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美日太平洋大对决——中途岛山雨欲来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8 属于: 世界大战


早在尼米兹做学员的时候,美国海军在演习时就已经把日本作为潜在对手,这是因为当时日本已拥有世界上首屈一指的海军力量。

最能显示日本海军实力的,便是对海战。海战胜利后,日本天皇专门在御宫花园举行露天晚会,除款待他的有功之臣外,还向战舰正停泊在东京湾的美国海军官兵发出了邀请书,尼米兹也在受邀之列。

就在这次宴会上,尼米兹见到了大名鼎鼎的东乡平八郎。在宴会临近结束时,尼米兹突发奇想,站起来邀请东乡入席一起喝酒。

一边是初出茅庐的水兵,一边是功成名就的大将,地位相差非常悬殊,尼米兹也做好了碰壁的心理准备,但出乎意料的是,东乡十分爽快,走过来与众人一一握手,并用流利的英语与他们进行了交谈。

东乡的平易近人让尼米兹大为折服。二十多年过去,尼米兹已成为大型巡洋舰的舰长,他坐着舰船再次抵达东京港。其时恰逢东乡去世,尼米兹特地上岸参加了在东乡家里举行的简单葬礼。

如果东乡活着,还能在海上与美军作战,尼米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与之一较高低,这是对名将和前辈表示尊重的最好方式。

换了山本五十六,其实也一样。倘若美日之间不是交战国,仍是友邦,他跟山本之间完全可以做到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两人甚至可以坐一起切磋海战的谋略和战术,但现在不同,他必须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去战胜对方。

叉叉小虾

早在4月份,尼米兹在研究地图之后,就初步判断山本可能会袭击中途岛。此后,莱顿和罗彻福特也做出了相似的估计,在他们向尼米兹提交的情报报告中,预测山本很可能会在5月28日全力进攻中途岛。

尼米兹并没有匆匆忙忙地对这份报告予以完全认可。和对待有关珊瑚海的情报一样,他始终保持着必要的谨慎和清醒。

事关重大,假如这是山本故意泄露的假情报,那不就中了他的圈套?

尼米兹说:“我得好好想想,不过我相信我知道的是实情。”

尼米兹做事的特点是,做什么事都会三思而后行,但一旦定下主意,便不再浪费时间去怀疑和犹豫。1942年5月2日,尼米兹飞往中途岛,此时珊瑚海海战即将开始,太平洋舰队司令亲临小岛,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尼米兹用一天时间,在中途岛指挥官香农、赛马德等人的陪同下,视察了岛上的全部防御工事。他全程对机密消息未提一字,只是在视察结束时,询问香农,要顶住日军大规模的水陆两栖进攻,前哨基地还需要些什么。

香农对此早有考虑。珍珠港事件发生之前,中途岛守军还不多,当时日本派来栖三郎前去华盛顿,途中受阻在中途岛等了三天。不能让这位日本特使看轻中途岛的实力啊,香农下令海军陆战队员排成一字长阵,在路上缓慢行进。

当香农陪同来栖乘车经过时,香农便煞有介事地对来栖介绍说,陆战队员们正在进行例行的训练演习,而这只是他属下的一小部分官兵。

事实是,为了凑齐这支队伍,香农已经把岛上的所有活人都动员起来,连厨师和炊事兵都用上了。

难得尼米兹亲自视察中途岛,又主动提问,香农便毫不客气地提了一长串要求。

尼米兹听完后,加重语气问了一次:“如果我满足了你们需要的东西,你们能够守住中途岛,并打退敌人的进攻吗?”

“能,长官。”香农斩钉截铁地回答。

这个状态好,尼米兹满意地笑了。他接着问负责航空兵的赛马德有哪些需求,然后一一记录下来。

回到珍珠港,尼米兹即刻予以落实。数千米的铁丝网、成千吨的水泥和弹药、几万只沙袋迅速运抵中途岛,兵员方面也做了补充,守备部队达到两千余人,一时间,这座小岛几乎要被集结的人和物给压沉了。

随储备物资、补充兵员一道到中途岛的,还有尼米兹给两位指挥官的一封亲笔信。

尼米兹到中途岛,不仅视察工事,对指挥官进行考察也是一项重要内容。结果是满意的,现在他可以直接开展行动了。

在信中,尼米兹通知香农、赛马德,他们的军衔已由中校直接提升为上校,同时尼米兹还和盘托出了日军要进攻中途岛的全部情报,包括要使用的战略、投入的兵力以及可能的进攻时间。

香农、赛马德读信后非常吃惊,但正如尼米兹所希望的那样,他俩并没有表现得惊慌失措。

中途岛由于处于前哨位置,驻军一直处于严密戒备状态。巡逻机每天拂晓都会向西面散开巡逻,地面的海军陆战队员则随时都戴着钢盔,拿着步枪,就算是吃饭和游泳时也不例外。到了晚上,除瞭望哨外,所有人员都藏身于地下室。

既然早就做好了功课,香农、赛马德也就不必做大幅度的改动,他们只需尽快做好最后准备,并把补充兵员编入各个战斗单位。

到这时候,尼米兹已确信山本的目标就是中途岛。当然,不是每个人做出的判断都和他一样,分歧最大的是英国,英国军方觉得联合舰队既不会顺着澳大利亚“南进”,也不会朝着中途岛“东进”,而是会“西进”,即再度进入印度洋。

事实上,“西进”曾是日本陆军提出来的一个计划,已经被其海军给否决了。

美国军方自身更是众说纷纭。马歇尔和美国陆军方面怀疑,联合舰队要袭击的是美国西海岸。麦克阿瑟则说,日军会恢复“南进”,继续进攻新几内亚和所罗门。

每种意见都有它的道理,又都强调自己这边才是防御重点。比如,陆军就不愿意把陆基轰炸机全部拨给尼米兹使用,为的是防守西海岸。

即便是美国海军内部也不统一。尼米兹的顶头上司金格上将就认为,山本的目标应该是夏威夷的瓦胡岛,这一推断也得到了大多数前线指挥官的赞同。

就连尼米兹的一些幕僚都说,他们不相信山本会集结庞大的舰队去攻打中途岛,因为这样做无异于用鱼叉去叉小鱼小虾。

必须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尼米兹找来了罗彻福特:“你应该告诉我,日军打算干什么。”

设个圈套让你钻

很多人对情报机构,并不如尼米兹那样重视和理解。中下层军官认为搞情报的喜欢一惊一乍,过度吹嘘所获情报的重要性,每当莱顿走进餐厅用餐时,同桌人都会起哄:“啊,莱顿来了,今天又有什么紧急情况了吧?”

海军部的某些高层人员则和尼米兹刚到珍珠港时一样,觉得情报工作既然未能阻止珍珠港事件的发生,似乎也就可有可无,他们对莱顿、罗彻福特这些人表现得很冷淡。

正是因为得不到充分信任,莱顿有时才不得不在报告敌舰数目时玩玩游戏。

只有尼米兹,他对夏威夷情报系统的态度是“非常合作,非常体谅”,知道这不是常人能插手的活儿,因此从不对莱顿、罗彻福特求全责备,他让两人放手干,就算偶有误差也无所谓,只要能拿出有价值的情报来就是硬道理。

到1942年四五月份,罗彻福特领导的“魔术队”已基本掌握了日本海军的最新密码。不过正如你能记录下一首歌词,却不一定能完全领会其中意蕴一样,破译密电内容还不是最后的终点。

一段时间以来,在日方的无线电通信中,不断出现一个字母代号:“AF。”从电报的上下文来看,罗彻福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AF”指的就是中途岛。

罗彻福特不仅在破译密码方面享有“魔术师”之誉,而且记忆力惊人,能够记住几个星期前日军电报的所有内容细节。他自己说,他的组织工作做得很差,档案工作也搞得不好,但他有别人比不上的一项本事,那就是把所有材料一点不漏地全部记在脑子里。

罗彻福特的脑子几乎就相当于一台计算机,他把记忆中的所有线索理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即日军通常都以A字起头的字母组合,来标注美军在中太平洋海区的部署。

日军轰炸机被派到中太平洋执行任务,经常接到通知,让他们避开来自“AF”的空中搜索,据此推断,“AF”只能是中途岛的密码代号。

这样推断似乎还不能让大家心服口服,当尼米兹要求拿出有力证据时,罗彻福特便和莱顿一起商量出了一个点子。

根据两个机灵鬼的建议,尼米兹通过海底电缆与中途岛方面取得了联系,海底电缆不同于无线电通讯,不会受到静电干扰或被敌人侦听、破译,而行事如此秘密,却是因为尼米兹欲取故予。

1942年5月10日,中途岛奉命用明码电报向珍珠港拍发电文,谎称中途岛的淡水设施发生故障,岛上淡水短缺。

珍珠港方面也假模假式地立即回电,说有一艘供水船正前往该岛紧急供水。

这是一个圈套,等待日本人自己伸着脖子钻进去。两天后,夏威夷情报站成功地截获到一份日军密电,上面说“AF”缺乏淡水,入侵部队要多带水。

真相大白,“AF”正是中途岛的代号。“魔术队”喜出望外,他们以此为藤,继续摸瓜,一下子将联合舰队进攻中途岛的所有通信电文都破译了出来。

日军将“南进计划”命名为“MO行动计划”,将“东进计划”命名为“MI行动计划”。战事未开,尼米兹即掌握了“MI计划”的内容,包括兵力、数量、进攻路线以及大致的作战时间。

山本对此却还浑然不觉。不知道自己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已被对手看得清清楚楚。

未来的中途岛之战对山本来说,将是一场决定性战役,除了以攻为守外,他还希望能够诱出太平洋舰队,并通过决战将其一举歼灭。

山本曾向他的心腹部下吐露过,只要在中途岛消灭太平洋舰队,他就打算利用个人声望,劝说东条首相做出让步,并迫使美国走到谈判桌上来。到时,就像1905年的日俄战争那样,元气大伤的美国一定会自动自发地同意将其海外领土和势力范围出让给日本,太平洋战争就可以宣告结束。

如此大的胃口,似乎也只有山本才想得到,说得出,这非常符合他那“要么全赢,要么就输个精光”的赌徒性格。

赌徒的心理,赢了总是还想继续赢下去,只不过这一次,他将更接近于“输个精光”。

超级战列舰

渊田美津雄是偷袭珍珠港的飞行指挥官,也是第一个驾机轰炸珍珠港的人,可以说日军能偷袭成功,靠的就是渊田及其部队冲锋陷阵,但他也因此有一种强烈的受冷落之感。

在珍珠港事件中,有5艘袖珍潜艇也参与了攻击。袖珍潜艇又叫特种潜艇,每艘潜艇上只能乘坐2人,它实际上没有多少实战功能。袭击行动结束时,10名潜艇乘员中除1人晕厥被俘外,其余9人全部阵亡。

战后论功行赏,阵亡的9人被晋升两级,并且追赠军神称号。渊田部队死了55名飞行员,渊田要求授予同样的晋级,政府却不予批准,问为什么,回答是你们死的人太多了,封不起!

