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8 属于: 世界大战


川口事先与冈明约定要对机场两面夹击,那是限于登岛的只有川口支队的条件下。现在情况有了变化,一木支队第二梯队也来了,后面还跟来一个炮兵中队,川口便对作战部署做了调整。

两面夹击被改为三路会攻,川口部队从机场以东,也就是沿着原来一木支队第一梯队的路径,冈明部队从机场以西,多出来的一木支队第二梯队与炮兵中队实行步炮联合,绕到机场后方进攻。

总攻时间:9月12日晚9点。

陆战一师一直没有放松警惕,意识到日军接二连三地登陆瓜岛,且川口已经修筑了一条通往机场的小路,范德格里夫特决定从图拉吉岛调兵反击。

图拉吉岛上有突击营和伞兵营,这两支部队当初被派到陆战一师的初衷,说来还挺好笑,是上级为了让他们有一个休息放松的机会,换句话说,是照顾性质的短期休假。

事实也是如此,在瓜岛战役之前,陆战一师集结的场所,确实是整个太平洋战区中最太平的区域。范德格里夫特要抽的就是他们,9月8日上午,美国海军用舰炮进行掩护,突击营和伞兵营乘坐由旧驱逐舰改装的轻型运输船,顺利实施登陆。

甫一登陆,美军即向川口部队集结的区域进发,并实施了背后突袭。开始他们预料日军有5000多人,5000多人组织起抵抗,战斗会很激烈,孰料不交手不知道,一交手,全是零零散散的敌人。事后,他们才知道,这只是川口留下的一支小型后卫梯队。

看来,休假的就是休假的,到哪儿都会比别人轻松些。在日军基地,美军缴获了相当数量的补给和装备,其中还包括六门野炮。

川口部队的主力在哪里?他们已经沿着修筑好的小路,往丛林纵深出发了。

关键战略点

丛林行军不易,纵深行军更是难上加难,里面到处都是充满腐烂植物臭气的沼泽以及各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危险,士兵不是被树根绊倒,就是掉进深坑,部队花了几个小时才走了几百米。

不知是谁灵机一动,想出了个法子。丛林里有一种荧光苔藓,每个人都把它抹在前面的人身上,这样,跟着荧光走,才不致掉队或迷失方向。

行军过程中,不少人在饮用河水后患上了痢疾。而由于没有带蚊帐,在疟蚊的追袭下,半数以上的官兵又得了疟疾……种种突发情况让川口头疼不已。

经过整整三天的艰难跋涉,直到9月12日上午,川口部队才来到伊鲁河畔,这时他们连前进的力气都没有了。

川口下令就地休整,给那些患病的官兵打针吃药,他还特地提醒众人,要格外提防自登陆后就让日军吃足苦头的美军飞机。

正这么说着,有人忽然喊了一嗓子:“飞机!”

大家赶紧准备疏散隐蔽,谁知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咯咯”的叫声,抬头一看,不是飞机,只是一只鹦鹉。

川口哭笑不得。为了掩饰窘态,他拿出一瓶威士忌,给每个军官的水壶盖上都倒了几滴:“为支队武运长久干杯!”

确定晚上进攻,自然又是要采用日军最擅长的夜袭,不过川口并不愿意像一木那么窝囊。他在总结地狱点之役的教训时,一针见血地指出,单刀直入穿越伊鲁河,正是一木支队覆灭的主因。

要迂回嘛,日本陆军的经典战术怎么忘了?不应该啊!川口在战前动员会上告知众将:“我们要突然地出现在美军后面。”

川口爬上小山,用望远镜仔细观察地形。他看到机场南端有一片荒凉的草地,草地尽头的树林边缘,则有一座蜿蜒起伏的山岭。

山岭上没有美军驻守,这一细节的发现让川口欣喜若狂。他立即决定天黑后跨过草地对美军发动猛袭。

有了得意之处,不显摆一下也对不起自己。川口把随军行动的战地记者西野叫来,指着油印地图上的美军阵地对他说:“不管陆军大学是怎么说的,要在夜袭中攻下敌军阵地都极其困难。”

这当然属于虚晃一枪、欲擒故纵的招数,川口接着便用一种神秘的口吻,故意压低嗓子告诉记者:“在日俄战争中有过几个夜袭战例,但都是小规模战斗。如果在瓜岛,我们的夜袭战打赢了,那将是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一支进驻瓜岛日本陆军部队的军旗。由于在太平洋战争初期曾连战连捷,日本陆军指挥官普遍比较浮躁,老想着得在战绩上弄点儿深度出来,却忘记了多大的屁股就只能穿多大的裤衩这个人间常识

自地狱点之役后,瓜岛已被称为太平洋上的“旅顺口”。这座难以攻陷的“旅顺口”对于日本陆军将领们的诱惑力之大,是不言而喻的事。早在接到登陆瓜岛的命令时,川口就曾对部下说:“我知道你们会认为这是一场小规模战斗,它确实没有什么惊天动地之处,可是我敢说,这是极其重要的一仗,这座岛将是争夺太平洋的焦点,一座岛等于一个太平洋。”

川口做梦都想由自己来创造奇迹,可是到了下午,观察哨前来报告,山岭上已经发现美军,且正在抢修阵地。

范德格里夫特先下手了。在此之前,他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情报,这些情报显示,相当数量的日军已进入机场两侧,并准备发动大规模进攻。

对即将爆发的战斗,范德格里夫特并无必胜把握,他对作战参谋说:“我们要尽力保卫这个机场,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剩下的人带到山上去打游击。”

范德格里夫特手里掌握着一万人,但是以机场为中心的防御圈太大,如果均匀布兵,根本就不够撒的。他只能进行重点配置,即在最可能遭受攻击的地方多放些兵。

再次对机场进行视察后,南面的山岭没能逃过范德格里夫特的视线。这个山岭太重要了,在上面展开火力,就可以控制整个机场,而山岭两侧的平地则是进攻飞机场的便利通道。

爱迪生上校接到命令,立即率陆战第五团占领了山岭。

只不过一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关键战略点便无法为己所用。川口的心口上如同被插了几把刀子,拔凉拔凉的。

山岭既为美军所占,美国人就可以从那里居高临下地开火,威胁通过草地的进攻部队。早知如此,就该先采取措施,派尖兵抢占山岭啊!

川口又悔又恨,他命令通信兵打破无线电静默,立即向拉包尔基地发电,要求派飞机轰炸山岭。

围绕山岭,从拉包尔起飞的日机便与“仙人掌航空队”和高射炮拔起了河,一边要阻止修建阵地,另一边则要掩护抢修阵地。

黄昏前,“仙人掌航空队”占据了优势,四架日军轰炸机被击落,日军攻击机群被迫撤退。爱迪生刚喘了口气,日军军舰又接踵而至,一艘巡洋舰和三艘驱逐舰对山岭进行了更猛烈的炮击。

范德格里夫特赶紧又调动炮兵,对日舰炮火进行压制,以便山岭的守军能够抽空吃上一顿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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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岛的一名陆战队员。美国海军陆战队员均经过严格训练,但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还要在战场上重新进行锤打和检验

除了争夺山岭,处于焦急等待中的川口也得到了冈明部队的回音。

当派出的联络员找到冈明支队时,那名日军中尉就像跑过一场超极限的马拉松运动员一样,很快休克了。不过,在休克之前,他将川口的计划转述给了冈明。

此时,距离川口约定的进攻时间只有六个小时了。冈明打破无线电静默,向川口报告自己所在的位置,并保证准时加入战斗。

川口向全体官兵下达了战斗的最后命令:“你我都不能指望在战斗结束后再见面,为天皇捐躯的时候到了!”

有一个小队开始焚烧重要文件,所有士兵都卸下背包,统一穿上新衬衣。他们认为这样做,就可以以比较体面和干净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一名年轻的士兵是战地记者西野的朋友,大学还没有毕业就到了前线。他找到西野,对西野说:“如果我死了,请你一定给我的母亲写信。拜托了!”

