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史纲——十字军东征
从一开始,这种灼烈的狂热就和卑下的动机混合在一起了。这里面有不受拘束的和野心勃勃的拉丁教会的冷静熟筹的计划,要降服和取代拜占庭皇帝所统治的教会;有抢劫成性的诺曼人,他们正把意大利撕成碎片,欣然转向掠夺一个新的更富有的世界;这时在转而面对东方的广大群众中有一些东西,比人类天性之爱更深的东西,那就是因恐惧而引起的恨恶,这是布道者热烈的呼吁和夸大了对异教徒的恐惧与残酷所煽动起来的火焰。
还有其他一些力量,褊狭的塞尔柱突厥人和褊狭的法蒂玛朝人这时在热那亚和威尼斯经由巴格达和阿勒颇或经由埃及通向东方的商路上设下了障碍。如果不让君士坦丁堡和黑海的航道完全垄断东方的贸易,他们就必须强迫打开这些关闭的水路。此外,1094至1095年从斯海尔德河到波希米亚发生了瘟疫和饥荒,社会秩序非常紊乱。
欧内斯特·巴克先生说:“无怪向东方移民川流不息,就像近代群众会奔赴一个新发现的金矿一样——急流的浑水之中挟带着许多废物、流浪者、破产者、随军小贩、叫卖商人、漂泊的修士和逃亡的农奴等,以同样的混杂群集,同样的狂热求生,同样的贫富交替来说明与今天的淘金热是一样的。”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有助于说明的原因。人类历史家主要关注的事实是这种十字军东征的决心突然作为人类事务中一种新起的群众可能有的力量而表现了出来。
十字军东征的故事充满着这样传奇的生动的细节,使得本《史纲》的作者不得不勒住他的笔端而驰过这引人入胜的境地。初次东移的兵力是未经训练的广大人民群众,而不是军队,他们想方设法沿着多瑙河推向前进,然后南下到君士坦丁堡。这就是所谓“人民的十字军”。全部世界史上从来还不曾有过像这些实际上没有领导的人群受一种思想鼓动的情景。这是一种很不成熟的思想。当他们到达外国人中间时,他们似乎并没有认识到他们还不是已经处在异教徒中间。作为远征队前卫的两大批乌合之众,必定是因为彼此言语不通而在匈牙利犯下了一些暴行,从而激起了匈牙利人要来消灭他们。他们遭到了屠杀。第三批群众因为基督徒的热血沸腾,开始在莱茵兰大肆屠杀犹太人,这批群众也在匈牙利被驱散了。另外两大批群众在彼得率领下通过匈牙利到达了君士坦丁堡,使阿历克修斯皇帝震惊沮丧。他们一到就劫掠和强奸妇女,最后阿历克修斯用船把他们运送过博斯普鲁斯海峡,与其被塞尔柱突厥人打败,不如被塞尔柱突厥人屠杀为好(1096年)。
这个近代欧洲史的人民初次作为“人民”的不幸露面之后,接着是1097年第一次十字军有组织的队伍。他们来自法兰西、诺曼底、弗朗德勒、英格兰、南意大利和西西里等等不同的地方,诺曼人是他们的意志和力量。他们渡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就攻占了尼西亚,但在他们可能劫掠以前,此地就被阿历克修斯抓住带走了。
然后他们大都循着亚历山大大帝所经的路线前进,通过西利西亚诸关隘,放过科尼亚的突厥人没有把他们征服,越过伊苏斯战场到了安提俄克,他们围攻这座城,差不多一年以后才攻下了。此后他们打败了来自摩苏尔的一支大援军。
十字军的一大部分留在安提俄克,一支较小的队伍由布荣(在比利时)的戈弗雷率领到了耶路撒冷。“经过一个多月的围攻,该城终于被占领了(1099年7月15日)。屠杀得很惨,被征服者的血流满街头,以至人们骑马过时血花四溅。黄昏时,十字军战士‘乐极悲生’,在践踏了榨酒机之后都去了圣墓,合起他们血渍斑斑的手掌来祷告。就这样,在7月的那一天,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告以结束。”
