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史纲——1917年以前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概要
现在我们将简短地回顾一下就是这样开始了的世界斗争的主要方面。按德国拟定的计划,趁俄国还在东方集结兵力时,以“一举击溃”法国的迅速进攻开始这次战争。一时一切都很顺利。在现代情况下军事科学从来没有能跟上最新发明,因为军人作为一个阶层是缺乏想象力的,任何时候总有些不完善的发明,而这些发明是会打乱当时战术上和战略上的实践的,也就会被军事才智所拒绝。
德国的计划已制定了多年,那是一个陈旧的方案;在战争开始时,如果法国就适当地使用壕沟、有刺的铁丝网和机关枪,德国的计划是很可能被挫败的。但是法国人在军事科学上绝不像德国人那样先进,他们相信比时代至少落后14年的旷野作战方法,他们所有的正式装备既不是有刺的铁丝网,又不是机关枪,而且法国人还有个不善于在土木工事后面作战的可笑的传统。
比利时的边境有已过时了10年或12年的列日要塞守卫着,很多堡垒里的大炮是由德国承包商提供和安装的;法国的东北边境装备很差。当然,德国克虏伯兵工厂为夹碎这些核桃提供了夹子,就是发射装有烈性炸药的炮弹的特制重型大炮。因此对法国驻军来说,这些防御工事证明只不过是个陷阱。
法国人在阿登南部的进攻失败了。德国军队以不可抵挡之势迅速包抄法军左翼,列日的最后一个堡垒于8月16日陷落了。8月20日,德军进抵布鲁塞尔,已到达比利时的为数约700人的小股英军在蒙斯被压倒的兵力所袭击,尽管英军使用了在南非战争中学来的十分凶猛的来复枪战术,还是被击退了。这小股英军被推向南方,德军右翼长驱南下,把巴黎抛在西边,从后面粉碎了法国整个军队。
在这个阶段,德国最高指挥部是那样深信已经打赢了这场战争,因此8月底德军撤出法国调往东线,在东线俄国人正在大肆破坏东、西普鲁士。接着是协约国的反攻。法国人在德军左翼突然出现了一支部队,虽然削弱了但又得到补充的那一小股英军,在反击中还能充当一股很好的配合力量。德军右翼战线拉得太长,失去了联系,从马恩河被逐回到安纳河(马恩河战役,9月6日至10日)。如果它没有壕沟防御战术的训练,它可能会被赶得更远些。德军在安纳河停了下来,挖壕固守。协约国可以用来摧毁这些堑壕的重炮、烈性炸弹、坦克等武器,当时还都不存在。
马恩河战役粉碎了德国最初的计划。法国暂时保全了。但是德国人并没有被打败,它在军事技能和装备上仍具有很大进攻的优势。在东方它对俄国人的惧怕由于坦能堡的大捷而消除了。
德国人的下一步是一次轻率的、计划不周的战役,企图包围协约国军的左翼,并攻占英吉利海峡诸港口以切断从英国运往法国的供应。双方的军队以一种赛跑的方式向西伸展到了海岸。然后德国人以其枪炮和装备的巨大优势,在伊普尔周围和附近进攻英国人。他们几乎突破英军防线,但是英国人把他们挡住了。
西线的战事以壕沟战稳定了下来,任何一方都没有解决突破近代壕沟和带刺铁丝网这一问题所需要的科学和设备,现在双方都被迫求助于科学人员、发明家和这类非军事人员来对他们的困难提出建议和帮助。在那时壕沟战的根本问题已经被解决了,例如,在英国已有了一辆坦克的模型,它会使协约国在1916年以前获得迅速而容易的胜利;但是职业军人的头脑必然是一种较低的缺乏想象力的头脑;没有一个才智高超的人愿意把他的天赋束缚于这样一种职业的;几乎一切最伟大的军人不是没有经验的生气勃勃的年轻人如亚历山大、拿破仑和奥什,就是政客转为军人的如尤利乌斯·恺撒,或是游牧民如匈奴人和蒙古人的首领,或是非军事专业性人员如克伦威尔和华盛顿。虽然在50年的军国主义之后,这场战争还是一场无望的职业军人的战争;它自始至终不可能脱离正规将领们的控制,德国和协约国的司令部任何一方都不愿以宽容的态度来对待足以破坏他们传统方法的发明。