让渊田更感气愤的是,政府竟然把偷袭珍珠港的最大战绩——击沉“亚利桑那”战列舰归功于袖珍潜艇。渊田都快给气乐了,因为那天他明明看到“亚利桑那”的外侧还停靠着一艘油船,隔着油船,那小小的潜艇又是怎样把鱼雷射向战列舰去的呢?

“亚利桑那”沉没,那是我们轰炸机干的!

死掉的飞行员如此被低估,对飞行队的士气是个不小的打击,有的飞行队长就一直在埋怨上面存心泼冷水,让人干活都提不起精神。

按道理,就算军令部不去向政府争取,作为联合舰队的一把手,平时“航空制胜”不离口的山本也得出头说上两句,但他似乎并没有为此做些什么。

飞行队是舰队和航母的骨干,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你是楚霸王,也得靠这两只膀子来帮你举千斤鼎呢。山本对渊田曾有知遇之恩,也是他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然而面对眼前的一幕,渊田实在难以掩饰自己的失望之情。

珍珠港事件及其之后的一系列胜利,确实让山本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极其微妙的变化。在这之前,他在实力上处于相对劣势,所以敢于搏到底,他的那些战术思想,“航空制胜”“航空优先”“大战列舰无用”,一个比一个前卫,也让他站到了战术导新的最前沿。

可是在骨子里,山本其实和大多数海军高官一样,仍然视战列舰为舰队最重要,而不是航母。他说“大战列舰无用”,在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他的战列舰不如别人。等到偷袭珍珠港,日本海军的战列舰占了优势,把太平洋舰队的战列舰都给摆平了,山本的心态才跟着变了。

每个人都可能走向自己思想的反面,尽管山本不愿承认,或暂时还没觉察出来,但他已经为自己更换了旗舰,这就是刚刚下水不久的超级战列舰“大和”号。“大和”于1937年动工,前后四年之功才得以建造完成,无论在体量、排水量、速度还是火力上,都超过了以往的“威尔士亲王”“亚利桑那”,就连德国人曾引以为豪的“俾斯麦”与之相比,也成为上不了台面的货色。

“大和”攻防兼备,你说攻,它的一发炮弹就有一吨半重,士兵可以在炮膛里爬进爬出。你说防,船舷钢甲厚度近半米,被称为是“永不沉没的大和”。

由此,虽然山本常把航母和航空兵挂在嘴里,但谁都能看得出,他对“大和”才真正满意。自从有了这艘超级大舰,山本就不再远行,出外打仗主要靠南云所指挥的航母特混舰队,日本人称之为机动部队。

但对山本的非议也由此而起:要么你就像尼米兹那样迁到陆地,以便掌握全局,要么就向你的偶像东乡平八郎学习,远赴重洋,亲临前线,在机动部队进行指挥,老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蹲在家里,算怎么一回事呢?

不知道此类闲言碎语有没有飘进过山本的耳朵,人们看到的只是,山本把包括“大和”在内的七艘战列舰当棺材本儿一样,全部集结于日本濑户内海的柱岛锚地,直到中途岛作战之前,所有这些军舰都停泊在柱岛一动不动,似乎是天塌下来,都准备靠这七个“壮汉”给撑着。

时间长了,海军军官们干脆把联合舰队司令部也称作“柱岛”,一些舰载机的飞行员则以讽刺的口吻,把这些战列舰部队叫作“柱岛舰队”。

渊田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柱岛舰队’每天都在练习炮击,可我不知道他们的炮口打算朝向哪里。”

太平洋舰队的战列舰销声匿迹,那是被炸沉了,没办法;但“柱岛舰队”竟然也静止不动,那效果岂不跟被炸掉了一样?

有时渊田和他的那些飞行员甚至有一种错觉,以为山本是不是要发扬他的武士道精神,等尼米兹将珍珠港事件中受创的船只全部修复好,再摆好阵容对决?可看山本的样子,好像又没那么君子。

在渊田看来,应该把“柱岛舰队”与南云的机动部队合并起来,以航母担当主力,以战列舰进行支援,挥戈向东,那样的话,说不定早就把太平洋舰队给打得灰飞烟灭了。

当然,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山本,他的“东进计划”老是批不下来,要让他在“西进”“南进”中就投入“柱岛舰队”,他又舍不得,觉得太过浪费。

等现在倒是能够“东进”了,但是不是晚了一点?

耍无赖的演习

山本和他的幕僚们似乎觉得的确是晚了,而且不是晚一天,是起码晚了半个月!

正因为有这么一个草率的心态,相比于偷袭珍珠港,中途岛的战前准备显得异常忙乱和粗糙,组织策划者全都跟慌脚似的,爱抠细节的好习惯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保密是重大战役开始之前的头等大事,比如偷袭珍珠港时的保密措施就极其严格,山本甚至把联合舰队的无线电密码整个换了一遍。

到中途岛战役之前,山本都被操心过密码,因为从5月1日起,日本海军高层便更改了密码本,决定启用新密码。可是,如何使用新密码,以及把更改后的密码本发下去,这些活儿都得有人做,此时联合舰队司令部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忙得不可开交,谁也顾不上什么密码不密码,结果导致新密码本的使用日期一拖再拖,从5月1日一直推到了6月1日。

也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里,日本海军百分之九十的重要密码电报遭到破译。虽然“魔术队”已经拿到破译日军密码的金钥匙,但如果他们及时换新密码,也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破译——新密码直到启用几个星期后,才被“魔术队”破译。

可叹的是,日本海军的情报专家们一边被蒙在鼓里,一边还自得其乐,以为他们的密码仍处于绝对安全状态。

进攻中途岛的计划或许得到密电里去找,联合舰队将出海作战的意图却几乎是毫无秘密可言。海军基地的日军战舰出出入入,跟赶集似的,为航母运送备战物资的船只更是每天频繁来往于舰队与港口之间,一眼看过去,船上装的全是冬季服装和耐寒装备。

现在夏天还没到,傻子都知道他们要到哪里去了。一位海军军官到理发馆刮胡子,竟然有理发师问他:“这回你们要出去打一个大仗,是吗?”

对比偷袭珍珠港时的谨慎和伪装,渊田感到十分困惑:小道消息竟然比公函来得还要快,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到了5月中旬,小道消息已经像长了腿一样不胫而走,就连夏威夷的檀香山大街上,都开始流传日本要攻打中途岛的消息,而这跟密码破译可毫无关系,完全都是口耳相传的结果。

联合舰队偷袭珍珠港时,依靠吉川猛夫等间谍内线,几乎每一步安排,都能以确凿的第一手情报为依据,可到中途岛这里就瞎了。

珍珠港事件发生后,美国政府便在内部采取了严格的整肃措施,不仅吉川这样的人再无藏身之处,就连普通日侨也被发了火的美国人统一送进“军事区”关了起来,别说打探情报,人身自由都受到了限制。

夏威夷的美国报纸跟着机灵起来,再不刊登太平洋舰队来来往往的消息。日本情报部门一丝一毫有价值的情报都得不到,也始终未能破译出美国海军最高层所使用的密码,当然更不可能告诉联合舰队,敌方的军舰会在哪里出没,数量有多少。

除了没有情报作为依据外,中途岛作战方案本身也充满了想到哪儿做到哪儿的行事风格。中途岛战役的运送补给拟由第四舰队担任,联合舰队派军需去和舰队司令长官井上成美联系,井上对第四舰队的运输能力尚存顾虑。本来双方可以有话好好说,但军需参谋根本没有耐心,当即就愤然离去,临走时还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既然不能依靠第四舰队,我们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陆基航空兵去完成。”

不喝水强按头,联合舰队一副强买强卖的样子,让人家运送补给是如此,调集兵力也是这样。南云的机动部队已在印度洋打了三个月,刚刚才返回日本国内不久,人困马乏,理应休整一段时间,可是山本不由分说,就把他们硬按进了“东进”的战车。

机动部队丢下耙儿又要弄扫帚,累得够呛。不过对于这一点,南云倒也没多大怨言。自从英国远东舰队覆灭之后,在印度洋海域,已经没有任何敌手可以跟日本的机动部队相抗衡,南云在那里就像是用大棒槌砸鸡蛋,这无疑更助长了他身上的那股子狂儿,以至于出门进门都是一副灌了黄汤的感觉,全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士兵是不是疲惫,方案是不是周全,作战会不会失败,这些全都被南云抛至脑后,他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如同偷袭珍珠港时一样,把太平洋舰队打个稀巴烂。

照例,战前要举行图上演习,这是战役组织中极为重要的一环。参加演习的高级将领大多气壮如牛,尤其是机动部队的军官,全把自己当成了高大全的典范。南云的参谋长草鹿之介甚至扬言:“只要有机动部队打先锋,什么敌人也不在话下。”

当演习总裁判宇垣缠询问机动部队航母上的飞机全部出去空袭后,该如何保护航母群时,南云的首席幕僚源田实脱口而出:“铠袖一触!”

这是一种日本的说法,意思是无坚不摧,不用怕我们挨揍,只会是我们揍别人。

源田不仅号称机动部队乃至联合舰队的智多星,他还是偷袭珍珠港计划(即“Z”计划)的起草者之一,被许多人看成是日本海军的希望,他都把话说到了如此地步,怎由得宇垣不激动?

宇垣的正式职务是联合舰队参谋长,头脑和口才都不错,也被称为是日本海军在战略方面的权威。这其实是一个和源田很相像的聪明人,但从山本、南云开始,到宇垣、源田,此时似乎都由聪明人变成了莽汉,一个个都表现得忘乎所以,大意轻敌。

身为演习总裁判,演习过程中只要“日军”遇到一点困难,宇垣就会毫不犹豫地动用手中的权力,让“日军”轻松过关。

尽管如此,令宇垣担心的场面还是在演习中出现了,并成为“日军”难以绕过的一道坎——机动部队空袭中途岛,岛上的陆基轰炸机不可能不反过来轰炸航母群。

如何确定舰群的受损程度,需要按照战场实情及双方的火力对比来判定,然而宇垣为此制订的规则非常无厘头:掷骰子!

