不过仅一艘轻巡洋舰被炸伤。
战绩寥寥,并不妨碍写光鲜亮丽的工作总结,“第二次布干维尔岛海面空战大捷”新鲜出炉。战报宣称白天击沉了运输舰两艘、驱逐舰三艘,晚上又击沉战列舰三艘、巡洋舰两艘、驱逐舰三艘、运输舰两艘。
照这么报下去,南太平洋舰队差不多已损耗过半。真实情况当然不是这样。哈尔西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用航母部队对拉包尔进行突袭并取得巨大成功,是先前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他自己也大受鼓舞和启发,决心以更大规模再次进行这种突袭。
他向尼米兹提出请求,再从第五舰队借调来一个加强的航母大队,该大队由蒙哥马利少将指挥,下辖三艘新的航母和三艘轻型巡洋舰。三艘新航母分别为“埃塞克斯”号、“邦克山”号和“独立”号,这些航母里,除“独立”号是与“普林斯顿”号同级别的轻型航母外,另外两艘都是27100吨级的巨型航母。
11月11日,蒙哥马利与谢尔曼编队奉命再袭拉包尔。哈尔西指望五支航母飞行队能让拉包尔完全变成碎砖烂瓦,但谢尔曼的那两支飞行队在起飞后,因天气恶劣被迫放弃行动,只有蒙哥马利的三支飞行队成功地到达港口上空。
参与空袭行动的共有185架舰载机,其中包括23架SB2C“地狱俯冲者”。“地狱俯冲者”是一种最新型的俯冲轰炸机,它的操纵性能不够稳定,不讨飞行员的喜欢,很多人甚至把它叫作“畜生”。但与SBD“无畏”相比,“地狱俯冲者”的速度更快,作战半径更大,携带的炸弹也更多。
让飞行员们有些不爽的是,栗田编队已经离港,所有重型巡洋舰也都撤往了特鲁克,他们只能猛揍剩下的舰艇。在“地狱俯冲者”的轮番攻击下,日舰挨着就是死,磕着就是伤,共有一艘驱逐舰被炸沉,一艘驱逐舰和一艘轻巡洋舰被炸伤,还有多艘运输舰和货船遭到重创。
这一次小泽准确地探明了蒙哥马利编队的位置。当天下午,他出动120架飞机对美军航母发起突袭,美军航母由岸基战斗机和舰载战斗机交相担任空中掩护,加上高炮配合,使得日机无隙可乘。最终日机损失了35架,美机仅损失11架,而美舰毫发无伤。
日军飞行员已经学会并习惯于自娱自乐,他们的报告是:美军航母一艘中度损伤,一艘燃烧起火。日军大本营据此宣布了“第三次布干维尔岛海面空战大捷”的消息。
无价之宝
航空参谋奥宫此时正在新加坡负责飞行员训练,即便在新加坡,他每次也能听到象征胜利的《军舰进行曲》,看到纷至沓来的战斗“喜报”。奥宫是经历过中途岛战役的老军官,他当时就有些看不懂,想不通。
一航战的这一拨飞行员虽是机动部队的老底子,但更多的是后来补充的新飞行员。在以往的美日海战中,那些老王牌飞行员的空战技术那么高,当时“零”式还具有压倒性优势,参与空战的日机数量又多,即便如此,要想击沉击伤一艘美军航母也不容易,为什么现在得分反而越来越高呢?
