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史纲——帝制的德国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8 属于: 世界大战


法兰克福和约使德国普鲁士化了,并统一了起来,成为欧洲所有强国中最强大的一个。法国蒙受耻辱和削弱了。它陷入共和政体之中,看来也许会使它在欧洲宫廷中找不到任何朋友。意大利那时还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国家;奥地利在德国的政策中目前已迅速地降低到一个联合者的地位;俄国虽然土地辽阔,但不发达;英帝国只在海上称雄。在欧洲以外,德国须予考虑的一个强国就是美利坚合众国,美国现已成长为一个强大的工业国,但是以欧洲标准来衡量,它并没有值得重视的陆军和海军。

体现凡尔赛建立起的帝国的新德意志是世界上崭新的精神和物质力量的复杂而惊人的混合物,具有欧洲体系的最狭隘的政治传统。它在教育上充满活力,它是世界上教育最为发达的国家,它为它所有的邻国和对手决定了教育的步伐。

这一竞争没有任何地方比在英国更受优遇的了。德籍的御偶亲王所没有能做到的,这个德国的商业敌却做到了。无论是爱国的自豪感或宽大待人的冲动所从未能克服的英国统治阶级方面对有教养的平民的那种卑鄙的嫉妒,却在对德国效率日增的恐惧面前沉没下去了。德国是以其他社会从未表示过的那种信心和精力来从事组织科学研究和把科学方法应用于工业和社会发展的。

在这武装和平的整个时期,德国正在收割自由散播知识的无穷无尽的果实,割了又播,播了又割,它很快长成为一个巨大的制造业和贸易的强国;它的钢产量超过了英国;在上百项新的生产和商业领域里——在这些领域里智慧和体制比商人的狡诈更为重要——在制造光学玻璃、染料和许多化学产品上,以及在无穷无尽新的生产程序上,它在世界上是领先的。

对于那些习惯于有人乞求他们采用新发明的英国制造商——不知道这些发明是从哪里来的和为什么来的——来说,德国这样扶养并支付科学人员的新方法似乎是十分可厌的、不正当的。他觉得这是强求财运。这是拉拢取巧。这是鼓励讨厌的知识分子阶级来干预健全的实业家的正业。科学像个没人疼的孩子从他出生的家园流落到国外去了。声名赫赫的德国化学工业是建立在英国人威廉·珀金斯爵士的著述之上的,珀金斯没有找到“注重实利的”英国实业家来支持他。

德国在很多种社会立法上也是领先的。德国认识到劳工是一项国民财富,它因失业而变坏,而且为了公共利益,工人在工厂之外也必须得到照顾。英国的雇主依旧怀有一种错觉,以为劳工在工厂外没有生存的权利,而且厂外的生存机会越恶劣,似乎对他就越有利。此外,由于英国的雇主一般未受教育,是个强烈个人主义者:他是庸俗思想的麻木不仁的敌手,他憎恨四周的同行几乎像憎恨他的工人和顾客一样。另一方面,德国的生产者却相信联合和谦恭的巨大好处;他们的企业倾向于合并,并越来越具有国家企业的性质。

这个进行教育的、科学的和有组织的德国是1848年自由德国的自然发展,它的根源可以追溯到从被拿破仑征服的耻辱中吸取来的复兴的努力。在这个近代的德国里,一切美好的、一切伟大的事物的确都应归功于它的学校教师们。

但是这科学的组织精神只是构成新德意志帝国的两个因素之一。另一个因素是在耶拿战役中幸存的霍亨索伦君主政体,它曾欺骗和击败了1848年的革命,而它在俾斯麦的指导下,现在又爬上了除奥地利以外的整个德意志的合法领袖地位。除了沙俄制度以外,没有其他欧洲国家像普鲁士那样保存着18世纪大君主国的传统。基雅弗利现在通过弗里德里希大帝的传统统治了德国。因此,在这美好的新的近代国家的头颅里并没有一个高尚的近代脑子去指导它在为世界服务中取得领先的地位,这里盘踞着的却是一个贪求权力的老蜘蛛。普鲁士化了的德意志是西欧最新的,同时也是最陈旧的事物。它是它那时代最好的也是最坏的国家。