掷就掷吧,裁判掷出来的结果是:日本航母中弹九次,有两艘航母被击沉。

骰子掷得不如意,宇垣不爽了,他立即宣布裁决无效,说怎么可能有九次中弹呢,不算!照我说的,三次中弹,两艘航母一沉一伤。

到了第二阶段图上演习,众人吃惊地发现,曾被宇垣判定为沉没的那艘航母居然又不声不响地从海底复活了,并且参加了新的战斗。

赖皮到这种程度,谁还玩得过你?于是“美军”很快便招架不住,“日军”一路得胜,连小挫折都没碰上过一次。

演习虽是假的,但它是对未来真实情况的模拟,最后搞成鬼不成鬼、贼不成贼的样子,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渊田如此评价这种几乎要笑掉大牙的荒唐演习:“真不知羞耻,就是脸皮最厚的飞行员见了,也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参加演习的许多军官并不是都看不出问题,但没有人敢在会上公开提出来,都怕被说成是胆小畏缩。

有人小心翼翼地建议对计划做一些修改,并且希望能推迟作战,以便有更多时间进行准备,宇垣一律答复:“办不到!”

对着真人不说假话,宇垣是真着急,恨不得第二天就跟着山本登上中途岛。他在日记中写道:“现在耽搁一天,将来要后悔一百天。”

在一片响亮的口号声中,四天的图上演习就这样草草结束了。会后才有一帮人叫嚷起来,而且叫得最凶的,正是会上胸脯拍得最响的机动部队。

可我们还是会打赢

在行动方案中,山本没有如渊田等人所期望的那样,将“柱岛舰队”与机动部队集中在一起,而是分割成四支,一支是主攻中途岛的机动部队,一支是山本亲率的主力,也就是“柱岛舰队”,另外两支,一支是近藤中将率领的中途岛攻略部队,一支是高须中将率领的阿留申警戒部队。

机动部队作为尖兵顶在前面,在它西面300海里才是“柱岛舰队”,其余部队离得更远,高须部队相距机动部队近1000海里。

进攻中途岛时,万一美国人突然出现,机动部队只能独自承受全部的正面压力,那三支部队什么忙也帮不上,而且机动部队所需的警戒和保障也得南云自己去解决。

源田起先大话连篇,胸脯拍到山响,但演习结束后,他心里也有些发毛,觉得自己的部队吃亏了,于是会后又拉扯着山本的幕僚讨说法。

让你说的时候你不说,现在不让说了,你背后瞎说,山本的幕僚没好气地甩了他一句:“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不能眼看着首都遭到袭扰。”

幕僚的意思是,山本这么做,是为了防备类似东京空袭那样的事发生——反正桩桩件件,领导都有考虑,你只要安心干好你的分内活儿就行了。

源田哑巴吃黄连,只好耷拉着脑袋回他的航母。他还自己安慰自己:我不是没提意见,提了,山本那边不答应,难道让我拿脑袋去撞南墙不成?

作战方案果然在机动部队内部引起了波澜。海军少佐村田重治在偷袭珍珠港时,曾带领鱼雷机攻击,因为他脾气不错,所以又有个绰号叫“菩萨”。

听到方案对机动部队不利,“菩萨”也按捺不住,大声说:“什么鬼行动,简直是胡闹!‘大和’号和其他战列舰离我们机动部队有300海里,作战时,那些大炮全都躲到航母屁股后头去,能顶什么用?”

全程指挥过空袭行动的渊田亦有同感:“要是那些战列舰在我们面前,大炮还能派上些用场,而且有助于机动部队的行动,可现在情况不是这样。我不禁要问,他们究竟想不想打仗?”

村田认为说来说去,还是南云、源田等人不够专业,如此重要的演习及其方案,怎么能锥子都扎不出一声,就任由别人处置呢?他嘟囔着说:“我们的司令长官(指南云)根本不中用,他只是个鱼雷手。”

“赤城”号航母上驻有一个名期跟舰拍摄的摄影师,名叫牧岛贞一。他跟渊田、村田这些人都很熟,渊田平时留一撮小胡子,一双眼睛总是死死地盯着别人看,所以牧岛背地里还给渊田起了个“希特勒”的绰号。

听到“菩萨”和“希特勒”的这段对话后,牧岛本能地感到,即将到来的中途岛战役确实存在着某种隐患。

可是机动部队长期以来“铠袖一触”式的优越感,还是让官兵们对这种问题选择了习惯性忽视。在村田不住嘴地抱怨时,他的领航员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也许你的顾虑是对的,可我们还是会打赢。”

领航员的话,果然让村田又感觉良好起来,他咧嘴一笑,对摄影师说要带对方坐鱼雷机在前线兜一圈,就像偷袭珍珠港时一样:“不过这回也许没那么好玩了,因为敌人可能不会出来。”

在机动部队的意识里,中途岛就是另一个珍珠港,对这座小岛,他们先前是不高兴打,要是高兴了,怕是连整座岛都能给端掉。

如果有战列舰部队的支援,最好;即使没有,凭机动部队的实力,也能独自击溃太平洋舰队。

这种盲目乐观在某水上飞行队中达到了极致。该队在一份电报中大言不惭地宣称,6月中旬以后,凡寄交他们队的邮件,收件地址上一律写“中途岛”。

从联合舰队司令部,再到参战的各支部队,都在一厢情愿地做着好梦,似乎中途岛就是他们蒸笼里的馒头,只怕冷了不好吃,绝对不存在吃得上吃不上的问题。

1942年5月5日,奉天皇命令,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向联合舰队发布了“大海令”,正式通过攻打中途岛的“MI行动计划”,这标志着日本海军史上最大的一次作战行动已部署就绪。接到命令后,联合舰队的官兵像触了电一样,大呼小叫,兴奋不已。

然而也就从这时开始,发生了一连串让山本心里直打哆嗦的事。

不祥预兆真是多

在联合舰队接到“大海令”的同一天,“日向”号战列舰在训练时发生意外事故,炮塔爆炸,造成70余人死伤。

仅隔两天,日本海军再遭当头棒喝,小航母“祥凤”被美军击沉。接下来的珊瑚海海战,表面上日本人占了上风,但在战略上损失很大,不仅没有达到攻占莫尔斯比港的预期目的,就连备战中途岛都因此受到了连累。

高木舰队的两艘航母,“翔鹤”负重伤,在返回日本途中就差一点翻掉,最后一瘸一拐好不容易才得以开入军港。该航母是太平洋舰队战争开始以来,日本海军损伤最重的大型舰船,一检查,至少需要一个月才能修复,这也就是说,它将不能参加中途岛作战。

几天后,高木舰队的旗舰“瑞鹤”入港。“瑞鹤”虽然船身没有受伤,可飞行人员损失了近一半,阵亡人员中排在第一位的是海军少佐高桥赫一。

在空袭珍珠港时,高桥担任俯冲轰炸机队的队长,此人作战风格冷静犀利,被封为“舰爆豪杰”,他与渊田、村田等人同属日本海军航空兵中的佼佼者。

日本海军并没有中断过对飞行员的培养,新飞行员可以不断补充,但新飞行员无论多么求战心切,多么悍不畏死,都不能完全替代这些技术娴熟、富有作战经验的沙场老兵,他们才真正称得上是日本海军的力量之本,因此,高桥及一批老飞行员的死,对日本海军造成了沉重打击。

另外,舰载机与航母之间还有一个配合问题。“瑞鹤”到港时,离机动部队出发只有一个星期,即便马上补充飞行员和飞机,也来不及对补充人员进行舰上训练,显然,“瑞鹤”也无法参战。

高木舰队原来就属机动部队编制,番号为第五航空母舰战队。它们的意外缺席,令机动部队陡然少了三分之一的空中攻击力,而在重大战役中,这一变故极可能决定最后的胜负。

“翔鹤”进港的当天,曾因未能追上“翔鹤”而抱憾的美军“海神”号潜艇给山本来了个下马威。这艘潜艇在日本九州外的海底潜行时,发现日军潜艇“伊-164”正在水面行驶,“海神”当即瞄准对方驾驶指挥塔开火,仅用一发鱼雷,便把毫无戒备的“伊-164”送上了天。

“伊-164”在联合舰队中属第五潜艇战队,根据“MI行动计划”,第五潜艇战队是组成日军潜艇警戒线的重要部分。“伊-164”恐怕自己都想不到,会在无意中成为中途岛战役的第一个倒霉蛋,并使他们的上司山本实实在在尝到了“开门黑”是什么滋味。

凡此种种,都给山本的心理蒙上了一层阴影。不过既然“大海令”已经颁布,就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何况从高木舰队的报告来看,太平洋舰队也被击沉两艘航母,实力应该被抵消得更多才是。

日本的舆论也很给军人们壮胆,一家报纸甚至吹嘘说,美国海军的主力舰队此刻正躺在太平洋底,美国有无能力再派舰队到太平洋来,都是大可怀疑的一件事。

1942年5月21日,日军中途岛参战部队在公海举行了为期两天的舰队演习,这是自太平洋战争以来日本海军规模最大的一次演习,也是他们在公海上举行的最后一次演习。

5月25日,上述部队返回柱岛锚地后,联合舰队又在“大和”上进行了最后一次沙盘演习,这标志着中途岛的战前准备已经全部就绪。

午餐时,趁着高兴劲儿,山本命令打开天皇御赐的米酒,举杯痛饮,然而当厨师端上菜肴时,他脸色忽然变了。

不是菜不好吃,是菜名太晦气。这道菜叫“加酱烧鲫鱼”,“加酱烧”在日语中的发音跟“失败”相同。

就算不烧“庆功鲫鱼”,来道“鼓劲鲫鱼”也好啊,偏偏是“失败鲫鱼”!可这又怪不得厨师,毕竟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们这帮打仗的如今这么讲究?

说到底,是山本并未能真正摆脱心底的那道阴影,否则他又何至于如此迷信?