军官们则各出奇招,有的相互为对方挂上白布条,有的拿出为老婆买的香水,这样做都是为了让士兵在夜间行军时跟上他们,防止掉队。

看谁先进坟墓

晚上8点50分,日舰对山岭实施了炮击。这实际上是一场海陆联合进攻,日本军舰就停泊在海岸附近,他们朝着美军阵地的大致方向,直接向山岭和前面的丛林发射炮弹。

与此同时,进入机场后方的日军炮兵中队也鸣炮配合,加上潜入前沿的少数日军狙击手,山岭一线提前陷入了一种特殊的恐怖中。

美军早已严阵以待,山岭上遍布机枪阵地和散兵坑,接到命令的美军官兵在黑暗中摸索,跌跌撞撞地进入了作战位置。

爱迪生深知日军的舰炮攻击不过是开场序曲,真正的大戏还没正式开演,因此他并不急于大动干戈,只是通过有限反击,先将丛林里的狙击手赶跑了事。

川口似乎要把骚扰战进行到底,代替狙击手的是迫击炮,此外还有模仿机关枪的廉价爆竹,以及会在一瞬间炽烈燃烧的伞投照明弹。伴随着它们的燃放,天空和丛林不断地闪耀着烟火的光芒。

日本兵不光手没闲着,嘴也没闲着,他们有节奏地一面拍着枪托,一面用英语喊叫:“美国海军陆战队明天就死!美国海军陆战队明天就死!”

恶魔似的号叫逐渐成为“疯狂的宗教仪式”。十分钟后,一发信号弹飞上天空,千余名日本兵跟在军官后面,一边高喊“万岁”,一边端起刺刀,在瓢泼大雨中发起了“决死总攻击”。

一千个人喊“万岁”的声音,分贝高得吓人,连炮声都被盖住了。爱迪生抓起电话,命令炮兵团进行射击。

急水里总是下不得桨,美军头一排炮弹过去就偏了,炮弹落在日军士兵旁边,没炸着一个人,反倒像是给日军助了威。

你们究竟是在帮忙还是添乱?爱迪生对着话筒一通喊叫,让炮兵们校正目标,打准一点儿。

第二排炮弹不偏不倚地落在日军的队伍里,那个惨!可是再怎么惨也挡不住日军的攻势,日军一个梯队一个梯队地上,一个梯队被扫倒了,另一个梯队马上跟上来送死。一眼望过去,地面上到处是四分五裂的尸体,地上依旧是大踏步前进的活人,而且个个表情狰狞,整个画面几乎跟西方的僵尸片一样。

山岭一线以中间为轴,伞兵营的两个连防守着左翼高地,但是这两个连已被日军炮火切断了联系。日军敢死队乘机冲入空当,从侧翼对其中的托格森连进行迂回攻击。

黑暗中,可以听到日军用英语在吼叫:“美国海军陆战队,今晚送你们进坟墓!”

连长托格森上尉是个硬汉,他听后大怒,抱起一挺机枪,奋不顾身地向日军敢死队冲去:“龟孙子,你们来吧,看谁先进坟墓!”

托格森率部击退了日军敢死队,但由于未能及时回撤,使得杜里埃连有被包抄的危险。杜里埃上尉连忙施放烟雾,且战且退。

放烟雾本来是为了便于退却,不料有个美军士兵慌乱中看走了眼,竟然喊了起来:“毒气,毒气!”

这么一喊,且战且退就变成了溃退,杜里埃连的士兵乱哄哄地拥向第二道防线。

负责第二道防线的麦肯农少校拔出手枪,朝天空连开数枪后,终于拦住了逃跑的溃兵。麦肯农说:“谁逃跑我就枪毙他,给我顶住!”

战场上,恐吓有时是必要的,因为这时候大多数人的脑子已经乱了。你指一个方向,说这个方向是死路,他们扭头就跑;你再指一个方向,说那个方向是生路,他们也会朝那里拔足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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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同M2A4坦克一道前进的陆战队。坦克的装甲可以掩护步兵,不过在大多数时候,士兵们并没有如此好的运气,他们必须直接面对子弹和刺刀,心理承受能力也常常会达到极限

在麦肯农的恐吓下,士兵们又返身作战。麦肯农对队伍进行了整编,指定下级军官代理战死长官的职务,随后便发起反冲锋,夺回了杜里埃失守的阵地。

那边托格森回撤后,发现留守的部队在溃退,不由得气炸了肺。他连踢带打地截住了溃兵:“你们疯了吗?丢失阵地要掉脑袋的,都给我滚回去!”

一个班长已经被吓傻了,哆哆嗦嗦地说:“长官,日本人不怕死啊……”

托格森最不爱听这种软骨头的托词,他啪地一巴掌将班长的话扇了回去:“日本人有种,你们就没有种?”

班长的后背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那是托格森的手枪:“带上你的班,往前冲!”

当官的不怕死,士兵们也勇敢起来,他们用手雷和机步枪将立足未稳的日军给赶跑了。

第一轮冲锋刚退潮,第二轮冲锋来了。在月光的映照下,漫山遍野都是日军钢盔和刺刀的寒光。眼看阵地又悬了,麦肯农派来一个排进行增援,三挺重机枪一架,组成交叉火力,冲在前面的日本兵被一排排打倒,日军溃退了下去。

左翼阵地没问题了,有问题的是右翼阵地。

右翼阵地由突击营的一个连把守,阵地上喊杀声震天,机步枪吐出的火舌摄人心魄。爱迪生观察了一下,便抓起电话呼叫右翼指挥官,他被告知:“上校,我们守得住……请您不要管。”随之,耳边传来一阵爆炸声,通话中断了。

其实,在通话的一刹那,爱迪生就愣住了,因为对方的英语很蹩脚,别说是什么右翼指挥官了,根本就不是美国人!

这里只有两个国家的人,不是美国人,就是日本人。显然,右翼阵地已被日军攻占,日本人装腔作势,就是想冒名顶替。

血染的山岭

爱迪生派出一名下士,将右翼的残部收拢过来,与陆战五团合兵一处,对主阵地进行固守。已占领右翼的日军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马上便对主阵地发起了冲锋。

危急时刻,爱迪生拿起话筒,命令炮兵进行阻击,并且指点炮兵:“打近一点儿,打近一点儿,敌人已经接近主阵地!”

在机步枪、手榴弹和炮弹的合力拦阻下,日军的进攻速度有所减缓,冲在最前面的中队发现了美军丢下的一堆食品,便顺势停止了进攻。

川口支队一路行军,只靠少量的干、饼干和糖块维持生命,身上虽然带着大米,可是因为害怕飞机轰炸,不敢点火做饭。饿极了的人见到块瓜皮都是好的,何况眼前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火腿、熏肠、肉,一群人里就没有不流口水的,当下便拿来大吃大嚼了一顿。

带队指挥官黑生少佐点起一根美国烟,猛吸两口,然后下令冲向前方的美军炮兵阵地。他酷酷地对部下说:“我不会让你们中的任何人冲在我前面的,懂吗?”说完,把钢盔往后一推,举起指挥刀,声嘶力竭地喊出一声:“冲啊!”

黑生一马当先,但子弹不认人,很快他们又被压制到了一座山坳里。进攻左翼阵地时美军的不战自乱,给日军提供了灵感,他们开始释放烟雾,用以掩护进攻。在烟幕中,日本兵一边射击一边用英语高喊:“毒气进攻,毒气进攻!陆战队,你们死吧!”