奥宫心存怀疑也不敢发声,但一航战的损兵折将是确定无疑的。从11月2日到11日,伴随着三次“空战大捷”,一航战已损失了70%的飞机,一半飞行员命归黄泉。一航战里最重要的部队,那些技术熟练的飞行队长和分队长则死伤近半——新飞行员还可以得到补充,老飞行员死了就死了,永远成为空白。
作为日本海军的中坚力量,机动部队继瓜岛所罗门海战后,再次丧失了战斗力。11月12日,古贺对“赫赫战果”表示满意,宣布结束“吕作战”。
不管古贺是否真的相信日军在空战中取得了胜利,但从拉包尔遭袭后,他就下令忙不迭地撤出重型巡洋舰这一举动来看,实际上他在海战中早就示弱了,倒是负责布干维尔防守战的陆军指挥官百武还不肯低头认输。
在美军登陆的最初几天,百武一直没有调集重兵从陆地对美军的滩头阵地发起攻击,某种程度上,是瓜岛经验蒙蔽了他。他认为美军会像在瓜岛时一样占领岛上机场,如果调重兵出去,是中了美军的调虎离山之计。另一方面,托罗基纳角区域全是沼泽,无法修建机场,这也强化了百武的这一认识。
岛上不能抽兵,就从别处调兵,百武决定派第23步兵团(缺一个大队)实施反登陆战。“第二次布干维尔岛海面空战大捷”前夕,第23步兵团的第一梯队共475人,乘坐四艘驱逐舰,以“东京快车”的方式从拉包尔出发前往托罗基纳角。
百武想过夜袭,遗憾的是,他没弄清楚美军滩头阵地的正确位置,第一梯队登陆地点距离美军陆战队的左翼还很远,而且正好处在美军哨兵的视野范围之内。因此,这批日军一上岸就悲剧了,供其选择的方案非此即彼,要么气不稍喘地与美军作战,要么分散逃入丛林。
第一梯队选择了前者,就地建立滩头阵地,准备在后续大部队登陆之前,在岛上坚守到底。
日军擅长丛林战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他们在丛林中构筑阵地的能力很强,阵地通常修得又好又快,凡在太平洋与日本人打过仗的人都有这个体会。尽管美军很快就包抄过来,但日军已经躲在坚固的工事后进行防守了。
在野炮和迫击炮的掩护下,陆战队用了一天时间才突入日军阵地,而这时天色已晚,跟日军打夜战是要吃亏的,队员们又自动撤了回去。
有道是,白酒红人面,黄金黑人心。日军被放了一马,却又想起来要趁机对美军发动夜袭,只是他们的时机实在不凑巧,美军正在抽调更多的炮兵,以便为第二天的攻击做准备,于是“官差吏差,来人不差”,企图渗入阵地的日本兵全给火炮做了夜宵点心。
此后几天,第一梯队遭到全歼。从缴获的文件中,范德格里夫特得知,百武拟从拉包尔派出的反登陆作战部队有近3000人之多。
这一情况在托罗基纳角战斗还未结束时其实就已经发生了,当时第23步兵团的后续大部队先在东北面登陆,然后向美军偷袭了过来。
布干维尔岛上幽深的沼泽很让美军头疼,既限制部队前进,又妨碍建立机场,但这回沼泽帮了陆战队一个大忙。第23步兵团发现眼前全是沼泽地,只有一条绕行小路可以通行。
战场上,烦人的沼泽就是守军的无价之宝。范德格里夫特早就认识到了绕行小路的价值,在小路上提前建立了阻塞工事,仅用一个连扼守,就将不断拥来的大股日军全给击退了。
解决了日军的第一梯队后,美军主力逐步集中于东北面,直至将第23步兵团驱逐出皮发村。在陆战三师进入布干维尔时期,百武一共只发动了这一次攻势,最后仍以完败告终。
盲战
日军攻势失败的原因,在于百武没有集中岛上的日军主力包括第六师团主动进行反击,当美军将环形防御阵地不断往前推进时,日军除了死守还是死守。
守自然要比攻舒服。第23步兵团占据着良好地形,构筑的工事又足够坚固,以至于陆战队每次都要用炸药包爆炸的方式,才能将日本兵从阵地中逐出。战斗变得十分惨烈,美军的每一步前进,都必须用鲜血和生命来换取。
