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8 属于: 世界大战


麦克阿瑟没有收到他所希冀的胜利战报,他看到的只是直线上升的伤亡率:至30日,美军苦战两星期,阵亡了492人。

对比一下,瓜岛地狱点战役,美军只战死了35人,血岭,40余人,布纳之战刚刚揭幕,就已经是这两次大规模战役死者总和的六倍了!

对把自家人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老美而言,这是一个相当吓人的数字,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却没有实现突破,日军仍保持着完整防线。

美澳空军除了向前线空投食品和弹药,还负责运回伤病员,这里面包括“大批患炮弹休克症的士兵”,他们大部分都是美军。

所谓炮弹休克症,是说在炮战过程中,士兵因恐惧加大而出现精神崩溃的症状。可布纳前线没有几门炮,又有什么正儿八经的炮战?这只能说明前线美军的士气已到了崩溃边缘。

第32师看来是不行了,麦克阿瑟考虑将第41师投入战场,陆军司令布莱梅提出异议。他认为第41师和第32师一样,都是没有作战经验的新兵师,换来换去还不是一样?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澳军去援助第32师,因为澳军战士“知道如何战斗”。

要说前线澳军其实也没多大起色,但布莱梅的话仍然让麦克阿瑟大受刺激——对方的意思其实就是,你总说我们澳军怎么怎么不行,起码我们没那么多患炮弹休克症的吧?

这是在报我训他的一箭之仇啊。意识到这一点,麦克阿瑟火冒三丈,又羞又愤,真应了俗语说的“两点红直从耳根背后透到满脸”。

甜言蜜语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此时此刻,麦克阿瑟早就忘了他是如何拿刻薄语言损别人的了,只知道老布莱梅是在瞧他的笑话,他立即放弃初衷,命令美军第一军团指挥官艾克尔伯格前来莫港参加特别会议。

非常之举

麦克阿瑟在莫港的前沿司令部坐落在一座小山上,那是一幢并不规整的二层小楼,从楼上可以俯视整个莫港。会场设在二楼面向港湾的一座大阳台上,当着与会众人的面,麦克阿瑟任命艾克尔伯格为布纳前线司令官,接管第32师的指挥权。

他语气激动地告诉艾克尔伯格,他要将所有预备队统统调往巴布亚,交给这位中将指挥。他给艾克尔伯格的权限也是前所未有的:“我要你全部撤换那些不会打仗的军官,包括团级和营级指挥官。如有必要,你可以让中士负责营里的工作,让下士负责连的工作,只要会打仗,谁都可以进行指挥。”

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麦克阿瑟如此做法,就是要跟对手抢时间,因为“时间对于我们至关重要,这伙日军在任何一个晚上都会得到增援”。

会议结束时,麦克阿瑟紧握着艾克尔伯格的手,再一次叮嘱:“我要你夺取布纳,否则就别活着回来,这对你的幕僚们一体适用!”

1942年12月2日中午,艾克尔伯格抵达第32师师部。一到师部,哈丁就向他汇报,昨天晚上,日军刚刚发起一次疯狂反击,但被美军成功瓦解。

一问,哈丁却并没有指挥这次战斗,全部情况都来自于第32师参谋长莫特上校的报告。果真如此,说明32师士气尚在,并不像原来听说的那样窝囊,艾克尔伯格很感兴趣,决定和哈丁一起到一线视察战斗情况。

莫特听说艾克尔伯格要去一线,上劝其不要去,理由是美军正在发动进攻,前线火力相当密集,去了没法保证安全。他还拍着胸脯打包票,发誓他们会按计划行事,让艾克尔伯格不用担心。

既然参谋长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艾克尔伯格不便再坚持,他答应先去指挥所。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

一支美军巡逻小队。从照片看,这几个巡逻兵应该是在美军后方巡逻,所以他们的表情都较为松弛,戒备也不十分严密

正是在去指挥所的路上,艾克尔伯格紧紧皱起了眉头。他看到沿途的大兵们毫无纪律可言,一些人在漫无目的地到处瞎逛乱晃,另外一些人明显没有受伤,却在野战医院门口等待治疗。这可不是莫港,这是在前线,艾克尔伯格走上前去,查问士兵们为什么不在一线参加战斗,回答是上级派他们下火线休息的。

艾克尔伯格被惹火了,他当即改道去了一线。

阵地上静悄悄的,整个战线寂静得像一座空荡荡的教堂,与想象中的“火力密集”相去甚远。艾克尔伯格逐一视察了部队工事。他曾任西点军校校长,眼睛很毒,一眼扫过去,就看出步兵部署和机枪位置有问题,简单来说,就是一线部署完全缺乏进攻性,不是要打的样子。

艾克尔伯格了解了一下,这些天来,第32师的指挥官,无论哈丁还是莫特,都没来过一线,团营指挥官们也没有让士兵前进的念头,那么所谓击退日军反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事实是,昨天晚上日军压根儿就没有发动反击,参谋长莫特撒了个弥天大谎。他所说的“发动进攻”倒是有出处,不过不是由师部指挥,而是第126团的自发行动。

早在艾克尔伯格奉命赶往前线时,第126团就对日军阵地实施了夜袭。那个晚上伸手不见五指,每个士兵都只能抓住前面一个人的肩膀,顺着一根通到进攻发起点的电话线摸黑前行。距离进攻发起点不过几百米,美军却足足走了几个小时。

战斗打响后,日军申请派遣飞机投放照明弹,将通往其阵地的各个路线都照得一清二楚,进攻难度相当大,但126团仍下达了冲锋令。

命令既下,两军的机枪嗒嗒地响着,到处都能听到士兵们的咒骂声、尖叫声和呻吟声,这支尚未进入最佳作战状态的部队呈现出各不相同的景象:勇敢的士兵冲在前面,其他人跟着上,胆小的士兵则蜷缩在草地里,吓得灵魂出窍。

天亮前,126团清除了目标区域内的所有日军,他们攻克了目标阵地,夺取了一所野战医院,还缴获了包括密码本、档案、一台无线电设备在内的许多战利品。

126团投入进攻的主力之一是曾翻越“魔鬼山”的2营F连,该连在翻越山脉时还有163名官兵,仗打完,只剩106人。日军在此次夜袭战中的损失也很大,可能也正因为觉察来者不善,他们并没有实施大规模的反击,126团仍占据着夺取的阵地。

弄来弄去,哈丁和莫特是窃他人之功为己有,艾克尔伯格的脸立刻黑了下来。

八仙过海

126团不愧是功臣部队,端的了得,其他部队就不是这样了。艾克尔伯格在一线转过来转过去,见到的美军士兵无不是一副垂头丧气、毫无斗志的样子,部队也处于一种可怕的放任自流状态。

日军有很多狙击手,他们藏在棕榈树后面,对美军形成了极大威胁,但当艾克尔伯格要士兵向日军狙击手射击时,士兵却回答:“别开枪!如果我们不向他们射击,他们也不会向我们射击。”

你们这是在打仗还是在过家家?艾克尔伯格失望至极,他终于发现有关美军士气正在崩溃的说法绝非夸张。

除了行使麦克阿瑟赋予的权力,艾克尔伯格别无选择。回到后方指挥所,他就毫不犹豫地将哈丁和莫特就地解职。

根据一位团长提出的建议,艾克尔伯格下令126团也停止战斗,他要用两天时间好好整顿一下队伍,有病治病,无病健身。

在对32师师部大换血,建立起更为有效的指挥系统后,艾克尔伯格发现,后勤不足也是美军后继乏力的一个重要原因。在运输舰遭到日军空袭后,海运线一直没能恢复,前线补给只能依赖空投。

飞机运量有限,而且在空投场和前线之间没有良好的道路,得靠人力运输,整个运输过程非常缓慢。其间32师还遇上件倒霉事,由于天气恶劣,浓云覆盖崇山峻岭,送给养的飞机被迫停飞了好几天,相应地,前线部队的给养也就断了好几天。从艾克尔伯格到达前线起算,士兵们已经挨了两天的饿,10天没有吃过热的食物了。

找到症结之后,艾克尔伯格便要求采取措施恢复海运。

能不能恢复海运,关键不在海上,而在空中。随着巴布亚战役的不断推进,美军获得了越来越多的空运基地,为前线提供支援的主要空运基地就设在布纳战线后几千米的地方。

机场已无问题,只要有足够的飞机。在“先欧后亚”政策的影响下,美国新生产的飞机总是首先满足欧洲战区的需要,因此对于肯尼来说,修好现有飞机比坐等新飞机要现实得多。

西南战区距离美国大陆实在有些远,要将飞机零部件从美国西海岸运到澳大利亚,通常需要26天。也就是说,一架飞机瘫在那里,至少得过26天才能进行维修。26天,一场战役都快结束了,如何等得及?