听到有“毒气”,美军的注意力多少有些受影响,日军趁机如潮水一样涌入美军战壕。双方展开殊死肉搏,枪托、枪刺的碰撞声和士兵的吼叫声不绝于耳。

日军以善于打肉搏战著称,可是在缺乏营养和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一对一较量,体力上根本不及老美,毕竟肉搏是个比力气的活儿。此外,日本兵平时主要训练刺刀对刺刀,没怎么练过刺刀对手枪和工兵铲,所以打到最后,占上风的仍然是美国兵。

黑生是属“面筋”的,身上有的是道,也是日军中少数能占到便宜的人之一。只见他在人群中横劈竖砍,一把战刀上沾满了血,已经砍豁口了,简直是个穿行人间的恶魔。恶魔打来打去也发觉不妙,于是,在这场注定要输的肉搏战结束之前,他就赶紧用刀砍开铁丝网,带着几名士兵冲进了美军的炮兵阵地。

骤然看到一群凶神冲了进来,炮手们赶紧放下炮弹,拿起步枪射击。一发子弹划破黑生的脸颊,血顺着脖子往下流。他胡乱抹了一把,一张脸看上去就跟血葫芦似的。

黑生顾不得疼痛,他大叫一声:“冲啊,夺大炮!”随后冲到一门迫击炮前面,挥刀砍死了两名美军炮手。

美军也不是吃素的。当时枪械已逐渐从手动向半自动和自动方向发展,半自动步枪成为美军步兵的主要制式装备,只有海军陆战队仍使用手动式的M1903式步枪,即春田步枪。

陆战队是美军中最后一个使用春田步枪的军种,他们这么做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们认为老春田是全世界命中率最高的轻武器,而陆战队又素以枪法精准闻名。

美国春田对日本三八大盖,都是精度良好的手动步枪,连弹匣都一模一样,均为五发供弹,区别就在于谁能瞄得更准,动作更快。一番对射下来,跟着黑生冲入的日本兵全被美国大兵放倒在地。

黑生看得着急,他干脆扔掉战刀,压下炮口准备对美军实施平射。谁知炮膛里空空如也,黑生急忙抱起一发炮弹装膛。这时,一名美军炮手飞身扑上来,与黑生扭作一团。黑生这老鬼子果然有股蛮力,滚着滚着,还压在了炮手身上,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士兵身上所背枪支即为M1903春田步枪。春田步枪参考德国毛瑟枪制造,由容量五发子弹的弹匣供弹,在外观与设计上,与中国的中正式步枪很相似。二战开始后,多数已被改装成狙击步枪,只有陆战队在初期仍用这种步枪通杀天下

美国大兵在关键时刻显示出了自己的英勇无畏,他拉响身上的一颗手雷,与黑生同归于尽。

在击垮偷袭者后,美军炮兵迅速对日军进行平射。炮弹飞过去,一炸一片。然而日军攻势不改,还是保持着那种僵尸式的冲锋队形——没有被炮弹和子弹打倒的鬼子兵,无视身边战友的死亡,竟然踩着他们的尸体往战壕里拥。

紧要关头,炮也无济于事。随着日本兵蝗虫一样不断拥进战壕,美军在山岭的一大半阵地均告失守,甚至爱迪生的战地指挥所也已面临危险。

爱迪生已无法对各部进行掌控,他直接甩话过去:各打各的,但谁要是敢再后退一步,就地军法处置,格杀勿论!

交代完了,他拔出手枪,带领参谋幕僚们也投入混战。

范德格里夫特一直在注视着山岭一线的战况。见陆战五团已经明显不支,他急忙派师预备队前去支援,同时下令重炮出击。

范德格里夫特所说的重炮是105毫米榴弹炮。它们被安放在机场,之前主要是用来跟日军舰炮对轰的,现在炮兵遵令将炮口掉转,对准了山岭。

正好山岭的大半阵地都被日军占领,炮兵射击时毫无顾忌。普通炮弹是一炸一片,而重炮炮弹是一炸一个区域,当你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和其他人成了粉末。

爱迪生立即发起反击,日军支持不住,全线溃退。

13日,凌晨两点,爱迪生兴奋地向范德格里夫特报告:“感谢炮兵的大力支援,我军已收复全部阵地,敌人休想在我们的枪口下再前进一步。请师长放心,我们守得住!”

美军机枪的机管已经打红,暂时也再无子弹可供扫射,不过在这些机枪前面,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检视战场,近600具日军尸体横陈在山岭上,美军伤亡也不小,战死者达40余人,超过了地狱点之役。经过一夜鏖战,除了几株光秃秃的树干,山岭上原先茂密的丛林已经完全消失了。地上血流成河,尸体和残肢堆了起来,像谷壳一样撒遍高地。这道山岭自此便被美日双方称为“血染的山岭”,即“血岭”。

这个黎明不属于川口。一名历史学者用文学化的笔调描述道:“那天早晨从亨德森机场后面升起的太阳,并不像川口将军所想的那样能成为日本帝国的象征。”

中世纪

拿下“血岭”竟然比登天还难,川口只能等待其他两路传来战报,或许那两路能带来好消息。

在机场西线阵地,范德格里夫特部署了两个营,前线指挥官为亨特上校。血岭之战开始前,日舰对瓜岛进行延伸射击,炮弹不停地落着,但亨特发现前沿没有一点儿动静,日本兵迟迟没有发动他们的“万岁突击”。

亨特感到有些奇怪,就打电话给炮兵,让打几发照明弹看看究竟。随着照明弹升上天空,前沿被照得透亮。有个士兵惊恐地叫起来:“日本鬼子摸上来啦!”说着便中弹倒地。

敢和我玩阴的?亨特下令开火,他气愤地抱起一挺机枪,朝着冲上来的日本兵便射。阵地上枪声大作,响彻夜空。

冈明玩阴的也是出于无奈。就血岭一线而言,川口部队的数量超过陆战队,为3:1,但其他两路的日军都远不及美军。冈明部队乘汽艇出发时还有1100人,经过一个星期,已下降到450人,且缺粮少弹,筋疲力尽。

人太少,玩阴的都没用。美军都在铁丝网后面,有牢固的工事,无论从正面的哪一点,日军都无法渗透进来。亨特瞧出了对方的虚弱,他指示炮兵不用再向前面的敌人射击,转而直接压制后续部队。

一旦日军后援不续,亨特即亲率预备队加入战斗。美军以多打少,以众欺寡,咔嚓咔嚓,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日军前锋部队消灭殆尽。

到第二天拂晓,冈明部队已战死200多人。冈明急怒攻心,想扑上去拼命,结果被部下生拉硬拽地拖进了丛林。

川口和冈明都眼巴巴地等着第三路打响,可是第三路除了用炮击进行配合,整晚上一个人都没冒出来过,令人好不费解。

不仅日本人不解,美国人也一样,负责防守这一侧的是陆战一团三营,他们摸不清对方虚实,只好按兵不动。

原来第三路的日军指挥官竟看错了时间,他只记得用炮火袭击美军阵地,却把自家也要进攻这件事给忘记了。临近拂晓,这位昏了头的指挥官才醒悟过来,当时就悔恨得要拿刀给自己剖腹。

剖腹是死,冲锋也是死,指挥官豁出去了!他夺过一支三八大盖,挺起刺刀就朝美军阵地冲去。指挥官这么一带头,部下人人效仿,全都上起刺刀,大踏步地冲进了阵地前沿的开阔地。

美军官兵全都瞪大眼睛,露出极度困惑的表情:怎么回事,这些日本人吃错药了不成?晚上不进攻,大白天跑上来送死?

步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仙人掌航空队”的十几架“无畏”式轰炸机就飞了过来,他们本能地朝“活靶子”们投下了炸弹。地面立即硝烟弥漫,尘土飞扬。但是飞行员再往下一看,日本人仍然像在操场上进行操练一样,他们穿过累累弹坑,排着整齐的队形呐喊冲锋,对身边不断落下的炸弹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恍若又回到了古代战场或者是中世纪时代:前边的日军军官和旗手倒下,后面的士兵就接过旗帜继续向前,没有一个人停下或转身逃跑,给人的感觉就是都无所谓了,反正街死街埋、路死路埋,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阵地上的美军官兵们看得几欲崩溃。搏杀的勇气每个人身上都有,可这不是搏杀,明明是屠杀!

有什么样的施主,就有什么样的和尚。日军战术上的愚昧,只是给美军的飞机大炮创造了更多的杀戮机会。他们把成吨的炸弹和炮弹“施舍”过来,日军士兵就这样被一片片地从地面上抹去。

美军士兵什么也不用做,只需待在阵地上做看客。可画面实在太过刺激,以至很多士兵都不敢看下去,抱着自己的脑袋直呻吟:“上帝呀,太残酷了!太残酷了!”