跟随远征队东来的拉丁教士,立刻把耶路撒冷大主教的权抓到手里,正教的基督徒发现在拉丁人统治下的情形比在突厥人统治下的情形更坏。在安提俄克和埃德萨已经建立起一些拉丁小公国,这些各种不同的朝廷和国王之间开始互争雄长,想使耶路撒冷成为教皇财产的企图并没有成功。这些复杂的情况都不在我们叙述的范围以内了。
但是,让我们引述吉本一段具有特征的话:
“我以不像叙述历史那样的庄严笔调,也许可以把阿历克修斯皇帝比之于豺狗,据说他是尾随雄狮之后而吞食其唾余的。不管他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经历过多少惊恐和辛劳,但他随在法兰克人的战绩之后得来的利益充分地补偿了损失。他的机敏和警惕保住了他们第一次征服的尼西亚,这个驻扎地威胁着突厥人,使突厥人最后不得不退出君士坦丁堡附近。
“在十字军战士以盲目的勇猛向亚洲内地各国挺进的同时,狡猾的希腊人趁沿海诸埃米尔响应苏丹旗帜的召唤前往抵御时,利用了有利于他们的时机。突厥人被逐出了罗得岛和开俄斯岛;埃弗塞斯、士麦拿、萨狄斯、费拉德尔非亚和劳迪西亚等城市都又归入帝国,阿历克修斯把他的帝国从赫勒斯蓬特海峡扩展到大门德雷斯河河边和潘费利亚的多岩石的海岸。教堂重新恢复了它们的光辉,城镇也重建而加强了防御,荒凉的地方因基督徒的移入而人口稠密了。这些基督徒是从遥远危险的边区逐渐地迁来的。
“对于这些父亲般的操心,如果我们忘却解救圣墓一事,我们还可以饶恕阿历克修斯;但在拉丁人看来,他受到了辱骂他为背信弃义和临阵脱逃的责难。他们曾宣誓效忠于他,并服从他;而他也答应了亲自帮助他们的东征,或者至少用他的兵力和财富来援助;但他卑鄙的退却解除了他们对他的义务;曾是他们取胜工具的武力,这时成了他们正当独立的保证和权利。阿历克修斯看来不重提他统治耶路撒冷王国的过时要求,但是西利西亚和叙利亚的边境已新被他所占有,更容易受他掌握。十字军战士的大军已被歼灭或被驱散了,安提俄克公国因博希蒙德的意外被俘而失去了首领;他为了被迫支付赎金而负了巨债;他部下的诺曼人没有足够力量来击退希腊人和突厥人的敌对行动。
“博希蒙德在困境中抱了宏大的决心,让他的同族人可靠的坦克雷德来保卫安提俄克,武装西方的军队以击败拜占庭帝国,并实行承袭他父亲奎斯卡德的遗训和先例所定下的计划。他的上船是秘密的;如果我们可以相信安娜公主的故事,那么他是密藏在棺材里渡过敌海的。(安娜·科穆宁娜还说,为了装得像样,棺材里还放了一只死鸡;她很奇怪这野蛮人怎么忍受这密封的腐烂气味。拉丁人并不知道这个荒唐的故事。)但是博希蒙德回到法国所受的接待,因为群众的喝彩和同国王的女儿结婚,损害了他的尊严;他的回国是光荣的,因为当世最勇敢的人都被罗致在他老练的指挥之下;他率领从欧洲最远各地征集来的5 000匹战马和4万步兵,重渡了亚得里亚海,都拉索的实力和阿历克修斯的谨慎,饥馑的流行和严冬的迫近,使他的野心勃勃的希望失去了把握,有些贪财的同盟者也被引诱离开了他的麾下。最后订立和约,暂时解除了希腊人的恐惧。”
我们之所以用这些篇幅来叙述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是因为它彻底展示了所有这些远征的性质。拉丁和拜占庭两种体系之间斗争的实质愈来愈明显地暴露了出来。1101年来了增援部队,威尼斯和热那亚两个重商主义共和国的舰队在里面起了重大的作用,耶路撒冷王国的势力也因之而扩展了。
1147年出现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康拉德三世和法兰西国王路易都参加了。这是比前一次规模更大而成就和热忱远逊于前一次的远征。它是因为1144年埃德萨被穆斯林攻陷而挑起的。有一支德意志人的大军不去圣地,转而攻击和降服了易北河以东仍信异教的汶德人。教皇同意了把这件事也算作远征,佛兰芒人和英格兰人的队伍攻占了里斯本,以奠定葡萄牙基督教王国的基础,也照样算作十字军的远征。