除了日军,陆战队员们还得对抗自然力的威胁。自登陆之后,岛上没有一天不下雨,整天都是湿漉漉的。岛上的动物种类繁多,不过几乎没有可爱型的,惊悚型的倒是不胜枚举,比如兔子一样大的蚱蜢,将近八厘米长的黄蜂。凡是经历过这次战役的老兵,都忘不了那些稀奇古怪的动物:蜥蜴、蜈蚣、蝎子、蜘蛛……
在丛林中,队员们对动物全是敬而远之,碰也不敢碰一下。不是动物都有毒或是有多么凶猛,而是害怕发出响声后,被日军发现他们的位置。要知道,日军狙击手可不是好惹的。
有一个陆战队员原来有打鼾的毛病,睡觉时,队友们一听到他的呼噜声欲出,便用铁锹把满锹的泥土倒在他脸上,用这种很不厚道的办法把他弄醒。久而久之,这名队员的打鼾毛病竟然不治而愈。
日军被一点点挤压,最终在皮发村北的一个椰子园里建立了主阵地,范德格里夫特指挥陆战三师向椰子园发起攻势。
范德格里夫特制订的作战计划,是以一个整营突破前进,而以E连为前卫。但是在实战中,后续部队的启程时间发生延误,在日军开始阻击时,除E连外,其他连都落在了支援距离之外。同时,因事先没掌握日军阵地的准确位置,也无法让炮兵进行配合射击,孤军深入的E连不但没打着狼,还差点儿让狼给叼了。
第一天的攻击就此告吹。第二天,陆战队吸取教训,做了充分的侦察和炮兵准备,并调来飞机和轻型战车担任掩护工作。
然而,意外和霉运还是没有远离。两辆掩护战车在茂密的丛林中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找着道儿,又稀里糊涂地把炮口对准了自己的部队。
战场秩序顿时大乱,陆战官兵们惊慌失措,朝着四面八方胡乱放枪。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他们很快恢复了理智。
毕竟受过野外作战和生存的高强度训练,即便在彼此失去联系和配合,处在各自为战、人自为战的情况下,每个陆战队员仍然知道主攻方向在哪里,并毫不动摇地发动进攻。
当停火命令下达时,部队开始打扫战场,这才发现,经过陆战三师的“盲战”,所有的日军主阵地都已被攻克。
在哈尔西派航母部队再袭拉包尔的前三天,美国陆军第37步兵师开始登陆布干维尔,并接管了阵地的一半,岛上兵力已逐渐达到一个军的标准。美军的指挥体系也随之发生变化,原“仙人掌航空队”队长盖格少将接替范德格里夫特,担任了第一两栖军的军长。
盖格本身也是海军陆战队员出身,但他是一个完成了飞行员训练的陆战队员,因此才能指挥“仙人掌航空队”,并把这支航空队操练得风生水起。
盖格带着军部人员登上布干维尔,并在岛上正式成立军部。他手下的这个军与其他美军部队都不同,这是一个由陆军和海军陆战队联合组成的单位,其中的各个建制及兵种都具有不同的背景,训练和战术观点也不同,要指挥他们,难度不小。同时,美军虽然在椰子园战斗中取胜,但是其防线还没能把飞机场的预定位置给包括进去,日军第23步兵团在皮发河东部建立了新的主阵地,阻碍着美军的进展。
盖格的工作表现说明他非常称职,第一两栖军被调配得井井有条。在盖格的指挥下,陆战三团奉命向皮发河东部发起攻击。
11月20日,陆战三团二营扫荡了日军的前哨阵地,渡过皮发河后继续前进。突前的E连侦察排发现了一座高达400英尺的小山岭,上面只有极少的日本兵把守。侦察排长席比克中尉马上明白了这个位置的价值,立即率兵攻克,并掘壕防守。
丢掉山岭后,日军指挥官才意识到排兵布阵上的疏漏,急忙集中兵力实施反攻。陆战队也派兵援救,使山岭守军最终增加到200人。
山岭争夺战愈演愈烈,美军一共击退日军的四次进攻,将这块阵地守得坚如磐石。二营的其他连在其他方向都没能突得上去,只好被迫撤退,最后重上前线皆依赖这座山岭,因此,它后来便以侦察排长席比克的名字命名,被称为“席比克岭”。
此后,一连三天,两军形成了对峙局面。利用这段时间,盖格一面加强侦察,一面从陆军和陆战队中调集炮兵做射击准备。