一木支队二梯队一共1100余人,大部分当场战死,最后一名冲锋的士兵倒下时,手里还举着一面早已被炮火撕成布条的膏药旗。

战斗结束后的战场像极了一座瞬间石化的展览馆。一些日军小队临死时还保持着整齐的队形,军官拄着战刀于前,士兵握着刺刀于后,每个人都睁着眼睛,张着嘴巴,仿佛是一群正在冲锋的泥塑。

一名美军的参谋军官感叹,如果就个人而论,日本兵作战之英勇,可以与世界上任何优秀的战士相比!“除了智力较差外,几乎在各个方面都算得上是一个够资格的对手。”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被沙子埋了一半的日军尸体。日本兵以单兵作战能力强著称,其悍不畏死的精神也可见一斑,但军官们脑子进水的程度又实在让人无法原谅

要命的就是“智力较差”——看上去是视死如归,可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缘于日本兵并不重视生命价值,结果到了战场上,勇敢就变成了愚不可及。

除了动不动实施自杀性攻击外,他们最令人头大之处,在于喜欢做各种无意义的牺牲。当美军打扫战场时,与地狱点之役时一模一样的情况再次发生,日军伤兵们一个个拉响了身上的手雷。要不是美军有了经验,不敢靠得太近,又得跟着倒霉。即便是那些无法自行了断的,也会请求美军士兵再给补上一刀。他们在潜意识里,都把自个儿当成了“军神”。

一名美军士兵忍不住大骂:“真他娘的不是人!”骂完后,他就蹲下来哇哇呕吐起来。

站在人与人的立场,没有谁愿意对日军表示尊敬,最多也就是敬鬼神而远之罢了。

小伎俩

日军这三路人马虽然进攻时具体情形有所不同,但结果都一样。打个比方,恰如那身长的险道神撞见身矮的寿星老儿,你休说我的长,我也不嫌你的短,反正到最后大家都会贴到门背后,做一张没什么大用处的墙纸。

问题是,川口不想做“墙纸”。他觉得在败局已定的前提下,与其被美军像抓老一样围追堵截,不如主动上去以死相拼,也让美国人知道,我们不是那鼻子口里没气儿的好欺负的角色。

川口统计了一下自己的部队,还有800多人,足够一击。13日黄昏,川口部队钻出丛林,向“血岭”迂回逼近。

跟这帮疯子加神经病打仗,美国人哪敢闭一闭眼?发现日军果然又展开攻击后,他们赶紧动用炮兵,在阵地前沿铺开一条火力阻击线。

川口这次吸取教训,不敢再端着刺刀进行“万岁突击”了,他换了一招。

太平洋战争达到最高潮时,美国陆军情报官特地找到一名参战士兵,问他对“神话超人”有何看法。这名士兵以一种颇为不屑的口气评论道:“见鬼,他们哪里是什么超人,只不过是一群狡猾的小王八蛋罢了!”

一般而言,日本人打仗一共就三招。第一招是所谓的奇袭、夜袭或者迂回。如果不成,他们就会蛮干一下,也就是采用完全不顾及伤亡的“万岁突击”。还不行,便只有像那名陆战队士兵看到的那样,纯粹玩玩狡猾这些小伎俩了。

趁着炮火停顿的间隙,日军打起了冷枪。在美军上当,暴露出机枪火力点后,他们即向其投掷手雷,并借着手雷爆炸时腾起的烟尘,冲进美军战壕。

日本兵一进来,事情就变得难办了,为免伤着自己人,美军炮兵也变得束手束脚起来。日军得势不饶人,不断向前突破,最后切断了左翼托格森连的退路。

爱迪生下令托格森连主动撤回第二道防线,以便腾出空间,让机场上的重炮来与日军面对面。于是,“血岭”又被翻过来覆过去地犁了几遍。不过经过前一天晚上的重炮打击后,日军长了心眼,不再聚成一堆,在减少伤亡的同时,也避免了立刻被打垮。战斗由此变得更加惨烈。至第二天拂晓,托格森连仅剩60余人,其他连队均伤亡过半,第二防线已经是摇摇欲坠。

双方都在坚持忍耐,爱迪生忍到最后,发现日军无法组织起强攻后,他命令预备队发起反冲锋。

日军在几次突击中,早已是寅年用完了卯年的气力,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支撑得住。部队立刻崩溃了,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担架队却无节操地扔下伤员,只顾自己逃命。川口大叫着不许撤退,最后还是被溃兵给一块儿卷走了。

如果说一木的惨败与昔日旅顺口的首战相仿,那么川口的溃不成军就是第二次进攻旅顺口的翻版,同样是惨不忍睹。

既然是溃兵,当然就顾不上体面,不仅衣衫褴褛,脸上也被战火硝烟染得跟抹了锅底灰一样,再被额头流下的汗水一冲,个个都可以到中国的戏曲舞台上演“花脸”了。

伤心啊,这仗都不知道怎么打的,就沦落成这样了。川口的自尊心垮掉了,他泪如雨下,一个大男人哭得眼睛都没了缝:“我是败军之将,哪里还有颜面再回去见家乡父老。”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在更加骁勇善战的陆战一师面前,日本陆军亏了个底儿掉

听话音,像是准备剖腹自杀向天皇谢罪了,但他话锋一转:“可是我有责任把你们带回去,向百武将军汇报战况……”

这是对的,说明他还算个正常人。川口接着提议:“让我们为阵亡的官兵祈祷吧。”

现在,日军需要祈祷的还有他们的肚子。

血岭之役前,川口没想过会打败仗,他还笃信可以靠“拿来主义”,用美国的供应品解决早餐问题,因此,大部分食品都被扔在了后方基地。

这下子好了,带的食品不够,大家大吃苦头。川口支队残部走了一个星期才走出丛林小道,而饥饿和疾病又让部队人员损失了一半以上。

撤到海边的一个村庄时,由于过度劳累,很多人一坐下就昏迷了过去,川口也高烧不退。在病中,他挣扎着向拉包尔的第17军司令部发去了一份电报。

在电报中,川口老实地承认,美军陆战队兵力很强大,估计至少有一万人,只有赶紧派大部队增援,才能再度与美军决战。

得知陆战一师在血岭之役中再度取胜,尼米兹喜上眉梢,立即给范德格里夫特发来了嘉奖电。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天,这位太平洋舰队司令正在犯愁,不是为陆战队,而是为海军。

出门遭暗算

与陆战队连战连捷不同,这段时间,海军已经多次受挫。

第二次所罗门海战结束后,“萨拉托加”号便撤至澳大利亚一带,进行防御性巡逻。为保证有限的航母不再受到攻击,南太平洋舰队司令戈姆利专门发出指示,要求除非万不得已,所有航母一律不得越过南纬10°线。

真是“卖油的娘子水梳头”,明明有航母,却不能用、不敢用,这就已经够憋屈了,可就这样小心到不能再小心,祸事来了还是照样挡不住:一艘日军潜艇悄悄地盯上了“萨拉托加”号,并在上浮后一口气向它发射了六枚鱼雷。

关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在其他驱逐舰的掩护下,受到重创的“萨拉托加”号在将大部分舰载机转移给“企业”号后,自己慢慢开回珍珠港进行修理,太平洋舰队的宝贝又少了一个。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萨拉托加”号和它所载的“野”式战斗机,航母上的地勤人员正在用升降机对飞机进行移动

“萨拉托加”号是旗舰,遇袭时弗莱彻就在上面,他也因此受了轻伤,被尼米兹安排休假养伤,从而离开了前线。

在弗莱彻指挥航母编队期间,共损失了两艘航母(“列克星敦”号和“约克城”号),另外两艘航母(“企业”号和“萨拉托加”号)遭到严重破坏。有人说他只是运气不好,还有人说他不适合担任海上指挥官。不过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弗莱彻任何时候都可以骄傲地站出来说:“在中途岛海战中,我是一名指挥官!”对于一名海军军人来说,有此战绩和荣誉足矣。

按照戈姆利的规定,航母不能越线,别的军舰可以。不料几天后,两艘美军驱逐舰也在“狭道”被击沉,而击沉它们的,正是从事“东京快车”的日军驱逐舰。

出门遭暗算,不出门也遭暗算。海军本来是要保护航线安全的,结果他们自身的安全反而没了保障。

尼米兹对此忧心忡忡,但他知道海军绝不能因为危险而固守不动,相反,还必须加速向瓜岛运输兵员和物资,否则陆战队随时可能陷入困境。

运输舰队不能没有航母编队的护航。原先的两艘航母,“企业”号的战斗力尚未恢复,“萨拉托加”号最早也要到12月才能重返南太平洋,尼米兹于是紧急将“大黄蜂”号召回。

加上已从大西洋调来的“黄蜂”号航母,太平洋战区能用于作战的航母重新恢复到了两艘。在尼米兹的督责下,戈姆利组织了六艘运输舰,并以“黄蜂”号和“大黄蜂”号为主组成护航编队,着手向瓜岛增援。