肯尼一方面尽力缩短零部件的运输时间,另一方面就地帮助澳大利亚兵工企业提高维护飞机的能力。澳大利亚最初在维护飞机方面只属于菜鸟级,能做的事情极其有限,但在1942年,其水平和能力迅速增强,到1943年初,第五航空队所需副油箱都可由澳大利亚制造。

还是觉得不够,大家群策群力,来了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肯尼有一次视察前线机场,一位飞行中士向他抱怨说,他的中队里面五架B-25轰炸机都没法升空作战,原因是缺少轮轴轴承备件。

B-25曾空袭东京,现在只能让它们闲置,确实非常遗憾,但是肯尼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当时整个澳洲的盟军飞机仓库里都找不到合适的轮轴轴承备件。

中士随后却向肯尼提了一个建议,他说他可以从被击落的战机上取得所需的零件。这些坠毁的飞机大多在莱城西北145千米的比纳比纳,那里不仅有零星日军,还有土著的食人生番,所以需要再配给他三名战斗兵,以及冲锋枪和足够的弹药。

肯尼批准了中士的建议,在出动战斗机压制日军莱城机场的同时,掩护一架C-47前往比纳比纳。中士一行从运输机出来后,便进入丛林进行搜索。在丛林里,他们找到了一架P-39。P-39在二战初期,曾是美国陆军战斗机的主力机型,绰号“空中眼镜”,飞机尽管已经坠毁,但机身上还有许多用得着的部件。

几名探险者真是好运,他们不仅没有遇到食人生番,还得到了当地人的帮助,后者也加入寻找和收集飞机零部件的行列。四天之后,C-47按约定返回比纳比纳接人,运输机所要载运的已不止四个人,而是100多个,多出来的100人是当地土著,且人人身上都背着从被击落飞机上拆下的零部件。

接下来的几天,这些零配件让五架B-25和三架P-39起死回生,等于美澳空军凭空添了八架战机。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

在新几内亚,土著居民不仅帮助美军收集飞机零件,还给他们抬运伤员

地勤检修人员也开了窍,他们甚至将锡罐头敲平后,拿来修补机身上的弹孔——不管想出什么办法,只要能让飞机更早更快地重上蓝天。

若按飞机的绝对数量计,日军航空队还占据上风,只是数以百计的飞机都被打坏,正在机场等待修复和调换部件呢。日本投降后,麦克阿瑟在日本本土的机场上,曾亲眼目睹那里停放着8000架飞机,里面至少有98%都是基本完好的,却因缺损部分零件而不能投入战斗。试想一下,如果将这些飞机用于作战,其作用将会有多大!

这是细节决定结果的最好例证。一个积极维修,一个缺乏维修,仿佛睫毛那么短的差距,竟然就成了胜负的界限。麦克阿瑟日后高度评价空中力量在布纳战斗中扮演的角色:“在战场支援、补给输送和人员运送等方面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为战斗的胜利构筑了坚固的基石。”

继首开在战场上大规模使用空运部队的先例后,美澳空军再显威力,他们依靠新机场和数量上的优势,逐渐逼退了曾在海面上肆虐的日军航空队。

海面上空的日机一消失,恢复海运水到渠成,随后感到压力巨大的是麦克阿瑟本人。

美国政府的“先欧后亚”政策,使得能够投入太平洋战场的资源十分有限,而在整个太平洋战场上,西南太平洋战区得到的补给又更为有限。按照麦克阿瑟的说法,他的军需计划系数,低于世界上的任何战场或地区,有时甚至低于通常数字的一半,“在1942年的最后一个季度,战争已进入紧要关头,但从美国运来的给养不及10万吨”。

给前线提供给养是麦克阿瑟的事。他问华盛顿该怎么办,陆军部给他发来了一份法不传六耳的指令:“尽量利用当地的资源!”

说白了,就是要让澳大利亚提供给养。这个时候,麦克阿瑟就要感谢澳大利亚总理柯廷了,人家是要什么给什么,不怕他不给,就怕你不要。

后来的史实证明,当时美国政府给西南战区的给养确实是所有战区中最少的,他们所需物资的三分之二均为澳大利亚当地产物,西南战区基本能做到自给自足,有时还能为同样窘迫的南太平洋战区增援一些补给。

艾克尔伯格的运气特别好,当他来到布纳的时候,所有瓶颈问题都已有所缓解,运输舰队也得以起航。运输舰队的到来,不仅改善了前线的食物供应,还为美军提供了作战急需的机枪枪架、榴弹炮以及装甲运兵车。

连金刚来了都难以撞开

1942年12月5日,第32师恢复进攻。机场是美军攻击的重点,艾克尔伯格集中了第128团、126团的主力,以及澳军一个营,以新到达的五辆装甲运兵车为掩护,向日军阵地猛冲。

这一冲,就绊了个大趔趄。装甲运兵车陷入日军的交叉火力网中,20分钟内,五辆车统统被打废,乘员非死即伤。失去装甲车掩护后,步兵更加寸步难行,战至傍晚,仅仅向前推进了几十米。

战前日军显然对每一处地形都进行了认真勘测,他们将正面通道挖成狭窄小径,美军从正面攻击,必然陷入碉堡交叉火力的埋伏。盘算一番后,艾克尔伯格改变战术,以小部队射击和投手雷的方式,诱使日军碉堡暴露位置,然后集中炮火进行摧毁。

让他失望的是,日军碉堡是发现了,但一般山炮力度太小,盖在日军碉堡上的沙质土层就可以把炮弹的冲击力全都吸收。运至前线的105毫米榴弹炮倒是争气,能有效破坏日军碉堡和工事,然而全军仅有一门,后来炮弹也打光了。

对机场的进攻逐渐陷入停滞,美军又开始争夺布纳村,扛大斧的是第126团2营。为激励士气,艾克尔伯格带上一众幕僚,亲临一线参战。艾克尔伯格是中将,他的幕僚也起码是少将,见这么多将军出现在前线,且握着枪与自己并肩作战,2营官兵既惊讶又振奋。美机进行空中轰炸后,他们全都呐喊着投入了战场。

勇气收获的未必就一定是果实。2营同样遇到了交叉火力,最后也同样是毫无进展。在战斗中,艾克尔伯格差点儿被一个隐蔽的日军狙击手击中,他的助手和一名将级军官中弹,除艾克尔伯格本人外,所有参战的美军将官都负了伤,只得撤离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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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克尔伯格在前沿持枪射击。士兵也是需要被征服的,特别是在艰难时刻,任何技巧、外表、才华、煽情都没有用,但是只要看到总指挥拿着一杆枪冲到前面,大家伙便会哇哇叫着自动跟上来

2营随之也被迫暂停进攻。他们想架起机枪扫射,但机枪枪架又陷到污泥中,无法发挥作用。

艾克尔伯格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布纳作战之艰难,日军把门关得好似铁桶一般,连金刚来了都难以撞开。

守门人的状况其实也不好。艾克尔伯格到达布纳前后,第18军司令官安达已派独立混成第21旅团前来增援,他甚至准备亲自登岛指挥,但遭到今村的阻止,因为今村知道布纳十分危险,安达去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

此时巴布亚周围的海面已被第五航空队控制,日军分四批用驱逐舰载运部队,在美机猛烈的轰炸和扫射下,日军登陆驳船不是被击沉就是被击伤,最终只有旅团长山县栗花少将以下约1300人到达目的地。

第五航空队犹如“仙人掌航空队”那样的严防死守,使得日军的补给几乎完全断绝,晚间潜艇的“东京快车”只是杯水车薪。布纳守军严重缺乏食品和药品,疾病流行使得野战医院里人满为患。在武器方面,他们更是难以为继,美军不过是缺乏重武器,日军非但缺乏重武器,连轻武器都没多少,很多人只能将刺刀绑在木棍上权充武器。

就是这样一种状况,日军却还能咬着牙死扛到底,让人不能不感到惊叹。

艾克尔伯格紧急召来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F连。F连前几天遭到美机误炸,连长受伤,已被送往野战医院,接替者是从排长晋升上来的奥戴尔。尽管这个连的战斗和非战斗减员不断增加,实力已遭到很大削弱,但毋庸置疑,他们仍然是126团乃至整个32师的一把尖刀。

