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简史—— 1914年后——世界的命运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8 属于: 世界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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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战简史—— 1914年后——世界的命运

雷通代停战

1915年1月3日,巴黎《晨报》在其头版用大写字母写道:"德国将在三个月内被迫投降。"

几天之后的1月10日,莫里斯·巴雷斯在《回声报》上的一篇文章里声称,法军已经进入德境,直抵莱茵河——法德两国的自然边境。

1月17日和21日两天的《日内瓦日报》也让人大跌眼镜:1914年圣诞节期间,法德两国士兵走出战壕,友好会面。

有人还报道了英国驻法大使弗兰西斯·伯蒂疑似说过的话:"无论是盟军还是德国人,都不能承受在战壕里再度过一个冬天。"

人们对此感到怀疑,却仍相信战争会在1915年春天结束——因为它对于士兵们来说实在太残酷,显然已经达到了人类承受的极限,而战争本身就是荒唐至极的。

战争将是以法国的胜利收尾,因为德国已经弹尽粮绝,处在饥饿潦倒的边缘。人们还开玩笑说,要在法军防线上摆几片果酱面包片来吸引"鬼子",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逮住然后直逼莱茵河、攻占德意志帝国。

依旧是一厢情愿的幻想。

进攻与反攻仍在继续,双方友好化的迹象在哪儿呢?

在阿尔贡的埃纳河、佛兰德斯的苏瓦松、贵妇小径一带,双方发狂似地交火。

1月13日,日报《高卢人》写道:"我们在撤退,但敌人的冲锋已经被打破了。"这不是一条字母全大写的标题,但没人不明白它要表达的意思。

一厢情愿的幻想就此破灭。

德国人仍驻留在法国的土地上,必须反抗到底,因为那是我们的土地。

战争将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而死伤、失踪人口将不计其数。

然而在1915年初的这几天,没有人会料想到战争会持续到1918年11月11日。1914年8月,每个人都以为它几个月后就可以结束,人们现在还是愿意这样相信。然而,这场屠杀却持续了整整四年,将所有大陆的大部分国家都牵扯其中。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那几个最大的穷兵黩武的国家——法国、德国、英国和俄国——都是殖民国家。

在非洲中部以及其他几个大洋,他们的冲突都随处可见。

1915年、1917年,意大利与美国分别参战,除此以外,中美洲、南美洲国家、以及泰国和中国都被卷入到了这次大战中。

之后一次关键转折点发生在沙皇俄国,后者在1917年被布尔什维克革命推翻,于1918年退出了战争。部分德军得以从对俄前线调出以抗击法国,他们因此成功在1914年发动最后一次进攻,直逼巴黎但最后仍被击退。

1918年,在雷通代的贡比涅森林里签订的停战协议主要是源自兵力的枯竭以及对布尔什维克主义蔓延的恐慌。

德方舰队的船员们开始抗拒命令;步兵将领们也已管不住自己的士兵,后者在收到新的进攻命令时拒绝进行冲锋。

人们互相残杀已长达四年之久!这样的屠杀已经够了!

战争催生了共产主义革命——我们不再需要"神圣联盟"了!人们回忆起被谋杀的饶勒斯,凶手拉乌尔·维兰在交战的这几年一直在监狱里"避难",最后竟然被宣告无罪。

人们在巴黎街上游行示威,人们想模仿苏维埃主义者。后者在俄国受着列宁的领导,成为了俄国的新主人,却还得应对法英美援助下的"白军"。

到处是新成立的共产党,他们反对现有体制,积极加入国际共产联盟,拒绝与社会主义领导者为伍。人们呐喊高歌着:"苏维埃万岁!""现在是最后的(阶级)斗争!"

然而在那些老兵之中出现一些犹太-布尔什维克党人,他们以国家、以死去的同胞的名义批判共产主义者。

他们团结起来,以国家的名义反对国际主义。他们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多来自德国自由军团、意大利皇家军或德国冲锋部队。

自1919年起,他们成立了新的政党,也就是意大利的法西斯党和德国的纳粹党。

一些强硬的人物逐渐站稳了脚根,他们颂扬冲锋队的精神,这些人物在意大利以贝尼托·墨索里尼为首,在德国则以阿道夫·希特勒为首。

墨索里尼领导下的法西斯主义者反对一战时"畸形的胜利",认为凡尔赛协议是强国们定下的秩序。

希特勒领导下的纳粹则认为国家被出卖、被入侵了。

因此,从20世纪20年代起,第一次世界大战就好像整个世纪暴行的一个温床。从1914年开始,整个世界的命运将被几个大国掌控和把玩,虽然他们自己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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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必须清点死亡人数。

四年的厮杀究竟造成了多少的伤亡呢?