戈姆利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一条避开日军舰队的航线,尽管如此,9月15日上午,日军侦察机还是发现了运输舰,两艘日军潜艇闻讯火速赶往指定海域。

日军潜艇的隐蔽性和攻击力都很强。以出击潜艇中的“伊-19”号潜艇为例,它使用的武器是“长矛”鱼雷中的一种——95式鱼雷。这种鱼雷使用百分之百的氧气作为推进动力,不仅航迹不明显,而且威力极大,通常一枚鱼雷就可以击沉一艘驱逐舰。此前,包括“萨拉托加”号航母在内的美舰,已经吃过许多苦头。

两艘日潜艇本为袭击运输舰而来,但是无意中撞见护航舰队,这让他们有了捡到金子般的欣喜:“我们撞到大运啦!”

日潜艇立即分兵两路,“伊-19”号盯住“黄蜂”号航母,另一艘潜艇“伊-15”号直奔五海里外的“大黄蜂”号。

当“伊-19”号与“黄蜂”号的距离缩小到1200米时,潜艇鱼雷手向航母连续发射了四枚鱼雷。“黄蜂”号发现敌情后急忙转舵,但只躲过一枚鱼雷,船舷被另外三枚鱼雷同时击中,随即舰面燃起大火。

第二次所罗门海战时,“企业”号也着过火,不过消防人员很快就替它解决了致命危险。与“企业”号情况不同的是,“黄蜂”号的消防水泵也被炸坏了,因而妨碍了救火。

滚滚黑烟在银光闪耀的海面上来回翻腾,危机不断加剧。“黄蜂”号紧接着又发生了一连串爆炸,其中弹药舱的爆炸掀掉了其关键部位,200多人当场殒命。眼见航母已大量进水,舰长只得下令弃舰:“全体舰员离舰!”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黄蜂”号举行穿越赤道的祭祀仪式。在航母穿过赤道的前一天晚上,先由船长等老舰员化装成“海神”(图中戴王冠者)及其助手,接着“海神”会将面粉涂抹在新舰员的脸上,并用高压水头把他们喷成落汤。航母过完赤道后,参与活动的人还会领到一张纪念证书

一艘美军驱逐舰奉命用鱼雷将“黄蜂”号击沉。这艘倒霉的航母加入太平洋战场后,尚未来得及建功,就遭遇了永沉海底的命运。至此,“大黄蜂”号成了美军在太平洋上唯一能战斗的航母。

本来“大黄蜂”号也在劫难逃,“伊-15”号已瞄准了它,千钧一发之际,一艘护卫驱逐舰舍身堵枪眼,以自身被击沉为代价,才使它得以幸存。

此次遭遇战,除损失一艘航母、一艘驱逐舰外,南太平洋舰队还有一艘战列舰受到重创。

美国海军专门成立南太平洋舰队,是为了更有效地组织该海域作战,可是自这个相当于军区的舰队成立后,海上战事一直都不顺。尼米兹协调全局,自然是心急如焚。他本身患有神经性紧张的毛病,专家建议通过打靶来缓解紧张,在战事紧张的那些天里,目击者看到,尼米兹每天早晨都要在手枪射击场待上很久。

“9·15”遭遇战打完,尼米兹再也坐不住了,不把那句话说出来实在是憋得慌啊:你们这仗究竟是怎么打的?

戈姆利作为南太平洋舰队司令,应负首责,但当尼米兹要他做出解释时,他把责任推到了另一位指挥官的身上。那位指挥官也非善茬儿,立即反唇相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各不相让。打仗不行,吵嘴功夫倒都是一流。尼米兹最烦这种相互推诿,只是战事紧急,为避免进一步影响士气,他才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转折点

尽管护航舰队在遭遇战中损失惨重,然而值得庆幸的是,在暴雨天气的掩护下,运输舰队还是安全抵达瓜岛。

这次运输的成功,对瓜岛守军来说犹如雪中送炭,因为他们的原有补给到9月上旬就要消耗完了。运输舰运来了1000吨食品、147辆汽车和400桶航空用油。除此之外,范德格里夫特还得到4000名海军陆战队员,陆战队的总兵力达到2万人,莱基所属的陆战一团二营等部队都因此得到了调防休整的机会。

不过,鉴于海战的严酷性,下一次大规模运输可能会更为缓慢。《纽约时报》的一位记者就此向范德格里夫特采访:“将军,你是否要守住瓜岛?你将一直留在这里吗?”

范德格里夫特沉吟片刻,坚定地回答:“我将一直这么做。为什么不留下呢?”

范德格里夫特接受采访时,他的对手也做出了同样强硬的表态。

血岭之役刚刚打响的时候,日本海陆高层都对获胜抱有很高的期望,就连一度消极的山本也焦灼起来,不停地祈祷着川口支队能马到成功。最初,东京电台播发了一则让众人开心的消息,说是有6000名日军已攻入美军防线,并重新占领了机场。可是这个牛皮很快就不攻自破了,事实是假消息发布时,川口支队正被打得落花流水,残存的日本兵纷纷向丛林中逃命,并试图躲避空中美机的扫射追杀,而这些战机全都来自日本人宣布“占领”的亨德森机场。

川口发出的那份求援电报,也进一步改变了高层原先的看法。他们终于认识到,瓜岛美军相当强悍,太平洋上的“旅顺口”名不虚传。

知道那是“旅顺口”,就得拿出当年进攻旅顺的劲头来,绝不能再黏黏糊糊了。在旅顺攻坚战中,前两次总攻都失败了,第三次才成功。循着这一思维逻辑,对瓜岛的第三次进攻变得顺理成章。

仅仅凭借直觉,日本人就知道此战非同小可,将牵动全局。一份日方文件这样写道:“重新占领瓜岛的成败,是敌胜或我胜道路上的转折点。”

第17军原先所辖部队有限,属于“花木瓜,空好看”性质的集团军,日军大本营下令从关东军、南方军和日本国内抽调兵力进行加强,第2师团、第38师团都于此时编入了第17军。9月18日,大本营又决定停止在新几内亚等方面的作战,将重点全部移至瓜岛。

以前是不重视,现在已经重视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从上到下都是如此——身为第17军司令官的百武索性披挂上阵,对第三次瓜岛之战进行指挥。

对于前面的屡战屡败,百武也进行了分析。不过他与高层在认识方面有所不同,他觉得并不是美军陆战队真有多强的实力,而是部下太不成器,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如此打仗能赢真是奇了怪了。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菲律宾战役期间,日第四师团军官在观察科雷希多要塞。日本陆军在太平洋战争初期确实打得出色,他们开赴瓜岛的本意也只是要补一下洞,没想到一上来就漏了天坑

这一次,他百武亲自出马,以决死精神与老美死磕,焉能不胜?

可是百武忘了,一木、川口指挥作战时,他拨给的兵从没有过万的,一木所率领的第一梯队甚至连千人都不到,而随百武出征的人马将达到两万多,且配有重炮等武器,没法儿比啊。

一位美军将领后来评论说:“日军在发动第二次进攻(血岭之役)时,如果能够投入像第三次进攻时所使用的兵力,美军便有可能吃败仗。”

兵强马壮,浩浩荡荡,这要放在陆地上,百武一声呼哨就可以出发,但在海上不行,还得让海军派船来送。

“东京快车”为什么会被日本兵私下叫作“蚂蚁爬行”,就是因为一次载不了多少人。百武可不想继续这样干,两万人呢,哪年能全部运到瓜岛?

再说,驱逐舰也载不了重炮,没有重炮,势必影响进攻质量。百武很清楚,一木、川口作战时要是带着重炮,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不一样了。

于是百武打电话给负责运兵的田中,要求派运输船队,而不是驱逐舰。

田中一听,便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坐船不行,如今美国人控制着瓜岛的制空权,他们的海军也会昼夜巡逻,多危险哪,不行不行!