奥戴尔将F连兵分两路,沿着通往村庄的路两边,同时向布纳村发起进攻。

还是无效。侧翼全是淤泥和沼泽,日军的碉堡工事则修在相对干燥的地区,这使得“他们(日军)住在靠海岸的长有椰子树的沙丘上,而我们的人(美军)则泡在沼泽里”。孰难孰易,一望便知,奥戴尔率领的一路,40个人战死了四人,重伤18人,另外一路也损失惨重。

F连撤了下来,艾克尔伯格派一名营长助理到F连任连长,而奥戴尔重新降为排长——按照军官表现及战争实际,艾克尔伯格随时撤换军官,据说到布纳之战结束,第32师的师长已换了四次,参谋长换了六次,126团2营营长和奥戴尔所在的F连连长也各换了三次。

正面突破,侧翼突击,全都归于失败。艾克尔伯格自认当天已难有作为,他只好死马当活马医,采用化整为零的渗透战术,通过小部队在两侧的零星突击,试图打破僵局。

奇迹就发生在看似全无希望的时候,当天晚上,H连博茨克中士率领的一支小分队终于给艾克尔伯格带来了好消息。

博茨克是一名德国人,从前住在柏林附近,曾参加过西班牙内战,为共和派而战斗,后来为加入美军才移居美国。他不会说几句英语,但作为参加过西班牙内战的老兵,战斗经验十分丰富,非周围一群新兵可比,也因此在战友中很具感召力。

博茨克带着18个人和一挺机枪,从海滩上找到突破口,并楔入了日军防线。得手后,他立刻命令掘壕据守,并亲自操作机枪,对欲把他们赶走的日军进行阻击。从晚上到第二天白天,数百名日本兵对博茨克分队进行两面夹攻,博茨克端着机枪猛扫,在他的小阵地周围,躺满了被他射死的日军尸体。这位胆大如斗的勇士还一次次从阵地上爬出去,为的是用手雷摧毁日军的机枪掩体。

艾克尔伯格立刻意识到博茨克突破的意义所在。12月6日,奥戴尔奉命率一支10人的小分队出击,他们的任务是在减轻博茨克分队所受压力的同时,将美军防线延伸至海滩。

最血腥的战斗

奥戴尔分队需要清除两个日军滩头前哨。在仍不明前哨具体位置的情况下,贸然穿过空旷开阔的海滩发起攻击,等于自杀,想引诱日军暴露位置,对方又偏不上当。没办法,奥戴尔只得冒险一试,他一手拿着刺刀,一手握着手雷,半跑半爬地靠近了第一个日军哨所。

令奥戴尔既庆幸又奇怪的是,中途并没有人向他射击。难道是上帝神奇的庇佑,让自己变成了不会被敌人发现的隐身人?

往哨所里一看,奥戴尔明白了:里面的日军早已非死即伤,难以动弹,只是美军还不知道罢了。

奥戴尔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这时,一名躺在地上的日军伤兵却突然挣扎着爬起身,抡着铁锹朝他砸来。

奥戴尔携带的是M1式加兰德半自动步枪,这是当时美军步兵的主流制式武器,它不像春田步枪那样需要拉枪栓再上子弹,可以直接扣一下打一下。奥戴尔未料到日军伤兵还会向他发起攻击,仓促之下连续扣动扳机,将这名丧心病狂的家伙给打死了。

枪声惊动了附近的另一座日军前哨,小分队无法再对其发动偷袭。好在他们已完成任务——抵达海滩,并且可以阻止布纳村的日军增援滩头哨所。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

两名第32步兵师的士兵正在搜查日军躲藏地,他们手中所持武器便是M1式加兰德半自动步枪。加兰德步枪是美军在二战期间装备的制式步枪,可自动装填子弹,弹容量八发,在战场上可有效压制手动装填子弹的步枪。另外,它还拥有射击精度高、易于保养等优点,因此很快取代了春田步枪

为了把楔入防线的钉子拔掉,晚上,日军向奥戴尔分队发起突袭,约50名日军一拥而上。小分队一共才10个人,见到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日本兵,包括奥戴尔在内,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步枪阻击都来不及,他们用机枪和手雷拼命进行反击。打着打着,日军一枚手雷扔过来,把分队的机枪给炸哑了,三名日本兵趁势冲进哨所。

在一片恐惧和激动的情绪中,美国大兵们拿起刺刀就捅,饿得已没有多少力气的日本兵均被捅倒在地。那个晚上,日军再也没能向奥戴尔分队发起任何形式的进攻。

博茨克突破是整个布纳战斗的关键,战后博茨克分队据守的海滩被称为“博茨克角”。以“博茨克角”为突破口,美军将布纳村包围起来。

布纳村里的日军被切断了退路,食品严重短缺,在剩下的时间里,平均每天都要病死饿死20人左右,连很多下级军官都患上了疟疾和其他丛林疾病。尽管这样,日军仍然死守布纳,而美军不管付出多大代价,还是拿不下布纳,其中F连因剩下的兵员过少,被直接填补到了二营的防线上。

布莱梅对着麦克阿瑟放言澳军“知道如何战斗”,是有底气的,因为他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士兵如何在战斗。代替澳25旅的澳22旅上阵后,遇到日军的拼死抵抗,在戈纳周围散发着恶臭的沼泽中,双方打起了白刃战。一名亲身经历白刃战的澳军士兵说,这是他所见过的“最野蛮、最疯狂、最血腥的战斗”。

澳军先投掷手雷,手雷在日军中间炸开了花。趁着对方陷入混乱,士兵们挥舞着刺刀猛刺过去,被刺中者惨叫倒地,血花四溅。短兵相接中,很多人失去了枪械,便相互紧抱,在沙丘上徒手斗杀。

刀战不同于枪战,往往几分钟之内就会结束。刚才还喊杀连天的场地,转眼就只剩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在这里,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比斩屠豚都来得更方便快捷。

在残酷的白刃战中,瓦奇指挥的澳军从日军手中夺过了一个又一个散兵坑和碉堡。包围圈越来越小,为了加固掩体,日本兵把同伴的尸体也当作建筑材料,堆放在工事外面。高湿环境下,尸体没多久就发出了难闻的异味,许多日本兵都戴上了防毒面具,以抵挡恶臭。一名澳军记者写道:“腐烂许久的尸体构成了工事的一部分,到处弥漫着腐肉的臭味。”

五天下来,澳21旅损失了430人,日军也仅剩100余人,但仍无投降的迹象。几乎每个澳军士兵都知道,眼前的对手无法用常理论断,“那些杂种一直打到最后一口气,他们一直战斗到你的刺刀穿透他们的胸膛为止”。

12月8日,澳军仍未能攻入戈纳,连瓦奇都丧失了信心,他准备将进攻重点转向戈纳与布纳之间的萨纳南达。就在这天早上,炮兵增援部队赶到了,瓦奇重新鼓足勇气,指挥炮兵对日军阵地进行轰击。

迫击炮弹装上定时雷管,几轮轰击,戈纳教堂的地下掩蔽部被炸开了。对澳军而言,这是犹如“博茨克角”一样的突破口,沿着这个突破口,又经历了无数次白刃战,零星战斗一直持续到9日傍晚,澳军终于占领戈纳。

戈纳日军全军覆没,16名日军被俘,澳军也伤亡和失踪了750人。瓦奇给麦克阿瑟发出电报:“戈纳已经被占领!”

