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发展史——死亡和对思想的毒害
战争初期,众多年轻男性自愿入伍,一些人甚至斗志昂扬,以为国而战为荣,但这种兴奋很快消失了。大部分士兵被迫去了前线,不愿战斗的人成为逃兵被处死。除直接强迫以外,人们也间接地被战争宣传语推动。英语中的“宣传”一词来源于拉丁语中的“传播”一词。混淆视听的思想和图片广泛传播,在自我吹捧的同时贬低敌人。
当然我们今天熟知的宣传早已存在,早在罗马帝国时期就有类似的宣传手法。16世纪,它曾为改革派和反对派之争摇旗助威。法国大革命时期,各政党也曾利用宣传手段。但在一战中,人们才首次在大众媒体的帮助下有计划、有组织地进行宣传。宣传语出现在报纸上、电影中、海报上、传单上,甚至在明信片上。
电影出现在19世纪末,当时还未普及,因此数百万人首次进入电影院竟然是去观看一战的宣传片。这些宣传片轻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让人们着迷。当莎拉·伯恩哈特和查理·卓别林等世界上首批电影明星表示支持协约国时,造成的影响就更大。在一部电影中,卓别林扮演了一位协约国士兵,他用巨大的木槌连续敲打德国皇帝的头,直到皇帝下跪认错。
报纸上的宣传则严肃得多。上面写着,敌方军队杀害了手无寸铁的妇孺,或砍下他们的手。德军确实在比利时杀害了平民,但报道往往言过其实,描述中充满血腥。战争宣传加深了各国人民之间的仇恨,但其内容往往是蓄意捏造的,或者非常愚蠢疯狂,其目的是激起人们的愤怒和戏谑敌人。例如在德国的海报和明信片上,英国人总以章鱼或蜘蛛的形象出现,它们用吸盘、触手或蛛网包围了整个世界。
在我们取笑这些简陋和低级的宣传,以及当时人们有多天真之前,我们可能要想想另外两件事。首先,宣传和广告一样作用于情绪。就算我们用自己的理解方式解析它,认为它很愚蠢,但当同样的信息无数次重复出现时,依然能给我们留下印象:某个产品据说不错,或者某个政敌是坏人。广告能营造氛围。其次,如今在社交网络上,明显的谎言和假消息也能得到广泛传播,有些甚至是由成功的政党人士和政治家散播的。
一战中的宣传也大致如此,但其效果更显著。很多人当然也认识到这些宣传的不可靠之处。一些人开始表示对大众媒体中的报道和图片普遍的不信任,一切都可能是谎言。背离和夸大事实变得稀松平常,因此人们甚至不能再相信任何说法,最终连文字本身都遭到怀疑。此外人们也无法直接用言语恰当地表达恐怖和混乱。
这些情绪最终呈现在艺术中。战争的残酷让很多艺术家不愿再创作唯美的作品,他们转而创造出贴近现代生活的杂乱无章的拼贴画,由报纸、漫画、照片和文章碎片拼凑而成。一战前,立体主义画派就已创作过拼贴画,其代表艺术家有费尔南德·莱热和毕加索等。但1916年起,一个新艺术风潮——达达主义诞生,其成员创作出对比尤为强烈的拼贴画和画作。一些达达主义者创作出别具一格的诗歌,即所谓的“声音诗作”。这些诗句由无意义的字句组成,但其发音本身能营造一个意境。达达主义代表作家雨果·鲍尔曾在苏黎世伏尔泰酒馆登台表演,他站在台上,身穿用纸板制作的自制服装,看起来既像一位主教又像一台机器。鲍尔以卡巴莱的形式朗诵了这段诗:
gadji beri bimba glandridi laula lonni cadori
zimzim urullala yimyim urullala yimyim Zanzibar zimzalla zam
gaga di bumbalo bumbalo gadjamen
gaga dbiling blong
gaga blung
观众听完怔住了。达达主义艺术家们用这些诗歌表达他们对疯狂的战争的看法。这是一种完全新颖的艺术形式,也曾被称作“反艺术”。在此后几十年中,达达主义对文化领域产生了重要影响。它也是后来行为艺术和互动装置艺术的前身,至今它仍在继续影响着喜剧表演和讽刺新闻节目。
疯狂的一战于1918年11月11日结束。这一天德国投降。投降之后几年中,奥匈帝国和奥斯曼帝国等帝国纷纷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新国家: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爱沙尼亚、立陶宛、波兰和芬兰。
历史学家至今为止仍然为一个问题争论不休:谁该为一战爆发负多少责任。很显然,德国应该为此负重大责任,一些史学家认为德国是一战的罪魁祸首。的确是它开始了第一次具体的军事行动,但其他很多国家同样难逃罪责。所有国家都实施了帝国主义、民族主义、军事主义政策。
如今一战被称作“20世纪的原始性灾难”。这是什么意思?一方面是因为这次大屠杀是20世纪欧洲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大型灾难。从另一方面来说,很多人认为,经历过如此多的谋杀和恐怖事件,就像经历过地震或陨石等自然灾害之后一样,人类又重新站在文明开端的原始时代,因此这场战争也是一场原始性灾难。一些人的确希望重新开始,他们试图创造新发明。另一些人更想找回旧的价值观,这是他们在迷惘中的精神支柱。总的来说,原始性灾难之后会出现一些全新的或极端的发展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