不管百武好说还是歹说,田中就是死活不肯松口。这可把百武给惹火了,你不就是有两只破船吗?叽叽歪歪,啰啰唆唆,不肯给就算了,还净浪费别人的时间。

百武能得到重用,官至军司令官,与他的哥哥是裕仁天皇的侍从长有很大关联,也算是个有背景的人。有背景,就会有脾气,百武气愤地对田中说:“好,如果海军确实力量不够,船队无法护送,那就不用你们护航了,光用陆军的船队运送就好了。到时候,第17军司令部将在船队的最前面!”

百武这么一说,田中也知道对方动怒了,正要再解释,百武撂下一句话:“你们看着办吧。”说完,啪的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田中舰群隶属于驻拉包尔的第八舰队,也就是三川任司令的舰队。为解决这一矛盾,双方召开了一系列联席会议。连大本营听到风声后,也特派辻政信以观察员身份与会进行协调。

贱人就是矫情

新加坡之役后,山下被封为“马来之”,辻政信连带着鸡犬升天,号称“作战之神”,并调任参谋本部作战班长。

作为一个极品坏人,辻政信的一大特点就是闲不住。偏偏坐机关的都跟闲字拉扯不开,常常是卖盐的做雕匠——雕出来的人像都带咸(闲)味儿。

如果一直处于这种生活状态,那还不如让辻政信去死。参谋本部的板凳还没坐热乎,辻政信就跑到第17军司令部,倚仗着上级身份,对司令官百武越俎代庖,指手画脚。因为越权越得太过分,据说百武曾想把辻政信从拉包尔赶走,只是后来考虑各种因素才没施行。

辻政信忘乎所以。有一次,他坐着驱逐舰去为岛上的日军提供补给,结果遭到美军枪弹袭击,头部受了伤。奇怪的是,当时舰上有近200名官兵,受伤的却只有辻政信一人,除了运气使然,就只能归结为他一贯的恃勇蛮干了。

辻政信受伤暂时回国,自动替百武祛除了一块心病。当然百武没有自己动手,也被证明是正确的——辻政信在高层的背景和人脉太深厚了,他不仅与服部卓四郎等陆军实权派好到蜜里调油,而且因为过去派系站队时,与东条、杉山元有瓜葛,这批显要也对他另眼相看。

在确定派伤愈的辻政信去拉包尔之前,东条特地予以召见,对辻政信说:“南太平洋的作战情况不容乐观,我很担心,你去向总长(即参谋总长杉山元)说说看,能不能尽早派你到当地指导作战。”

东条贵为首相兼陆相,以他这样顶到天的级别,亲自把一个参谋本部的部员叫来,并当面交代任务,仅从日本军方那种等级森严的制度体系来看,就可以说是没有先例的。

辻政信内心的那份得意自不待言。其实就算上头不派,他自己也恨不得马上跑去拉包尔做监军呢!不过,被东条一抬,这家伙开始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他竟然回绝了东条:“您的担心我完全理解,我并非不愿意去前线,而是认为我如果乘飞机去罗马和柏林会更好……”

东条不管与谁会面,都喜欢装谦虚,拿个笔记本写写画画,好像记着什么似的。可让辻政信一胡诌,他也不自在起来。

去罗马和柏林,和纳粹元首们握手,那是你这个身份的人干的事?莫非你连我东条的饭碗都要抢?

辻政信并没有觉察出东条的不悦,他越吹越离谱,已经收不住了:“未来战争的前途,除了德苏和平、日中和平以外,没有别的出路……”

东条突然打断了辻政信的话,凶巴巴地吼道:“不要说废话!你是大本营的作战班长(即参谋本部作战班长),好好在现有的战地上作战,这是你的任务。看你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有一句话,叫作贱人就是矫情,东条一巴掌上去,便把“辻贱人”打落凡尘,后者乖乖地去找了参谋总长杉山元。

权高一级压死人,杉山元虽属嚣张之辈,但大多数时候也是奉东条的意志为圭臬。听辻政信讲完情况后,他马上说:“对南太平洋的作战,大臣(指陆军大臣东条)很担心,我自己的确也很担心。你刚从战场上回来,现在又要派你去,我实在是过意不去——不过还是去吧。”

从东京出发前,参谋本部作战课的高山信武中佐找到了辻政信。在高山看来,一木、川口支队都已一败涂地,第三次进攻瓜岛属于迫不得已,如果这次再不成功,那就不必非争夺瓜岛不可。

“放弃它,把决战的战场放在后方我军主要防御阵地上去。”

辻政信一听就瞪圆了眼睛:“什么!你说要放弃瓜岛,想退却?”接着便是一连串的上纲上线:“作为大本营的参谋,说这种没出息的话,你是要干什么?更何况还预言第三次进攻会失败,真是岂有此理!”

高山是一番好意,没想到经还没念,辻政信就先打起了和尚,只得自认倒霉:“我是想假设一下,对不起,我改正。”

辻政信趾高气扬,一副教训的口气:“眼下如果把瓜岛让给敌人,等于把气势送给了敌人。我警告你,作为参谋,绝对不能示弱,绝对不要说退却之类的话。”

辻政信雄赳赳气昂昂地重返故地。他去拉包尔的时候,正是百武骑虎难下之时。

百武只图一时痛快,红口白牙地不给人面子,惹得与之谈判的第八舰队方面也来了脾气:你不是说不要护航吗?好,那我们乐意做个甩手掌柜。

这下子,反把百武逼到了悬崖边上。因为说白了,没有海军护航,一旦遭遇美军舰队,出征部队毫无疑问就会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开联席会议是要解决问题,但开了几次都解决不了。辻政信站在陆军的立场愤愤不平:“海军太不负责任了!”

会后,辻政信找到百武,主动请缨,要求立即给他一架飞机。他要独闯联合舰队司令部,面见山本五十六,劝说山本做出让步。

百武不太相信,怀疑辻政信言过其实。

虽然说辻政信现在身价上涨,连东条都很看重,可他毕竟只是个小小的中佐,而山本“佛祖无儿,孝子众多”,一个日本海军里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人物,哪儿是你能轻易见到并且说服得了的?

辻政信做事从来不管不顾别人的想法。百武越不以为然,他越是喋喋不休,最后百武实在拗不过,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派了一架飞机给他。

辻政信“给个棒槌就认作针”,当下就认真了。他马上驾机飞往联合舰队所在的南洋克鲁特岛泊地,一下飞机,就直奔山本的“大和”号旗舰。

老大就是老大

初次见到“大和”号,辻政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和”号舰有“大和宾馆”之称,从舱口到舰内,真的就好像步入一座宽敞的大宾馆。外人一旦在里面迷了路,没有向导是很难走出去的。

这艘超级战列舰与宾馆不同的是,它还布满了各种粗细不同、颜色各异的管道,就好像人体内的无数条血管,其中的任何一条被切断,都可能影响全身。

舰如其人,山本的架子够大,他可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立即见到的。

首先出来接待辻政信的,是黑岛龟人大佐。在当年的联合舰队中,有两个公认的怪人,一个是南云的首席幕僚源田,因思想激进,人称“神经病源田”;另外一个就是山本的首席幕僚黑岛,此人同样性格怪异,绰号“黑岛怪参谋”。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大和”号战列舰。与“武藏”号、“信浓”号并称世界三大巨舰。英美两国拥有的最大战舰充其量不过3.5万吨,而“大和”号的满载排水量是7.2万吨。“大和”号为秘密建造,建造费用是1500亿日元,这在其他国家是不可想象的。可以看出,日本人在其他方面或许比较小气,唯独在造舰方面确实很舍得花钱

两个怪人都做出了不同凡响的事:源田起草了袭击珍珠港的“Z计划”草案,黑岛则拟制了“Z计划”的具体内容。

黑岛的脑袋瓜儿反常,几乎谁的账都不买,为了“Z计划”,连军令部的话都能给硬生生地顶回去,中佐、少佐之类的小角色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辻政信自有办法,在他身上也有怪人的属性,所以被很多人称作“昭和的妖怪”。混成了恶人之后,他对如何拿捏以前的那些怪人小伙伴,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见到黑岛,辻政信二话不说,先亮出了参谋本部前线特派观察员的名片:废话少说,我有要紧事,必须马上晋见你们山本司令。

什么人最大胆?恶人最大胆!就连黑岛这样的怪人也怕恶人,他被对方那种“如朕亲临”的架势给震慑住了,真把辻政信当成了参谋本部派来的钦差大臣,一点儿都不敢耽搁,在请示参谋长宇垣缠后,直接把辻政信带往司令舱。

黑岛慌慌张张,语无伦次,所以山本起先都没听明白,还以为是前线人员来向他汇报情况的。不料来的人并非其部下,而是一个昂着头,挺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的所谓“特派员”。

如今这世道,只怕睁着眼的金刚,不怕闭着眼的佛。辻政信已经在黑岛那里得了甜头,也就索性放开手脚卖弄起了恶人本色。他一见山本,都不客套一句,就直接毫不客气地指责道:“陆军参谋本部对瓜岛的战斗很不满意。两次进攻都失败了,这其中也有海军配合不利的因素!”

