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史纲——基督教的兴起和西罗马帝国的衰亡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08 属于: 帝国时代


1 基督教时代的犹太

基督教到这时候一定要在世界史上起重大的作用了,而且它要使人类对于一个统一的世界的可能性产生新的憧憬。在能够了解基督教的特性以前,我们必须上溯几个世纪看一下它的发祥地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当时的情况。我们已经讲过以下这些主要事实:关于犹太民族和传统的起源;关于犹太人散居在各国民间的流亡生活;关于犹太民族自始就具有的基本上的分散性;关于独一公正上帝的观念的逐渐发展,这个上帝主宰大地并特别许诺给犹太人以保护和荣誉。犹太人的这个观念曾经是并且仍然是神学的广度和强烈热爱本族的精神的奇异结合。犹太人期望一个特有的救世主,一位弥赛亚,这位弥赛亚将要通过恢复大卫和所罗门的无上光荣的可喜过程来拯救人类并最终把全世界置于犹太人仁慈的但坚决的脚跟之下。随着闪米特各族政权的衰落,随着迦太基跟随提尔进入了黑暗,以及西班牙成了一个罗行省,这种梦想便增长和扩大了起来。无疑在西班牙、北非和地中海各处散居的腓尼基人,他们说的确是一种十分类似希伯来的语言,并失掉了他们真正的政治权利,成了犹太教新的皈依者。因为在犹太人的历史中,异族人改宗犹太教的现象是和犹太人严格的排外现象相互交替的。曾有一次被征服的伊杜米亚人全部被强迫成为犹太教徒。穆罕默德时,有些阿拉伯部落就是犹太教徒,9世纪在南俄罗斯的突厥民族,主要是犹太教徒。犹太教的确是许多分散的民族——主要是闪米特人——重新建立的政治思想。犹太教徒理财和经商的传统应归功于巴比伦的腓尼基小分队和阿拉米人的附入。但是作为这些结合和同化的结果,全罗马帝国几乎每个城镇,以至帝国以外遥远的东方,犹太教徒居住区做买卖并兴旺了起来,而且通过圣经,通过一种宗教和教育的组织彼此保持了接触。所以犹太民族的主要部分从来不是在犹太国,也从来不是来自犹太国。

显然,犹太化了的各区之间这种互相往来的串联具有在财政上和政治上的很大便利。他们能积聚财源,能动也能静。他们比起散布更广的希腊人来,人数既没有那么多,文化也没有那么高,但他们有一种团结得更紧密的传统。希腊人是敌视希腊人的,犹太人却支援犹太人。犹太人每到一处,都能找到和自己同类心理同样传统的人。他能得到住处、食物、贷款和法律帮助。由于这种团结一致,统治者们不得不处处把这个民族视为助力,视为举债的来源或麻烦的来源。所以当希腊文化成了人类的普世之光时,犹太人作为一个民族而持续存在。

我们不能在此详述住在犹太本土那一小部分犹太民族的历史。这些犹太人曾恢复到他们昔日的危险地位。打个比喻说,他们再一次在通途闹市中寻求安静。昔日北有叙利亚、亚述,南有埃及,他们介乎其间;这时他们北有塞琉古王朝,南有托勒密王朝,当塞琉古王朝灭亡时,罗马势力就来代替它们。犹太国的独立总是受制于人而不稳定的。读者必须看看冗长、单调而狂热的爱国作家弗雷维厄斯·约瑟夫斯所写的《古代记》和《犹太人战争记》,来弄清楚犹太人统治者的递嬗、大祭司性的君王,以及马卡比王朝和希罗德王朝等等。这些统治者大部分是普通东方式的,狡猾、背信弃义和沾满鲜血的。耶路撒冷三次受到攻占,庙宇两次受到摧毁。全靠更有权势的散布在各国的犹太人,才使这个小国免于彻底毁灭,直到公元70年,当韦斯帕西安皇帝的养子和继承者——梯特在位时,经过像提尔和迦太基那样艰苦可怕的围困之后,才夺取了耶路撒冷,将该城和庙宇一齐毁灭。梯特这样做,是想要毁灭犹太民族,但正是因为他毁灭了犹太人的一个敏感的和要害的点,反而使犹太民族更坚强了。

犹太人从在巴比伦被囚禁回国到耶路撒冷被毁之间的整整五个世纪的战争和国内骚动的历史,他的某些经久不变的特征保存下来了。他仍笃信一神教;除了一位真正的上帝之外他没有别的神。在罗马,如在耶路撒冷一样,他毅然反对崇拜任何神皇。他尽他最大的努力遵守上帝的誓约。没有雕塑的偶像可以进入耶路撒冷,甚至有鹰形的罗马旗帜也只能留在城外。

在这500年间,犹太事务中有两条分歧的思想线索可寻。可以这么说,处于右翼的是那些身居高位而心胸褊狭的犹太人,法利赛人,非常正统,甚至对法律上的细枝末节都很拘泥,非常爱国而排外。由于犹太人在安息日禁止工作,他们因此不去防卫耶路撒冷,该城曾一度被塞琉古朝君主安提俄库斯四世所攻占;庞培大将所以能够占领耶路撒冷,也是因为犹太人在安息日没有出力去摧毁他的围攻战车。

但是与这些心胸褊狭的犹太人相反的是那些心胸开阔的左翼的犹太人,他们是希腊化了的人,名列其中的有撒都该人,他们不相信灵魂不灭。这些心胸开阔的犹太人全是多少倾向于与邻近的希腊人和希腊化了的民族混合和同化。他们随时都可以接纳异族的皈依者,与全人类供奉上帝,共享其神恩。但是他们由于慷慨而得来的,也由于正直而失掉了。他们是犹太国的俗人。我们已经注意到埃及希腊化了的犹太人如何失去了他们的希伯来语,不得不把他们的圣经翻译成为希腊文。

当罗马的提比利乌斯皇帝在位时,一位伟大的导师在犹太国出现了,他是要把上帝的正确性和无可争辩的唯一性,以及人对上帝应尽的道德上的义务(这是正统犹太教力量的源泉)的强烈认识,从盘根错节地掺杂在犹太人心灵里的贪婪和排外褊狭中解放出来。这就是拿撒勒人耶稣,与其说他是基督教的创始人,不如说他是基督教的种子。