勇士的代表

澳军已经克复了戈纳,美军包围布纳却还没有下文,这让麦克阿瑟十分尴尬,对美军的进攻速度很是不满。他一个电报接一个电报地发给艾克尔伯格,说“时间对我们越来越不利”,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迅速拿下布纳。

14天里,美军对布纳村发动了12次攻势,但都无功而返,部队损兵折将。12月9日,第127团3营抵达前线。此前因为运力不足,127团一直滞留后方,这支生力军的到来,终于得以把筋疲力尽的126团2营换了下来。当F连随2营退出战斗时,该连战斗兵员仅剩38人,加上炊事兵和一些非战斗人员,也才52人。

3营在染着鲜血的土地上继续前进,数天后,已不足百人的布纳守军终于支持不住,被迫趁黑夜突围。14日,美军占领了布纳村,这是美军在整个战役中取得的第一个显著战果,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当天上午,艾克尔伯格向麦克阿瑟发出相关报告。

麦克阿瑟回电祝贺,并向艾克尔伯格发去了一封“来自大首领的庄重信函”,但这位“大首领”实在缺乏“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的精神,未等美澳军真正扫清残余,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华盛顿发去了一份报喜的战报。

这份喜报发得实在是太早了。美澳军只是名义上占领了布纳和戈纳,除了残余日军阴魂不散,在布纳机场和萨纳南达,仍有数千日军固守在坑道和阵地里。

经过短期休整,18日,在第127团1、2营增援到位后,美军继续向退至布纳村北的残余日军发动进攻。日军的抵抗丝毫未见减弱,艾克尔伯格说:“每一寸土地都经过了激烈的争夺。”

美日阵地犬牙交错,相互渗透,空中火力都无法帮到美军,他们只能像澳军一样,用刺刀和手榴弹驱赶碉堡里的日本兵。近身肉搏中,127团的布鲁上士为掩护战友,用身体扑向日军掷来的手榴弹并英勇战死,他也成为巴布亚战役中第一个获得国会荣誉勋章的士兵。

一直到12月底,美军才把最后一个日本兵从布纳教堂的掩体里赶出来,此时距离麦克阿瑟的战报已经过去了大约两个星期。让美国大兵不寒而栗的是,有人在日军掩体里发现饥饿的日本兵竟然以人肉充饥——战争泯灭了他们作为文明人的最后一丝痕迹,让他们和新几内亚的食人生番没有任何分别了。

对布纳机场的进攻形势,则因八辆M3斯图尔特坦克的到来,发生了改变。

M3坦克出自澳军装甲团,美制产品,其基本用途不过是侦察、警戒和快速行动,但当它们出现在战场之后却作用巨大,日军没有料到战场上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坦克,也没有配备反坦克武器,结果M3坦克一路碾过堑壕,并使用37毫米炮,毫无顾忌地将日军火力点逐个敲了个干净。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

M3坦克在协助步兵进攻。M3系M2A4坦克的升级版,增加了装甲厚度,但仍属轻战车,也称“斯图亚特”轻型坦克。主武器为一门37毫米火炮,辅助武器为五挺7.62毫米机枪

仅一个小时,日军防线即被突破,侧翼暴露出来。指挥机场防守的山本重省大佐见势不好,赶紧放弃机场新跑道,撤至旧跑道,并用在空袭中保存下来的76毫米高炮进行抵抗。

就像不知道盟军会投入坦克一样,合力进攻的美澳军也没想到日军手里还有高炮,两辆坦克当即被击毁,其余坦克被迫退出战斗。

日军高炮只是暂时耍了一下威风,他们的高炮炮弹很少,轰几次就用完了。火炮这东西,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没有炮弹伺候着,跟堆废铁没有两样。美澳军趁势粉碎日军的有组织抵抗,牢牢控制了机场。

还剩萨纳南达。这个战场也是美澳军合力争夺的所在,美军126团一部助力澳军,该团I连和反坦克连突入了日军阵地,但随后其后续部队便被日军的密集火力截断,他们成为脱离主力的一支孤军,濒临弹尽粮绝的境地,与后方的通信也一度中断。

直到12月18日,从戈纳方向赶来的澳21旅才同I连会合。4天后,I连撤出阵地,该连在日军重围中一共坚守了22天,尽管撤出时个个形容枯槁,但仍保持着高昂士气。

126团诸多连队的神勇表现,使得这支因翻越“魔鬼山”而成名的部队,成为美国陆军中勇士的代表,他们也为此次战役做出了巨大牺牲:11月底,126团投入战斗的有1400人,到12月中旬仅剩550人还有战斗力,月底下降到244人。

命运的裁决

一晃到了圣诞节,萨纳南达的日军一线阵地遭到多次突破,但日军仍然控制着许多碉堡和战壕。布纳等地的日军被压缩至东西不足两千米的海岸,看似时日无多,却仍足够倔强,一句话,就是不让你痛快。

艾克尔伯格的作战扇面上“出现了令人绝望的局面,战斗残酷,令人难以忍受,胜负未卜”。

宁可无了有,不可有了无。麦克阿瑟过早发布喜报,干了件自个儿挖坑埋自个儿的蠢事,现在的心态极度失衡。无法可想之下,他只能拿艾克尔伯格撒气,西南战区最新发布的战报如是说:“在圣诞节,我方的行动只限于例行的安全防范。神圣的战斗行动被制止了。”

看到这份战报,艾克尔伯格又吃惊又愤怒,他倒恨不得给麦克阿瑟许下半边天,但前线的真实状况不容许他这么做。

不仅是海滩边的战斗,直到1943年元旦,盟军在萨纳南达战线仍无多大进展,每次夺座碉堡或占条战壕,都被算成可观战果。

只要有一线可能,巴布亚的日军就会守住每一座碉堡以及每一条战壕,甚至他们晚上还会组织小部队渗透到盟军后方,对炮兵阵地和指挥所展开袭击。如此疯狂的顽抗,令美澳军方面目瞪口呆,很多人对今后如何在对日作战中取胜都感到了困惑。肯尼在给上级的报告中警告说,“在我们面前会有几百个布纳”,他预料今后要打败日军,花费的时间、精力、鲜血和金钱,可能超乎想象,那种认为“只要德国垮了,日本一推就倒”的想法是天方夜谭。

面对麦克阿瑟明里暗里的各种催逼,陷入忧郁中的艾克尔伯格已经完全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态度:“我昨天以为生命就要完结了。布纳会成为美军的大灾难吗?”

命运的裁决是,美国人还得再努力一把。1943年元旦,盟军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由六辆坦克为引导,对布纳海滩的日军阵地发动最后的进攻。在缓慢而坚决的攻击下,日军防御据点一个又一个被碾碎,盟军一步步地将他们的敌人挤入不断缩小的包围圈里。

1月2日,水滴石穿的结果是,日军防线终于被击破,有组织的抵抗也陷于崩溃。残存的日军士兵丢弃了武器和装备,抱着木板或救生器材跳入海中,希望能游往更西北的日军海岸防线。这些日本兵成了随后赶到的澳军士兵的活靶子,澳军在岸边架起机步枪进行射击,但还是阻止不了日本兵扑通扑通地跳入海中。

第二天早晨,火炮运上滩头,盟军飞机也加入杀戮,日军才终止了徒劳的逃跑。在无力回天的情况下,布纳方面的日本陆军指挥官山本重省大佐和海军指挥官安田义大佐双双剖腹自杀。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

老麦终于高兴了。麦克阿瑟的格言:“战争就是为了胜利,这是任何其他东西都代替不了的。”

1月3日,美军彻底肃清了布纳地区的日军。布纳的胜利,是麦克阿瑟自菲律宾同日军作战以来,在战场上夺取的最大一次胜利。他太需要也太看重这样一场胜利了,以至于胜利之果吃到牙缝里,剔出来都是香的。

老麦的火暴脾气就像茅草一样,易燃易灭。在真正的喜讯面前,他马上忘记自己从前是如何拿枪顶着部下后背的了,在给艾克尔伯格的贺信中,他情真意切地写道:“得悉你在战斗中未曾受伤,我非常高兴。我总担心,你常出入敌人的枪林弹雨,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对你表示衷心的赞许。”

艾克尔伯格的回应是:“虽然在此战期间发生的一些事,我不想再有人提起,但我认为,麦克阿瑟将军实在应该为这场凶险的战斗感到自豪。”

数据可以表明布纳一战有多么凶险。在这场大搏杀中,盟军伤亡高达2817人,2500名日本守军除190人逃脱,50人被俘外,全部殒命异域。

“巴丹的死鬼今晚可以安眠了。”麦克阿瑟最后总结道。

随着戈纳、布纳的完全清盘,萨纳南达成为麦克阿瑟这一轮鏖战所要拿掉的最后一枚棋子,在启程返回布里斯班之前,他授命艾克尔伯格指挥巴布亚的全部美澳军,向萨纳南达发起代号为“扫荡战役”的攻势。

1月11日,盟军发起攻击。布纳之战结束后,艾克尔伯格就认识到,“最坏的情况还在我们前面”,果不其然,“战斗激烈”和“伤亡惨重”仍是此次扫荡战役的主题词。

不过艾克尔伯格不知道的是,顽固的日军其实已经决定撤退了。

撤退是由于补给的断绝。至1月初,日军每人每天只能分到60克大米,到1月12日,已完全断粮。药品则早在一个月前就告罄,弹药也行将耗尽,在这种情况下,日军大本营下令萨纳南达的日军撤往莱城和萨拉莫阿。