民族的心理学还是一门初步发展的科学。心理学家们几乎还没有开始研究个别人作为公民的那一方面。但是对我们的主题至关重要的是,学习世界史的人应当多少思考一下自从l871年的胜利以来,一代代受教育的德国人的精神的成长。战争中所向无敌、无往不胜,以及从相对贫困迅速地发展到富足,这些当然会使他们头脑发胀。假如他们没有沉迷于过分的爱国虚荣,那也不近人情了。但为了霍亨索伦王朝的利益,这种反应有意地被抓住了,并且系统地利用和控制学校和学院、文学和报刊来加以鼓励和扩展。

一个教员、一名教授,如果不是一年到头地教导和宣讲德国人在种族上、道德上、智力上和体质上都比其他各民族优越,他们对战争和他们的王朝的特殊的忠诚,以及在那个王朝下他们义不容辞的领导世界的使命,那么他就成了一个被注意的人,注定要失败和默默无闻。德国的历史教学为了霍亨索伦朝的将来也变成了对人类过去的大量的、系统的伪造。所有其他各民族都被说成是无能的和衰败的,普鲁士人是人类的领袖和革新者。

年轻的德国人在他的学校课本里读到这些,在教堂里听到这些,在文学里见到这些,他的教授们以狂热的信念向他灌输这些。所有的教授们都向他灌输这些,生物学或数学的讲师会打断他们的本题而沉迷于长篇大论的爱国狂言。只有非常坚强和有创见的头脑的人才能抵得住如此滔滔不绝的煽动。不知不觉地在德国人的头脑中树立起了一个概念,认为德国和它的皇帝是一个空前显赫卓越的东西,是在世界诸劣等——天赋不足的——民族中的一个“披着闪亮的甲胄”、挥舞着“上好的德国宝剑”的天神般的国家。

我们已经叙述了我们的欧洲故事,读者可以判断德国的宝剑的光芒是否特别使人眼花缭乱。德意志有意用那种爱国雄辩来麻醉自己,故意地使它长醉不醒。皇帝经常地、持续不断地干预教育,特别是篡改历史教导,这是霍亨索伦朝最大的罪恶。没有其他近代国家曾如此的败坏教育。大不列颠君主共和国的寡头政治可能曾使教育陷于困竭和贫乏,而霍亨索伦君主国却使教育腐化和出卖了它的灵魂。

在最近半个世纪的历史中不能过于确说的最重要的事实是:德国人民被有条不紊地灌输了一种建立在强权基础上的德国称霸世界的思想和战争是生活中一个必不可少的东西的理论。德国的历史教导其关键可以在毛奇伯爵的名言中找到:“永存的和平是一个梦想,它甚至不是一场美好的梦想。战争是上帝制定的世界秩序的一个要素。没有战争,世界将停滞不前而沉没于实利主义之中。”德国哲学家尼采与这虔诚的陆军元帅的意见颇为一致。

他讲:“如果忘记了如何去作战而期望人类有很大成就(甚至就算有任何成就的话),那都是完全的幻想和美丽的情操而已。直到现在还没有其他办法能像一场大战那样,使这些力量如此有力地行动起来:就是那种在营垒中产生的犷悍的精力,那种从憎恨中产生的深刻的不受个人感情影响的精神,那种从杀害和冷酷无情中产生的不自愧的良心,那种在努力消灭敌人中产生的热忱,那种不顾损失、不顾自己和同胞的生存、傲视一切的无情和一个民族失去它的生命力时所需要的那种地震般的灵魂的震动。”

这种盛行于整个德意志帝国的教导势必引起国外的注意,势必引起世界上其他强国和人民的震惊,势必激起一个反德同盟;这种教导还伴随着陆军的夸耀,不久又有海军的示威,这种备战使法国、俄国和英国同样都感到威胁。它影响了德国人民的思想、风尚和道德。

1871年以后,德国人在国外趾高气扬,甚至在商业经营中也显出一副傲慢的神情。它的机器袭入世界市场,它的船舶溅起爱国的挑战浪花迅猛前进。它以它的一切优点作为冒犯别人的手段(其他民族如果有同样的经历和受到同样的训练,大概也会类似这样行事的)。