2 拿撒勒人耶稣的教导

世界史纲——基督教的兴起和西罗马帝国的衰亡

首先看到这部书的读者必定有一大部分是基督徒,也许有少量的犹太读者;基督徒至少会认为拿撒勒人耶稣大大胜过人间的导师,他在世上的出现不是作为历史上一件自然的事,而是作为一件超自然的事,是要中断和改变生活的持续发展,即本书上文所追述的朝向共同意识和共同意志的那种发展。但这些信念如今在欧美占优势,却并不是所有人的或人类大多数的信念,而我们在写这部生活史的纲要时却尽可能地要避免引起争论的事。我们试图把这部书写得让印度教徒,或穆斯林,或佛教徒都可以阅读,如同美国人和西欧人都可以阅读一样。因此,我们将紧紧把握显明的事实,不作任何争论或否认,避免以往强加于它们的种种神学解释。

我们将叙述人们所相信的拿撒勒人耶稣,但是我们将把他描写成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一个人,正如画家必须把他画成是那么一个人那样。我们将把证明他的行为和教导的文献看作普通人类的文献。如果在我们的叙述中带有神圣的色彩,我们将既不助长它,也不阻止它。以佛陀为例,我们已这样做了,以后我们对穆罕默德也将这样做。我们一定不把耶稣写成神学的,而要写成历史的,因为我们关心的不是他的一生在精神上和神学上的重大意义,而是他的一生对于人们的政治生活和日常生活的影响。

关于耶稣其人的材料来源,我们几乎全是从四福音书得到的,这四本书肯定是在他死后的数十年内已经存在了,也有来自早期基督徒布道者的书信(使徒书)中针对耶稣的一生而提到的事。许多人设想,《马太福音》、《马可福音》和《路加福音》这前三本福音书是来自一些更早的文献;《约翰福音》则具有更多的特性,是被强烈的希腊式神学渲染了的。批评家们倾向于认为《马可福音》是耶稣人格和真实言辞最可靠的记载。但四本福音书都给我们以一幅很明确的人物的形象;它们有像佛陀的早年记载一样的可以深信的真实性。尽管书中增添了一些荒诞无稽、难以置信的事情,人们仍不得不说:“这里曾经有过这个人。这部分故事不可能是捏造的。”

但是正如佛陀乔答摩的人格被后来佛教的金装的僵坐偶像歪曲而模糊了那样,人们感到耶稣的清癯形象和不屈的人格在近代基督教艺术中也受到错误的崇拜的不真实性和因袭性的很大损害。耶稣是个一文不名的教师,他风尘仆仆,走遍烈日当空的犹太国土,靠偶然布施糊口;可是他总被描写成发肤整洁,衣履无尘,然挺立,静止不动,仿佛他是在空中飘行。仅就这点来说,就会使许多不能把史实的核心和愚昧的崇敬所装饰和妄加的故事辨别开来的人们认为耶稣是不真实的,不可信的。

也许四福音书中最早的部分也同样有牵强附会的性质。耶稣诞生奇迹般的情况,大星引导东方三博士到他躺卧的马槽来礼拜,被这些异兆所引起的希罗德王对伯利恒地区的男婴的屠杀,以及逃往埃及等,多数权威作者都认为是附会之说。充其量它们都是些与耶稣教导无关紧要的事件,而它们却大大削弱了在我们把这样的附加物剔除之时耶稣教导所具有的力量和权威。《马太福音》与《路加福音》两书所讲的矛盾的世系也是这样,书中力图追述他父亲约瑟是直接从大卫王传下来的,似乎对于耶稣或任何人有这样的一个祖先是无上的光荣。这些世系的搀入是更为离奇和无理的,因为按传说,耶稣根本不是约瑟的儿子,而是奇迹般成胎的。

如果我们果真剥去疑难的附加记载,那么剩下的就是一个极有人性的形象,十分诚恳而热情,能够勃然动怒,并且教导一种新的、质朴而深奥的道理,即上帝是普天下的仁慈的父性和天国的即将来临。用通俗的话来说,他分明是一个具有强烈的个人吸引力的人。他吸引了不少追随者,使他们充满了仁爱和勇气。弱者和病人,一见了他就振作起来并被治愈了。但是他的体质大概是文弱的,因为在被钉在十字架上受苦刑时他很快就死去了。传说他按照当时习惯被迫背着十字架去到刑场时就晕倒了。他开始作为一位教师出现时是一个30岁左右的人。他走遍全国宣讲他的道理有三年之久,然后他来到耶路撒冷,被控告为试图在犹太建立一个奇异的王国;他为此而受了审讯,同两个贼一起被钉在十字架上。在那两个贼死前很久,他的痛苦就结束了。

现在,事实上构成基督教教义的那一部分神学的主张,在四福音书中只能找到很有限的支持。读者自己可以看出,各宗各派基督教的宣教师们所认为得救的一般所必需的若干教义,在这些书中都没有得到一致的和有力的断言。支持这些教义的福音书往往是引喻的,间接的。这就必须加以探索和辩论。除了有争论的几段以外,很难得到耶稣亲口对门徒解释的赎罪教义或鼓励任何献祭或圣礼(那就是说,教士职务)的话。下面我们就会看到,以后整个基督教界被三位一体的争论弄得四分五裂。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说耶稣的使徒们接受这种教义。他既没有自称为“基督”,也没有参与认为自己是突出的神性的这种想法,要是他认为这是头等大事,人们认为他就会这样做了。最使人吃惊的是这样的声明(《马太福音》,第十六章,第二十节),“当下,耶稣嘱咐门徒,不可对人说他是基督”!如果我们假定他认为这件事对得救是必要的,那就很难理解这种抑制了。

再者,遵守犹太人的安息日转变成遵守太阳神教的日曜日,是许多基督教崇拜的一个重要的特征;但耶稣有意地打破了安息日,说那是为人而设的,而人不是为安息日而设的。关于借崇奉天后埃西斯而崇拜他的母亲玛利亚,他只字未提。许多最能代表基督教特征的仪礼和惯例,他都置之不理。抱怀疑态度的作家们已经大胆否认耶稣可以称作基督徒。为了弄明白他的教训中这些不寻常的缺口,每个读者必须在他自己的宗教指示中去寻求解释。这里我们不得不提到这些缺口,因为它们发生了困难和争论,我们也务必不要夸大它们。