酒在肚里,事在心头,既然撞上了晦气,不冲下喜是不行了。山本将机动部队的起锚日定于5月27日,这是日本的海军节,也是对马海战的周年纪念日。

对马海战是山本从军后参与的第一仗。在那一仗中,他的左手被炸掉了两根手指,如果他当时被炸掉三根手指,按照有关规定,他就将作为伤残人士退出海军。

保留一根手指,就让山本在三十多年后接了前辈东乡的班,在日本人看来,这岂非天命?山本自己也做如此之想,他之所以选择这一天起锚,就是希望中途岛之战能成为第二场对马海战。

1942年5月27日,南云率机动部队第一个起锚出发。5月29日,近藤部队、高须部队、山本舰队也先后启程。

然而不祥之兆似乎仍在继续。就在联合舰队出发前的一个晚上,山本的好朋友、一名海军战队司令官做了个梦,梦见他在为竣工的船舶举行下水仪式,结果滑轨上的船突然就翻了。不用说,这梦做得简直比“失败鲫鱼”还要让人难受。

这名司令官没敢把自己的梦讲给山本听,但山本的心其实已经在摇晃个不停。出发前,他给情人写了封信:“说心里话,对这次出征作战,我并没有寄予多大的期望。道路崎岖坎坷,已到顶点。”

山本的私生活应了一句中国俗语,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不过也正是在情人面前,这位“日本战神”才肯摘下面具,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

当然,这些大多是事后才翻出来的零碎。战前如果让看客们下注,没有几个人会预测日本输,事情明摆着,山本在中途岛战役中投入了总计200余艘舰艇,几乎包括了联合舰队的所有船只,其中仅航母就有8艘,战列舰17艘,其舰艇数量之多,弹药之充足,火力之凶猛,都是前所未有的。

如此神话一般的舰队,别说偷袭珍珠港时不能相比,就算放在世界海战史上,也堪称奇观。

一名日军军官说他在前往中途岛途中,满脑子都是珍珠港和印度洋作战中的胜利,至于中途岛,他的看法始终是:“战争很简单,我们能打赢,攻下中途岛易如反掌。”

全力防卫中途岛

中途岛也已完成最后的防卫部署。

在距离中途岛100海里、150海里和200海里的地方,分别设置了三条弧形潜艇巡逻线,鱼雷快艇不分昼夜地在沿海区域进行巡逻。

岛上更是枪炮林立,每个阵地都武装到了牙齿,有些甚至装备有汽油手雷。除了海滩和周围海域密布地雷、水雷外,不管走到哪里,都有密密匝匝的有刺铁丝网。

铁丝网是陆战队指挥官香农的最爱。他参加过一战,坚信带刺的铁丝网十分有效,所以像种仙人掌一样,将铁丝网设置得到处都是。

盯舰艇的、打坦克的、射步兵的,锅碗瓢盆,样样俱全。中途岛不过是一座不足5平方公里的小岛,还没有联合舰队甲板面积的总和大,守备加强到这种程度,还要咋的?

海陆守备已经是无懈可击,只剩下空中。尼米兹向中途岛派驻了一个高炮连,岛上部署有4门37毫米口径的高炮。

4门高炮说多不多,一位高射炮手认为香农光知道设置铁丝网,不注意空中防卫,所以他愤怒地叫喊:“铁丝网,铁丝网,天哪,这老头儿以为铁丝网就能挡住敌人的飞机?”

铁丝网不能挡住飞机,可高射炮也有弊病。这些高炮必须安放在沙丘高处才能起到防空的最大效果,而当日军登陆时,它又必须改用平射的方式才能保护自己,这个时候,炮手的位置都要高出炮管许多,其身影轮廓直接映在天幕上,就好像射击场上的活靶子,有多少得被人家打死多少。

何况,就算高炮火力再密集,也不能遮住整个天空,要是日军飞机从死角袭击,或者干脆从炮兵射程以外的高空投弹,那可就够岛上受的了。

这正是香农格外担心之处。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同样也注意到了,尼米兹的幕僚们研究后认为,中途岛防守的关键还是先发制人,即在敌军攻击距离之外,就抢先出动陆基轰炸机进行轰炸。

中途岛原有52架战机,看起来数量不少,但大多陈旧落后,很多飞机连蒙皮都腐蚀了,只能用当地医院的黑色医疗胶布缠一缠,不注意还以为那是特殊迷彩或辨识标志呢。

于是尼米兹向中途岛增援了一批飞机,但这些增援的飞机其实大多也是从航母上淘汰下来的老式机,机型都跟岛上原有飞机一样,只是外表光洁点,不用缠胶布而已。与此同时,临时集结的飞行员来自陆军、海军、海军陆战队等各个兵种,还不习惯于协同作战。

尼米兹很清楚中途岛航空队的条件,他虽然同意采用“先发制人”的方案,但并不指望陆基航空兵们能取得多大的战果——我对你们的要求不高,能轰炸日军航母,阻住对方不断发动的进攻,便是大功一件。

在中途岛航空队背后,将由我们的航母舰载机上场挑大梁!

太平洋战争爆发之前,美日海军没有两样,都视战列舰为海上皇后,航母所充当的角色,不过是些侦察船或战斗舰艇的辅助船而已。之后日本的山本五十六,美国的尼米兹,通过实战对此进行了颠覆性的革命。

山本当过航空兵,能成为海军航空力量的倡导者,或许不难理解。尼米兹并非飞行员出身,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倒真要感谢珍珠港事件,由于战列舰被击沉或击伤,在珍珠港事件后的六个月时间里,他只能依靠也必须依靠航母作战。

没想到,打着打着就打出了感觉,没有战列舰,单单依靠航母,反而被尼米兹挣出了一份功名,闯出了一片天地。

在战术革命的道路上,专业出身的山本开始一马当先,但跑到中途,他逐渐向另一条道路滑去,正如日军飞行员们私下所嘀咕的,联合舰队并没有完全把航空兵当作自己的海上兄弟。

尼米兹则在此时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见识和魄力。当他发现倚重航母不是窄巷,而是光明大道之后,便咬定青山不放松,再无任何犹豫和彷徨。

当时包括“宾夕法尼亚”等战列舰已恢复了战斗力,但美军这些战列舰的航速缓慢,不能与快速的航母部队一起行动,除此之外,还要拨出许多航空兵来为战列舰保驾。尼米兹怎么算都觉得划不来。

正好马歇尔等人仍然疑心日本会袭击美国西海岸,乃至于对美国发动东京空袭式的袭击,尼米兹便推水推舟,将一众老战列舰派去西海岸驻守。

尼米兹故意将这些过时货搁在了一边,顺便省去了派航空兵护卫战列舰的环节,他必须把有限的资源尽可能集中到最需要的地方,也就是全部投入到中途岛战场上去。

现在尼米兹急切地等待着哈尔西舰队停靠珍珠港。哈尔西舰队是尼米兹计划用于中途岛的两大主力之一,在珊瑚海吓退高木后,哈尔西便急忙返回珍珠港待命。

战将之中,尼米兹还是对哈尔西最为信赖,他准备等哈尔西一到,便将中途岛之战的指挥权交给这位美国最有名的航母指挥官。

可是意外发生了。

大将因病离战场

突袭马绍尔群岛后,不知哪个想象力贫乏的参谋出了个馊主意,将哈尔西舰队编为第13特混舰队,并授予其“13日远程袭击”任务。

“13”在西方是一个非常不吉利的数字,更何况还是“双13”,没有哪个神志清醒的水手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启程。哈尔西听说后非常生气,立即派参谋长去太平洋舰队司令部进行抗议,司令部发现部署确实欠妥,赶紧予以更正,将哈尔西舰队重新编为第16特混舰队,并将他们的出港日期提前了一天。

经常需要出海远航的人都是迷信的,山本如此,哈尔西亦然。尽管改了番号,哈尔西此后还是遇到了一系列倒霉事:几次袭击都雷声大雨点小,战果不尽如人意,好不容易碰到珊瑚海海战,又没能赶上参加战斗。

只剩下东京空袭还能拿来讲讲,可对哈尔西来说也不是件完美无缺的乐事,因为最后把炸弹抛到日本本土的,是陆军轰炸机,而不是他哈尔西的舰载机。

哈尔西不知道,以上这些还不算倒霉的极致。

早在空袭东京时,哈尔西全身就起了皮疹,身上奇痒难忍,所有建议的疗法他都一一试过,无一奏效,等到他率舰队返回珍珠港时,实在是没法再坚持了,只好到医院进行检查。

医生检查后将其确诊为“全身性皮炎”,病因初步估计为,精神高度紧张加上热带阳光照射所致,必须马上住院治疗,再也不能耽搁。

哈尔西拖着病体,坚持在住院前先见一见尼米兹。

当尼米兹见到哈尔西时,他一眼就看出医生提出的住院要求是合理的——哈尔西整个人已经变了形,不仅眼圈发黑,而且十分消瘦,连身上的军服都显得空空荡荡。

也难怪,6个月了,除了短暂的泊港外,这位大将一直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在舰船上进行指挥,如此辛劳,即便铁人也得垮掉。

哈尔西积劳成疾,再不能继续领兵打仗,这让尼米兹的心凉了半截。尽管有人怀疑弗莱彻在珊瑚海海战中指挥不力,尼米兹也只能决定让他继续担任总指挥。

第16特混舰队还缺少一个指挥官,尼米兹请哈尔西举荐替代者,哈尔西推荐了斯普鲁恩斯。

斯普鲁恩斯此前担任巡洋舰队司令,名气虽不大,但尼米兹对他印象不错,如今又有哈尔西的鼎力推荐,当即对其委用。

哈尔西就这样暂别了他心爱的战场,他把这次被迫放弃指挥作战看成是“一生中最痛苦的失望”,此后他便全身涂满药膏,乘着船到美国本土接受特别治疗。

弗莱彻的第17特混舰队迟一天到达珍珠港,之所以迟到,自然与“约克城”号的受伤有关。

未来的中途岛之战,必然也会像珊瑚海海战一样,是航母与航母的对决。太平洋舰队原有5艘航母,除了第16特混舰队的“企业”“大黄蜂”外,第17特混舰队已经损失了“列克星敦”,“约克城”则千疮百孔,必须进行修理。

曾在美国西海岸进行大修的“萨拉托加”倒是已经修复,但又远在南美,难以如期抵达中太平洋参战。

巧媳妇也做不出没米的粥,面临只有2艘航母可以参战的窘境,尼米兹急得跳脚,他甚至不惜放下老大哥的面子,将借条打到英国海军部,希望可以借艘航母用用。

英国人的答复彬彬有礼,同时无价可还:“一艘也不能借,我们本身也需要保卫大英帝国的安全。”

这是最让尼米兹伤脑筋的阶段,他不是一个容易紧张的人,但在中途岛战役之前的那几天,他一下子就失眠了,眼睛熬得通红。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约克城”上面。除了主机没有损坏外,“约克城”遍体鳞伤,有人预计要三个月才能修好,弗莱彻相对乐观一些,不过也说起码得耗时两周,已经无法赶上即将到来的战斗。

尼米兹当过海军工程人员,在军舰修复方面并不外行。未见到“约克城”之前,他根据电报上的描述,就判断修复不需要三个月,但会不会花费两周,得看实际情况了再说。

1942年5月27日,日军机动部队的起锚日,也是“约克城”返回珍珠港的日子。尼米兹登上“约克城”,亲自对舰身进行检查。

“约克城”的推进器、升降机都是好的,木制飞行甲板已在返航途中修复。被炸弹穿了窟窿的舱体需要修补一下,其他的只是难看一些,并不影响作战和安全,特殊时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尼米兹以行家的眼光判断,这样处理应该不需要两周,几天就可以了。他转身向维修部门下达命令:“想尽一切办法,限定三天内修好!”

