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纵横录——重获新生的间谍
德国间谍跳伞潜入英国
武尔夫·施密特,德国和丹麦混血儿。假如没有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他也许会是一个风流浪子。
不过历史却给了他一个独特的位置,让他成为了历史上最著名的双重间谍之一,用一种多数人无法企及的方式游戏人生。
1940年9月19日夜晚,德国王牌飞行员加顿费尔德少校驾驶着一架梅塞施米特-110战斗机,滑过德国汉堡郊外一个军用机场的跑道,消失在夜空中。
梅塞施米特-110在德国空军当中的表现相当平庸。这种三座单翼重型战斗机,机体庞大,动作笨拙,容易被发现和击落,甚至在不列颠之战后期,要梅塞施米特-109护航才能出动。
只是后来在抗击英军对德国的战略轰炸中,倒是战果斐然。一般的王牌飞行员都不太喜欢这种笨重的战斗机。
不过加顿费尔德少校这次的任务不是去格斗,更不是去投掷炸弹。他此行要把一名特殊人物投到大不列颠的土地上。这个人此时就坐在他后面,他的名字叫武尔夫·施密特。
武尔夫·施密特的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丹麦人。这种跨国婚姻在欧洲相当普遍,因此欧洲人能说多国语言的不在少数。武尔夫·施密特出生在一战爆发前的德国,1914年就随母亲回到了丹麦,躲过了战火。
至20世纪30年代,武尔夫·施密特已经成长为一个标准的北欧帅哥。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欧洲,还没有完全从1929年至1933年巨大经济危机的阴影中走出来。在郁闷、沉重的空气下,纳粹党人充满偏执和冲动的言论对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具有巨大的煽动性。武尔夫·施密特也不例外,他读希特勒所著的《我的奋斗》竟然读到如醉如痴。
虽然自己是丹麦国籍,但他决心为父亲的祖国——德国奋斗,并且在丹麦加入了纳粹党。按道理说,武尔夫·施密特这位吕贝克大学法律系的毕业生应该有个理性的脑袋,然而他天生就是个冒险家,间谍工作对他来说也许是致命诱惑。因此,当德国情报局找到他,希望他为德国做间谍的时候,武尔夫·施密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为了当间谍,武尔夫·施密特用过无数的化名,战后打算研究他、报道他的作家和记者走了无数的弯路,到现在也没人能统计出他到底化名过多少次。
敦刻尔克战役结束后,纳粹德国开始考虑进攻英国的问题。但是由于英国人反间谍机关当机立断,铲除了所有英国境内的德国间谍网,德国人失去了获得英国情报的主要来源。没有情报是不能打仗的。
在英国严密的防空体系面前,德国人完全没办法开展对英国本土的航空侦察,而且作为一个完整的情报体系来说,技术侦察和人力情报是相辅相成、缺一不可的。
技术侦察包括航空照相、无线电监听等,人力情报就是派遣特务,用窃取、收买、现场观看等手段获得情报。没有人力情报的支持,就不可能知道对方的完整情况,例如敌方军队的士气如何、社会秩序如何等,用技术侦察就不大灵光。因此,德国情报局汉堡站受命重建驻英国情报网。
其实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首先,派遣特务很难踏上英国的土地。在和平时期,可以用记者、外交官、访问学者或者移民的方式,向一个国家派遣长期驻扎的间谍,但是在战争时期,这些人都受到反间谍机关的严密控制。
如果德国要派遣一名特务以第三国人士的身份进入英国,还要经过一个比较长的活动周期。至于移民就更不可能了,谁会冒着危险移民到战云密布、物资匮乏的英国去呢?在这个时候提出移民,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况且英国是个相对稳定的社会,外来人士要融入英国社会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也就是说,通过常规方式,没有几年的周期,是不可能把间谍派到英国去的。
德国情报局汉堡站为了向英国派遣特务,无奈之下只好使出了最笨的办法:让特务偷渡或者空降英国。汉堡站对这种方法多少还有点信心,因为他们手里还掌握着一个没有被英国人发现的潜伏间谍——约尼。