撤退预定为1月25日,从盟军发起攻击的时间来看,晚了。

面对被击得千疮百孔的防线,日军开始提前分头撤退,旅团长山县栗花少将乘快艇成功逃脱,新任南海分遣队队长小田健作少将、第41联队长泽矢大佐在突围中被击毙或自杀。

1月22日,盟军以钳形攻势合围萨纳南达,俘虏了200名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日本兵。至此,长达6个月的巴布亚战役以盟军的胜利宣告结束,盟军在“扫荡战役”中的伤亡达到3500人,比布纳战役还多出700人。

巴布亚战役是太平洋战场上盟军代价最高昂的胜利之一。参战的日本陆海军共达1.7万人,损失1.2万,总计有350人被俘。美澳军先后投入3.5万人,伤亡8546人,其中阵亡3095人,因疾病、疲劳和营养不良造成的非战斗减员,为这个数字的三倍之多。

站在布纳的军人墓地前,艾克尔伯格忍不住热泪纵横。

该不该骂

巴布亚战役结束后,围绕麦克阿瑟产生了不少非议。在麦克阿瑟授意发布的新闻公报中,盟军损失严重缩水,“兵员和物资的消耗是低的”,另外他还煞有介事地解释了为什么“低”:“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因素并不是那么重要的。”

看到这份虚假公报,艾克尔伯格万分惊讶,非常生气。巴布亚战役中,盟军仅战死人员就是瓜岛战役的两倍,麦克阿瑟还说“损失不大”,这有哪一点符合他本人在记者面前口口声声宣扬的“新闻真实性”?

说时间不重要,老麦自己可能已经忘了,作为前线指挥官的艾克尔伯格却无论如何无法忘记,战斗过程中,这位上司曾经怎样一封一封地发私人电报,强调时间具有生死攸关的重要性,前线部队又怎样被逼着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击,最后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麦克阿瑟没有上过第一线,他知道巴布亚的土地是被士兵们的鲜血一寸一寸染红的吗?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

与日军展开激战的澳军。澳军在新几内亚的各个战役中做出了重大牺牲和贡献,他们当然有理由抱怨老麦:您的心胸有点儿小,格局有点儿窄

与艾克尔伯格同样不满的是澳军将士。新闻公报中只提到“盟军”或者“美军”,几乎根本不提澳军,这在澳军看来,明显遮掩了他们在巴布亚战役中的功劳,要知道第一个在“魔鬼山”击溃崛井支队的是他们,第一个通过残酷丛林战攻克要地的也是他们。

澳军中于是流传开一首打油,曰:“我敢用你的靴子打赌哩!直到最后审判日,所有将去付印的新闻,无非是道格(指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名字)的公报而已。”

老麦该不该骂,绝对该骂,但是如果想到他自兵败菲律宾以来的心情,这一切又不是不可理解。

在麦克阿瑟退到澳大利亚,并获知他对巴丹失陷无能为力后,这位陆军上将曾濒临崩溃。身边的人看到,他的脸色整天像死人一样苍白,嘴唇不停抽搐。有一天,经过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突然情不自禁地说道:“上帝可怜我们吧。”

如果没有小儿子阿瑟,麦克阿瑟真不知道怎么度过那些难熬的岁月。

阿瑟成为麦克阿瑟在战场失意时的最大慰藉。据说在澳大利亚期间,麦克阿瑟只当众流过两次眼泪,一次是听从巴丹逃回的部下汇报可怕的“巴丹死亡行军”,另一次则是阿瑟在澳大利亚滑冰时摔断了胳膊。

他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任何时候麦克阿瑟都不加以掩饰。从菲律宾开始,他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晨都要送给小阿瑟一件礼物,从玩具飞机到汽球、拳击手套,无所不包。这都是麦克阿瑟托人从国内寄来的,事先藏起来,每天从中拿一件作为礼物。

麦克阿瑟的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战后。1942年,美国一个叫“国家父亲委员会”的组织专门授予他为“年度模范父亲”。麦克阿瑟十分兴奋和感动,他回电说:“在我死后,我希望我的儿子会记住我,不是在战争中,是在家里,跟他一道反复祷念最纯朴的日常祷词‘我们的在天之父’。”

身兼军人和父亲双重身份的麦克阿瑟认为,军人为建设而破坏,意味着死亡,父亲只有建设,决不破坏,由此孕育的是创造与生命,因此他更骄傲的是身为人父。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麦克阿瑟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家庭的温情也难以代替事业的成就以及打回菲律宾的夙愿,所以当巴布亚大捷的消息传来时,他才会欣喜若狂,尽一切可能凸显自己的价值。

麦克阿瑟以胜利者的姿态重回布里斯班。巴布亚战役打得如此艰难,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筋疲力竭,会弯着腰,拖着疲惫的身子归来,但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老麦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就好像刚在莫港度完假一样,眼里闪着火花,步履矫健而轻快,间或还会同记者们打打趣,开开玩笑。

以往的晦气已经远去,在麦克阿瑟身上,不再见到忧郁、失望和急躁,他要信心十足地迎来新的胜利。

组团攻击

在巴布亚、瓜岛战役中的失利,使日军进攻的锋芒顿消,他们被迫向后收缩,把新几内亚北部、新不列颠岛与北所罗门群岛一线作为新的战略防线。其中,防线右翼的新几内亚正好处于麦克阿瑟的西南战区范围内。

新几内亚的大部分地区仍被日军盘踞,天皇召见陆军总长杉山元时说:“务必对你们的作战计划考虑仔细些,再不能让莱城和萨拉莫阿成为另一个巴布亚!”

接到杉山的指令,今村迅速部署,向新几内亚派出一支3000人的援兵,准备抢占澳军在瓦乌的简易机场。

瓦乌距莱城仅48千米,是新几内亚的金矿中心。不过今村看重的不是金子,而是建于斜坡之上的飞机场。瓦乌机场拥有一条质量很好的跑道,日军占领后,一方面可以保护莱城、萨拉莫阿等海岸据点,另一方面可作为今后登陆作战的根据地和立足点,并对莫港构成威胁——瓦乌与莫港之间仅仅相隔241千米。

瓦乌守军兵力薄弱,但勇敢善战,他们迟滞了日军的进攻。利用这段时间,麦克阿瑟从莫港向瓦乌空运了一个旅的澳军,1943年1月29日,日军止步于距离机场跑道仅几百米的地方,接着便被获得强援的守军赶下了大海。

这是继巴布亚战役后,麦克阿瑟和肯尼第二次用飞机灵活机动地调送部队,显示出空军确实能在联合立体作战中发挥巨大效能。通过这一战,麦克阿瑟也意识到,今村已经越来越担心其剩余据点的防御安全,只要有机会,必然还要加强莱城和萨拉莫阿的驻军。

“卡斯特”密码破译队送来的情报,进一步证实了他的判断:自1月底以来,日军加紧扩建在拉包尔的新机场,每天都有大量船只驶进拉包尔港口,并卸下从东南亚调来的大批军队和装备。

今村在几次大规模运输中已经尝到了甜头。第一次还是巴布亚战役临近结束的时候,他从拉包尔向莱城派出一支运输舰队,盟军飞机对它进行了攻击,但未能达到拦截目的。由五艘运输船和五艘驱逐舰组成的舰队,仅损失了两艘运输舰,第51师团的约4000名士兵及装备物资顺利登岸。

两艘运输舰的损失还是可以承受的,于是就有了第二次:1月中旬,运输舰队突破盟军的空中拦截,将第20师团主力约10000余人运抵新几内亚,增援巴布亚半岛东北海岸的韦瓦克。

第三次:2月中旬,运输舰队又将第41师团一部运抵韦瓦克。

当然这里面还得包括瓦乌的那一次。多次运输都算是成功的,并不像在瓜岛那么凶险,它似乎证明,美澳空军还没有足够能力如“仙人掌航空队”那样覆盖新几内亚周围的海域,经过周密策划和组织护航的日军运输舰队,完全能够突破盟军的空中拦截。