但是德国人确实进行了一些革新。2月28日,他们制造出一件近乎无用的新产品——火焰喷射器,它的使用者经常有被活活烧死的危险;4月,当第二次对英军大举进攻开始时(第二次伊普尔战役,4月22日至5月24日)他们使用了毒瓦斯烟雾。这可怕的装置是用来对付阿尔及利亚和加拿大部队的。由于这种毒气使人肉体遭受折磨,死亡者感到极度痛苦,使他们十分震惊,但是并没有突破他们的防线。这几个星期里化学家们比在协约国前线的士兵更为重要了,在六个星期之内防御部队已掌握了防御毒气的办法和装置。
直至1916年7月,西线维持了一种不分胜负的紧张状态达一年半之久。双方都发动过猛烈进攻,都以血腥的退却而结束。1915年,法国人在阿腊斯和香槟、英国人在路斯进行了代价高昂的突击。
从瑞士到北海有两条接连的战壕,它们有时相距一英里或更远一些,有时相距仅有几英尺(如在阿腊斯),在这两条战壕里面和后面都有几百万士兵辛劳工作,袭击敌人,并为死亡枕藉的、注定会失败的攻势作了准备。在以往任何时代,这些麇集的人群不可避免地会引起瘟疫,但在这点上近代科学再次改变了战争的条件。某些新的疾病出现了,如由于站在冷水里的时间过长而引起的战壕足痛病、新型痢疾和相类似的病,但是没有一种疾病发展到足使任何一方战斗部队失去战斗力的程度。
在前线的后方,交战各国的全部生活日益转到维持供应食物、军火,首先是补充人力到每天伤亡人员的工作上去。德国人幸而拥有相当数量的大炮,用以围攻边疆上的要塞;这些大炮配上烈性炸药现在可用来摧毁战壕,这种用法是没有人预见到的。头几年协约国在大炮和弹药等的供应上显著地落后于德国,损失也一直较大。
1916年的上半年,在凡尔登周围德军一直对法军进行猛攻。德国人损失巨大,在把法国防线推后几英里后,德国人被挡住了。法国的损失也同样巨大,甚至更大些。“他们过不来了。”法国的步兵说着、唱着——他们说到做到了。
德国的东线更长,而战壕又不如西线整齐,俄军在坦能堡惨败之后的一个时期内还是继续向西进逼。他们从奥地利人手里几乎征服了整个加里西亚,1914年9月2日,占领了累姆堡,1915年3月22日,占据了重要的要塞普谢米歇耳。但是当德军不能突破协约国的西线,和协约国在没有适当物资的情况下作出无效的进攻之后,德军就转向俄国,以新采用的密集大炮先对俄国战线的南方,然后又对北方发动了一连串的猛攻。6月3日,德国夺回了普谢米歇耳,整个俄国防线被击退,直至维尔那[即维尔纽斯]落入德国人的手中(9月18日)。
1915年5月23日,意大利加入了协约国并向奥地利宣战(直到一年以后它才对德国宣战)。意大利把东部边界推向戈里齐亚(1916年夏被攻陷),但是那时它的介入不论对俄国或对西方两强都没有什么用处。它只是在它风景如画的东北边境的高山山脉之间建立起另一条壕沟战的战线而已。
当主要交战部队的主要战线陷入这种精疲力竭的僵持状态时,双方都企图绕到敌人战线的后方去进行打击。德国人使用一系列的齐柏林式飞船,以后又用飞机来袭击巴黎和英格兰东部。表面上这些袭击是对准仓库、军需工厂和类似的重要军事目标,但实际上这些炸弹不分青红皂白地轰炸了居住区。
起初这些袭击者投下的是些不十分有效的炸弹,但后来这些投弹的体积加大,质量提高了,相当多的人被炸死炸伤,并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这些暴行激起了英国人民的极度愤慨。尽管德国人拥有齐柏林式飞船已达几年之久,在英国当局却没有一个人想得出对付它们的适当方法,直到1916年末才有足够供使用的高射炮,才能有组织地用飞机来迎击空中袭击者。