31节伯克
11月24日,一切准备就绪。七个营的炮兵集中火力进行射击,口径从75毫米到155毫米不等的野炮在前线怒吼。陆战三团一营同时担任火力掩护,在阵地上用机枪向日军扫射。
上午9点,陆战三团三营居左,二营居右,跃出阵地,开始发动声势浩大的突击。
美军进行了三天准备,日军也没闲着。第23步兵团同样调来了炮兵,而且炮兵的作战技巧很出色,火炮射程被调整得十分精准,当美军陆战队员从阵地跃出时,立即“万弩齐发”。猛烈而准确的火力使美军蒙受了极大损失,伤亡数字达到了整个布干维尔岛战役的最高峰。
火炮对双方步兵的杀伤差不多是对等的,当陆战队九生一死冲过“烈火地狱”时,日军的抵抗力也已经降到接近零点,一线阵地全被美军炮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日本兵的死尸和工事废墟。
再往前推,火炮射程有所不及,无法进行充分压制,日军的抵抗又变得激烈起来,并且从三营的左翼发动了有组织的反击,给所有前进部队都造成了迂回的威胁。
三营官兵猛扑上去,通过一番血腥的肉搏战,才解除了这一威胁。随后,这个营又立即向前挺进,中间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
此时,距离出发阵地已经在800码开外,陆战队一面进行整顿,一面布置迫击炮阵地,以便对第二目标线发动突击。
突击重启后,日军的抵抗虽然还是一样顽强,但兵力已经分散,毫无组织,因此其实际战斗力十分微弱。三营、二营在迫击炮的掩护下,像压路机一样压过去,终于到达了第二目标线。
11月25日上午,盖格调来了新的生力军,陆战第九团从左,陆战突击团从右,继续向前推进。激战一个白昼后,为保存实力,第23步兵团所剩的最后一支成建制部队乘着夜色逃跑了。
这场被称为“皮发叉路之战”的激战至此告一段落。战后,美军在丛林中找到的日本兵遗尸达2014具,但是日军到底伤亡了多少,始终没有做过精确统计,连日军本身也无准确数字,只知道第23步兵团作为番号整体已不复存在了。
皮发叉路之战发生时,百武仍没有弄清楚美军的真实意图,他只能静观战局的发展。战斗打完,他自以为搞懂了,认为原先的估计一点儿也没错,美军上岸就是要夺取机场。
不要再浪费过多的人力和精神主动出击或反登陆了,那样证明不合算。打定主意后,百武便把退到布干维尔岛内陆的日军残部收集起来,与第六师团等部队合兵一处,建立起新的内陆防线。这条防线以岛上机场为保护核心,而且远在美军火炮的最大射程之外,防线内的日军只等“疯狂”的美国人攻上来,好实施他们的以逸待劳之术。
现在让百武发愁的,不是登陆的美军两栖军,而是航空队。日军在布干维尔岛共有六个飞机场,大部分在南部的布因,有一个在北部的布卡。就是这个布卡机场,由于遭到美机的频繁空袭,已无法使用。
另外,相对于布因机场,布卡机场所在的布卡岛防守薄弱,百武担心盖格会乘虚而入。为此,他要求海军迅速派出巡洋舰,以“东京快车”的方式向布卡岛运送陆军增援部队,同时从该岛撤出多余的空勤人员。
11月25日,联合舰队抽调五艘驱逐舰组成编队,其中三艘载人,两艘护航。就在这天傍晚,美国夜航机发现了航行中的这支日舰编队,并迅速进行通报。
此时,谢尔曼和蒙哥马利的航母大队已调离所罗门海区,该地区海战任务仍由南太平洋第三舰队单独承担。接到敌情通报后,哈尔西的作战参谋一算,美舰必须以31节(即每小时行驶31海里)的平均速度航行,才能在指定时间到达目的地。
哈尔西想到了伯克的驱逐舰部队,他们的驱逐舰皆为太平洋战争爆发后建造的新舰,即“弗莱彻”级驱逐舰。“弗莱彻”级驱逐舰被认为是二战时期最好的驱逐舰,配备有SG型对海搜索雷达,火力凶猛,且具有优异的续航能力。