值得注意的是耶稣教导中所称为天国的头等大事,在大多数基督教教会的礼节和教导中却是比较微不足道的。

天国的教义是耶稣的主要教导,在基督教信条中却起着很小的作用,这种教义的确是历来激动和改变人类思想的最革命的教理之一。如果当时的世界没有领悟它的十足的意义,至少是半理解它关于它对人类既定的习惯和制度的巨大挑战,即便只理解了一半,也吓得惊慌失措,退缩不前,那也不足为怪。如果犹疑的皈依者和信徒很快就回到以前熟悉的思想,依然侍奉庙宇和祭坛,或祭祀凶恶的神,守奉赎罪的仪式,或致敬于僧侣,求福于术士——做了这些以后——乃至回复到远古的惯常生活,寻仇、求利、竞争和夸耀,那也不足为怪。因为,耶稣似乎曾宣传的天国的教义,不折不扣是一种大胆而毫不妥协地要求完全改变并净化我们奋斗中的人类的生活,一种从内到外的绝对净化。读者必须从四福音书中尽力去找一切保存在那里的这个极好的教导。这里我们只谈受这教导冲击的那些已经确立的思想的震动。

犹太人相信全世界唯一的上帝是公正的神,但是他们也认为他是一个讲生意经的神,他曾同他们的祖先亚伯拉罕订过契约,这对他们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契约,使他们最后在世界上居于首要地位。他们一听到耶稣把他们可贵的保证扫除一清就感到沮丧和愤怒。耶稣认为上帝不是做买卖的,在天国里没有选民,也没有宠幸者。上帝是全人类的慈父,如同阳光的普照,不可能偏施恩宠。一切人都是兄弟——不论是罪人或上帝所爱的儿女——在圣父眼里都是一样的。在好的撒玛利亚人的比喻里,耶稣鄙视我们都服从的自然趋势就是夸耀我们本民族而轻视异族和异教的正义性。在工人的比喻里,他斥责犹太人有一种应由上帝优先付给工钱的顽固论点。耶稣教导说,凡是上帝接纳进到天国的人,上帝都一律看待,毫无区别,因为他的爱是不分高低的。此外,他还要求一切人竭尽全力,像懒仆人埋银的比喻所证明的一样,像寡妇的一文钱捐款所坚持的一样。天国里没有特权,没有折扣,也没有借口。

但不仅是犹太人强烈的对部落的热爱引起了耶稣的义愤,犹太人还是一个强烈地效忠于家族的民族,耶稣也要在爱上帝的洪流中扫荡一切褊狭和局限的家族之爱。整个天国应当是他的门徒的家庭。我们听说,“耶稣还对众人说话的时候,不料,他母亲和他弟兄站在外边,要与你说话。有人告诉他说,看哪,你母亲和你弟兄站在外边,要与你说话。他却回答那人说,谁是我的母亲?谁是我的弟兄?就伸手指着门徒说,看哪,我的母亲,我的弟兄。凡遵行我天父旨意的人,就是我的弟兄姐妹和母亲了”

耶稣不但以上帝是全世界的父亲和人类都是弟兄的名义来打击对部落的热爱和效忠于家族的联系,而且他的教训清楚地谴责了经济制度里的一切等级,一切私有财富和个人利益。所有的人都属于天国,所有他们的财产都属于天国;全人类的正直生活,唯一的正直生活,就是竭己所有,尽己所能来奉行上帝的意旨。他一再斥责私有财富和保留任何私人生活。

“耶稣出来行路的时候,有一个人跑来,跪在他面前问他说,良善的夫子,我当作什么事,才可以承受永生?耶稣对他说,你为什么称我是良善的。除了上帝一位之外,再没有良善的。诫命你是晓得的,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作假见证,不可亏负人,当孝敬父母。他对耶稣说,夫子,这一切我从小都遵守了。耶稣看着他,就爱他,对他说,你还缺少一件。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就必有财宝在天上,你还要来跟从我。他听见这话,脸上就变了色,忧忧愁愁地走了。因为他的产业很多。

“耶稣周围一看,对门徒说,有钱财的人进上帝的国,是何等的难哪!门徒稀奇他的话。耶稣又对他们说,小子,倚靠钱财的人进上帝的国,是何等的难哪!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上帝的国,还容易呢。”

此外,在耶稣宣传使人类与上帝合为一体的这个天国的宏伟预言中,他很难容忍那种拘泥虚礼的宗教的讨价还价式的正义。另一大部分关于他的言辞的记载,目的在于反对墨守虔诚职业的教规。“有法利赛人和几个文士,从耶路撒冷来,到耶稣那里聚集。他们曾看见他的门徒中,有人用俗手,就是没有洗的手,吃饭。原来法利赛人和犹太人,都拘守古人的遗传,若不仔细洗手,就不吃饭。从市上来,若不洗浴,也不吃饭,还有好些别的规矩,他们历代拘守,就是洗杯、罐、铜器等物。法利赛人和文士问他说,你的门徒为什么不照古人的遗传,用俗手吃饭呢?耶稣说,以赛亚指着你们假冒为善之人所说的预言,是不错的,如经上说:

“这百姓用嘴唇尊敬我,

“心却远离我。

“他们将人的吩咐当作道理教导人,

“所以拜我也是枉然。

“你们是离弃上帝的诫命,拘守人的遗传如洗罐洗杯以及其他类似的事。又说,你们诚然是废弃上帝的诫命,要守自己的遗传。”

因此,我们也可注意到他在许多地方藐视了那拘泥形式者所珍惜的美德,即遵守安息日。

耶稣所宣扬的并不仅是一种道德的和社会的革命;就许多迹象看来,他的教导明显的有一种最明了的政治倾向。他所说的天国的确不是在这个世界,而是在人们的心里,不在王位上面;但同样也很清楚的是,无论他的天国是在什么地方,在人们的心里建立到什么程度,外在的世界就会革命化并更新到什么程度。

尽管听众的盲聋可能漏掉了他的一些言辞,显然他们并没有漏掉他要改革世界的决心。向耶稣提出的一些问题和他的答复,使我们能够推测大量未经记录他的教义的要旨。他对政治攻击的直率态度,表现在如下关于银钱的一件事中。

“后来他们打发几个法利赛人和几个希罗德党人,到耶稣那里,要就着他的话陷害他。他们来了,就对他说,夫子,我们知道你是诚实的,什么人你都不徇情面。因为你不看人的外貌,乃是诚诚实实传上帝的道。纳税给恺撒可以不可以?我们该纳不该纳?耶稣知道他们的假意,就对他们说,你们为什么试探我?拿一个银钱来给我看。他们就拿了来。耶稣说,这象和这号是谁的?他们说,是恺撒的。耶稣说,恺撒的物当归给恺撒,上帝的物当归给上帝。”由这段话和耶稣在别处所教导的全部话语看来,人或他的财产应交给恺撒的就没有多少了。