此后出现了一连串齐柏林式飞船的灾难事件,1917年春以后,除了海上侦察以外,在其他目的上的使用减少了,它们作为空袭者的地位让给了巨型飞机(哥达式)。1917年夏以后,这种大型飞机有组织地袭击了伦敦和英格兰东部。整个1917~1918年冬每逢月夜伦敦已习惯于听到警报炮的轰隆声,警察吹出的警笛的尖叫声,人们匆促离开街道的脚步声,远处千百发的高射炮声逐渐聚成一阵冲击崩压的狂乱的巨响,飞驰过的榴霰弹飕飕狂叫,最后如有敌机穿过防护的炮火网,就会听到炸弹爆裂的重浊声响。然后不久,在炮火渐趋微弱时,又会听到消防队车和救护车的无法比拟的疾驰怪响……这些经验使每个伦敦人都深切地感觉到了战争。
当德国人这样地通过天空对敌人国内居民的神经进行袭击时,他们也用力之所及的一切手段向英国的海外贸易进攻。战争之初,他们有各种各样破坏贸易的驱逐舰散布在世界各处,并在太平洋上有一中队强大的现代巡洋舰,即沙恩霍斯特号、格奈森瑙号、莱比锡号、纽伦堡号和德累斯顿号。一些分遣的巡洋舰特别是埃姆登号在它们被追获以前,确实干了大量破坏商业的事,这支中队的主力舰则于1914年11月1日,在智利海岸外擒获了一支较差的英国舰队,并击沉了好望号及芒默思号。一个月以后这些德国舰船自身遭到一支英国舰队的突袭,全部(除了德累斯顿号之外)在福克兰群岛战役中被英国海军上将斯特迪击沉了。在这次冲突以后协约国仍然无可争论地称雄海上,这一霸权就是日德兰大海战(1916年5月31日)也丝毫不能动摇它。
德国人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于潜水艇战争。从战争开始以来他们曾有过多次潜艇战的胜利。1914年9月22日那一天,他们击沉了三艘巨大的巡洋舰阿布基尔号、霍格号和克雷西号,上有船员1 473人。整个战争期间,他们继续拦击英国船舶,使之造成巨大损伤;最初他们对客轮和商船打了招呼并进行检查,但是他们不再这样做了,因为怕陷入圈套,在1915年春,他们开始不先行通知就击沉船只。
1915年5月,他们不给任何警告就击沉了大型邮船卢西塔尼亚号,溺死了许多美国公民。这事激起了美国反对他们的情绪,但是用潜艇封锁来伤害甚至削弱英国的可能性是如此之大,使得他们坚持更加强化了的潜艇战役,而不顾冒着把美国拖进敌人的圈子的危险。
同时,装配得很差的土耳其部队正跨过西奈沙漠向埃及做出威胁的姿态。
当德国人这样从天空和海底攻打他们最难接近和最为可怕的敌手英国时,法国人和英国人也正在东方通过土耳其向中欧同盟国作出灾难性的侧翼进攻。加利波利战役想象得很美好,但执行得并不光彩。如果这次战役胜利了,协约国军就可在1915年攻克君士坦丁堡。但2月里对达达尼尔海峡过早的轰炸使土耳其人在两个月前得到了关于这项计划的通知;这项计划也可能是从希腊宫廷泄露出来的,最后当4月英法军队在加利波利半岛登陆时,他们发现土耳其人已很好地固守壕沟,壕沟战的准备也比他们搞得更好。
协约国期待着把舰上的大炮作为重型火器使用,而这种大炮对轰毁壕沟是无用的,在一切没有预见到的事情中,他们还没有预见到敌人的潜艇。好几艘大战列舰被击沉了,这些战列舰在清澈的海面沉没的地方正是薛西斯的船只一度驶向萨拉米斯时被毁灭的地方。从协约国方面说,加利波利战役的故事是既英勇又可怜的,是一段有勇无谋的故事,一段浪费了生命、物资和威望而以1916年1月的撤退为终局的故事。
整个这段时间与希腊的摇摆不定密切相连的是保加利亚的参战(1915年10月12日)。保加利亚国王在双方之间作出决定竟犹豫了一年多。那时,英国人在加利波利明显的失败,加上奥德在塞尔维亚的猛攻,使他转向同盟国。当塞尔维亚人与奥德入侵者在多瑙河激战时,他从背后攻打了塞尔维亚,在几星期内这个国家全被占领了。塞军通过阿尔巴尼亚的山区作了一次可怕的向海岸的撤退,一支协约国舰队在那里把它的残余部队营救了出来。
一支协约国军在希腊的萨洛尼卡登陆,并向莫纳斯提尔内陆推进,但这对塞尔维亚人不能给予任何有效的援助。决定加利波利远征的命运的就是这个萨洛尼卡计划。