因此,汉堡站每次派遣特务前后,都要通知约尼设法安置。然而约尼早就向英国人投诚了,但汉堡站却不知道约尼的叛变,武尔夫·施密特更不知道。此刻的他正在兴致勃勃地接受间谍训练,例如使用电台、跳伞等。然而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他却没有机会解决。
武尔夫·施密特能够读写英文,也能说一点,可是他的英语发音充满了德语味道。
如果把他放到美国去,或许不会有什么问题,因为每天都有一大群人操着蹩脚的英语踏上美洲大陆。但把他放到英国人当中冒充英国人,马上就会露馅。
武尔夫·施密特本人和汉堡站到底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还是打算碰碰运气,我们不得而知。训练结束后,武尔夫·施密特得到了上司的高度评价:“思想上已经充分武装起来,精力旺盛,受过第一流的教育,有教养,举止优雅……”年轻的小特务要被放飞了。
落地被擒改变人生信仰
1940年9月下旬的英国正是秋天,灿烂的红叶黄叶煞是好看,不过夜空中的武尔夫·施密特看不到这些景色,即使看到了他也无心去欣赏。
加顿费尔德少校把他扔在漆黑的夜色里就匆匆返航了,这里是剑桥郡和哈德福郡的交界处,距离伦敦还有几十千米。武尔夫·施密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下方正是一个机场,跑道尽头全是高射炮,加顿费尔德少校居然把自己扔到英国人的枪口上了!
好在秋夜的风帮了武尔夫·施密特的忙,他很快飘离了高射炮群。不过在落地的时候,武尔夫·施密特却挂在了一棵树上。他摸黑跳到地上,把脚踝扭伤了。
其实,空投的德国特务们经常忘记一件事情:英国在德国的南面,伦敦9月的平均气温是19度,而汉堡只有13.5度。况且当年的战斗机座舱都不是密封的,飞行员必须穿够御寒衣物才能挨过高空中的寒冷。
这样的结局就是,武尔夫·施密特和他的不少同伙全都是穿着厚实的冬衣降落到英国温暖的秋夜里,被英国民众轻易识破。
不过武尔夫·施密特不是因为这个被识破的,他在落地以后并没有被当场捉住,而且还有时间从容地把降落伞和电台藏好,一瘸一拐地找到附近的村庄,在村边的树丛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养好精神的武尔夫·施密特决定踏上征途。他镇定自若地进了村子,买了块新手表、一份报纸,还买了份早餐,决定乘火车前往伦敦。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脚踝疼得越来越厉害。为了缓解一下,他找到村子里的抽水机,打算用冷水冲冲脚。没想到这么一停留,居然引起了一个英国国民军巡逻兵的怀疑。
这位英国“民兵同志”立刻端起自己那支老式的李-恩菲尔德步枪对准了丹麦帅男,要他把证件拿出来。当把证件拿出来的时候,武尔夫·施密特露馅了。
这位英国国民军发现武尔夫·施密特的证件有问题,略一交谈就更不对劲了。武尔夫·施密特的德国口音太明显了,无论怎么掩饰都不管用。就这样,武尔夫·施密特被押解着朝剑桥警察局走去。
眼看武尔夫·施密特被国民军捉住,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军情五处特工开始着急了。间谍一旦被交到警察系统处置,消息就会立刻传到报界耳朵里,第二天的头条新闻就会是“英勇的剑桥郡军民抓获一名德国间谍”等。
这样,军情五处就不可能再对他加以利用,只能处死或者长期关押。于是,两位军情五处的特工把他及时“救”了下来。
关于这个过程,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军情五处的特工在押解途中就把武尔夫·施密特截下;另一种说法是,武尔夫·施密特是在警察局里被军情五处带走的。无论如何,武尔夫·施密特被塞进了专门抓间谍用的黑色厢式车,朝伦敦开去。
因为两位特工一开始用德语和武尔夫·施密特交谈,他还以为是同伙来搭救自己。待发现自己已经被捕时,武尔夫·施密特吃惊不小。不过他还不死心,打算用“丹麦逃亡者”的身份来蒙混过关。
军情五处是怎么盯上武尔夫·施密特的呢?这要归功于约尼。
武尔夫·施密特之前,另一名纳粹特务卡罗利也空降到了英国,德国情报局要求约尼设法安置卡罗利。然而由于约尼对英国的投诚,前去“安置”卡罗利的是军情五处的特工!