反对耶稣的全部经过,以及他受审受刑的情况,显然表明在他的同时代人看来,他似乎直接地倡议,而且的确直率地倡议,要改变、融合和扩大全人类的生活。可是连他的信徒都没有领会到那个倡议的博大意义。他们被从前犹太人所想望的王,即有一个弥赛亚来推翻希腊化的希罗德朝和罗马君主并恢复神话中大卫光荣的幻梦所支配。他们漠视了他的教导的实质,尽管它是那样的明了和直率:显然他们认为他的教导不过是他采取神秘的非凡的方法以便最终把他放在耶路撒冷的王位上的冒险事业。他们认为他只是连绵不断的王位继承人中的又一个王,但具有半巫术的性质,而且把半巫术的职业作为不可企及的美德。

“西庇太的儿子雅各、约翰进前来,对耶稣说,夫子,我们无论求你什么,愿你给我们做。耶稣说,要我给你们做什么?他们说,赐我们在你的荣耀里,一个坐在你右边,一个坐在你左边。耶稣说,你们不知道所求的是什么?我所喝的杯,你们能喝吗?我所受的洗,你们能受吗?他们说,我们能。耶稣说,我所喝的杯,你们也要喝。我所受的洗,你们也要受。只是坐在我的左右,不是我可以赐的。乃是为谁预备的,就赐给谁。那十个门徒听见,就恼怒雅各、约翰。耶稣叫他们来,对他们说,你们知道,外邦人有尊为君王的,治理他们。有大臣掌权管束他们。只是在你们中间,不是这样。你们中间,谁愿为大,就必做你们的佣人。在你们中间,谁愿为首,就必做众人的仆人。因为人子来,并不是要受人的服侍,乃是要服侍人,并且要舍命,作多人的赎价。”

这段话是对那些服劳忍苦而期望相当报酬的门徒们扫兴的安慰。他们不能相信服务于天国这个困难的教义本身就是它极大的报酬。就是他死在十字架上使他们乍感沮丧以后,他们仍然相信他还是在古代世界的尊荣优越的气氛之中,不久他将凭某种惊人的奇迹复活起来而再临世界,在耶路撒冷以极大的光荣和仁慈登上他的宝座。他们认为他的一生是一种策略,他的死亡是一种巧妙的手法。

对于他的门徒们来说,他是太伟大了。从他坦率的话看来,一切富裕而得意的人都感到了一种对于奇异事物的恐怖,感到他们的世界因他的教导而眩晕旋转,这有什么奇怪呢?也许祭司们、当权者和富裕的人比他的众门徒更为了解他。他把他们为社会服务所得的一切区区私藏都拖了出来,放在世界宗教生活的光明之下。他好像是一种可怕的道德上的猎人,把人类从他们迄今居住的洞穴中发掘了出来。在他这个天国的炽白火焰中,将没有财产,没有特权,没有骄傲,也没有优先;的确没有所求的动机,也没有酬报,而只有爱。那些眩晕失明的人们,大家呼号反对他,这有什么奇怪的呢?就是他的门徒们也因为他不肯把他们放在这强光之外而呼号了起来。祭司们认识到这个人和他们之间势不两立,不是他必须灭亡就是祭司权术必须消灭,这有什么奇怪的呢?罗马士兵吃惊地面对一种高翔于他们的理解力之上的东西,震撼了他们的一切训练,会在狂笑中求得逃避,给他戴上荆棘冠,披上紫红袍,把他当作一个假恺撒来嘲弄他,这又有什么奇怪呢?因为要认真地对待他,就得进入一个新奇而可惊的生活,要放弃旧习,抑制本能和冲动,要尝试一种非常的快乐……

我们这些狭窄的心胸至今还容纳不下这位加利利人,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3 统一世界的新宗教

现在还要注意到虽然在耶稣的真实教导中有许多东西,对一个富人、祭司、商人或帝国官吏、任何普通体面的公民来说,如果在他的生活方式上没有经过最彻底的变革,是不能接受的,但凡是听从乔答摩·释迦真正教导的门徒却绝没有什么不能很欣然接受的,也绝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一个早期的佛教徒也成为一个拿撒勒人,也绝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耶稣亲近的门徒接受佛陀所有记载下来的教导。再者,不妨考虑一下从墨翟这个中国人的著作中摘录的一段话并注意它与“拿撒勒人”的教导何等相似。墨翟生于公元前4世纪,那时孔子老子的学说正在中国盛行,这是在佛教传入中国以前。

“今若国之与国之相攻,家之与家之相篡,人之与人之相贼,君臣不惠忠,父子不慈孝,兄弟不和调,此则天下之害也。然则察此害亦何用生哉?以不相爱生邪?……以兼相爱、交相利之法易之……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君臣相爱则惠忠,父子相爱则慈孝,兄弟相爱则和调。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敖贱,诈不欺愚。”

这段话非常像用政治名词讲出来的拿撒勒人耶稣的教导。墨翟的思想很近乎耶稣的天国。

这个本质上的相同是这些伟大世界宗教最重要的历史情况。它们一开始就与祭司、祭坛和庙宇的崇拜截然不同,那些崇拜有明确限定的神为信奉对象,在公元前1.5万至公元前600年之间人类发展最早阶段起过那么巨大的重要的作用。从公元前600年以来,这些新的世界宗教根本上是内心的和普天之下的宗教。它们扫荡了一切为了满足自从人类因恐惧和希望而结合成最初的社会以来所有的需要而产生的各种各样有限定的神。不久在我们谈到伊斯兰教时,我们将见到全人类普遍虔信一个天意的同样根本的新教义第三次的出现。穆罕默德受到了基督教经验的警戒,就十分强调地坚持他本人仅仅是一个人,使得他的教导避免了很多讹误和失实。

我们所说这些伟大的人类的宗教,在波斯征服巴比伦和罗马帝国分裂之间作为竞争者兴起了;但只是它们的缺点,它们的积习和浮文,他们的语言和文字的差别引起了竞争;我们必须着眼的,并不是此兴彼衰或新代旧替,而是去掉糟粕经过锻炼的纯粹真理,显然成为各宗教同具的真理,即人们的内心,同时人们的一切生命和制度,都必须服从于管辖他们一切的一个共同的天意。教长英奇在他的《谠言论文集》中有一篇写道:“圣保罗懂得大多数基督徒从来所不认识的,即基督的福音并不是一种宗教,而是最具普遍性和最深刻意义的宗教本身。”