在东边,在美索不达米亚,英国人主要利用印度军队对同盟国作了一次更遥远的侧面攻击。1914年11月,一支装备很差的军队在巴士拉登陆,次年又向巴格达推进。在离巴格达不到25英里的阿萨栖王朝和萨珊王朝的古都忒西丰赢得了一次胜仗,但是土耳其人得到大量增援,英军被迫退至库特,在那里汤森将军所率领的英军被包围,并在1916年4月29日因饥饿而投降了。
所有这些在天空,在海底,在俄国、土耳其和亚洲的战役都只是主要战线的辅助,决定胜负的战线是在瑞士和大海洋之间;在那里几百万主力都固守在战壕里,慢慢地学习现代科学战争必需的方法。飞机的使用进展得很快。战争之初飞机主要用于侦察,德国人还用它为炮兵投掷轰击标记。空战这件事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1916年,飞机携带机枪并在天空作战了;飞机的轰炸日益重要,并发展了一种奇妙的空中摄影术,在使用飞机和观测气球上,全部有关天空的炮兵作业都已有了巨大的发展。但是军人头脑仍然拒绝使用坦克这个在堑壕战中明显地足以决定胜负的武器。
很多军界以外有才智的人都十分清楚地了解这点。使用坦克来对付战壕是一种显然完全有利的办法。列奥纳多·达·芬奇发明了一种早期的坦克。在1903年南非战争后不久,在杂志里有些描写幻想战役的故事中出现过坦克;利兹的J.A.科里先生制造的一辆完整可用的坦克模型曾给英国军事当局看过,在1911年时当然被他们拒绝了。战争开始以前,坦克曾经一再被发明过,但是如果事情一直完全掌握在军人手中,他们是永远不会使用坦克的。
1915~1916年,温斯顿·丘吉尔先生在英国海军部时,他坚持制造第一批坦克,这批坦克是在面对最严酷的反对下送往法国的。军事科学采用了这些发明应归功于英国海军,而不是陆军。德国军事当局也同样反对它们。1916年7月,英国陆军总司令道格拉斯·黑格爵士发动了一次大攻势,未能冲破德国阵线。在有些地方他前进了几英里,在其他地方他被彻底击败了。这支英国新军大量被杀,而他仍然没有使用坦克。
9月,当持续不断地采取攻势在季节上已为时过晚时,坦克首次在作战中出现了。英国的将领们使用了少量坦克,使用的方法也不太高明。它们对德军的影响却很深刻,引起了一阵有似不知所措的惊慌,如果在7月里就使用足够数量的坦克,并由一个有想象力、有能力的将军来操纵,这场战争毫无疑问就可以在当地当时得到结束的。那时西线协约国的力量比德国人强大得多。力量对比大致上是7:4。俄国虽然很快地接近枯竭,但却仍在战斗,意大利正向奥地利人紧逼,罗马尼亚刚刚参战,加入了协约国一方。但是在这次悲惨的7月攻势中人力消耗得使协约国的事业濒于灾难的边缘。
英国人7月的失败立刻使德国人放心了。他们转向罗马尼亚人,我们看到1915年临到塞尔维亚的命运在1916年冬同样临到了罗马尼亚。那年以从加利波利的退却和从库特的投降开始,以罗马尼亚被击溃和一批法英登陆的海军陆战队在雅典港口被一群保王党人炮击而告终。希腊国王君士坦丁好像要想带领他的人民步保加利亚国王斐迪南的后尘。但是希腊的海岸线是最易受到海军攻击的。希腊被封锁了,一支从萨洛尼卡来的法军同一支从佛洛纳来的意军共同把希腊国王与他的中欧朋友们的联络切断了。(1917年6月,协约国迫使君士坦丁退位,其子亚历山大继位。)
大体上,霍亨索伦帝国主义在1916年底的处境比在马恩河第一次大突进失败后危险少多了。协约国浪费了两年的时机。比利时、塞尔维亚和罗马尼亚,以及法国和俄国的大块地方都被奥、德军队占领了。一次又一次的反击失败了,俄国正摇摇欲坠地走向崩溃。这是德国提出和平的有利时刻;事实上朝着那个目的的谈判已经开始。但谈判是半心半意的,并且从协约国方面得到的是同样胆怯的否定。的确,在英国和法国代替了较不“坚定”的政府的劳埃德·乔治和克列孟梭政府是发誓要奋战到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