不过,伯克部队的驱逐舰虽有“小海狸”之称,但平时的最高编队速度也只达到30节。哈尔西亲自给伯克下达了一道命令:“伯克,你必须以31节航行,到达布卡岛以西大约30海里处,如果遇到敌人,你完全知道应该怎么办。”
伯克立即组织了一支由五艘驱逐舰组成的分舰队,以31节的速度朝目的地高速驶去。因为这个典故,他本人后来就有了一个新的绰号——“31节伯克”。
分舰队赶到一个叫圣乔治角的狭窄海峡时,他们通过雷达发现了日舰。伯克是驱逐舰“古罗马战法”的首创者,但阴错阳差,第一个赖以成名的却成了他的继任者穆斯布鲁格,这次终于可以由他亲自来实施自己的军事主张了。
圣乔治角海战的前半段,几乎就是韦拉湾海战的翻版。伯克也是将舰队一分为二,他自率三艘驱逐舰绕过日军侧翼,向其中两艘担任警戒的日舰发射了15发鱼雷,然后转向撤离。
当晚天色很黑,不过在伯克看来,漆黑的夜晚正是“理想的鱼雷攻击好机会”。果然,日舰编队对美军的来袭毫无察觉,仍然在照直前进。伯克的鱼雷命中点计算得十分精确,鱼雷不偏不倚地击中了那两艘倒霉的日舰。听到爆炸声后,已提前占领阵位的另外两艘美军驱逐舰开始射击,将两艘日舰送入了海底。
要说圣乔治角海战与韦拉湾海战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多了一个追击的过程。在伯克的指挥下,美舰对三艘满载地面部队的日舰展开猛追。
追了十多分钟后,伯克突然命令“小海狸”们掉转航向,接着,船员们就看到三发“长矛”鱼雷在后面爆炸了。如果美舰不做出这一动作,很有可能就会有舰艇中招,众人对伯克的指挥才能和对危险的预知能力都感到十分惊讶,认为自己能在伯克的指挥下作战简直是太幸运了。
伯克分舰队在追击中又击沉了一艘日舰,一直追到离拉包尔约60海里,才在天亮前转向返航。
太平洋战争初期,日军驱逐舰和巡洋舰长期掌握着主动权,美国海军的驱逐舰舰长们曾屡遭挫折,经受最艰苦的战斗考验,即便车轮战役开始后也是如此。正如一位多次参加驱逐舰大战的美军船员所说:“在所罗门群岛的每个人都深深感到,每一分钟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在伯克、穆斯布鲁格等人的不懈努力下,他们终于形成了自己的战略战术,作战技能也变得更加成熟老练。圣乔治角海战是日军最后一次动用“东京快车”,从此,日本人再也不敢用驱逐舰来做这个偷偷摸摸的生意了。
很血腥,也很累人
百武费尽心力,就算计着美军会去夺取他的布卡岛和布卡机场。但实际上,盖格根本就没往那个地方想,因为他通过皮发叉路之战已达到了战略目的。
至1943年11月中旬,已有约34000名陆军士兵及陆战队员进入布干维尔岛,环形防御阵地将近22平方英里。更重要的是,可建机场的平地就在这22平方英里之内,沼泽的难题也找到了解决方法——说起来并不复杂,排掉沼泽里的水即可。
11月24日,托罗基纳机场初具雏形,美机第一次在机场上做了紧急着陆。假以时日,机场工程便可全面完成,这种情况下,美军还有什么必要攻打布卡岛,或去死磕百武苦心经营的新防线呢?盖格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把已有的环形防御阵地夯个结实,以便为飞机场提供更大的安全保障。
美军大规模的攻势作战已成为过去,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岛上的枪炮声已经完全平息。
11月29日,盖格对柯岩里滩头发动了突袭战。柯岩里滩头在奥古斯塔女皇湾的西南面,距离美军现在位置有10英里远,那里有一些日军的补给站,布干维尔日军主力在南部基地。如果百武忽然改变主意,把第六师团调过来攻击,这些补给站就很关键了,所以不得不防。