尽管关于科学与宗教对抗的无聊的文章已经写得不少,但是这种对抗确实是不存在的。所有这些世界宗教凭灵感和洞察力所宣布的,在历史发展得更清楚,科学范围更扩大时,作为一个合理和可行的事实,表明人类本是天下一家,来自一个共同的起源,他们各自个人的生命、他们的国家和种族,互相混种而继续混合下去,最后在众星之间这个小小的行星上合并为一共同人类的命运。心理学家现在可以站在传道者旁边向我们保证,人如果在不失掉自己的生命中又找到生命,并且教育和训诫他本能的冲动和褊狭的感情,就不会有合理的内心和平,也不会有灵魂中的均衡和安全。我们人类的历史和个人的宗教经验是很密切并行的,对一个近代观察者来说,几乎就是同一件事;两者都说明最初是分散、盲目而完全混乱的,慢慢地摸索着发展到一个有秩序而有连贯目的的安宁和得救。用最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历史的大纲;不管人有宗教的目的或完全否认宗教的目的,这大纲的路线还是相同的。

4 拿撒勒人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

公元30年,第二个罗马皇帝提比利乌斯在位和本提乌斯·彼拉多当犹太总督的时候,在逾越节前不久,拿撒勒人耶稣来到了耶路撒冷。大概他是第一次来到的。以前他主要是在加利利,大部分在迦百农镇附近和周围传道。他在迦百农曾在犹太会堂中传道。

他之进入耶路撒冷是个和平的胜利。他曾在加利利聚集了很多徒众,因为岸上人多拥挤,有时他不得不从停在加利利湖的船上来传道,所以他的声誉在入都以前已经传开了。广大群众出来欢迎他。显然他们并不理解他的教训的意义,他们都普遍相信他凭某种正当的魔力将要推翻旧秩序。他骑上他的门徒们借来的一匹小驴进了城。跟随他的群众高呼胜利和欢庆之词“和散那”。

他到了神殿。神殿外庭挤满了兑换商的桌子和出售鸽子给虔诚朝拜者去放生的摊子。他和他的门徒们把这些靠宗教为生的商人驱逐了出去,推翻了他们的桌子。这几乎是他唯一的积极统治的行动。

然后他在耶路撒冷讲道一星期,被许多徒众包围着,使要逮捕他的当局感到了困难。于是官吏们聚集起来反对这个惊人的好管闲事的人。他的一个门徒犹大,由于对耶路撒冷的占领显然没有成功而灰心失望,便去见犹太诸祭司献策,协助逮捕耶稣。因为这番出力他得到了30块银币的酬报。大祭司和犹太人大概有许多理由为这个激起满街群众温和的造反而感到震惊。比如说,罗马人也许会发生误会或利用它作为加害全犹太民族的口实。于是大祭司该亚法急于对罗马君主表示忠诚,就成了对这个没有武装的弥赛亚的起诉领导人,而耶路撒冷的祭司们和正统派的暴徒就成了耶稣的主要上诉人。

他如何在客西马尼园被捕,他如何受到罗马总督本提乌斯·彼拉多的审判,以及他如何被罗马士兵鞭打和嘲笑而钉死在各各他山的十字架上,都在四福音书中用无上的庄严敬意表达出来。

革命完全瓦解了。耶稣的众门徒一致离弃了他,被谴责为耶稣门徒之一的彼得也说:“我不认识这个人。”这不是他们兴冲冲来到耶路撒冷所期望的结果。他在十字架上临终前的既痛且渴,只有几个妇女和亲近的朋友看到了。苦痛冗长的一天快要结束时,这位被遗弃的领袖竭尽全力大声高呼:“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你为什么遗弃我?”说完就死去了,留下这些世世代代震响着的话,对于信奉者来说永远是一个谜。

头脑简单的信徒们难免用类似强调乔答摩的悟道而虚构的肉体折磨的无聊故事,来试图加强这个悲剧的绝对恐怖的气氛。我们听说巨大的黑暗降落在大地上,神殿的幔帐裂成两半;但是即使有这些事情发生,它们对当时耶路撒冷人民的思想并没有产生丝毫影响。现在很难相信自然的秩序会滥示这样一些无意义的朕兆。更为可怕的是,对于在黄昏余霞下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那三个人和一小群烦恼和孤寂的看守者,世界显然是漠不关心的。暮色笼罩着小山,遥远的城市正准备过逾越节;除了那群送丧的人在归途上想到拿撒勒人耶稣是否将死或已死以外,再没有什么人来关怀了。

众门徒的灵魂一时沉浸在完全黑暗之中。不久,一些耳语在他们中间传开了,讲述一些不同的故事,说耶稣的尸体已不在他所埋葬的坟墓里,不少人曾看见他是活着的。他们很快就安慰自己,坚信他已死而复生,并已向许多人显示自己已经升天了。人们发现有目击者宣称,他们确实看见他的肉体升了天。他曾穿过天空去到上帝那里。很快他们又认为,他不久将再度来到,并有权力和光荣地裁判全人类。后来他们说,他将回到他们中间;在这些风头十足和世俗荣华的旧梦闪烁重现中,他们忘却了他曾给了他们上帝之国的那个更重要的道理,那个宏伟的境界。

5 附加于耶稣教导的种种教义

基督教早期发端的历史,是拿撒勒人耶稣真正的教导和精神与远逊于他的人们的局限、铺张和误解之间斗争的历史,这些人曾爱过耶稣,也在加利利跟随过他,现在他们是他给予人类使命的传信者和监护者。四福音书和《使徒行传》呈现一种拼凑的、不平衡的记载,但是总起来说,无疑这还是早年一种相当忠实的记载。

被称为早期的拿撒勒人耶稣的信徒们,一开头就在两股思路之间呈现一种巨大混乱的现象,一方面是耶稣的教训,另一方面是门徒的曲解和解释。他们在一个时期继续听从耶稣完全克己的训练;他们有共同的财产,除了爱之外没有别的联结。然而他们是把信念建立在叙述他的复活、奇异的升天和再临人间的诺言等等故事之上。他们很少懂得舍弃自我就是酬报,这本身也就是天国的道理;他们认为那是一种牺牲,当不久再次降临实现时,他们就有资格得到统治权力以为报偿。他们现在都把耶稣和上帝许给的基督,即犹太民族期望已久的弥赛亚合一起来了。他们在先知们中发现十字架受难的预言——《马太福音》尤其坚持这些预言。拿撒勒人的教义因种种希望的复苏,并为多数信徒愉快而纯洁的生活所加强,开始在犹太和叙利亚很迅速地传播开来。