卡罗利被捕后,为了免遭死刑,同意和英国人合作,供出了武尔夫·施密特即将空降英国的消息。军情五处要求卡罗利向德国情报局报告自己平安到达。卡罗利照办以后得到汉堡站的回电,说3725号间谍,也就是武尔夫·施密特,将于数天后到达,还告诉了他具体的降落位置和时间。
这样,武尔夫·施密特还没“起飞”就注定要做英国人的阶下之囚。至于加顿费尔德少校能够多次安全出入英国领空,也是英国人有意为之,并非他技术好或者运气好。
军情五处从之前捕获的特务那里了解到,德国情报局在特务出发前都会告诉他们,英国在德国不间断的空袭打击之下已经是一片混乱,他们会看到老百姓四处逃命,政府陷入瘫痪。他们还会得到早已潜伏在英国的同伴帮助,轻松开展间谍活动。
不但如此,这些特务们还会被告知,德国军队将在几周之后踏上英国的土地,占领英国全境。因此,军情五处决心给德国特务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看看英国不但没有遭到破坏,而且民众的生活井然有序。
武尔夫·施密特也享受到了这样的待遇。当汽车路过伦敦市区时,特工们特意绕道市中心,让武尔夫·施密特看到英国各个政权机构的建筑毫发无损,政府所在地的白厅、议会大厦和英国人的宗教信仰中心——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都安然无恙。
更重要的是,伦敦市民的生活节奏跟平时一模一样。
武尔夫·施密特开始认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德国情报局把他耍了。
战争结束后,武尔夫·施密特曾经接受记者采访,提起刚刚被捕后的“伦敦一日游”,他说:“纳粹曾经向我描绘说,英国已经被完全打败,人民在逃跑,无人继续抵抗,这纯属骗人的鬼话。我是一个专业间谍,我可以轻易地看出这个国家是多么平静,生活井然有序,我上了大当。”
汽车在伦敦城里曲曲折折地走了一阵子之后,开进了军情五处020基地的审讯室。对于如何审讯武尔夫·施密特这个问题,军情五处双重间谍计划负责人罗伯逊上校很是动了一番脑筋。
与意志薄弱的卡罗利不同,武尔夫·施密特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如果他信仰一件事情,是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的,简单地用死刑来逼迫他恐怕适得其反。因此罗伯逊上校决定,首先要打碎他对纳粹的信仰。
出面审讯武尔夫·施密特的,是心理学教授哈罗德·迪尔登。这位教授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在特务机关里供职的人,完全就是个沉迷于学术的老学究。他穿着乱糟糟的衣服,个人卫生差劲到极点,衣服上沾满了不经意掉下来的烟灰,虽然慈眉善目,却完全没有英国绅士的风度。
见到这么一个邋遢的老人,武尔夫·施密特紧绷的神经多少松弛了一点。他镇定地把自己编好的谎话告诉了迪尔登教授,他说自己是丹麦记者,此行是逃离纳粹统治,投奔自由民主的英国,而空投到机场附近,恐怕是航线错误了。
迪尔登博士笑了笑,说英国军方对加斯顿费尔德少校的飞行技术是很有信心的,这位德国王牌飞行员才不会飞错航线,而且一个丹麦人要逃到英国,居然能请到正宗的德国空军为他帮忙,实在是稀奇啊!
武尔夫·施密特一听此言,如坠冰窖,他才明白自己的行踪早就被英国人掌握了,而自己的被捕也不是意外事件,只是早晚的问题。这简直就是猫捉老鼠的游戏!