一个新的运输计划随之推出。今村和第18军司令官安达商定,将第51师团的6900名士兵和武器弹药、燃油运往莱城。莱城已有3500名日本守军,如果运输计划能够再获成功,其防守力量将增加两倍,就作战潜力而言,日军将从此在新几内亚的地面作战中占据优势。

日军的运输计划被“卡斯特”破译队完整捕获,盟军频繁的空中侦察也对此进行了佐证,麦克阿瑟遂命令肯尼以最大的优势兵力来对付这支运输舰队。

肯尼现在深得麦克阿瑟倚重。在布里斯班,两人的住所都是一上一下——麦克阿瑟住楼上,肯尼住楼下,他也是麦克阿瑟的部将幕僚中,唯一一个能够随意上楼的人。肯尼只要想到一个计策,或突发灵感,就会上楼咚咚咚地敲老麦的门,有时两人促膝交谈,会从深夜一直聊到第二天天色大亮。

麦克阿瑟楼上交代了,肯尼便在楼下颁发将令。从2月下旬起,美澳空军的主力战机全部飞越“魔鬼山”,转至新几内亚东海岸机场待命。对拉包尔的空袭计划也随之延迟,以保证作战时航空攻击兵力能够达到齐装满员的状态。

二战及二战初期,空军主要用于配合作战,所以才有陆军航空兵、海军航空兵的说法。肯尼战前执教于美国陆军航空队战术学校,那时候他就主张空中力量应采用集中指挥方式,而且什么地方炮火够不着,空军就要站出来,对那里进行组团攻击。

船多不碍港,车多不碍路,集中指挥,组团攻击,才能把五个指头攥成一个拳头,才能发挥出空军的最大潜能。不过话又说回来,呼啦啦地一齐上去,是不是就一定能够将对方给剁了呢?那也未必。

肯尼刚上任时,麦克阿瑟说空军都是“乌合之众”和“逛大街”。肯尼一查,基本不存在“冤假错案”,当时没有一个空军飞行员真懂轰炸技术,作战中别说击中目标了,连飞近目标的都极少。在第五航空队中,高空轰炸击中日军舰艇的比率不到1%,往下面扔一百发炸弹,能有一发中奖就谢天谢地了。俯冲轰炸机的战绩同样惨不忍睹。

经过巴布亚战役的磨炼,美澳空军的作战能力得以不断增强,但是几次海上拦截的失败,也说明大家离理想的作战状态尚有不短的距离。

打水漂

用技术方法夺取作战优势,才是真正高手的作为。肯尼及其幕僚就像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一样,对中途岛以来的历次海空大战做了逐个剖析,他们发现,高空轰炸效果较差,离得那么远,不太容易击中敌舰——中高空水平轰炸理论在战前曾占据主导地位,但经过实践检验,证明它并不适用于日新月异的战场。

雷机倒是能接近目标,然而在敌舰防空火力严密的情况下,飞机的危险性又太高了。基于这一原因,美国军界已达成共识,即一般情况下,不再让空中力量实施鱼雷攻击。

高了炸不中,低了不能用,肯尼便尝试合二为一,将原来用于中高空水平轰炸的B-25轰炸机改造为低空对舰攻击机。

一种新的攻击战术由此诞生。B-25不再高空扔炸弹了,它先超低空高速接近敌舰,在达到一定距离后,便向水面投炸弹。随着炸弹在水面上弹起,可以直接击中舰船的侧面或者吃水线附近。

这种攻击方式有点儿类似打水漂,飞机炸弹就像擦着水面不断落下和弹起的小石子,因此被称为“跳弹攻击”。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

第五航空队的轰炸机正从新几内亚上空飞过。跳弹技术等新战术的问世,表明越是高明的设计,越需要一点儿天真和孩子气

巴布亚战役时,美澳空军曾做过一次低空轰炸的试验。当时完成这一任务的还不是B-25,而是B-17。

破晓时分,B-17机群在拉包尔附近发现了一支日军大型运输舰队,其中一架战机当即降低高度,对最大的一艘敌舰以“跳弹攻击”的方式实施攻击,并在短短20秒内,以直线水平方式离开了战场。

结果令人振奋,该轰炸机投下四发炸弹,一发命中敌舰,另外三发也在非常接近敌舰的地方爆炸,整个敌舰因此燃起大火。其他轰炸机同样非常给力,当天B-17机群一共击沉了四艘敌舰,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

超低空轰炸成效很大,B-25、B-17的速度足够快,可以借此部分缓解舰船防空火力的威胁,但如鱼雷机一样的风险仍然存在。比如击炸敌舰的B-17,其机翼和尾部就被敌方炮火打出了许多孔洞。

肯尼为此专门找到了古恩少校。古恩是退役的海军飞行员,第五航空队里最负盛名的飞行技术和战术专家,他提出的解决办法是进行改装。

经过改装,B-25拥有了10挺固定式前射机枪,几乎就是一个空中机枪连。A-20也做如此处理,两机摇身一变,都成了火力强的攻舰机和炮艇机。

B-25、A-20飞掠目标上空时不用再感到惧怕,它们自己就可以从较远距离压制敌舰火力,并掩护其他轰炸机在相对安全的情况下进行低空轰炸。

在构想和试验阶段结束后,肯尼抓紧时间,组织航空兵(主要是B-25飞行员)进行大规模针对性训练。莫港外有一艘在暗礁上搁浅的德国老式舰船,它成为飞行员训练用的靶舰。训练玩的是真把式,采用仿真度极高的实弹攻击,危险性由此大大增加。训练过程中,一架飞机在低空俯冲投弹时未能及时拉起,结果撞毁在废船的桅杆上,还有两架飞机被他们在低空投下的炸弹炸伤。

与此同时,训练成效也非常可观。通过训练,B-25不需要“跳弹攻击”,就可以在桅杆高度直接瞄准敌舰攻击,并能取得极高的命中率。现场观摩人员看到,改装后的B-25在以最快速度和最高机动性进入攻击区域后,仅靠“机枪连”的猛烈扫射,便足以使任何防空火力放弃抵抗。

达到这样一种境界,砍舰应该不困难了吧。

2月25日,肯尼走进麦克阿瑟的办公室,看到案头有一份“卡斯特”破译队破译的电文,显示日军运输舰队将于3月初起航。

盟军气象部门报告,3月的最初几天,整个新几内亚北部将处在恶劣天气中。在空军参谋会议上,肯尼和部下进行了讨论,他们一致认定,日军特意选择恶劣天气起航,是为了借助天气来隐藏其行踪,同时借助云层躲避盟军的空中打击。

现在关键是搞清楚日军的航线,一旦核准航线,即便天气条件不利,也可以找到机会予以截杀。

侦察机群向运输舰队可能经过的航线频繁搜索,最后发现在新不列颠岛南部的盖斯马塔机场,日军航空兵正在进行出战准备。由此可以推断,日军运输舰队沿新不列颠岛北岸或南岸航行的可能性非常大,因为这样可以得到岛上日军航空兵的掩护。

一边是日军运输舰队可能的航线,一边是盟军轰炸机的作战半径,两相比较后,肯尼做出结论,最合适的攻击时间应为“3月第一个星期的任何一天上午10点左右”。

集体表演

在探知对方的秘密之后,最重要的是让他蒙在鼓里,照旧折他的顺风船,做他的春秋梦。肯尼有意不遮掩侦察机的行动,以便让今村产生一个错觉,即盟军尚不掌握相关情报,电报密码也没有破译。

今村安稳,就不会在这节骨眼上更换密码,以后还指望着他继续为盟军通风报信呢。

果然,今村没料到自己会泄密,他一门心思只想着选个黄道吉日,把打扮得金头银面的运输舰队送出海。气象学家向他担保,3月初日子不错,一连几天都是阴霾天气,盟军的飞机一定不会发现舰队的踪迹。

今村对此深信不疑。2月28日晚,在茫茫夜色中,八艘运输船排成两路纵队,在八艘驱逐舰、护卫舰的警戒下,向莱城开去。

庞大的舰队刚一驶离拉包尔港,麦克阿瑟就接到了“卡斯特”密码破译队的报告。很快,麦克阿瑟的作战命令传遍美澳空军驻地。此时,肯尼已在巴布亚集中了207架轰炸机和154架战斗机。另外在澳大利亚东北部的各个航空基地,还有86架轰炸机和95架战斗机集结待命,一旦需要,马上就可出动。

机组人员全都处于战前的兴奋中,各战机也如同即将上阵的宝马良驹,保持着奔上跑道前的良好状态。肯尼说:“我们将能全力出击!”