不久,第二位伟大的导师兴起了,许多近代权威作者认为他是基督教的真正创始人,即塔尔苏斯人扫罗,或称保罗。扫罗显然是他的犹太名字,保罗是他的罗马名字;他是罗马公民,比耶稣似乎受过更广博的教育,有更褊狭的智慧。大概他出生于犹太家庭,尽管有些犹太作家否认此说;他肯定曾从犹太老师学习。但是他精通亚历山大城的希腊神学,他所用的文字是希腊文。有些古典学者宣称他的希腊文并不好,他并没有使用雅典的希腊文,而用亚历山大城的希腊文,但他大量而自由地使用它。吉尔伯特·默里教授称它“很好”。“他是受希腊语派的哲学术语和斯多葛派哲学的影响。但他对于这高深文字的精通使人吃惊。”他在听到拿撒勒人耶稣以前很久就是一个宗教理论家和教师,他在《新约全书》故事中,最初是以拿撒勒人的严厉批评者、反抗者和积极的迫害者而出现的。

本书作者已不能找到关于保罗成为耶稣的信徒之前的宗教思想的任何讨论。它们必然是他的新观点的一种依据,即使仅是弃旧从新的依据,因为它们用语必然提供了他的新教义的色彩。我们几乎也完全不知道伽马列的教训,此人被称为犹太教师,保罗就是在他的门下。我们也不知道他曾接触到什么非犹太人的教训。有很大可能他曾受到太阳神教的影响。他所用的词语出奇的像崇拜太阳神者的词语。任何把他的各种《使徒书》和四福音书并读的人,很清楚他的思想中渗透了一种显然并不符合记载下来的耶稣言论和教训的想法,即一个牺牲者献给上帝作为一种赎罪的想法。耶稣所宣传的是人类灵魂的新生,保罗所宣传的是祭司、神坛以及禳解流血的古代宗教。对于保罗,耶稣是复活节的羔,即出没于暗白色民族各宗教中相传的纯洁无瑕的人牲。保罗以压倒的力量来到拿撒勒人那里,因为他带着耶稣钉死在十字架上的灾难这样十分完满的解释来到他们中间。这对于曾被搞得完全困惑不解的事情是一种高明的阐释。

保罗从来没有见过耶稣。他对耶稣及其教导的知识必然是来自耶稣最初门徒的传闻。他显然理解很多耶稣的精神和他的新生的教义,但是他把这个教义建立成一个神学体系,一个很精妙而有创见的体系,它的感染力至今主要是理智的。他发现拿撒勒人的信心是一种有动机的教义和一种生活的方式,他把这信心变成为信仰的教义,这也是明显的。他发现拿撒勒人带有一种精神和希望,因而他使他们成为开始有一种信条的基督徒。

但是我们必须让读者去看看记述保罗使命和教训的《使徒行传》和《保罗书信》。他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他在耶路撒冷、安提俄克、雅典、科林斯、埃弗塞斯和罗马各处讲道。

可能他进入过西班牙。他是怎样死的还不确知,但是据说当尼禄皇帝在位时他在罗马被杀,大火烧毁了罗马的大部分,这新的教派就被控告为引起大火的人。基督教教导的迅速传播当然应多归功于保罗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后20年之内,这个新的宗教已经在好几个罗马行省里引起了统治者的注意。即使新的宗教在圣保罗手中已经得到了神学,它却仍然保存了很多耶稣教导革命的和基本的特质。它已变得对私有财产略为宽容;它会接纳富有的皈依者而不坚持把他们的财富公有化,而且圣保罗已经宽恕了奴隶制度(“奴隶们,要顺从你们的主人”),但是它仍正颜厉色地反对罗马世界的一些基本制度。它不肯宽容恺撒的神性,甚至在祭坛前默默地表态,基督徒们不同意崇拜皇帝,尽管他们的生命会因此而处于危险中。它公开抨击角斗表演。没有武装起来,但具有消极抵抗的巨大力量,基督教就这样一开始就直率地表现为造反,攻击帝国制度的政治要素,即使没有攻击它的经济要素。在非基督徒的文献中我们找到基督教的最初证据,就是当时不知所措的罗马官吏开始书信往来,交换他们对于其他无害的人民也受到造反感染的这个奇怪问题的意见。

公元初的两个世纪中基督徒的历史,很多是极不清楚的。他们在全世界广泛地传播开了,但是关于当时他们的思想或他们的仪式和方法,我们知道得很少。况且他们还没有固定的信条,无疑在信仰和教义尚未形成时期,有各种不同地方的差别。但是不管他们的地方差别如何,他们到处都似乎贯彻了不少耶稣的精神;虽然他们到处引起了激烈的仇恨和积极的反宣传,但他们所受的非难本身证明了他们一般是善良的。

在这个尚未成形的时期,相当数量的所谓诸神混合似乎已在基督教崇拜和几乎同样为群众喜爱而广泛散布的太阳神崇拜,以及塞腊皮斯—埃西斯—荷鲁斯崇拜之间进行。基督徒似乎从太阳神教采用了日曜日作为他们的主要崇拜日以代替犹太人的安息日,宗教仪式中蜡烛的广为应用,牧人崇敬的传说,大概还有当年某些宗派非常突出的关于在基督的“血中受洗”,以及基督是一个流血的牺牲等等的思想和词语。因为我们必须记住,钉十字架而死不会比缢死流血更多;说耶稣为人类流血牺牲真是最不确切的说法。即使我们记得他受了鞭打,他戴了一顶荆棘冠,他的肋旁被矛刺过,我们仍然很难相信“血流成泉”的说法。但太阳神教是以现在已忘却的向太阳神献上一条神圣而慈善的公的秘密宗教仪式为中心的,一切太阳神教的神座似乎都有太阳神杀死这条公牛的塑像,鲜血从它侧面一个伤口里涌流出来,从血里产出了一个新的生命。太阳神教教徒确实在献祭公牛的血泊中沐浴以表示“重生”。他在行入教礼时,去到杀牛的架子下,血就流到他的身上。这里我们仿佛是在描述播种季节原始的流血献祭的遗俗,这遗俗也许是最早庙宇文明根本的宗教思想。