山本弄清辻政信的来意后,一言不发,默不作声。辻政信早有所准备,接下来他开始大演苦情戏:“其实一直以来,第八舰队都没有派遣足够的战舰为运输舰队护航,导致陆军的补给始终运不上去,岛上供应被切断了一个月。岛上官兵弹尽粮绝,只有靠椰子、草根、野菜和浆果来充饥。即使没在战斗中牺牲,也都快饿死了……”

辻政信绘声绘色地形容着,说川口本人现在“比甘地还瘦”。说到此处,他还啪嗒啪嗒掉了几滴“鳄鱼眼泪”。

戏份已经够足了,可是山本就像所有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一样,仍然未做任何表态,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辻政信。

辻政信不怕怪人,就怕比自己心肠还硬的恶人,于是他连说话都变得婉转起来:“我冒昧地赶来求见,是转达百武将军的话——第17军应该完整地登上瓜岛,不能重蹈覆辙,如果用驱逐舰零零星星地运过去,会被兵力占优势的敌人各个击破的。”

山本还是不动声色。山本的反应让辻政信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山本老是这样高高在上,置身事外,他就只好打道回府了,颜面扫地不说,以后在百武那里还怎么混下去?

辻政信咬了咬牙,既然是上门要饭吃,就不能怕得罪烧饭的,也罢,豁出去了:“海军不能一味考虑自己的困难。如果你们仍然拒绝派出护航舰队,我们的重炮和补给物资就不能随队同行,这将大大削弱部队的战斗力。”

进入自设的特定情境后,辻政信的二愣子个性大爆发,又像在东条面前那样放开缰绳猛跑了:“百武将军决心已下,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他也将率部前往瓜岛,即使途中牺牲也在所不惜!”

没等辻政信再发挥下去,山本突然将桌子一拍:“怎么能这样,岂有此理!”说完,便愤然转过了身。

辻政信的心一沉,坏了,戏演得太过,终于把这位大人物给激怒了。

过了一会儿,山本又缓缓地把脸转了过来,让辻政信备感惊讶的是,他的脸上已挂满泪珠。

山本接下来的话让辻政信十分意外:“与陆军精诚合作,共同夺回机场,是海军义不容辞的责任!如果第八舰队有意保存实力或疏忽大意,不派战舰为运输船队护航,导致进攻部队因补给供应不上而失败,那么,我这个当司令长官的首先会感到痛心和惭愧。”

老大就是老大啊,看看人家这觉悟。辻政信按捺不住激动情绪,他从桌边站起,刚想说点儿什么,山本就用手势制止了他:“请你回去转告百武将军,联合舰队将全力以赴,派出强大的护航舰队,保证满足第17军的要求。”

山本还表示,如果有必要,他可以派旗舰“大和”号直接停靠在瓜岛。“总之,陆军不必再为此牵扯精力,海军会随时配合陆军行动。”

本来到这里只为讨碗饭,没想到人家会以一桌玛瑙相赠。辻政信简直惊呆了,他慌忙向山本举手敬礼:“将军,我不知道怎么为陆军感谢您……”

山本摆了摆手:“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有一点请你做做工作,劝百武将军给我点儿面子,最好还是乘驱逐舰去瓜岛,以保证他的安全。第17军需要他指挥全局,千万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尽管折腾半天,运输方式又回到了“东京快车”的轨道,但相比海军曾要撒手不管的态度,已经是了不起的进步。更何况,山本如此谦恭,等于给足了陆军面子,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还说什么呢?什么都不用说了。刹那间,辻政信这个伶俐鬼的脑袋也变得一片空白,他完全被山本的风度给迷住了。

辻政信自此成了山本万世不移的铁粉一枚,他盛赞山本:“像这样的将军在陆军里究竟有几个?我甚至想当个海军参谋,即便在这位元帅的手下战死,也心甘情愿。”

他又感慨:“说整个海军,不,整个日本的命运担在这个身高五尺的小个子一人身上,也不是过分夸大的话。”

辻政信扬扬自得地回到拉包尔。百武惊喜莫名:龙生九子各不同,辻政信这刺儿头虽说平时格外讨嫌,关键时刻倒还能派上用场。

辻政信立即成为第17军司令部的大红人,百武进攻亨德森机场的行动方案,都是由他“老人家”一手料理出来的。

度日如年的感觉

在与山本交涉的过程中,辻政信以为自己很会演戏。他不知道的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在山本面前,他充其量只能做个票友。

人家山本才是货真价实的老戏骨,那种演技已经深入骨髓,完全生活化了,别人完全看不出哪些是在背诵台词,哪些又是真情流露。

与辻政信喜怒都爱形于色不同,山本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好也放心里,歹也放心里。当着辻政信的面,他能这么痛快就应承下来,并不是思想境界有多么高远超脱——要真这样,当初川口支队还用得着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慢慢腾腾地登陆瓜岛吗?

山本自有小算盘。他一直有意识地引诱太平洋舰队主力出来决战,企图一举消灭这个危险的对手。可惜的是,从中途岛战役算起,到第二次所罗门海战,他已经两度失败,联合舰队为此还付出了损失五艘航母的惨重代价。

如同陆军两攻瓜岛不下仍不肯善罢甘休一样,山本也不愿就此收起钓竿。他要继续钓鱼,在他看来,眼下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百武连不惜途中牺牲这样的话都抛了出来,必然是要砸锅卖铁,不顾一切地向瓜岛发动总攻。这样一来,美军陆战队的压力就非常大,尼米兹不可能坐视不理,他一插手,联合舰队就可以和美国海军大干一场了。

尽管山本和其他海军将领一样,本质上都对陆军的作战能力不屑一顾,但拨火棍虽短,强过手拨拉。再说了,自己的海军拿去作饵,一旦被吃难免会心痛到犯病,现在有别人自愿去作饵,有什么不好呢?

山本相信,如果他这一战打顺了,绝对有希望终结美军南太平洋舰队的所有力量,到时尼米兹的末日也就降临了。

事实上,尼米兹已经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由于海战连败,悲观情绪在太平洋战区的一些海陆军将领中蔓延,包括戈姆利等人都认为,瓜岛将在短期内陷入敌手。

为切实了解南太平洋战况,尼米兹特地在戈姆利的旗舰上召开了海陆军联席会议。尼米兹注意到,与会的戈姆利面容憔悴,神情黯然,而他报告的内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让人提不起精神。

戈姆利的陆军搭档在起身发言时,为这种萎靡不振做了解释:“瓜岛不能再守,应尽早放弃。”

尼米兹皱着眉头问:“为什么?”

一位陆军将领援引情报认为,尽管范德格里夫特打退了日军的第二次进攻,但那也只是规模不大的局部战斗。现在日军大本营已清醒过来,百武将调集第17军主力登岛。假如真的这样,美军在瓜岛的守备部队不足,海军又无力增援,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固守只会导致更多伤亡,而且瓜岛也注定难保。

尼米兹听得好不郁闷。

“既然你们说岛上兵力不足,那为什么不派更多的陆军前去增援?为什么不派海军去破坏日军在夜间行动的‘东京快车’?”