所有能出动的侦察机都已升空,在阴云密布的海面上进行搜索。1943年3月1日,第五航空队的一架轰炸机透过云层,发现了日军运输舰队,并确证舰队将沿新不列颠岛北岸驶向新几内亚。

飞行员立即电告莫港总部,但天气还是给日军帮了忙:在昏暗的天色下,狂风掀起巨浪,舰船在波峰和浪谷中时隐时现,骤雨也令海面上的能见度极度降低。随后出动的盟军侦察机未能再次追踪到日军舰队。

除了依赖恶劣天气掩护,舰队总指挥官木村昌福海军少将对舰队自身的防空能力也有着充分信心。空中,有盖斯马塔机场的“零”式机群护卫;海上,舰队的每艘驱逐舰都在防空方面做了特别加强,运输舰也增设了防空炮位,船员都是执行过瓜岛运输的老兵,他们操作着这些防空火力,组成抵抗盟军空袭的第二道防线。

3月2日晨,乌云开始消散,三架正在巡逻的B-25看到了不疾不慢航行中的日军舰队。

此时日军舰队的位置仍处于中型轰炸机和战斗机的作战半径之外,在无战斗机护航的情况下,肯尼下令出动重型轰炸机攻击,他先后派出了两波共40架B-17“飞行堡垒”。

无论是之前的海空大战还是瓜岛战役,日军得到的经验,都是美军轰炸机喜欢高空轰炸,而且命中率也不是很高。可是现实场景却与经验完全相反。

“飞行堡垒”不在高空,而是在8000英尺的中空,而且它们随后便一群接一群地吼叫着俯冲下来。当操纵着高射机枪和高射炮的日本水兵,看到巨大的双引擎轰炸机从桅顶高度轰鸣着扑过来时,全都给吓傻了。

这是“跳弹攻击”战术结业后的首次大规模集体表演。轰炸机投在水面上的炸弹,如石子一样纷纷落在运输舰的甲板上,其准确度和爆炸力可与鱼雷相媲美。

“零”式护航机群见状,急忙上前遮拦。论空战格斗,别说“飞行堡垒”这样的轰炸机,其他美军战斗机也无一是“零”式的对手,但飞行员们在实战中已经学会了一招,那就是不与“零”式进行空中缠斗。

“零”式最大的优势是机动性好,若与之缠斗,便是着了它的道。“飞行堡垒”不跟“零”式纠缠一处,能打则打,不能打则走。结果,“零”式机群不但未能掩护舰队,自己还被击落两架,而“飞行堡垒”只损失了1架。

当天运输舰一沉两伤,共有1500名日军士兵落水,日军驱逐舰捞起了其中的950人,随后两艘驱逐舰离开舰队,把这些人先行送往莱城。

日军舰队本可以像驱逐舰一样,以夜幕为掩护全速驶向莱城,但指挥官木村却没有这么做,他居然下令舰队减慢航速,在黑夜里兜圈子。

白天“飞行堡垒”的持续攻击,让木村意识到舰队行踪已彻底暴露。舰队如果按计划于第二天早上如期到达莱城港,中间还有一个卸人卸货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盟军毫无疑问会进行强大的昼间空袭,而莱城机场的日军航空兵又实力薄弱,据说因受到盟军空军的打击,连机场都关闭了,自然无法提供有效掩护,到时舰队可就惨了。

就空中掩护的能力而言,盖斯马塔机场的日军航空兵要强得多。那么为什么不停留在俾斯麦海海域,让自己继续处于他们的掩护半径之内呢?

木村的如意算盘是,依托岛上日军航空兵的掩护,先把白天撑过去,争取晚上到达莱城港并卸下人货。

这种算盘有着日本人一贯的精明,但是木村遗漏了两点,一是莱城机场的航空兵虽然不济,海岸高炮却可予以弥补;另外一点,则是木村根本想不到的,那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空中打击即将降临俾斯麦,在它的打击力度面前,区区航空兵的掩护不过是螳臂当车。

低语的死神

1943年3月3日,在将落水者送到莱城后,两艘驱逐舰全速返回运输舰队。

在舰队上空的较远处,始终有一架PBY“卡特琳娜”式巡逻机和“B-17”在轮流跟踪,它们一边用携带的小型炸弹进行骚扰,一边不断将舰队的位置发回莫港总部。

同一时间,有几架自米尔恩湾起飞的澳军“波弗特”鱼雷机撞见日军舰队,并迅速投入攻击。由于天气恶劣,视线不清,仅有三架“波弗特”机得以接近,两架没有命中,另外一架的鱼雷释放器失灵了,这架鱼雷机只好用机枪扫射运输舰的上层舱室,造成的损失也很轻微。

完成这次攻击后,鱼雷机便全部返回米尔恩湾,排除故障的排除故障,加油挂弹的加油挂弹,以便加入即将启动的全面空袭。

老天爷给日本人开了个玩笑,直到鱼雷机攻击时,它仍然愿意给舰队提供遮护,但是之后却不守信用了,随着乌云的消散,俾斯麦海域晴空万里。

肯尼事先认定,最合适的攻击时间是上午10点左右。随着时针一点点接近,一架架盟军轰炸机、攻击机和战斗机呼啸升空,前往计划中的俾斯麦战场。后来麦克阿瑟称赞肯尼在俾斯麦海战中的指挥是“滴水不漏”。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

飞行员格林伍德坐在“野”战斗机的座舱里,这位赤膊上阵的“裸男”已经击落了19架日机

这是整个南太平洋地区战斗中,盟军动用陆基航空兵数量最多的一次,空中出现了“新几内亚自开战以来从未有过的庞大机群”。上午9点半,第一批空袭机群在沃德·亨特海角上空集结完毕,随后它们沿东北方向航行并很快咬住了目标。

10点整,在16架战斗机护航下,13架B-17对日军舰队实施了一次中高空水平轰炸。这是一次热身式攻击,轰炸本身没有对舰船造成任何损伤,但在躲避高空落下的炸弹时,日舰的防空阵型却因此被打乱。

随之而来的低空突袭,所需要的恰恰是对方阵型的紊乱。澳空军的“英俊战士”战斗机率先从低空直扑日舰队。

“英俊战士”是英国产品,乃双发战斗机,也就是装有两个发动机引擎的重型战斗机。在双发战斗机家族中,它是有名的多面手,可以穿堂入室,改装成鱼雷机、轰炸机、攻击机等各种其他战机。

这回澳军需要“英俊战士”完成的任务是击沉舰船,因此它也就顺理成章地被改装成了攻舰型战机——机头装备有四门20毫米机关炮,机翼还有六挺机枪。

“英俊战士”的发动机声音很小,发动攻击时你这边刚听见发动机响,那边飞机已经贴到了身边,所以日军给该机取了一个绰号:低语的死神。利用这一特点,“英俊战士”们担当先锋,向日舰队不断逼近。

日军驱逐舰急忙用防空炮猛烈射击,小口径速射炮的呼呼声,大口径高炮的咣咣声不绝于耳,但“英俊战士”机群凭借敏捷的身手,没有一架被防空炮火击中。

澳军机群快速将外围的驱逐舰甩在身后,驱逐舰眼巴巴地看着这么多飞机直冲运输舰而去,明知已够不着,仍徒劳地用各种口径的高炮向它们射击。飞行员可以看到曳光弹组成的火线在他们飞机周围不断穿梭着。

运输舰逐渐进入了飞机的视野,它们伪装得很好,有前后桅杆。起初看上去很模糊,但随着飞机的高速接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运输舰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澳军机群先爬升至攻击高度,然后对准各自选定的目标运输船,瞬间降到极低高度进行俯冲攻击。

“英俊战士”火力全开,机首机关炮的巨大震动有如雷鸣一般,震得飞行员双脚发麻。与此同时,机翼六挺机枪组成的密集火线也投射到运输舰身上,横扫着运输舰的防空炮位、上层舱室乃至于舰桥上的军官们。

短暂的沉寂之后,随着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大团大团的橙色火球忽然从运输舰各处喷涌而出。

紧随澳军“英俊战士”机群的是美军B-25机群,分为两层,上层是13架未改装过的普通B-25,它们采用“跳弹攻击”方式,在2000~3000英尺的中空实施水平轰炸。下层是改装过的B-25攻舰型,一共12架,全是莫港训练中打磨出的精英。