法国境内的每个村庄、每个机构(从高级师范学校到各个小学教员师范学校、从圣·西尔军事学校一直到巴黎律师工会等等)、每个家庭都会列出那些为法国献身的人的名单。

在学校的大堂里、广场上树立起的纪念碑上亦或是墓园的入口,人们把这些名字刻成了碑文。对于同属一家的兄弟,他们的名字都紧挨着——有时候甚至可以看到一家四兄弟的名字!

路易·阿拉贡在其作品《战争》里写下了如下的话:

"石碑已然成为你名字的栖身之所;

‘你’从此仅是广场上几个镀金的文字;

你眷恋的回忆从此消逝;

从此你自己也只能是过去的回忆。"

统计人数显示,一战中的法国共有132.2万人丧生、426.6万人受伤。还有几万人失踪——他们的躯体或被筑成了护墙、或被泥沙吞噬、或被老啃食。

德军则有180万的死亡人数、俄国有185万、奥匈帝国149.62万。

总的来说,战争的血盆大口整整吞噬了近1000万名年轻士兵的生命,还造成了2000多万名伤员。

整个人类群体从没有造成且承受过如此巨大的创伤,如果要找到与之可以相提并论的事件,只能追溯到中世纪欧洲的鼠疫爆发时期(1347年至1352年)。

为了战争这个屠宰机器可以发挥出它的最大功效,人类可以说是竭其所能地发明创造:高速连发的机关枪、重型大炮、飞机、潜水艇还有炸裂弹。另外,还有窒息毒气,它第一次被德国人应用在伊珀尔一役——惊悚与恐怖是不言而喻的,5000名左右的法国人在一个小时之内丧命。

双方学着研究自我保护的方法,同时都开始应用这一种新型武器。毒气被装在炮弹里——最后共有几千万枚炮弹被射出,造成了十几万人的死亡。

即使是那些存活下来的人,剩下的只有灼烧般疼痛的眼睛和肺部。看看他们,像毛虫一样排成了一个长列,手搭在前一位战友肩上,双眼就像两块黑色的大肿块,踉踉跄跄地往医务处前进。

有时候,连救助站都成为了炮弹攻击的目标。猛烈地轰炸是有必要的,必须要摧毁进攻前的任何抵抗行为——1917年的8月,在8天的时间,仅凡尔登一地,士兵们发射了共计500万颗弹药,约合每米边境线6吨的炸药量。

这,就是所谓世界"大"战。

随处可见丧葬用的黑纱,周遭弥漫着绝望、惊恐的气氛,还有一种反叛甚至自豪的情感混淆其中。

人们开始追忆那些逝去的同胞,"Ich hatte einen Kameraden"即"我曾有一位同志",一首德文歌里如是唱道,歌词中誓要为死去的同胞复仇——他们不能就这样白白死掉。

许多人都希望这场战争是最终一战,和平必须到来。和平主义就是他们的宗旨,没有什么比屠杀再次开始更糟糕的事情了。

但一些前"火十字团"及"铁十字团"的前线斗士们,都会怀念那些肩并肩一道对抗死亡的日子。一部分人尝试探索这些屠杀、毁坏以及战争罪恶的本源,他们因此批判政客、军事将领,认为是他们的意愿或放任导致了这些灾难;另一部分人则组成了新的政党:共产党、法西斯党当然还有纳粹党,他们的追随者和活动分子们,穿起了制服如军队般列队操练——就好像可以就此避免生活的‘军事化’、行为的‘极端化’一般。

穿着红色、黑色还有棕色的制服衬衣,他们踏着一致的步伐,尝试着军事政变,梦想着革命,夺取政权。

1922年10月,贝尼托·墨索里尼成为意大利议会议长。他的这次成功的"行军罗"成了阿道夫·希特勒模仿的对象,即1923年11月在慕尼黑的啤酒馆政变,只是后者并没有成功罢了。