尼米兹平时很少疾言厉色,他的这几句严厉责问,说得众将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尼米兹自己对守住瓜岛有着充分的信心,其论据就是美日两国不同的后援能力——日方可以在瓜岛集结的力量再大也有限,其人员、舰艇特别是飞机的损失,远比补充的速度快。与之相比,美国具有雄厚的军工生产能力,只要加大增援力度,战局肯定能向着有利于美军的方面转变。

讨论中,有的将领认为从全世界范围来看,南太平洋战区仅是一个小的方面,要求支援的权力自然也应比其他战区小。尼米兹不容置疑地下了结论:“瓜岛虽然只是一个局部小岛,但它关系到太平洋战场的全局,各位绝不能仅从一己利益来看问题,必须随时做好增援瓜岛的准备。”

针对抽调不出多余力量增援的说法,尼米兹说,就算借用盟军的力量,试试新西兰的陆军和航空兵也可以,反正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对瓜岛予以增援。

会议讨论期间,本来是核心人物的戈姆利始终有些心不在焉。参谋官两次把前线发来的急电送到他手里,他都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喃喃自语:“我的上帝,这叫我们怎么办呢?”

尼米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他决定亲自登上瓜岛,实地论证一下,瓜岛究竟能不能守住。

由于瓜岛缺乏安全的水上着陆点,尼米兹一行只能乘坐B-17“飞行堡垒”前往。驾驶飞机的是一位年轻的飞行员,他忘记了带上所罗门群岛地图,不过他拍着胸脯保证:“别担心,这条航线我飞过不知多少次了,闭着眼睛都能摸到目的地。”

飞行员倒也不是吹牛,一路上都没出什么岔子,但当飞机到达瓜岛上空时,出问题了。

天空乌云密布,雷雨大作,茫茫云海遮住了飞行员的视线,飞机无法着陆,只能在云层上面来来回回地兜圈子,情况十分危险。

梦寐以求的东西

随行人员全都变得焦躁不安,有人埋怨飞行员不靠谱:怎么会粗心大意到不带地图?

尼米兹见多识广,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自乱阵脚,他制止住怒气冲冲的幕僚,安慰飞行员:“别着急,再想想办法看。”

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有人忽然想起,临走时可能带了一本《国家地理》杂志,那上面或许会有南太平洋岛屿的插图。一通翻寻,找到了那本杂志,杂志上还真的有希冀中的插图!

似乎不是现实中发生的事——平时就算是东庙里打斋,西寺里修供,每一座菩萨都拜到,都不一定能求来如此好的运气和福气。

靠着救命的插图,飞机冒着倾盆大雨找到了机场,最后有惊无险地安然降落。

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倒在沟里便成棺材

尼米兹。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战场上的乌云密布和电闪雷鸣,并不能让这位海军名将产生一丝一毫畏缩却步的念头。他将以自己大无畏的气魄、超人一筹的韬略、卓越的指挥才能,再一次化解太平洋上掀起的狂澜巨浪

同行的幕僚人员都擦了一把冷汗,只有尼米兹平静如初,他披上雨衣,走下了飞机舷梯。

范德格里夫特已经在雨中等候多时,两个人相互握手敬礼后,他心有余悸地对尼米兹说:“您好,将军,刚刚我还为您担心!”

尼米兹笑眯眯地问道:“这种大雨中起降飞机的情况不多吧?”

范德格里夫特回答:“不是特别多,但也不少。”

尼米兹似乎还对雨天心存感激:“多亏了大雨啊,日本人的飞机才没有光顾。”

范德格里夫特耸耸肩说:“我们的老对手山本可没想到您有这个胆量。”

一吃过午饭,尼米兹就提出到“血岭”等阵地进行视察。当范德格里夫特建议雨停后再走时,他马上说:“我又不是来旅游的,时间宝贵,可不能耽误。”范德格里夫特让副官找来雨伞,在一群打着雨伞的军官的簇拥下,两人蹚着泥水前往“血岭”。当他们走到哨卡前时,尼米兹主动向一名哨兵打招呼。因为事先没有通知,哨兵根本就没想到太平洋舰队的司令会与他近在咫尺,一时间呆若木鸡,竟然连举手敬礼都忘了。

尼米兹接着又视察了野战医院,伤兵们听说尼米兹来视察,只要还能走动的,全都聚拢过来,争先恐后地和这位四星上将握手。

尼米兹很受感动,这一路视察过来,瓜岛上艰苦的生活条件一览无余。由于雨季已经来临,倾盆大雨几乎天天都不断档,几秒钟内就能让人浑身湿透。

据大兵莱基记述,他曾在浅坑里开沟,还自制过排水道,可是这些措施常常无济于事,到最后,他的帐布床都被淹没了,睡觉时只能泡在冰冷的水里。很多陆战队员因此生病躺倒。此外,睡眠不足、食物匮乏等问题也深深困扰着他们,这或许就是一些将官认定陆战队难以坚守的原因之一。

可是,尼米兹从中找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那就是士兵们的英勇和乐观。与陆战队官兵们接触得越多,尼米兹的体会越深刻。

一名士兵染上了疟疾,一直发着高烧,直打冷战,大家便把所有的毯子收集起来,一股脑儿盖在他身上。当烧退下去的时候,这名士兵又轻松地笑了起来,他说:“感觉真好,真舒服,真爽。”

尼米兹想要的就是这种精神,这才像他的陆战队,永远吓不倒,打不垮,拖不烂。

打不垮的精神也集中体现在范德格里夫特身上,他身上的那种昂扬斗志,与后方的戈姆利等人形成鲜明对比,尼米兹对他越看越喜欢。

傍晚,岛上举办了一个简单的欢迎酒会。趁此机会,尼米兹与范德格里夫特单独交谈起来。

有人曾告诉尼米兹,“一个人愈接近战区,就愈有信心”,此话一点不假,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尼米兹心里高兴,他用欣赏的口气问范德格里夫特:“你认为整个战局的关键在哪儿呢?”

范德格里夫特毫不犹豫地回答:“飞机场是整个战局的关键。谁控制了机场,谁就控制了瓜岛。”

尼米兹点点头:“我看到陆战一师有扼守机场的信心。”

“说实话,陆战队守住机场没问题,”看到上司高兴,范德格里夫特知道是聊点儿干货的时候了,他为尼米兹斟满酒杯,“参谋们都认为,可以一鼓作气,扫荡敌军在岛上的其他基地,但我没有海军舰炮……”

尼米兹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喝了口酒,脸上带着微笑:“你在和我兜圈子?”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范德格里夫特坦白了他的不满:“我们因为得不到舰炮火力支援,所以目前只能固守机场,被动挨打。”

尼米兹想到了戈姆利:“海军也有他们的难处……”

一说难处,范德格里夫特不乐意了:“恕我冒昧,有些情况您比我清楚,现在不愿拿自己船只冒险的海军指挥官太多了,可是看看日本人,他们的‘东京快车’要比我们勇敢得多!”

尼米兹触动心思,陷入了沉默。

既然已经吐露了知心话,范德格里夫特就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一块儿掏出来。他猛吸了一口雪茄,说道:“我可以一忍再忍,但不能宽恕南太平洋舰队和地区陆军司令部的悲观消极。陆战一师身陷重围,孤军奋战,可我们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海军为什么总是怕字当头,缩手缩脚?”

这个问题,尼米兹已有所考虑,但当着范德格里夫特的面,不能吐露太多,他只能安慰自己的爱将,表示将督促戈姆利尽快派出舰队向瓜岛提供支援。

第二天早晨,在奏响的美国国歌声中,尼米兹向陆战一师的有功官兵授奖。范德格里夫特获得了一枚海军十字勋章,尼米兹接着又亲自把军功章佩戴到其他将士胸前。

授奖过程中发生了点儿小意外,当尼米兹把勋章别到一名军士的衬衣上时,这名军士突然昏倒。事后了解,原来他是看到四星上将亲自为自己授奖,太过激动所致。

尼米兹视察瓜岛的举动,毫无疑问大大提升了陆战队的士气。当然,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因此在离开瓜岛前,再次向范德格里夫特做出保证:“我将以现有的物资给你以最大限度的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