亚历山大城流行的崇拜对于基督教思想和实践的贡献尤其大些。在荷鲁斯的人格中,荷鲁斯既是塞腊皮斯的儿子,又与塞腊皮斯同是一体,基督徒自然会在为保罗神秘说奋斗中在这里找到一个有启发性的比拟。由此进到把玛利亚与埃西斯视为同一体,并把她升到半神性的地位,也是很自然的步骤——尽管我们已经摘引了耶稣说到他母亲和他的弟兄的话。也很自然地,基督教几乎不知不觉地采用了当时大众流行的宗教仪式。它的神父仿效埃及僧侣削了发而穿上他们独特的衣袍,因为这样似乎才是突出一个神父的正当办法。一种附会跟着又一种附会。原来的教导几乎不知不觉地被埋没在这些世俗积习下面了。我们已经揣想佛陀乔答摩回到西藏,他在拉萨看见自己的偶像受到崇拜而大吃一惊。我们只能试想同样的一种惊奇,有个诚实的拿撒勒人,曾认识并跟随他的风尘仆仆旅行疲倦的老师在烈日下穿过干燥的加利利,突然重返现世,比方说,参观了罗马圣彼得教堂中的弥撒,听说祭坛上的圣餐不是别的,而正是他的受难的老师,他一定也要大吃一惊。

宗教在世界社会中并不是多件各行其是的事物,而是一件归一的事物,所以当时世界上各种盛行的宗教信仰和同基督教发生接触的一切哲学和宗教思想不可避免地要同基督教结合在一起,并交换言辞和想法。早期拿撒勒人的希望曾把基督与耶稣视为一体,保罗的慧心又以神秘的意味来围绕耶稣的生平。耶稣曾号召男男女女去从事一桩伟大的事业,克制自己,新生在爱的王国里。衰萎中的皈依者最容易走的路线就是把自己理智化了以离开这个平易的教义,这个顽强的主张,而进入复杂的理论和仪式,使他可以对一切不闻不问。以血沐身比肃清恶习和竞争心容易得多,吃圣餐礼的面包、喝葡萄酒而假装已经入圣多么容易,点上几支蜡烛比献上一颗心容易得多,削去头发却保留头颅里自私自利的脑髓又多么容易!公元初的几个世纪中,世界充满了这样逃避的哲学和神学著作。这里我们并不是要发挥新柏拉图主义、诺斯替教和菲洛教之类在以亚历山大城为中心的世界盛行的各种教义的特点。但是早期的基督徒总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如奥利振、柏罗提娜和奥古斯丁等人的著作,证明当时是不可避免地互相交换的。

耶稣称他本人是上帝之子,也是人之子;但他很少强调他是什么人或他是什么样的人,而很着重天国的教导。保罗和其他耶稣的追随者在声称耶稣是超人而具有神性时,是非姑且不论,他们开辟了一个引起辩论的广阔领域。耶稣是上帝呢,还是上帝创造的呢?他和上帝是同一体还是和上帝分开的呢?要解答这样一些问题,并注意到它们大大地影响后来整个西方人类的生活。这些问题是怎样不可避免地会提出来的。到了公元4世纪,我们发现各基督教社团由于论到上帝性格而发生痛苦和不可捉摸的争辩时感到非常激动和烦恼,以致大多数人忽视了耶稣所谆谆教诲的慈善、服务和同胞情谊等比较简朴的道理。

史学家所注意的主要见解是阿里乌斯派、萨培利乌斯派和三位一体派的那些见解。阿里乌斯派是追随阿里乌斯的,他的教导是基督次于上帝;萨培利乌斯派教导说,耶稣是上帝的一个样式或一个面貌——上帝是创造者、救主和圣灵,正如一个人可以是父亲、受托者和客人一样;三位一体派的大首领是阿塔内西乌斯,他教导说,圣父、圣子和圣灵是三个不同的人格,却是一体的神。为了得到后一种神秘说的确切叙述,为了了解未能领悟和相信它而对它发生的可惊结果,读者可以参看阿塔内西乌斯信条。要看用嘲讽的笔调来叙述这些争论的,读者必须参阅吉本的书。本书作者对于这些争论既不敬畏,也不嘲讽,他必须承认,这些争论与为我们保存在四福音书中耶稣的率直言辞完全不符。正统派不仅对基督徒任职成为一种考验,而且对基督徒交易和援助也成为一种考验。教义中细微的一点,都意味着可以使人富贵,或使人贫贱。要读当时幸存的文献,而没有引起对教条主义、互相憎恨、互争雄长以及装腔作势之人为了神学上的细微差别而把基督教撕成碎片的强烈感觉,那是很困难的。大多数三位一体的争论者——主要根据三位一体的残存文件——他们谴责对抗者具有卑鄙动机和别有用心,这大概是真实的,但是他们这样做在某种意义上十分明显地暴露了他们自己的卑鄙精神。例如,阿里乌斯被控为采取异端的见解,因为他没有被任命为亚历山大的主教。骚动、逐出教会和流放加深了这些争论,最后正式的迫害到来了。关于神性构成的这些细微差别同政治和国际争端紧密地交织在一起。为生意而争吵的男人们,要逗恼丈夫的妻子们,在这个高深的主题上也发展了对抗的观点。入侵帝国的大多数蛮族,都是阿里乌斯派;大概因为心思简单,他们发现三位一体说是不可理解的。

怀疑论者要嘲笑这些争端是容易的。但是即使我们设想这些试图确切地讲上帝如何与他自己联系起来都是自以为是的,理智上极其荒谬的——然而我们不得不承认在这些不会是真实的教条的细微差别下面,往往潜伏着一种对真理的真实激情——虽然那是牵强附会的真理。双方都出了真正的殉道者。这些争论的热忱,虽然是卑鄙而往往怀有恶意的热忱,无论如何,它的确使基督教各宗派成为很有力的宣传者而具有教育意义。而且因为4世纪和5世纪基督徒团体的历史大部分是这些不愉快争端的记载,我们不应无视耶稣的精神的确存在,并且使基督徒中许多人获得高尚生活的事实。四福音书本文在这时期虽然可能曾被窜改,但并没有被毁灭,而拿撒勒人耶稣以其显然不可及的伟大人格,仍然通过这书本文教育了人们。这些不愉快的争吵也并没有阻止基督教保持一个统一阵线来反对角斗表演,反对堕落的偶像崇拜和神皇崇拜。