维修部门马上行动。不到一个小时,焊接工具、钢板以及其他材料就都集中到了船坞,大批机修工蜂拥而至,舰上的缆绳尚未系好,舰面就响起了一片叮叮当当的敲打之声。

整个珍珠港都被紧急动员起来,无论机修工还是船员,全都投入到争分夺秒的抢修工作中来,甚至尼米兹有时也穿着齐腰的长裤靴在船坞里进行现场指挥。

功夫不负有心人,奇迹诞生了,仅仅用了两天多一点时间,“约克城”便神奇康复。当然并没有完全好透,比如速度已大大降低,只及原来的一半,但尼米兹的要求不高,能航行、能够起降飞机就OK。

尼米兹松了口气,三艘航母参战虽然仍嫌不足,但大家已竭尽所能,再也无法凑出哪怕是半艘来了。

他召来罗彻福特,询问联合舰队进攻中途岛的确切日期,然而罗彻福特却回答不出。

大家都想当英雄

这并不是夏威夷情报站出了什么岔子,而是联合舰队终于更换了战时密码,破译人员需要几个星期才能将新密码破译出来。

确切的不知道,罗彻福特所掌握的只是大概日子。他估计联合舰队将在6月上旬进攻中途岛。

于是尼米兹又召见莱顿,让他来提供答案。

莱顿和罗彻福特一样,肚子里的情报资料多得几乎要鼓出来,不过罗彻福特只负责破译,莱顿还负责分析,从山本及联合舰队的角度。

一开始,莱顿也显得有些为难:“我现在很难谈得具体。”

“我要你具体地谈。”尼米兹的语气不容置疑,在这一刻,他完全把对方当成了山本的化身,他需要从“山本”嘴里了解至关重要的信息。

莱顿鼓足了勇气,开始侃侃而谈。这回轮到尼米兹吃惊了,莱顿不仅说出了日军机动部队进攻中途岛的日期,而且精确到了几点钟和所处方位。

莱顿并非信口开河,他已经连续三个月通宵达旦地查阅各种情报资料,并仔细研究了太平洋近期的风向、气象和洋流情况。

尼米兹吃惊归吃惊,但他用人不疑,全盘接受了莱顿的观点,并据此勾勒出中途岛的作战方案。

当尼米兹根据情报调兵遣将的时候,山本对此还一无所知,联合舰队正在他的指挥下浩浩荡荡地向中途岛开去。

这是日本海军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远征,看着眼前乘风破浪的威猛气势,山本又来了他那唯我独尊的劲头:这么庞大的舰队,谁能挡我?

最初好像还真是这样,连大海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太平洋就跟它的名字一样,显现出死一般的沉静,一些日军指挥官甚至害怕因为环境太过安逸,导致士兵们的反应变迟钝,为此他们想出了一起唱歌、做徒手操这样的办法。

不过到出海的第二天,情况就有些不对了。天气骤然间变坏,海上波涛汹涌,太平洋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南云的“赤城”号上乱成一团。渊田突发急性阑尾炎,不得不在船上动手术,手术之后自然不能再担任飞行队长了。渊田是空袭珍珠港的指挥者,对联合舰队来说,相当于一个标志,全舰的人都因此变得阴郁不快起来,村田烦恼地说:“渊田中佐不能参加战斗,这恐怕会大大影响飞行员们的士气。”

祸不单行,没过几天,南云的幕僚源田又得了肺炎,高烧不断,只能卧床休息,与此同时,山本也经常感到肚子疼,就像是被大海颠坏了一样。

1942年5月30日,当联合舰队经过中部太平洋时,天气变得更加恶劣。秒速18米的大风卷起巨浪,令舰船航行极其困难。

比惊涛骇浪更令山本不安的,是他尚不清楚太平洋舰队的所在位置,而他发动中途岛战役的目的,不光是扩大国防圈,更重要的还是要诱歼太平洋舰队。

就在这天白天,“大和”号无线电兵截听到了美军潜艇发往中途岛的一份紧急密电,内容很长。因为无法破解密码,不知道上面讲的是什么,不过从篇幅和紧急这一级别来看,应该是在报告日军大举进攻的情况。

山本的幕僚们对此不惊反喜,我们不就是想诱太平洋舰队出来吗,还怕他们发觉?

这帮小子完全把中途岛战役当成了狩猎之旅,以为从隐蔽处飞起的美国鸟越多,他们即将获取的猎物也就越多。但山本还是更想知道太平洋舰队的动向,这样他瞄准时将更容易有的放矢。

山本为此设计了一个侦察计划,代号为“K号作战”,即派两架水上飞机到夏威夷上空进行侦察,以便弄清珍珠港内还有多少兵力。要直飞夏威夷,飞机没这么多油量,中途必须由加油潜艇对飞机进行加油。可当潜艇驶至预定地点时,却发现那里已停了两艘美舰。

眼巴巴地希望美舰溜达一会儿就走,未曾想美舰根本就没走的意思,随后又开来两架美军水上飞机——原来他们把日军那个预定地点作为了己方的水上基地。

“K号作战”泡了汤。弄不清珍珠港的虚实,山本就无从知道太平洋舰队究竟有没有被诱出来,这样心里始终没着落啊。

山本于是再出一招,决定在1942年6月2日之前,在夏威夷和中途岛之间拉起三道潜艇警戒线,以监视太平洋舰队的动向。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从珍珠港出发的两支特混舰队早已通过这条警戒线,神不知鬼不觉地驶往中途岛。

美国“企业”号飞行员在日志中写道:“飞机和潜艇的侦察表明,日本人正按计划逼近,希望真的能迎战他们,好好打一仗。大家都渴望当英雄,我想会有这个机会的。”

这时的中途岛守军也正严阵以待,期待着那个当英雄的机会。

小伙子撞大运

中途岛的两位指挥官,香农指挥海军陆战队,赛马德管航空兵,但在人员和物资不断涌入的情况下,他还需要负责后勤及岛上设施,忙得分身乏术。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决定派拉姆齐中校到中途岛,协助赛马德指挥航空队。

拉姆齐毕业于美国海军学院,该学院多年前曾举行过一次演习,其假想背景就是日军企图占领中途岛。拉姆齐参加过这次演习,上手快,能节约许多时间。

拉姆齐在太平洋舰队的多个航母上做过飞行员,他不仅精通水上飞机,而且会驾驶陆上飞机,更重要的是,他还协调过陆上飞机的空中巡逻,熟悉海陆两军种的活动,后面这一点,正是中途岛航空队所需要的。

从1942年5月30日起,拉姆齐开始在中途岛实行空中搜索。在搜索中,中途岛航空队与日军发生了开战以来的第一次交火。

当天早晨,两架PBY(双引擎水陆两用)“卡特琳娜”式巡逻机与威克岛的两架日本陆基轰炸机遭遇。“卡特琳娜”体大笨重,是二战时期最慢的飞机之一,有“最鸡肋机种”之称,交战中两架飞机都被打得满身是洞,差点就回不了岛了。

此时中途岛已部署有B-17“飞行堡垒”轰炸机,既然“卡特琳娜”如此不经打,“飞行堡垒”便加入了巡逻搜索队伍。

“飞行堡垒”的油耗很大,偏偏岛上的汽油库又正好出事故,发生爆炸,导致整个油库储量的一半付之一炬。

听到中途岛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后,尼米兹异常担心,他说:“时间越来越紧迫,中途岛很需要那些油。”

因为情况紧急,尼米兹便临时租了一艘货船,以便将最后一批桶装航空汽油火速运往中途岛。

未料,你急人不急。货船上的人觉悟不高,当货轮抵达中途岛时,正好是星期天,船员便耍起态度,说法定休假日他们是不卸货的,要卸得等到星期一——实在要卸也行,那就必须额外支付加班工资。

中途岛守军无权决定是否能给船员多开工资,又不可能为这点小事就打电话或发电报给尼米兹。

你们不是眼皮子浅吗?得,这就让你们见见世面。守军急中生智,恐吓这些船员,说你们到底卸不卸,不卸,日本人马上就打过来了,船上堆着这么多汽油,那可都是一包包炸药啊,只需一个火星飞过来,轰,船上的人全得变成烧煳的肉饼,你们还能再看到星期一的太阳?