历史上的一项偶然事件是德国有这样一个作为灾难的化身并促成灾难的统治者皇帝威廉二世,他以最完整的形式体现了他的人民的新教育和霍亨索伦朝传统。他于1888年登位,时年29岁;他的父亲弗里德里希三世3月中继承他的祖父威廉一世称帝,同年6月渐世。威廉二世是维多利亚女王的外孙,但是他的气质丝毫没有显示出使萨克斯-科堡-哥达家族闻名的那种日耳曼自由传统的痕迹。他的头脑里充满了新帝国主义的空洞废话。他对他的陆军和海军发表演说作为他登基的信号,接着三天以后又对人民发表演说。口气中可以听出对民主政治的极度轻蔑:“是士兵和军队,而不是议会中的多数曾使德意志帝国团结了起来。我的信赖是寄托在军队上的。”这样,德国教师们孜孜不倦的工作全被抹煞了,霍亨索伦朝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这个年轻国君下一项勋绩是同曾经缔造新德意志帝国的老宰相俾斯麦争吵,并免了他的职(1890年)。他们之间并没有深刻的意见分歧,但是,正如俾斯麦所说的,皇帝想要当自己的宰相。

这些就是他生气勃勃、步步进取的一生事业的开端。威廉二世这个人立志是要名震世界,他的名声要比任何其他君主更为响亮。整个欧洲很快就熟悉了这个新君主的形象,经常穿着最辉煌的军装,怒目视,胡须戟张,还有一支巧妙地掩饰起来的萎缩的左臂。他喜爱银光闪闪的胸铠和洁白的斗篷,流露出一种极端的急躁。显然他认为自己是注定要干一番大事业的,但在一个时期里这番大事业的细节究竟是些什么却不明白。没有德耳法的神谕来告诉他,他是注定要毁灭一个大帝国的。

世界史纲——帝制的德国

他周围那种戏剧般的调子和俾斯麦的免职使他的许多臣民大为震惊,但是不久他们认为他是在为和平事业和巩固德国而运用其势力,他们也就放心了。他经常出外旅行,到过伦敦、维也纳、罗马——在那里他与教皇私自谈话——到过雅典(他的姐姐在1889年嫁给希腊国王),到过君士坦丁堡。他是第一个作为土耳其苏丹国宾的基督教君主。他还到过巴勒斯坦。在耶路撒冷古老的城墙上特地为他打开一个城门,让他能骑马入城,因为步行进去会有损他的尊严。他劝诱苏丹按照德国的方式用德国军官教练,开始改组土耳其的军队。

1895年,他宣布德国是个“世界强国”和“德国的未来是在海洋上”——不顾英国人认为他们已经称雄海上这一事实——他开始日益致力于建造一支庞大的海军。他也关心德国的艺术和文学;他运用他的影响来保持特有的、炫目的德文的黑体字来对抗西欧其他各国使用的罗马型字体,他还支持泛日耳曼运动,宣称荷兰人、斯堪的纳维亚人、弗兰芒裔的比利时人和德裔的瑞士人都是大日耳曼同胞弟兄的成员——事实上,是把这些人作为立意要成长起来的、饥饿的、年轻帝国的可被同化的好材料。所有欧洲的其他君主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了。

他利用英国对布尔共和国的战争在整个欧洲唤起的对英国的普遍敌意,来推动他建立一支庞大海军的计划,这事连同德意志殖民帝国在非洲和太平洋的迅速和挑战性的扩张,使英国大为震惊和愤怒。特别是英国自由主义的舆论感到急需支持一支日益增大的英国海军。威廉二世说:“我不把我的海军建立到和我的陆军同等水平,我绝不停息。”最爱和平的岛国居民不能忽视这个威胁。

1890年,他从英国获得了赫耳果兰小岛。他把它建成一个巨大的海军要塞。

随着他的海军的成长,他的雄心也增长了。他宣称德国人是“社会精华”。他们决不可以“厌烦文明的工作;德意志像罗马帝国的精神那样,必须扩张并强使别人听命”。这是他在波兰国土上说的话,用以支持德国人正在那里进行的禁止波兰语言和文化、把德属波兰部分日耳曼化的持续努力。他把上帝描绘成他的“神圣的同盟”。在旧的专制政治中,君主或者自身就是上帝,或者是上帝选任的代理人;德皇却把上帝作为他的忠实可靠的顺从者。他亲热地称“我们的老上帝”。当德国人占领胶州时,他谈到了德国的“铁拳”。当他支持奥地利反抗俄国时,他说德国穿上了“闪亮的甲胄”。