6 基督教的奋斗和迫害

基督教就其向罗马皇帝的神性和这帝国所特具的制度挑战来说,它是可以被视为一种造反的、分裂的活动,君士坦丁大帝以前的大多数皇帝都是这样看待它的。它遭到了相当大的敌视,最后是有计划地企图把它扑灭。狄西乌斯是组织正式迫害的第一个皇帝,殉难者的伟大时代是在戴克里先时(303年及其后数年间)。戴克里先的迫害的确是神皇的旧观念反对已经发展为非常有力的否认皇帝神性的组织的最大决斗。戴克里先曾靠极端专制主义的办法重新组织君主政体,他废除了共和制的最后残迹,他是在他周围完全采用东方君主使人敬畏礼仪的第一个皇帝。他的种种臆测的逻辑促使他企图完全根除那种断然否认专制办法的制度。迫害中的考验,首先是基督徒必须向皇帝献祭。

“虽然戴克里先仍是反对流血,并对伽莱里乌斯的凡拒绝献祭者应立即活焚这种狂暴的建议予以节制,但加于基督徒顽固言行的种种刑罚可以看作是够严厉而有效的。在帝国各省,法律规定基督徒的教堂应加拆毁直至房基;凡为了宗教崇拜的目的而擅自举行秘密集会者一律判处死刑。这时担任盲目狂热迫害基督徒无耻职务的哲学家们,认真研究了基督教的性质和特征,因为他们知道这信仰的纯理论的教义应该是包括在先知、传道者和使徒的著作中,他们很可能建议各主教和长老应把他们的一切圣书都交到各地方长官手里,这些地方长官在极严厉的刑罚下,受命把这些圣书当众郑重焚毁。根据同一法令,教会财产立即予以没收,其中各部分不是卖给出价最高者,并入帝国版图,给予各城市或各社团,就是赐予恳求的贪婪的朝臣。在采取了这些有效措施来废除基督教的崇拜和解散基督徒的管理机构之后,又认为有必要使那些仍旧拒绝崇拜自然、崇拜罗马宗教和他们祖宗的邪恶的人们,遭受最难忍受的待遇。如为自由民就被宣布为不能任职或雇用;如为奴隶就被永远剥夺了自由的希望;全体基督徒都被摒在法律保护之外。凡是对基督徒提出的诉讼,法官都受命必须审讯判断;但基督徒不许控诉他们自己所遭受的任何伤害;那些不幸的各宗派信徒只能遭受严惩而不能得到公正的好处……这条在尼科墨迪亚最显眼地方宣布的法令,刚刚展出在群众眼前,就被一个基督徒撕下来了,他同时用最厉害的谩骂来表白他对这些污浊和专横的官吏的鄙视和厌恶。按照最宽和的法律,他所犯的罪就等于叛国,应处死刑;如果他真是一个有地位而受教育的人,那么,这些情况就只能加重他的罪行。他被慢火烧死,或者不如说是烤死;刽子手们,热心于报复他对皇帝们的人身侮辱,用尽种种残酷的方法也不能驯服他的忍耐,或者改变他在死亡的痛苦中仍然始终保持的鄙视的笑容。”

随着这个无名殉道者的死亡,就开了大迫害的端。但是正如吉本指出的,我们所知道的罗马政府迫害基督徒的严酷程度是很值得怀疑的。他估计受害者总数大约达2 000人,并以宗教改革期间所知道的基督徒被同教人害死者的数目相对照。吉本对基督教是怀有强烈偏见的,这里他似乎倾向于低估了基督徒的刚毅和痛苦。无疑在许多省中必然有不少极不愿执行这法令的人。但是有搜索圣经抄本之举,并且在许多地方对基督教堂进行了有计划的毁坏。一大群基督教长老和主教不仅挤满了监狱,还有种种拷问和死刑。我们必须记住,这时的基督徒社团占居民中很大的成分,而负责执行法令的官吏中颇有一部分本身也信奉这被禁止的宗教。管理东方各省的伽莱里乌斯,是迫害教徒最残酷的一个皇帝,但最后他临死之际(311年),承认了攻击这个庞大的社团是徒劳的,下令准予宽容。吉本把这敕令的要旨翻译如下:

“为了帝国的利益和安全,充满我们心中的重要顾虑之一,是我们想要按照罗马人的古法和公共纪律来纠正和重建一切事物。我们特别希望那些受骗的基督徒回到理智和自然的路上来,他们曾否认他们的祖先所设立的宗教和仪式,并且放肆地鄙视古代的风习,按照他们空想的意向创造出狂妄的规律和见解,并曾从我们帝国各省聚集起一个不同的社会。我们所颁布强迫崇拜诸神的敕令,已使许多基督徒遭受危险和苦恼,许多已遭死亡,更多仍顽固不化者被摒弃在任何公众宗教典礼之外,我们有意对这些不幸的人贯彻执行我们素来的宽厚。因此,如果他们肯于对帝国既定的法律和对政府保持应有的尊敬的话,我们就允许他们自由表白他们的个人见解,并允许他们毫无畏惧或妨碍地在会堂中集会。我们将另出一个布告向各法官和地方长官宣示我们的旨意;我们也希望我们的恩典会使基督徒们为我们的安全和繁荣,为他们自身并为公众,向他们所爱戴的神做祈祷。”

君士坦丁大帝在位的几年,先是作为副皇(312年),后来单独临朝(324年),基督教所遭受的较严酷的考验结束了。如果基督教对于信奉异教的罗马是一种造反的和破坏的力量,那么它在其自己的教会里面还是一股统一的和有组织的力量。君士坦丁明智地掌握了这个事实。尽管有当时流行的一切教义的纷争,耶稣的精神则在全帝国甚至在帝国范围以外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自由结合的团体契约。这信仰传播到边境以外的蛮族之中,它也扩展到了波斯和中亚细亚。它提供了道义上团结一致的唯一希望,他能在他必须统治的偏见者和追求私利者的巨大混乱之中看到这种希望。它,只有它,才能为组织意志提供便利,像一块破布一样正在碎毁的罗马帝国,需要这种意志。312年,君士坦丁不得不为罗马而战,为他反对马克森西乌斯的地位而战。他把基督教的徽纹绘在他部队的盾牌和旗帜上,宣称在罗马城外的米尔维安桥之役基督徒的上帝曾保佑他打了一个彻底的胜仗。凭此行动他放弃了那些擅称神皇的旧习,扫除了亚历山大大帝初次带进西方世界的那种虚荣心,因为有了基督徒的赞扬和热情支持,他成了一个甚至比戴克里先更加专制的君主。

几年后,基督教成了帝国的正式宗教,到了公元337年,君士坦丁临终时受洗为基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