盖格出动的兵力为伞兵营和一个突击连,采取的方式为两栖登陆。晨光熹微中,柯岩里的日军把登陆美军当成了自家援兵,有一个日本军官还从丛林里跑出来,向第一个登陆的陆战队员喊话。
这份交情自然是怎么都攀不上的。发现真相之后,日军大吃一惊,又气又急,马上发起猛烈攻击。柯岩里日军的实力超出了原先的预计,美军不久就被压制到纵深不到200码的滩头,若是日军不看走眼,他们能否顺利上岸,都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现在岸是登上来了,但登上岸的人处境非常尴尬——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退无可退,只有竭尽全力挖掘防御工事,等待转机。
转机并没有到来,日军的火力越来越强。盖格明白任务已经失败,只能在登陆部队的弹药用完之前,尽快让他们全身而退。
在日军迫击炮的阻击下,登陆艇无法靠近滩头,因此前两次营救行动都失败了。黄昏时,盖格调来一艘美军驱逐舰,在柯岩里滩头附近向日军阵地开炮射击。同时,岛上的美军主阵地也把155毫米重炮的射程发挥到极限,朝柯岩里方向轰击。
在炮火掩护下,登陆艇趁着天黑终于把部队接了出来。值得庆幸的是,百武从没有想到把南部基地的重兵调过来,盖格也就再未尝试袭击柯岩里。
布干维尔岛上的最后一次大的地面战,是赫尔托博平之战。赫尔托博平是一座山岭,位于美军环形防御阵地的边界附近。盖格考虑把它作为前哨阵地,就派了一支侦察队前去侦察,结果发现上面已经有日军一个加强中队在据守,他们占据了山峰和斜坡的上半部,已经挖好了坚固工事。
赫尔托博平已经成了日军的前哨阵地,这座山岭的斜坡上是厚密的丛林,许多大树高达200英尺,把整座山岭都给遮蔽住了。第一线的美军士兵虽然可以听到日本兵在周围走动,但因视野所限,连开枪都不知道子弹应该射往哪里。
炮弹要想直接命中日军阵地也非常困难,充其量只能吓一吓日本兵,给一线的美国兵壮壮胆。一位美国大兵就很感谢大部分时间都在做无用功的炮击:“当炮弹落在你的正前方,你就可以蜷伏在洞穴里安心睡觉了,而不必害怕那些小王八蛋跑过来麻烦你。”
盖格决心把日军逐出赫尔托博平,派陆战队前去发起攻击。赫尔托博平本身就是一个天然的防御阵地,斜坡险峻异常,差不多呈垂直状,陆战队只能插入丛林深处,贴到日军身边大打肉搏战,一旦获得立足点,若不遭遇重大压力和损失,便咬着牙死守不退。
这种打法很血腥,也很累人,却是海军陆战队的强项。从12月12日起,陆战队连打六天,一步步地把日军逼入绝境,最终控制了赫尔托博平。守卫这座山岭的日军共有230人,全部战死,无一逃脱或被俘。
随着赫尔托博平之战结束,美军防线得到完全巩固,除了边界上小的冲突外,盖格不再轻动干戈。在防线内,一个可供战斗机和轰炸机共同使用的新机场已经正式启用。这个机场离拉包尔仅仅220海里,美军战机从这里起飞,便可轰炸包括拉包尔在内的俾斯麦群岛各个地区。
继瓜岛战役之后,海军陆战队再次做到了不辱使命,他们可以交卸任务了。12月15日,美国陆军第14军军部代替第一两栖军的军部,成为布干维尔岛上的美军最高指挥机构。一周后,陆军开始与陆战三师进行接防,陆战三师陆续撤回他们位于瓜岛的营地。
如同在瓜岛一样,许多陆战队勇士都倒在了布干维尔,活着的人只有生的侥幸和对战友的怀念。在美军墓园的告别仪式上,一位陆战队指挥官坦率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虽然我们今天离开了这个活地狱,可是这些恐怖的印象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