1169年,库尔德人冒险家名叫萨拉丁的成了埃及的统治者,这时在埃及的逊尼派乘什叶派邪说的衰落而复兴起来。这个萨拉丁重新集合了埃及和巴格达的兵力,宣讲一次杰哈德,一场“圣战”,即一切穆斯林反抗基督徒,反抗十字军的战争。这次“圣战”所激起的伊斯兰教中的热情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在基督教世界所激起的热情几乎相等。它这时成了十字军战士对抗十字军战士的事例,到了1187年,耶路撒冷又被穆斯林夺回了。
因此又激起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1189年)。这又是一次辉煌的大事,是由神圣罗马皇帝弗里德里希一世(尤以巴巴罗萨·弗里德里希而闻名)、法兰西王和英格兰王(他当时领有法兰西许多最好的省份)共同计划的。教皇在这次远征中只起了次要的作用,这也是教皇权力衰弱阶段的象征;这是十字军中最优雅、最豪侠和最传奇式的一次:使萨拉丁和英格兰的理查一世(狮心王,1189~1199年)着迷的骑士豪侠的思想,把宗教上的仇恨减弱了。爱好传奇的人正可以到这个时期的种种传奇中去领尝它的情味。这次十字军东征虽暂时挽救了安提俄克公国,但没有夺回耶路撒冷。不过,基督徒仍然据有巴勒斯坦海岸。
到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时候,这些运动的魔力和奇迹已全然熄灭了。一般人民已觉得它们索然无味。人们还继续从军远征,但只有零零落落的国王和贵族跑了回来,而且往往是在重金赎买之后才得返回的。
十字军东征的思想由于多次过分用于细节小事而贬低了价值。每当教皇与任何人争吵时,或者当他想要借海外兵力来削弱皇帝的危险攻势时,他就号召十字军,直到这个词不再存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给讨厌的战争增添情味的一种尝试。在法兰西南部有反抗异端的十字军,一次是反抗英王约翰,一次是反抗皇帝弗里德里希二世。教皇们并不理解有维护教皇职位尊严的必要。他们在基督教世界得到了道义上的优势,他们又开始把它浪费掉了。他们不但贬低了十字军东征思想的价值,而且还以把他们开除教籍,摒人们于享受一切圣礼、希望和宗教安慰之外的大权,滥用于政策的争论上的做法贻笑于人。弗里德里希二世不但受到了十字军的征讨,而且还被开除了教籍,不过对他并没有明显的损害。1239年,他又被开除了教籍,到1245年英诺森四世又重申了这项判决。
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大部分根本没有到达圣地。这次十字军东征,从威尼斯出发(1202年),攻占了萨拉,在君士坦丁堡扎营(1203年),最后在1204年猛攻该城。老实说,这是一次对拜占庭帝国的合力进攻。威尼斯占领了该帝国的大部分海岸和岛屿,拉丁人弗朗德勒的鲍德温在君士坦丁堡被立为皇帝。拉丁教会和希腊教会被宣布重新统一,拉丁诸帝从l204到1261年以征服者的资格统治了君士坦丁堡。
1212年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即儿童十字军东征。十字军再也不能影响健全成年人的激情,这时又在法兰西南部和罗讷河流域的儿童中间传布开了。成千上万的法兰西儿童向马赛行进,他们这时被贩奴商诱骗上船,把他们卖到埃及去做奴隶。莱茵兰的儿童徒步走到意大利,许多在路上死去,后来就在那里分散了。