惊慌失措的武尔夫·施密特选择了沉默,他需要一点时间来作出自己的选择:承认间谍身份,也许会被处死,也许会受到招募;不承认间谍身份,英国人早就对他了如指掌,结局恐怕更差。
武尔夫·施密特的自我斗争使他进入了一个有点自闭的状态,审讯只好中断。就在武尔夫·施密特踌躇不决的时候,罗伯逊上校有点等不及了。德国情报局规定,如果间谍在派遣后3天不发回平安电报,就认为这个间谍已经失败,会中断和他的联系。这样就无法利用他开展对德国的情报欺骗。
忧心忡忡的罗伯逊上校找到迪尔登博士,想知道武尔夫·施密特是否有可能转变过来,如果转变过来又是否可靠。
迪尔登教授通过对武尔夫·施密特的心理分析,判断说:武尔夫·施密特到英国以后,发现自己的所见所闻跟纳粹灌输的完全不同,已经发生了动摇。而且发现自己的一切秘密都被军情五处掌握后,武尔夫·施密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居然存在着比德国情报局更强大的情报机构,他的自信心也已遭到重创。
更重要的,武尔夫·施密特是个热爱生活、具有幽默感的人,他不能忍受在监狱里度过残生,更不愿意为了谎话连篇的纳粹政权献出生命。只要英国方面保证他的生命安全,给他足够体面的生活,武尔夫·施密特是会一心一意给英国效力的。迪尔登教授的判断不但救了武尔夫·施密特的性命,也把一根绞索套在了纳粹的脖子上。两天后,武尔夫·施密特承认了自己的间谍身份,不过他还没有彻底放弃自己原先的“信仰”。
他对迪尔登教授说,可以交代自己来英国的任务,但是不能做双重间谍,因为那样是背叛祖国。迪尔登教授看到武尔夫·施密特防线已经开始崩溃,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步步紧逼,对武尔夫·施密特说:他父亲确实有德国国籍,但是他的家乡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原先是丹麦领土,1864年才被普鲁士吞并,所以丹麦才是他的祖国。如今纳粹德国又占领了丹麦全境,他为纳粹效忠的行为,哪里是什么为国尽忠,完全是为虎作伥!
而且德国情报局只对他进行了简单的训练,让他带着无数的破绽、操着德国味道的英语、拿着粗制滥造的证件来到英国,完全是让他送死,何曾把他当做同胞了?
迪尔登教授的心理攻势不可谓不凌厉凶猛。一个人要是对自己的国家的认同都发生了动摇,又怎么可能继续为之效忠呢?
看到武尔夫·施密特陷入了沉思,迪尔登教授发动了最后一击。他对武尔夫·施密特说:在他之前进入英国的纳粹特务,一部分因为拒绝合作已经被处死,另一部分正在和英国合作,卡罗利也属于后者。武尔夫·施密特之所以会一落地就被捕,正是卡罗利提供的情报。
听到这里,武尔夫·施密特终于丧失了继续为德国情报局效忠的最后一点信心。在出发之前,汉堡站告诉他卡罗利已经在英国站稳了脚跟,并且正在开展工作,他到达英国后应该主动找到卡罗利,并且接受他的领导。如今卡罗利居然也投降了英国,那么自己的坚持和奋斗都毫无意义,理智一点的选择就是同意和军情五处合作。
就这样,世界间谍史上一位出色的双重间谍诞生了。
效忠英国战后得到宽恕
武尔夫·施密特同意合作后,被英国人赋予了“塔特”的代号。
军情五处派来一名军官和一名无线电报务员,拟定了一份向汉堡站报平安的电报,要求他立刻发回去,还警告他不准在电文里做手脚,如果他耍心眼就立刻要他的命。
我们不知道武尔夫·施密特有没有在电文中做什么手脚,不过可以断定的是,德国情报局并没有发现他已经被英国人控制,而且所有被英国人掌握的双重间谍都没有暴露。
英国情报机关派出的间谍一旦被捕,往往会在电文中加入一些特别约定的信息,总部一旦在电文中发现这些信息,就会知道自己的间谍已经被发现了。英国控制的双重间谍前后共有40多人,其中有一部分人在当了双重间谍之后又感到懊悔,所以这40多人不太可能全都死心塌地为英国服务。
这样的判断是有理由的,武尔夫·施密特的“上级”、在他之前被英国捕获的卡罗利后来就反悔了,他在被关押的地方两次企图自杀,英国人不得不派两个卫兵看守他。