这话一撂下,船员们被吓得面无人色,立即动手把货物和汽油卸完,然后匆匆忙忙地就跑掉了巡逻很危险,但不能不巡逻,而且“卡特琳娜”仍是主力哨兵。这个“最鸡肋机种”之所以还不能弃之,缘于它还有优点,其中之一便是续航能力超强,能飞得够远够长。

1942年6月3日,又一组“卡特琳娜”出发了,其中有一个叫里德的小伙子,他飞了6个小时,已到达巡逻区的尽头,仍然没有看到日舰的影子。

里德最初也怕碰到日机,“卡特琳娜”在打架方面属于幼儿园的小朋友水平,碰到谁都得被欺负,中途岛航空队前后已有4架“卡特琳娜”被打成重伤,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座机成为第5架。

不过事有凑巧,前一天晚上,中途岛新到了几架“飞行堡垒”,飞行员炫耀他们的爆破弹威力无穷,并且拍着胸脯说,只要用上一发,准保能立刻让日机开花。

里德等人正愁打不过日机呢,一听这么神,于是马上凑过来,用“交换或借用”的方式,弄到了6发爆破弹。

有了爆破弹,人的心眼便活络了许多。里德算了一下,如果再向外飞出20~40分钟,油料还绰绰有余,到时就算碰上日机也不怕,说不定还真能发现日军舰队呢。

飞了20分钟,依旧一无所获。里德失望了,他开始转弯,准备进入返回中途岛的航线。

就在这时,他发现地平线上有几个小点。开始还以为是风挡玻璃上的污点,没顾得上去理会,过了一会儿,他猛然醒悟过来,对副驾驶员喊道:“啊,上帝!地平线上的那不是敌舰吗?我想我们是交上好运了。”

几分钟后,里德紧急拍发了两个字的电报:“主力。”

接报后,拉姆齐急忙通知赛马德,两人都异常兴奋。在这之前,也有飞行员发现了敌情,但就数里德的报告最具价值,日军主力舰队啊,要钓就要钓这样的大鱼。

赛马德需要知道大鱼的详情,他命令里德继续观察。里德随后发报,说有6艘大型舰只,呈纵列行驶。

赛马德、拉姆齐收到电报后,鼻子都差点气歪了,6艘,你难道只会数数?报舰种啊!

要认清舰种,就非得降低高度。里德猜想日军舰队一定有战斗机护航,这一带没有云层保护,如果面前突然跳出一架“零”式,就算有再多爆破弹,“卡特琳娜”也只有白给的份儿。

小伙子很聪明,他想到了个主意。

争先恐后炸“主力”

里德与日军舰队捉起了迷藏,他转了个圈,跑到了舰队后面,并且尽量贴近水面飞行。

日军舰队只会集中精力注意前面有无巡逻机,很少有人会留心身后还有盯梢的,里德通过仔细观察,确认舰队中主要包括了战列舰、小航母、水上飞机航母、巡洋舰、驱逐舰等各舰种。

观察结束,里德才意识到自己已在中途岛以西约750海里处,距日本比这些日舰还近。离原定的返回时间,已过去两个半小时,也就是说飞机已连续跟踪敌人达两个半小时。

此时,燃料竟然仍够飞回中途岛(当然是刚刚够),抵达时油箱里的油料已经用得一滴不剩。

实际上,里德所观察到的,并非机动部队或山本舰队,而是走在最前面的运输舰队,只是因为声势浩大,使他产生了“主力”的错觉。运输舰队中也没有战列舰,只有重巡洋舰,这两个舰种都很大,飞行员误认是正常的。

赛马德、拉姆齐从里德的报告中看出,确实是大鱼来了,于是立即决定出手。他们一边向尼米兹报告,一边下令斯威尼轰炸机群向“日军主力”出击。

这是拉姆齐所能派出的“经验最丰富的轰炸机群”,可这个“最丰富”其实已经注了不知多少水。

到中途岛开战前,中途岛的飞机猛增至120架,如果说因为有“飞行堡垒”等加盟,新增的飞机还能勉强凑合,飞行员就明显不行了,很多人刚刚从飞行学校毕业,毕业后飞行时间不足4小时,连鱼雷都是生平第一次见到。

在匆忙练习起飞降落后,这些小伙子便进行了首飞——从珍珠港飞中途岛,途中由于没有人能将飞机罗盘校对正确,导致大家跟没头苍蝇一样瞎飞,若不是有一架老飞行员驾驶的“卡特琳娜”在旁陪同领航,他们都不知会钻到哪个窟窿里去了。

即便到了中途岛,一群菜鸟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来干什么,有人还以为岛上要举办高级训练班,而自己就是那个荣幸的学员。

上岛的第一天,进行短距离轰炸训练。就在当天,菜鸟们在训练中毫不犹豫地摔掉了两架飞机,幸亏人还没事,而他们的第一位伤员也不是出自报销的飞机,而是被岛上的信天翁给咬伤了脚拇指!

斯威尼轰炸机群里的飞行员,不在这些菜鸟之列,所以拉姆齐将其称为“经验最丰富”,但其实包括斯威尼上校在内,他们中间也没有一个人打过仗。另外,除斯威尼是正牌西点军校毕业生外,其他官兵全是珍珠港事件后的临时征召人员。比如斯威尼的副驾驶战前是货车司机,领航员战前是木材商。

不过这些飞行员好就好在士气旺盛,斗志昂扬,接到作战命令后,他们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把日本人的牛黄宝先给掏出来再说。

在飞行3个半小时后,斯威尼首先找到了日军运输舰队。对方也同时看到了这架美军大型战机,负责护卫舰队的“神通”号轻巡洋舰立即开火,斯威尼一拉操纵杆,飞机陡然上升,脱离了高炮射程。

“神通”刚停火,斯威尼带着机群的其余飞机又杀了回来,“神通”再射击,飞机再消失,循环往复。

开巡逻机的里德以为既是“主力”,日军舰队必有战斗机护航,其实这支运输舰队并无空中掩护。飞机来去自由,巡洋舰对此毫无办法,舰上的日军更是被这种游击战术搞得坐卧不安,心神不宁。

斯威尼在寻找最佳的轰炸时机。随着暮色降临,时机到了,斯威尼机群的9架B-17轰炸机从运输舰队的右后方扑了上去。天幕中清晰地显示出“飞行堡垒”的优美轮廓,犹如在跳一曲空中华尔兹。

斯威尼将飞机分成三组,分别从八千、一万、一万二千英尺高度实施攻击。随后,他驾驶飞机进入轰炸航路,并用无线电通知其他飞机:“我要在八千英尺投弹,你们跟着我。”

日本运输舰队意识到对方要给脸色瞧了,所有驱逐舰都拼命朝天空射击。刹那间,大炮轰鸣,炸弹呼啸,海面的水柱被打得嗖嗖蹿起,又哗啦哗啦落下。

几分钟后,喧闹停止,海战结束。

由于机群的攻击距离太远,每架“飞行堡垒”上只能装4发600磅的炸弹,空出来的炸弹舱里必须装满汽油,所以轰炸时间不长。回到家后,飞行员们凭记忆回顾战果,有人认为炸弹命中了一艘运输船并导致其燃烧,还有人说炸中了一艘战列舰或者是重巡洋舰。斯威尼在飞到离战场30海里外时回头看了一眼,确信至少有两艘日舰被打惨了:“那两条船都离开了纵队,好像动弹不得,船上冒着许多菌状的大黑烟团。”

拉姆齐综合了飞行员的讲法,在给尼米兹的正式报告中表明:“共有两发炸弹命中敌舰,一发命中一艘战列舰,一发命中一艘运输船。”

这已经是保守的数据,为的是尽量客观准确,然而事实还是给大家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养精蓄锐钓“大鱼”

轰炸结束后,日本人对船队进行检查,除了一艘货轮被炸弹碎片碰了一下外,其余没有丝毫损失。

当时中途岛守军却对此一无所知——或许不知道还是件好事,因为感觉打了个胜仗,官兵们作战的积极性更加高涨,上过场的想再立新功,没上场的则跃跃欲试。

听说日军舰队无战机护航,赛马德和拉姆齐忽然来了灵感:何不让“卡特琳娜”也去领它几枚军功章?

这个主意乍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卡特琳娜”速度慢,不经打不说,飞机上还没有鱼雷挂架,同时驾驶这一机种的飞行员也从未接受过投放鱼雷训练。

不管它,先试试再说。

志愿者组成四个袭击机组,他们用一种很特别的机械方法,在机翼下部挂上鱼雷,然后隆隆升入夜空。

不久,飞机就遇上了坏天气,一开始天黑得如同置身于煤窑,到后来就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飞行员们能够在黑夜中接近和寻找到目标,靠的是雷达。

二战初期,雷达在日本人眼中还是一种颇为神秘的新式武器,但许多美军军舰、潜艇和飞机上都开始进行装备。依赖雷达的指引,袭击机组重新咬住了运输舰队。

这时天已放晴,运输舰队前番有惊无险,心理已经放松下来,正像企鹅一样大摇大摆地朝前继续航行,哪里能想到又会来一群投放鱼雷的。

施放鱼雷无法像高空扔炸弹那么潇洒,为了寻找最好的投弹位置,飞行员必须把飞机降到100英尺高度,这样投弹时就很容易受伤,有一架“卡特琳娜”的机头便因此被打了好几个洞,机身、机翼包括机尾都伤痕累累。

与上次一样,众人扔完就走,同样没看清战果到底如何。

运输舰队的实际损失是,“曙丸”号油船被击中,死伤了二十多人,并因速度下降而暂时掉队。不过这点轻微伤势实在不值一提,没多久,“曙丸”就赶上了舰队,仍然能保持编队航行。

继两番出击后,又有一个巡逻机中队长请战,要求让他率更多的“卡特琳娜”前去攻击,以进一步阻止日本舰队向中途岛进发。

他的请求遭到赛马德的否决,原因是赛马德已从尼米兹那里得到了新的指示。

几天里,尼米兹二十四小时不离办公室,疲倦了只在一张行军床上稍微合一合眼。时光一分一秒都那么难熬,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焦灼地等待着来自中途岛的消息,为此几乎到了望穿秋水的程度。

中途岛发来的电报让老爷子喜形于色,匆匆看完后,他不由自主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漫长的等候终于有了结果,日军的目标就是中途岛,而不是瓦胡岛,更不是美国西海岸,这说明之前对形势的估计完全正确。

犹如突然拉开了窗帘,眼前光明一片,对尼米兹来说,战局的发展将不再是一盘迷局,而是完全进入了他的预设轨道。

尼米兹没有亲临现场,但他不同意侦察情报中发现“日军主力”的说法。从情报上看,没有大型航母,也就意味着日军的主力突击部队尚未出现,而按照莱顿先前的预测,日军主力应在明天早晨现身。

尼米兹对莱顿预测的准确性始终坚信不疑,他随即用舰队密码向中途岛发出急电:“那不是日军主力,只是登陆部队,再重复一遍,日军主力将于明天天亮时,从西北方向发起进攻。”

太平洋舰队在当天的作战纪要中写下结束语:“未来两三天内,战斗情况将影响太平洋战争的整个进程。”