因为早先曾遭到“波弗特”鱼雷机的攻击,“英俊战士”和B-25又都飞得很低,日舰一时昏了头,把后者也误认为鱼雷机,纷纷实施规避鱼雷的标准动作:掉转船头笔直驶向机群来袭的方向,以便使舰体处于最窄攻击正面。

这个动作用来规避鱼雷是有效的,对攻击机来说,却是正中下怀。攻舰B-25上的10挺前射机枪如同暴风骤雨般从船头一直扫到舰尾。

B-25的火力太猛了,机头机枪喷出的火焰,很多日军防空炮手都以为是B-25被击中了,正在燃烧,直到日舰上的炮位被“燃烧飞机”打哑,他们才如梦方醒。

“跳弹攻击”同样威力惊人。普通B-25打开弹舱,一发发重磅炸弹落下,在水面上蹦跳着弹向日军舰船。一位澳军飞行员从机舱向外观察时,看到B-25投入的“跳弹”从海面弹起后,居然能与他驾驶的战斗机并排着向前飞行,飞机和炸弹几乎就可以组成一个小小的攻击编队。

“英俊战士”和B-25两支机群编队靠得非常近,以至于已经交叉在了一起。其他盟军飞机则环绕着日军舰队,以舰队为中心,从各个方向实施向心攻击。

恶魔方阵

当“英俊战士”机群向日舰冲去时,曾从高空突然下雨一样地落下许多油箱。油箱掉入海里后,乒乒乓乓地激起巨大浪花,对低空飞行的飞行员造成了严重的视线阻碍。

这是P-38战斗机群抛下的副油箱。当时它们正在“英俊战士”头顶护航,并准备在爬升后与担任舰队掩护任务的日军“零”式格斗,抛掉副油箱是为了增强机动性,却无意中给低空作战的己方战机带来了意外之险。

P-38“闪电”式是一种高空高速的双发战斗机。在欧洲战场上,P-38不太受欢迎,原因是与德军性能最好的战斗机相比,缺乏对抗能力,但自1942年底加入美澳空军后,这朵野百合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P-38的空中机动性固然不如“零”式,不过其爬升率和俯冲速度都优于“零”式,且机头火力密集,只要避免与“零”式在空中缠斗,就可以对防护能力较弱的敌机进行毁灭性打击。在日军飞行员中,P-38另有绰号:双胴恶魔。

28架P-38组成的“恶魔方阵”与“零”式进行了对拼。参战的P-38飞行员琼斯中尉用一次长点射,打烂了一架“零”式的机身,这架“零”式随后便失去控制,拖着一道浓浓的黑烟垂直栽了下去。

空战中,“零”式被击落六到十架,盟军只损失了三架P-38。“恶魔方阵”的阻击,使“零”式分身乏术,无暇再去攻击或干扰盟军的轰炸机群。琼斯回顾道:“俾斯麦海之战的特别之处在于,这是一场在海上交战,由空中决胜的地面战役。”

日军对盟军的低空轰炸技术感到十分震惊:B-25一共投掷37发500磅炸弹,17发命中目标。20架A-20投掷20发500磅炸弹,命中11发。高空的B-17也报告命中5发,只是未能得到事后验证。

密集的低空攻击,甚至使驱逐舰都无法规避。少数轰炸机因炸弹挂架发生故障而无法投弹,就用机载机枪对敌舰进行扫射,在令敌舰甲板发生爆炸并起火后,它们又寻找其他目标攻击,直到弹药耗尽。

日军防空火力在很大程度上近乎无效,仅击中并迫使一架B-25坠毁。受损的另外一架B-25是因为与敌舰桅杆撞了一下,最后仍得以安全着陆。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杀个人就像掐个虱子

盟军飞机向日军运输舰发起猛烈空袭。飞机打运输舰,相当于在游戏里面开了外挂,高兴怎么打就怎么打,而对方根本不知道怎么还手

海面上的日舰乱作一团,争相躲避低空进袭的轰炸机群,整个舰队都陷入了火海之中。16艘舰船中只有一艘驱逐舰未被击中,所有运输舰都燃烧着冲天大火,不是在徐徐下沉就是在持续爆炸,船上的日军士兵则争先恐后地跳进海里逃生。

俾斯麦海成了日军的灾难之海。当盟军低空攻击机群投掷完炸弹重新爬升时,它们所经过的海面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挣扎晃动的人头,以及随波漂流的补给物资。

下午1点,盟军战机上再次在沃德·亨特海角上空集结,实施第二次攻击。整个空袭行动持续了一整天,中间的短暂停歇,是因为机群需要返回基地加油挂弹。

当天黄昏,日军四艘驱逐舰沉没,全部八艘运输舰或沉或瘫,残余的四艘驱逐舰打捞起尽可能多的幸存者,趁着盟军下一轮打击尚未到来,匆忙向北撤往拉包尔。

日军驱逐舰撤得很及时,虽然晚上盟军空军无能为力,海军却完全可以过来倒腾两下,驻于新几内亚东海岸的鱼雷快艇分队赶到了俾斯麦海域。

鱼雷快艇分队共有10艘PT艇(即巡逻鱼雷快艇),两艘碰到水面的船只残片受损,被迫先行返航,其他快艇来回兜了一圈,只发现一艘被丢弃的运输舰“大井川丸”号孤零零地在水面漂浮着。

太不好玩了。水手们百无聊赖,只得给“大井川丸”号饯行,用两枚鱼雷将它送入海底。

随后的几天里,盟军飞机的攻击重点发生转移,它们联合鱼雷艇群,在俾斯麦海域来回巡逻,搜索海面上漂浮的日军幸存者及用以救援的折叠艇、快艇,然后用机枪、炸弹毫不留情地予以击杀和击沉。在这一过程中,即便B-17也降至距海面50英尺的高度,对落水日军进行扫射。

血水引来大量鲨鱼,使得俾斯麦海变得更加恐怖,执行如此血腥而残忍的任务,让很多飞行员觉得非常难受。

在白天的空战中,曾有一架盟军的B-17被击中,机组人员在跳伞时遭到日军战斗机的机枪扫射。有人据此认为,盟军在进行以牙还牙式的报复,但从军事上讲,这么做其实有其必要性——如果让救生艇靠岸,或任由惯于负隅顽抗而拒不投降的日本兵游到岸上,将极大地增加盟军地面作战的难度,并给沿岸防守薄弱的盟军阵地造成严重威胁。

一名澳军“英俊战士”飞行员说:“我们乐于执行这项工作。在海中每射杀一名日本人,都意味着地面上我们的陆军战友要少面对一个敌人。”

最终,日军运输舰队搭载的第51师团主力遭到灭顶之灾,6900名士兵中共有3664人丧生,落水士兵中能躲过暴晒、饥渴、扫射、轰炸和鲨鱼,并漂到岸边抵达莱城的,只有约800人。

俾斯麦海的胜利对日军士气造成极大打击。俾斯麦海战结束两个星期后,日军大本营发布命令,要求所有南方战区的日军士兵必须学会游泳,这一命令被认为是俾斯麦海战造成的影响之一。

“没有比俾斯麦海之战的结果更为令人震惊的事情了。”低落的情绪弥漫于日本海陆军将校之中,很多军官都开始怀疑日本最后能否取得太平洋战争的胜利。一名日军驱逐舰舰长说:“在如此令人沮丧的事件中,我们第一次认识到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俾斯麦海战决出胜负的当天午夜,肯尼唤醒麦克阿瑟,向他报告了这一好消息。麦克阿瑟听到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肯尼从来没有见他那么兴高采烈过。

麦克阿瑟形容俾斯麦海战是西南战区一次“决定性空中进攻作战”。他亲自给飞行员们草拟了一份祝贺公报:“作为一次最彻底的歼灭战,它将载入史册。我在你们全体人员身上所感到的骄傲和满足,是永无止境的。”

如果说米尔恩湾保卫战对新几内亚战役而言,相当于珊瑚海海战对太平洋战争,那么俾斯麦海之战无疑就是新几内亚的中途岛,至此,长期积压在澳大利亚人心头的恐惧感一扫而光。

在澳大利亚总理柯廷举办的致谢宴会上,麦克阿瑟激情澎湃:“当我来到贵国时,我曾对菲律宾人民说,我还要回来。今天,我在这里还要重申一遍我的诺言,我一定要把菲律宾及其附近岛屿,从敌人手中夺过来,恢复那里人民的自由!”

为了这个诺言,他将宣告一个新战术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