结果被他找准机会将两人全部打倒,其中一个被他扼住脖子直至昏厥,要不是卡罗利着急逃走,这个倒霉的卫兵就要去见上帝了。
卡罗利逃出自己被秘密关押的别墅后,偷了一辆摩托车,打算到海边找条小船逃回德国,结果只跑出20千米就被抓住。
这次英国人彻底对他失望了,把他关进了货真价实的监狱,直至战争结束才把他放回老家瑞典。为了不让德国情报局对卡罗利的失踪发生怀疑,武尔夫·施密特还不得不帮着英国人圆谎,发电报说卡罗利生病,必须由一名替补报务员来发报。德国情报局对此深信不疑。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叫军情五处心惊肉跳的事情,约尼受命前往葡萄牙首都里斯本,任务期间居然擅自会见了德国情报局的一名间谍。虽然后来的事实证明,约尼没有泄露武尔夫·施密特等人的秘密,但是军情五处再也不敢放约尼自由行动了。
可怜的约尼一返回就被关进监狱,而且不准再和外界有任何接触,直至战争结束。
只有武尔夫·施密特忠心耿耿地为军情五处效力。但是特务机关的行为准则之一就是怀疑一切人,一个人看上去再可靠,也只有经过考验才可以信任。
1941年5月,在发生了卡罗利事件以后,军情五处要求武尔夫·施密特给汉堡站去电,说经费已近枯竭,而且电台的某个电子管快要报废了,希望能派一名间谍亲自送来。
而德国情报局也正打算派遣新特务,就这样,5月13日的夜晚,党卫军大队长、武尔夫·施密特的老同事卡尔·里希特带着一个电子管和500英镑、1000美元跳到了英国的土地上。可是还没等军情五处动手,一个精明的警官就先发现了卡尔,把他押到了警察局,而且弄得当地尽人皆知。
这样,卡尔就不可能再作为双重间谍来使用了。军情五处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把卡尔送上了法庭。当年的年底,卡尔以间谍罪被绞死在旺兹沃恩监狱。
不过武尔夫·施密特因此通过了考验,英国人从此对他不再怀疑。为了让武尔夫·施密特发回德国的电文显得更加真实,军情五处允许武尔夫·施密特在英国自由行动,他甚至找到了一份当记者的工作,到英国的城市和乡村去采访。
不但如此,军情五处甚至让他去参观飞机制造厂和造船厂。武尔夫·施密特聪明机敏,文才出众。他能够根据自己的所见所闻,把实际情况加以修改,写成生动形象的报告发回德国。由于他的幽默感和文学才能,德国方面不但没有发现他已经被英国人控制,而且对他的报告越来越着迷。
至1941年年底,武尔夫·施密特就发出了上千条报告,不但每天报告英国的天气情况,而且还经常报告有关机场和其他英国战略目标的情况,甚至还有英国武器产量和性能的情报,让德国情报局欣喜不已。实际上这些情报都做了手脚,比如把设防严密的地区说成防守空虚,编造一个虚假的英国造舰计划,还把英国飞机和其他武器的产量缩水以后汇报给汉堡站。
这些似真实假的消息使德国在制订西线作战计划时出现了重大偏差,为盟军赢得欧洲战场的胜利创造了条件。
德国方面从来没有怀疑过武尔夫·施密特。武尔夫·施密特经常肆无忌惮地朝汉堡站要钱,口气近乎于勒索。
他曾经在电文里质问上司:“你到底还要拖多长时间才派人给我送钱来?”“立即给我送4000英镑来,否则你小心倒霉。”
收到钱以后,他居然回复说:“今天我要休假,我要喝个烂醉如泥。”
然而,正是这种痞子般的肆无忌惮让德国情报局对他信任有加。一个精神状态如此放松自如的人,一定在当地社会里混得如鱼得水,而且生活状态非常好。
为了给武尔夫·施密特提供经费,德国情报局想尽了办法。武尔夫·施密特向上司勒索4000英镑后,德国人苦于没有可靠的交通线,居然求助于同为轴心国的日本。
当时日本和英国尚未开战,日本外交人员还能在英国自由活动,日本驻英国大使馆的海军副武官把德国人委托他转交的4000英镑夹在报纸里,辗转多次,在公共汽车上交给了武尔夫·施密特。