怀着满腔热情的希特勒在监狱里写下了《我的奋斗》——其中的思想在随后毒害了整个德国和欧洲。

反犹主义也因此根植于战争之中:"办公室里坐的都是犹太人"希特勒写道,"几乎所有的‘书记’都是犹太人,所有的犹太人都是‘书记’。这一‘被选上的民族’总是在从事无任何战事风险的工作,我对此感到吃惊,忍不住要在数目上对比一下他们多产的‘书记’和罕见的前线犹太士兵。"

"蜘蛛正在一点点榨干德意志民族的血液。"

在现实中,毒药不断地蔓延扩散。

第一次世界大战,和那成千上万具埋葬在土地里尸体一道,腐蚀着欧洲的躯体——从这场战争中又繁殖出其他战争。

包括厄恩斯特·冯·所罗门在内的那些年轻的德国‘老兵’加入了"自由军团",参与了巴尔干半岛沿海一带的战争,与斯拉夫人、犹太布尔什维克党人为敌。

包括戴高乐在内的法国军官被派往华沙,训练带领年轻的波兰军队。后者正处于与苏联红军的对抗中。对方俄军阵营里,从属于苏维埃政权的将领图哈切夫斯基曾经与戴高乐在同一处堡垒里并肩作战——法俄当时还是盟军。

在德国、波兰、匈牙利,到处都是被压制的革命浪潮,不断上升的压力分裂着欧洲大陆。

"凡尔赛体制"并没有被广泛接受。

法国人想要德国人赔偿损失金,因为后者被认为是战争的策源国。

"德国人付钱!"的声音在法国此起彼伏。1923年,法军侵占了鲁尔区作为抵偿。

法国就这样因为这场战争被孤立、被重伤,她虽然是胜者,却耗尽的精气。美国得以利用美元让之屈服。

法郎的价值日益下跌。1929年,世界经济被击了个粉碎。

战争的确结束了,但战争却又随处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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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才是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

是那些1914年夏季引爆了战争的国家吗?但在他们的预期里,这场战争本该是短暂且小范围的,谁知最后却持续了53个月并逐渐发展成一个欧洲全境的战争,直至成为第一次世界大战。

更糟糕的是,1919年在凡尔赛签订的和平条约并没有让对战的国家和解,也没有加强民主。

1933年1月30日,前铁十字勋章团的首要代表——阿道夫·希特勒——成为德国总理。

第一次世界大战孕育着第二次。

1940年5、6月"法国耐人寻味的失败"之原因,是1914年起开始实施并随后现代化的施里芬计划。

而正是在1918年11月11日签订停战协议的同一节车厢里,在雷通代的同一片林中空地上,1916年凡尔登一地反抗运动的标志——贝当将军领导的政府投降。

当时的希特勒在走下车厢时,甚至不经意间地跳了几下舞步!

这是希特勒的复仇。1940年6月14日,他和德国军队一道入驻巴黎。

一方复仇成功,另一方则蒙受屈辱——这就是循环。

1945年5月8日二战结束的日子,德国人投降,为"30年的战争(1914年~1945年)"画上句号。

但不能说这就是世界性冲突的终结。

1989年柏林墙倒塌以及1991年苏联解体——巴尔干战争、南斯拉夫以及捷克斯洛伐克这些凡尔赛条款的产物之解体——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终结。

塞尔维亚人围困萨拉热窝、贝尔格莱德遭受轰炸。

甚至就在1914年6月28日斐迪南大公遇刺的地方,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启的战争怪圈就此被合上。

1914年就是世界的命运转轮。

21世纪初的欧洲似乎又回到了它1914年以前的样子。

的确,帝国们(俄罗斯帝国、奥匈帝国以及德意志帝国)都消失了。但当前,纵使经历了欧盟的成立,边境线也都保留了下来,各个国家们也都肯定了自身存在的意愿。

与此同时,在这一个长的轮回的尽头(1914年—1989年/1991年),欧洲也失去了自己世界霸主的地位。

世界的中心从此不再在欧洲,而转到了美国和中国。

此时的联盟变成了新兴国家之间的联盟:巴西、俄国、印度以及中国等金砖国家。欧洲的外交不再主宰世界。

但还有一个冲突是与欧洲命运紧密相连的,即以色列与阿拉伯国家及伊朗的冲突。中东似乎成了21世纪的巴尔干。

但谁是这些冲突背后的罪魁祸首呢?