教皇英诺森三世竭力利用了这件稀奇的事情。他说:“就是这些儿童们真给我们丢脸。”他设法煽动起第五次十字军东征的热情。这次十字军东征的目的在于征服埃及,因为耶路撒冷这时是在埃及苏丹的掌握之中,十字军在不光荣地退出了它一度占领过的达米埃塔之后,残军在1221年回来了,带着耶路撒冷真十字架的遗物作为胜利者的一种聊以自慰的东西。我们讲过在穆罕默德时代以前这件可贵遗物的早期奇险经历,当时它曾被科斯洛埃斯二世带到了忒西丰,又被皇帝赫拉克利乌斯拿了回来。不过,真十字架的残片自海伦娜太后(君士坦丁大帝的母亲)时代以来,一直是在罗马城S.克罗齐-因-哲鲁萨棱谟教堂里,相信当她去圣地朝拜期间曾受到默示,在幻境中看到了这真十字架隐藏的地方。
吉本说:“真十字架是委托耶路撒冷主教保管的,在复活节的礼拜日庄严地把它展示在人民面前;只有他才有权把这个十字架的一些碎片赐给朝圣者来满足他们好奇的虔诚,他们把这些碎片盛在金匣或宝石盒里,兴高采烈地各自带回国去。但这种有利可图的小买卖必定很快就会消亡,为方便起见就假定这神奇的木制十字架具有一种神秘的发育生长的力量,尽管它的木质不断削减,但仍能永保原体而无所损坏。”
第六次十字军东征(1228年)是近乎荒唐的一次十字军东征。皇帝弗里德里希二世答应亲自远征,却没有实行他的誓言。他佯装出征的样子,又返回了。他大概对十字军东征的单纯思想感到厌烦。但他的誓言已是他取得教皇英诺森三世支持而被选为皇帝的成交条件的一部分。尽管他使教皇理解到如果他当上皇帝他就不会去占领意大利南部的土地,他还是忙于改组西西里王国的政府;教皇急于要打发他去圣地借以阻止他巩固领土的进程。教皇根本不希望弗里德里希二世或任何德意志皇帝驻在意大利,因为他自己就想统治意大利。由于弗里德里希二世仍在推诿,教皇格列高利九世就把他开除出教籍,宣布了一次讨伐他的十字军东征,侵入了他的意大利领土(1228年)。于是这个皇帝就率领一支队伍航行到了圣地。他在那里同埃及苏丹会谈(弗里德里希二世精通六种语言,包括阿拉伯语);这两个彬彬有礼的人似乎对宗教都抱有怀疑态度,交换了一种气味相投的见解,用世俗精神来讨论教皇,考虑到蒙古人的向西突进对双方都有威胁,最后同意签订了协约,并将耶路撒冷王国的一部分让给弗里德里希。
这个以私人条约构成的十字军,的确是一种新的十字军。因为这个使人惊异的东征人物已被开除教籍,他不得不在耶路撒冷举行完全是世俗的加冕礼,在一座空无教士的教堂里,自己从圣坛取下王冠戴上。大概也没有人引他去看看圣地,的确这些圣地不久就被耶路撒冷大主教下禁令封闭了,显然,这种情形与第一次十字军的血战猛攻在精神上是全然不同的。甚至连600年前奥马尔哈里发访问时所受到的友好待遇也没有得到。
弗里德里希二世几乎单骑走出耶路撒冷,从这次不具浪漫色彩的胜利中回到了意大利,极其迅速地把那里的一些事务整顿好,把教皇军队逐出境外,迫使教皇解除把他逐出教会的命令(1230年)。这第六次十字军的确不但证明这次十字军东征的荒谬绝伦,也证明教皇的开除教籍令的荒谬绝伦。我们将在以后一节中谈到弗里德里希二世,因为他很能代表正在进入欧洲事务中某些新的力量。
1244年,基督徒又失掉了耶路撒冷,那是他们企图阴谋反对埃及苏丹时被他很容易地夺去了。这件事又激起了第七次十字军东征,即法兰西王圣路易(路易九世)的十字军东征,他在埃及被俘了,1250年才赎了回来。直到1918年耶路撒冷落入英法和印度部队混合军的手里,该城才再次从穆斯林掌握中摆脱出来。
此外还有一次值得注意的十字军,就是这个路易九世远征到了突尼斯,他在那里得了疟疾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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