接到尼米兹的最新指示,赛马德、拉姆齐立即决定停止向日军运输舰队继续发动攻击,以便保存实力,养精蓄锐,迎战即将从西北方向出现的日军主力。

中途岛的气氛显得凝重起来,整个航空队都陷入了极度的紧张和不安之中。

惊人的预测力

有句话叫无知即天堂,或者说知得多老得快。起初大家都以为自己打击的是日军主力,没想到主力尚未登场,那些彪悍的“零”式和大型航母还一个都没出现。

航空队的战机虽多,但别说“卡特琳娜”“飞行堡垒”,就算是战斗机,包括老迈些的“水牛”式和主流配置的“野”式在内,也没有一个是“零”式的对手。

热情归热情,实力归实力,灯影戏好看,但戳破那层纸就不好看了。飞行员中,连平时一贯自信开朗的人都变得表情严肃起来,同伴故作轻松地上前劝解:“到明天这个时候,一切就会过去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听者心里更不是滋味,只得苦笑着点头:“是啊,对于那些还能活下来的人,自然一切都会过去。”

一位飞行员一向以胆大出名,也从不购买军人保险,这时候也害怕了,赶紧找人要购买一万美元的保险。负责人的答复是:“抱歉,填写保险的表格已经被抢光了。”

紧张是难免的,但没有人怯战做胆小鬼。有的发誓只要明天日军航母进入攻击范围,他就自愿驾机攻击;有的晚上睡觉时连衣服都不脱,以便能够随时应战;还有的未雨绸缪,在飞机里放上牛肉罐头和菠萝汁,说万一迫降海面,也不至于饿着自己。

美国人有一种天生的乐观和幽默,不管在多么困难的情况下,他们总能想出点法子来跟紧张做斗争。

美国知名大导演、以拍西部片见长的约翰·福特这时也参了军,职务是海军预备队中校,他正在中途岛上拍纪录片。赛马德建议他明天到电站顶上去拍,福特欣然同意,还说那里确实是个拍照的好地方,没准儿能弄出一批好作品来。

赛马德听了一咧嘴:“还是请你尽量把摄影的事忘掉吧,我们明天会遭到攻击,我希望你能准确报道即将到来的轰炸。”

福特起先还不大相信仗会真的打起来,见赛马德都这么说,也不得不信了。

为了让自己和别人都不致过于紧张,福特便大讲特讲好莱坞的香艳故事,有的没的吹了一箩筐,把周围的官兵们听得眼睛眨都不眨,感觉好了许多。不知不觉,天亮了。

1942年6月4日清晨,负责巡逻的“卡特琳娜”“飞行堡垒”按惯例起飞,并向西北方向进行重点搜索。

5点34分,“卡特琳娜”穿越海面云层,忽然看到20海里外出现了两艘航母。由于时间已十分紧迫,飞行员摒弃密语,直接用明语向中途岛发回了一份急电。

电报很快便被转发给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尼米兹将它称之为“中途岛战役中最重大的接敌报告”。

看完电报内容,包括尼米兹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在日军主力出现的距离、方位及其时间上,莱顿的预测接近天衣无缝,其误差分别为5海里、5度和5分钟!

机动部队就在中途岛西北180海里的地方。

对前面运输舰队被发现且两度遭袭的事,南云居然不清楚。照理,山本舰队是掌握这一情况的,虽然机动部队处于无线电静默状态,但山本舰队可以向其单向转发情报。

然而没有,自始至终,南云什么情报都没收到。

中途岛战役结束后,南云及其幕僚得知内情气得暴跳如雷:横竖风雨洒不到你们头上是吧,为什么不知会一声?

山本的幕僚们满脸都是委屈,他们觉得当时这么做,恰恰是为了机动部队好:“如果因为无线电通讯,暴露你们的位置怎么办?我们还以为,敌人被运输舰队缠住,你们进攻中途岛会更顺利!”谁会料到机动部队早已暴露了呢?

在向中途岛推进的过程中,山本舰队和机动部队为了保密所需,就像是配好的夫妻,一个装天聋,一个充地哑,结果却是弄巧成拙,反而误了事。

其实就算没有电报联系,机动部队本身也可以派舰载机侦察,但日本海军的传统是对攻击看得重,对侦察和搜索看得轻,机动部队那么多舰载机,却没有专门的侦察机,需要侦察的时候,都是由攻击机临时客串。

珍珠港事件以后,机动部队到印度洋作战,非专业的侦察机在搜索英国舰队时经常迷航,以致航母不得不发出无线电信号来引导返航,航母的位置也因此暴露。有了教训后,南云能不派飞机侦察,就尽量不派,中途岛战役便是这样,守军早已发觉了他,他还以为自己穿着隐身衣,神不知鬼不觉呢。

就在美军巡逻机侦知机动部队的同时,机动部队向中途岛发起的第一冲击波开始了。5点40分,攻击机群被美军巡逻机发现,飞行员用明语向中途岛发出警报:“大批飞机朝中途岛飞来!”

十几分钟后,中途岛雷达站报告,日机已经逼近。岛上警报声大作,有些飞行员正在暖机,嗓音非常大,指挥所怕他们听不见,就派卡车拉着警报沿跑道飞驰。

岛上飞机升空时,赛马德按照尼米兹先前的要求,用无线电向各机队发出指令:“战斗机截击敌机,俯冲轰炸机和鱼雷轰炸机攻击航母!”

一场空中白刃战即将打响,在这里面,最弱的“卡特琳娜”连参战资格都没有,赛马德让它们赶快远离中途岛,先到周围偏僻的地方去避上一避。

当雷达显示日机距离中途岛只有29海里时,中途岛上能起飞的飞机已经全部派了出去,返回的飞机则全部被拖入了掩体。机场上空空如也,只有一架用木板和铁皮拼装的假飞机一动不动地躺在跑道附近。

死心眼的日军飞行员

日军的第一攻击波由108架飞机组成,36架“零”式护卫着36架“99”式俯冲轰炸机和36架“97”式鱼雷机,最后除1架因故障返回外,共有107架飞机接近中途岛。

中途岛战斗机中队出动了25架战斗机,其中包括20架“水牛”式,5架“野猫”式。在与日军攻击机群相遇后,它们朝轰炸机和鱼雷机冲了过去,想拦住对方,在上空进行护卫的“零”式急了眼,立刻张开血盆大口,对美机进行反噬。

尽管早就听闻“零”式厉害,见了面才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厉害,美军飞行员从来没见过飞得这么快、爬升得这么好又这么灵活的飞机,真的好像长了几个脑袋几只手一样,在空战中占尽了优势。美机性能远远不及,用它们去斗“零”式,如同在拿草戳老的鼻子眼,讨不着一点便宜。

“野猫”还稍好一些,“水牛”算是坐实了“空中棺材”的恶名,它动作迟缓,最高俯冲速度竟然还没有“零”式的水平飞行速度快,以至于作战时“零”式常常可以绕着它转圈飞。在这次空战中幸存下来的飞行员一谈起“水牛”,简直是深恶痛绝:“我认为,指挥官在命令飞行员驾驶‘水牛’式出发时,这名飞行员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它根本不是战斗机,应该老老实实在家里当教练机用!”

美军飞行员们承认,“零”式机确实是当时战场上机动性能最好的飞机,美军正在使用的战斗机根本无法与之相比。除此之外,“零”式机飞行员的技术水平也相当高超,射击时非常准确,几乎是弹无虚发。

美机本来在数量上就处于劣势,硬件又比不过人家,场面很快就变得异常难看,大部分美机都处于被追杀的困境之中,他们只能用全速俯冲的办法,一边尝试摆脱追击,一边希望得到地面炮火的掩护,以便死里求生,但成功者寥寥无几。

布鲁克斯少尉是比较幸运的一个。在他与战友击落一架日机后,有两架“零”式向他猛扑过来,布鲁克斯的仪表和座舱被打得全是洞,他急忙飞向高炮群的上空,依靠高炮赶跑了那两架“零”式。

接着布鲁克斯看到有两架飞机在格斗,他便想上去助患难中的伙伴一臂之力。可是当他飞近时,那两架飞机却一起向他扑来,布鲁克斯定睛一看,大吃一惊,原来这两架都是“零”式,刚才只是在假装格斗,以便诱人上当。

布鲁克斯只好开足马力全速撤退,一路上飞机又挨了不少子弹,当他的“水牛”降落在岛上时,机身上一共留下了72个弹洞,他本人也受了轻伤。

冷静有时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作用。科里少尉被四架“零”式逼住,在较量中,他发现“零”式也并非无懈可击,只要运气好,用机枪打中它的某个部位,“零”式竟然比普通战斗机还要不堪一击。

而另一个幸运儿科里的技术和运气都很好,他击落了一架“零”式,在避开另外三架“零”式后,又趁机将一架日军轰炸机给揍下了海,最后驾驶着体无完肤的“野猫”安全返回。

在交战中重要的是,你不能首先被“零”式咬住尾巴,一咬住就很难摆脱,这些死心眼的货色,会鬼魅一样地追得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名中尉飞行员被“零”式咬住后,以每小时300海里的速度全力俯冲,从一万多英尺直降到三千多英尺,将飞机拉平后一看,仍没能甩脱“零”式。

再俯冲,到500英尺,“零式”仍然咬着不松口。中尉实在没法,只能冲向大海,回头再瞧,“零”式还在那里不依不饶地进行射击。

当然不一定迫降海面才能逃生。一名上尉飞行员也是被咬尾后,怎么甩都甩不掉,他后来灵机一动,突然收小油门,并向外侧滑,“零”式刹不住,立即冲过了头。

这场空中对拼没有太大悬念。仅仅15分钟后,美机就败下阵来,25架战斗机,有17架被当场击落,7架受重创,不能再战,参战的26名飞行员中,有25人在点名时永远也不会喊到了,这个战斗机中队近乎全军覆没。

趁着美军战斗机被“零”式缠住,日军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闯入了中途岛上空。这时候鱼雷机用不着反舰,所以它是作为水平轰炸机使用的,并与俯冲轰炸机进行协同配合。

中途岛由桑德岛和东岛两座礁岛组成,日机也兵分两路进行轰炸。当天早晨天气晴朗,对高炮射击来说,能见度良好,两路日机还未来得及投弹,桑德岛猛烈的高射炮火就击落2架日机,并击中了领队飞机。

日军飞行员菊地六郎大尉在发现座机中招后,没有跳伞——日军在战争中的无节操行为可谓伤人又伤己,在战斗机对攻中,有美军飞行员跳伞逃生,就被日本人用机枪给射死了,或许菊地也怕落到美军地面,遭遇同样下场,所以索性不跳。