是那些在20世纪初堆砌起火药桶、擦亮火柴又看着导火线燃烧的人吗?我们可以就此列出奥匈帝国的皇帝以及他的部长们、以及德意志帝国的皇帝和他身边的顾问,亦或是俄国沙皇还有那些害怕被敌方迅速击败的将军们。

我们也可以责备法国的领导们让盟军俄国为所欲为。

但这些国家领导人和军队首脑并没有谁企图想发动一场全面战争。

他们只是从自己的阵营出发、考虑着惩罚或支持塞尔维亚人;有些人则想着复仇,夺回阿尔萨斯和洛林。

而他们都认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

这时的爱国情感影射着一种渴望:给予这种日渐被机械文明牵绊的生活以新的意义。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料想到战争竟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战争一旦打响,人们便开始按着自己的政治思维给这段历史上色。

希特勒也因此得以在《我的奋斗》里声称:"1914年的这场战争,绝不能说是强加到大众身上的,正好相反,完全是人民渴望其出现,对此上帝可以作证。人们只想和这种全面的危机感来个了断。"

然而,迎来的却是全面的大屠杀。

在1914年—1918年期间的1000万死亡人数,还应该再加上二战期间被屠杀的人数——5000万,而其中至少有400万人是因为犹太身份遇害。

可以说,1914年是"饥肠辘辘"的一年。

第一次世界大战还将毒气搬上了战争舞台。同时出现的还有灭绝某个民族用的毒气室。

谁是幕后的罪魁祸首?

首先必须追究每个个人的责任。

1919年,凡尔赛条约的第28条点名指出了2000名战犯。

然而,德国拒绝引渡这些战犯:德国政府在莱比锡自己审判了其中的901个人,其中888名被宣判无罪,剩下的13个人虽然被判了刑但并没有受到相应的处罚。

1945年11月20日至来年的10月份,国际军事法庭在纽伦堡共传审了24个德国高层领导人和8个组织,其中12位被判处死刑,7位被判入狱。

但谁来审判那些在1940年对上千名波兰军官及社会精英背后插刀的苏维埃人?一位苏维埃的检察官甚至就坐在纽伦堡的法庭上。

谁又敢质疑在广岛和长崎向平民百姓投射原子弹的美国?

所以,在依照个人犯罪行为追究战争负责人的同时,我们难道不应该放远目光,想想是不是整个文明的走向出现了问题?文明与苦痛的关系是不是变了?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德国哲学家、史学家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是这样分析西方的堕落的:"但是,西方就像所有文明一样困禁在历史的转轮中。人作为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道德的意义以及对他人生命的尊重——这些概念在这种构想中没有立足之地。"

和斯宾格勒一样,保罗·瓦乐希在1919年4、5月期间写下的文字里也参考了动植物生物学的观点,但他所表达的更多是道德和心智上的折磨:"今天方才知道,在我们的这些文明里,‘我们’自己也是致命的。"

"在那之前,我们听说过那些一下子消失的世界,那些沉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帝国以及那些人和他们发明的器械……我们也知道所有土地表面上都是由灰烬构成的,这些灰烬的确意味着什么。在厚重的历史中,我们可以瞥见那些曾经满载着财富与希望的航船沉没后游荡着的灵魂,我们几乎数不清它们的数目。但归根到底来说,这些沉船在以前与我们并没有多大干系……直到现在,我们终于见识到了,历史的深渊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可能视而不见。"

安德烈·纪德,在冲突开始后仅4个月的1914年11月,就颇有先见之明的写道:

"这一场战争不是一场普通的战争。它所牵扯到的,不只是一片需要保卫的领土、不是一个国家的遗产抑或是传统……不!那是一个渴望降生的未来,一片宏大的、踏着鲜血挣脱而出的图景。"

我们现在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未来",他的命运在1914年8月已经被锁定,这个命运其实就是20世纪的历史:1914年到1989/1991年,同时也是一场巨大的屠杀。如同一处巨大的屠宰场,流出的鲜血蔓延到了世界各地。

纪德又写道:

"这些都牵扯到下面这些问题:你是否只想在灰烬之上啼哭;抑或是走向坟墓,这样的话除了躺下去你也没有任何退路;抑或是,在无知的状态下,你觉得自己太过年轻而止步不前。"

往前走,当然,但走向何方?

在这个21世纪的初叶,就像1914年一样,我们的回答将关乎到世界未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