要知道,当时的英国和日本虽然没有正式开战,但是双方对战争的必然来到也是心照不宣。外交部门的武官多数都是半公开身份的间谍,只要出了大使馆的门,必然遭到反间谍机构的跟踪。
德国居然动用日本外交官来为武尔夫·施密特提供经费,不但说明了德国在英国没有一个可靠的间谍体系,而且也说明了德国情报局对武尔夫·施密特的重视。
武尔夫·施密特先后从德国情报局弄来了80000英镑,按照当年的币值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这些钱理所当然地被军情五处当做了双重间谍活动的经费。
双重间谍的职责,是向德国情报局发送虚假的情报。这些情报不能是完全虚假的,经常是在九句真话里插一句假话。德国情报局虽然没有英国情报机关那么老辣,但也是由一群精明强干的人组成,要想欺骗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一般来说,情报机构的信息来源有研究公开媒体、电子监听、密电截获和破译、航空侦察、秘密间谍等。任何一个国家的情报机构,都不会只依赖秘密间谍。
但是对双重间谍的任务来说,问题就复杂了。
双重间谍的报告,必须和其他信息来源的信息基本吻合,否则对方会立刻发现间谍出了问题。
英国在战争时期,为了统一领导情报工作、彼此协调,建立了由内阁领导的“双十字委员会”,成员包括英国陆军部、总参谋部、海军情报处、空军情报处、军情五处、军情六处、内务部、外交部。
这个委员会主要任务之一,就是为双重间谍的对德报告“圆谎”,这样德国情报局就会越来越相信双重间谍发回的报告,被英国牵着鼻子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双十字委员会”的“圆谎”工作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德国情报局从来没有对双重间谍的报告产生过怀疑。诺曼底战役发起前后,军情五处的双重间谍活动进入高潮。几乎所有可靠的双重间谍都投入了使用。由于战略欺骗的成功,盟军在诺曼底登陆以后,德军统帅部仍然怀疑这是佯攻,主攻方向是在加莱。盟军因此决定把战略欺骗继续下去,以利于巩固登陆场,站稳脚跟。
因为武尔夫·施密特之前曾经报告说,自己在怀城发展了一位农场主朋友,此时德国情报局命令武尔夫·施密特立刻赶到加莱对岸的英国怀城,侦察盟军所谓“第一集团军”的集结和作战准备。
武尔夫·施密特于1944年5月带着电台来到怀城,在军情五处的安排下“结识”了一名铁路职员,“了解”到了大量铁路运输的信息。他报告德国情报局说,美国第一集团军确实已经在港口整装待发。
这个消息让纳粹高层大为震惊,同时纳粹又从其他渠道了解到,这个“第一集团军”的司令就是著名的巴顿将军,这样德国就更加相信诺曼底登陆不过是佯攻,真正的主攻在加莱方向。
双方的情报机关首脑还对武尔夫·施密特的情报作出了相同的评语:
“这份情报简直可以决定战争的命运”。事实证明双方都没有说错,不过德国只能有苦难言。直至诺曼底登陆几个星期以后,纳粹才如梦方醒,把一直部署在加莱地区的几个师撤了出来。即使是这样,武尔夫·施密特也没有引起德国情报局的怀疑。
至1944年年底,虽然盟军已经在西欧开辟了第二战场,但是纳粹仍在顽抗。盟军由于破译了纳粹的“谜”密码机,以及采用了新型雷达,本来已经将德国潜艇“狼群”逐出了大西洋。但是德国海军司令、“狼群”战术的发明者邓尼兹并不死心。他把装备了通气管的潜艇投入战场,再次给盟军带来了巨大麻烦。
早期的潜艇都采取水上用柴油机推进、水下用电动机推进的方式,电动机的能源来自于蓄电池。但是一艘潜艇上的蓄电池容量有限,所以潜艇只能在水下航行很短的时间,多数时候都要在水面用柴油机航行。
在1943年前的大西洋反潜战中,多数被击沉的德国潜艇都是在水面被雷达发现而遭到攻击的。
早在1938年,荷兰海军就开始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在“O-19号”和“O-20号”潜艇上实验了通气管技术,就是在潜艇的指挥塔上加装一根很粗的管子,当潜艇在潜望镜高度航行时,这根管子也伸出水面,吸取足够的空气供柴油机使用。