菊地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打开舱盖,向同伴挥了挥手,表示诀别,然后关好舱盖,随着机身一头栽了下去。

另一架日机中弹后轰然起火,不过没有落在地面,而是插进入了礁湖之中。

看到菊地的飞机坠毁,一名聪明的美军黑人炊事兵一个箭步奔到飞机残骸旁,将菊地的尸体给拖了出来。拉姆齐也闻讯而至,他检查死者衣袋,想找出一点有情报价值的东西,没等他翻出个所以然,炸弹已像雨点一样倾斜而下,拉姆齐赶紧纵身跳入掩体。

同一时间,东岛也遭到空袭,但是突袭开始前,守军却见到了让他们匪夷所思且记忆深刻的一幕。

眼看着战友被射死

领队日机突然离开机群,在俯冲到离地面大约100英尺时,该机竟然翻转机身,仰面朝天,优哉游哉地从停机坪上方一飞而过。驾驶员一边飞,还一边把拇指放到鼻子上,对美军的轻蔑和嘲弄之情溢于言表。

地面的美军高炮手们看得目瞪口呆,有好几秒钟,大家都忘了射击,不明白这鬼子究竟想干什么。一名陆战队员骂了一声:“搞他妈什么鬼名堂!”随后一发炮弹就打了过去。

领队日机以为自己有七个头八个胆,但其实身上并无金钟罩铁布衫,中了炮弹一样只能摇摇晃晃地摔进大海,这就叫作蚊虫遭扇打,只为嘴伤人。

和桑德岛突袭类似,东岛上空的炸弹同样多得跟下饺子一样。不过东岛机场上的飞机早就被全部派了出去,只有跑道上的那架假飞机被当成真飞机给炸了个稀巴烂。

大导演福特出于职业本能,第一反应不是赶紧找地方躲避,而是赶紧把摄影机对准桑德岛的机库,因为他知道机库一定会成为日军轰炸的主要目标,虽然实际上里面空空如也。

果不其然,机库在突袭中得到了“VIP”式待遇,整个机库都飞上了天。拍摄过程中,出现了让福特为之惊心的一幕,一块儿巨大的爆炸碎片冲摄影机直飞过来,他整个人都被震得发了傻。

还好,福特只是肘部和肩部受了伤,以此换取了回报:他不仅拍下机库被炸的经过,镜头里还留下了碎片飞来的影像,后来这些都成为纪录片《中途岛之战》的重要资料。

日本人没有也不会放过任何一处地面设施,继机场、机库之后,食堂、小卖部也未能幸免,啤酒罐头被炸得像霰弹一样四散横飞,一瓶罐头正好砸在一名机枪手的头上,把他给砸昏了。这哥们儿醒来后喘着大气说:“我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空着肚子喝啤酒。”

也有让人高兴的事,小卖部里装香烟的纸箱子也被震开了,白色的香烟散得到处都是。真是天降福利啊,陆战队员们乐坏了,他们可以满地捡外快了,反正不要钱,谁捡到算谁的。

在轰炸机之后,结束空战的“零”式紧跟着蜂拥而至。这些日机一边向所发现的地面目标扫射,一边追杀剩下的美军战斗机。

日军战斗机飞行员还是那么惹人痛恨,这是一群地地道道的冷血之徒。如果说美军的英勇是一种战斗精神,崇尚以人为本的话,日军则不然,生命的价值在他们眼里似乎连个屁都不算,美军逐渐发现:“我们千万不要上当,以为小鬼子会像我们一样想活命……”

小鬼子自己不想活,也不让别人活,美机明明被击落,飞行员已经跳伞,“零”式机仍然用机枪进行射击。地面美军出动了两条救生筏,试图营救那名飞行员,但为礁石所阻,无法通过,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行员被子弹射死。

目睹此情此景,幸存者们悲愤到了极点。战斗可以一边倒,甚至可以接受失败和死亡,这都是光明正大的,但如此卑劣和恶毒的行为,他们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

没有一个人愿意对“零”式机发善心,都想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些吃人怪兽给揍下来,无奈飞机不争气。2架“水牛”式与1架“零”式厮杀,当“零”式进攻时,那2架“水牛”就像被绳子拴住了一样,只能被动挨打,2:1,被击落的却不是“零”式,而是其中的1架“水牛”。最后靠地面火力的掩护,另一架“水牛”才得以保住性命。

地面的观战者愤愤不平:“我相信,我们的飞机性能只要有“零”式机的一半好,我们就可以控制住这次空袭。”

地面高射炮也难以对“零”式造成足够威胁:“零”式飞得高了,够不着;飞得低了,又捉不住。

高射炮弹似乎总是晚一个节拍,只能在“零”式背后爆炸,直到有一架“零”式飞得实在太低,到100英尺甚至于25英尺的时候,高射炮才击中了其油箱,把这架忘乎所以的日机打得轰然起火。

空袭结束,香农和赛马德清点损失,除空战中丢掉了一个战斗机中队外,地面的主要防卫设施受损不大,飞机跑道、汽油库、无线电和雷达设备基本都保住了。

日军在空战中被击毁5架飞机,空袭时又有4架被高炮击落,另外还有30多架飞机受损,其中有2架“零”式因受损程度过重,返回航母后就报废了。

对保卫者来说,情况比预想的要好,袭击者的感受正好与之相反。

代替渊田指挥空袭的友永丈市大尉对空袭成果显然并不满意,他没有遇到岛上的轰炸机或巡逻机,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但可以知道的是,机场跑道仍可使用,上述飞机返岛时均能在跑道上安全降落。此外,中途岛的高射炮群和地面防御阵地未遭摧毁,日军登陆部队在登陆时得到的“欢迎待遇”也一样不会降格。友永的领队机受了伤,发报机也被打坏了,他把自己对南云的作战建议写在一块儿小黑板上,举起来给二号机看。二号机看到后,以友永的名义向机动部队发报:“有必要发动第二次攻击,时间7点整。”

友永不会想到,不知所踪的那些美军轰炸机此时正在“先发制人”,它们即将对机动部队展开攻击。

神奇的钞票

中途岛之战爆发的前一天晚上,也就是岛上气氛最为紧张的那个不眠之夜,海军飞行员欧内西斯少尉一个人沿飞机跑道跑步,想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减压。

跑着跑着,他看到路上有一张两美元的钞票。这种钞票的发行量少,颜色也不讨喜,大多数美国人认为,如果不小心捡到它,就像遇到黑猫一样,是不吉利的,不过也有少数人觉得大吉大利。

欧内西斯属于后面这一种,他把钞票作为幸运物塞进钱夹,以便保佑自己第二天能有好运气。

欧内西斯太希望自己能拥有好运气了。他于6月1日从珍珠港调到中途岛,此前在飞行训练队仅仅待了6个月,不仅飞行时间很少,飞行范围也没超出过陆地——也就是说,欧内西斯一无技术,二无经验,是中途岛诸多菜鸟飞行员中的一个。

欧内西斯驾驶的是鱼雷机。美军原来使用的鱼雷机是TBD“破坏者”,就像战斗机中的“水牛”式一样,这种鱼雷机已经过时,爬高很慢,速度仅为100英里,鱼雷的质量也是臭名远扬,引信和定深装置均不可靠。在珊瑚海海战及其之前的一系列战役中,美国海军已经为此吃足了苦头。

鱼雷机飞行员朝也盼暮也盼,苦等改进型鱼雷机,直至6月3日,欧内西斯才得到了一架崭新的TBF“复仇者”式鱼雷机。

老式鱼雷只有135节的速度,“复仇者”鱼雷为200节,进攻时当然更有效率,但光配备好的鱼雷和鱼雷机还不行,必须有相应技术与之匹配。欧内西斯的训练纪录是,他只在美国本土的靶场投过一发枚鱼雷,来到中途岛后,因为汽油紧张等原因,就没能再练过……

前去攻击机动部队的飞行部队是一支标准的空中杂牌军,分别有TBF“复仇者”鱼雷机、B-26“掠夺者”轰炸机等,这些飞机的速度和飞行高度各不相同,从技术上讲,根本无法协同作战。

按照原计划,所有轰炸机、鱼雷机起飞后要首先会合,组成一支攻击大编队,可实际上无人遵守,也没法遵守。欧内西斯所在的鱼雷机分队第一批向日本航母上空飞去。

途中,欧内西斯发现一架“零”式机从侧旁飞过。“零”式看样子已准备好射击,欧内西斯也打算还击,但两架飞机一掠而过,谁都没机会开火。这架“零”式机显然急于去进攻中途岛,要不然以日军飞行员的刻毒,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欧内西斯的。

仿佛那张神奇的钞票第一次发挥了作用。

这批攻击机群最薄弱之处,便是无战斗机掩护。按照尼米兹的指示,飞机应该集中对付日军航母,防守中途岛可以由岛上的地面部队承担,然而赛马德并没有不折不扣地执行这一命令,他把所有战斗机都留下防守中途岛了。

站在赛马德的立场,心情完全可以理解,只是苦了攻击机群,也拖累了整个攻击任务。

鱼雷机分队在7000英尺高度恢复了水平飞行,这时的云层条件非常不错,厚薄相宜,既隐蔽了飞机,又便于飞行员透过云层间隙朝下观察。

鱼雷机分队共有6架“复仇者”,它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攻击日军航母。尼米兹战前就已明确,联合舰队的关键是机动部队,而机动部队的关键又是4艘老航母,它们也是偷袭珍珠港的原班人马:“赤诚”“飞龙”“苍龙”“加贺”。

机动部队在不到6个月的时间里,从珍珠港打到印度洋,使英美的许多小吨位舰船葬身海底,自己却一舰未失,基本依仗的就是这4艘大型航母。尼米兹认为,这4艘老航母是机动部队在进攻中的关键力量,也只有它们才具有摧毁中途岛陆空防御,并保护机动部队其他舰只的能力。

事实也正如此,向中途岛攻击的那107架日机,全部都来自这4艘老航母。

7点10分,即南云接到友永电报后10分钟,鱼雷机分队到达日军舰队上空。这是欧内西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舰队,机动部队在洋面展开后那种壮观场面,更令他几乎为之着迷,但是很快,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包括欧内西斯在内,鱼雷机分队集体从云层中钻出,向日军航母冲去,一场惊心动魄的海空大战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