1905年,俄国在满洲的惨败使德国帝国主义的精神导向更大胆的侵略。法俄联合向他进攻的恐惧似乎消除了。德皇举行了一次有似经过圣地的帝王巡行,他在丹吉尔登陆,向摩洛哥的苏丹保证在它抗击法国时将予以支持;并以战争威胁迫使法国罢免了外长德尔卡塞,因而使法国蒙受到莫大的侮辱。他使奥地利与德国间的联系更加紧密。1908年,奥地利在他的支持下向欧洲其他部分挑战,从土耳其并吞了南斯拉夫的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两省。这样,由于他对英国海军的挑战,以及对法国和斯拉夫人的这些侵略,他迫使英、法和俄国形成对抗他的防御性的谅解。吞并波斯尼亚产生了一直是他同盟的意大利也和它疏远的后果。

德国的厄运就是使这样的一个人物统治了德国,让他去刺激、去组织、去使世界的其余部分难以容忍那一个伟大民族的天生的自豪和专断,这个民族是在几个世纪的分裂和衰微之后,最终逃出许许多多小王侯们的纷乱,而达到统一和得到世界的尊重的。很自然,这个新德国的正在发财致富的工商界领袖们、热心于海外开拓的金融家们、官员们和庸人们,却都觉得这位领袖很适合他们的口味。很多德国人在心里暗自觉得他鲁莽或庸俗,但在公开场合下都支持他,因为他有一副能取得成功的神气。德皇万岁!

但是德国并不是不经过斗争就使自己屈服于这来势凶猛的帝国主义的潮流的。德国人生活中的重要因素都对这飞扬跋扈的新专制政治进行过斗争。旧日耳曼诸民族,尤其是巴伐利亚人,拒绝被吞没在大普鲁士主义之中。并且随着教育的普及和德国的迅速工业化,有组织的劳工提高了思想,对统治者的黩武的和爱国的鼓噪坚持抵抗。在国内正在成长起一个新的政党,社会民主党,它宣称信奉马克思的学说。这个政党在来自官方和教会组织最强烈的反对下,和在对它的宣传和组合予以猛烈压制的法律下,成长了起来。

德皇对它一再痛斥,它的领袖们被抓进监狱或被赶出国外。它却依旧成长壮大。当德皇继位时,社会民主党在选举中得票不到50万;1907年它得到的选票超过了300万。德皇试图在许多事情上作出让步,例如,老年和疾病保险,他以之作为一种恩赐,而社会民主党声称这是工人的权利。他向社会主义的转化是显著的,但是这并没有赢得改信帝国主义的人。他建立海军的野心受到有力的和激烈的痛斥,德国新兴资本家的殖民冒险不断受到这个代表平常人的常识的政党的攻击。但是对于陆军,社会民主党人却给予适度的支持,因为正像他们十分嫌恶在自己国内成长起来的专制君主那样,他们更加憎恨和惧怕在他们东部边疆俄国的野蛮的和倒退的专制政体。

明白地摆在德国面前的危险是这种飞扬跋扈的帝国主义会迫使英国、俄国和法国联合起来进攻它,一种以攻为守的对策。当德皇的舰队壮大了起来,并当他准备同俄法进行一场序幕性的战斗时,对英国采取强硬态度还是笨拙地试图和解,他是犹豫不决的。当1913年英国政府建议双方停止建造海军一年时,这项建议被拒绝了。

德皇的儿子和继承人比他更具有霍亨索伦朝的特质、更加帝国主义和更加泛日耳曼成性,他为此而苦恼。他的儿子是在帝国主义的宣传下教养成人的。他的玩具都是些士卒和枪炮。他以超过他父亲的爱国的和侵略的姿态捞到了过早的名望。人们觉得他的父亲已入中年并且过于谨慎。皇太子使他恢复了青春。德国从来没有那么强盛过,从来没有那么准备到随时可以从事一项新的巨大的冒险并获得又一次胜利。他被告知的是,俄国人已腐朽了,法国人已衰退了,英国人正处在内战的边缘。

这个年轻的皇太子不过是1914年春大量德国上层阶级青年的一个样板。他们都沉醉于同杯的酒。他们的教授和教员们、他们的演说家和领袖们、他们的母亲和情人们,都使他们对这个现已十分临近的伟大时机有所准备。他们对迫在眉睫的冲突,对去完成惊人成就的召唤的号角,对在国外战胜人类、在国内战胜顽抗的工人,都充满了震颤的感觉。德国像是一个体育竞赛者在他训练完毕时那样的紧张和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