1940年,德军入侵荷兰,缴获了关于通气管技术的资料和设备,但是这些资料起初并没有被重视。
至1943年,德国潜艇部队因为损失巨大而被逐出大西洋战场后,邓尼兹决定用通气管技术挽回败局。当时的雷达水平并不高,如果潜艇只把潜望镜和通气管伸出水面,是很难被雷达发现的。
通气管设备安装后效果不错,虽然会导致潜艇航行性能的下降,但是确实大大提高了隐蔽性。这样,盟军虽然能知道德国潜艇的大概位置,但是因为不能精确发现,反潜作战的效能急剧下降。
此时几十万美军和英军正在欧洲大陆上与纳粹厮杀,每天都需要大量的弹药、油料和补给品,有大量的伤员要运送,损失掉的车辆和装备也要及时补充。尤其是习惯大手大脚的美军,更是一刻也离不开补给。因此大西洋航线被德国破坏,这几十万人的战斗力就无法维持,敦刻尔克完全可能重演。因此大西洋的制海权比登陆更加重要。
为了对付重新猖獗起来的“狼群”,盟军首脑机关费尽了心思。实际上对付潜艇有一个办法,就是用深水水雷设下陷阱。然而当时盟军在西线处于攻势,像水雷这样的防守武器数量不多,而且布雷舰艇也不多。
更重要的是,德国潜艇的活动范围相当大,盟军不可能把德国潜艇活动的所有海区都布满水雷。在这样的困局之下,武尔夫·施密特再次登场。
这次他又“结识”了英国皇家海军“普罗佛尔号”布雷舰的舰长,从他嘴里“知道”了英国所有的布雷海区。为了配合武尔夫·施密特的工作,在英国红十字会向德国方面通报被英国海军俘获的德国潜艇人员名单前后,军情五处都会让武尔夫·施密特向德国报告这些潜艇是如何触雷沉没的。
在此期间,又发生了一件让武尔夫·施密特声望大增的事情。一艘德国潜艇在武尔夫·施密特报告的布雷区里沉没,而艇长在最后时刻报告说自己触雷。结果从那以后,凡是武尔夫·施密特指出的布雷区,德国潜艇从不涉足,让这些地方成了盟军船队的安全区。
因为武尔夫·施密特的“出色工作”,德国情报局破天荒地在电报里批准他加入德国国籍,还授予他一级铁十字勋章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一枚。就在汉堡市被盟军攻占的前夕,德国情报局还在要求武尔夫·施密特努力工作,保持联系。双重间谍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登峰造极了。
至于武尔夫·施密特的结局,应该说还是比较理想的。在日复一日的合作中,武尔夫·施密特逐渐取得了英国人的信任。他不但能走出监狱,生活在自由的空气中,而且还找到了一份当记者的工作。
到这时候,武尔夫·施密特的英语水平已经是无懈可击,谁都不会听得出他的德国口音了。由于他生动风趣的文风,很快就成了当地的著名记者,甚至还有报纸请他现场采访诺曼底登陆。
武尔夫·施密特的个人生活也还不错。他本身就是个帅哥,在缺少壮年男性的战争时期更受女性青睐。武尔夫·施密特于1941年年底和一位哈德福德郡的农场女工结婚,次年得子。他还把这个消息发回德国说:“我刚刚当了一个7磅重男孩的父亲。”
因为忠心不贰,武尔夫·施密特在英国享受到的自由越来越多。他从心理上已经越来越把自己当英国人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武尔夫·施密特申请了英国公民权,有了选举权,这让军情五处感到太荒唐了一点,到底武尔夫·施密特是以一个破坏分子的身份来到英国的,于是设法阻止。
武尔夫·施密特也没打算为自己争夺这项权利,他与妻子离婚后,独自居住在伦敦郊区。
也许他是担心某些漏网的前纳粹特务对他怀恨在心,设法报复;也许他对自己的间谍身份已经再没有兴趣,不想对人提起。不过历史是不会忘记他的,英国作家马斯特曼评价说,武尔夫·施密特的名字“将记录在世界间谍史正义的一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