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 Heaven and Earth》剧情介绍与影评
《天与地 Heaven and Earth》剧情介绍与影评
1993 彩色片 145分钟
美国华纳兄弟影片公司摄制
导演:奥立弗·斯通 编剧:奥立弗·斯通(根据越南女作家陈黎丽《当天地易位之时》和《战争的孩子,和平的母亲》两部自传体小说改编) 摄影:罗伯特·理查森 主要演员:汤米李·琼斯(饰史蒂文) 黎氏侠(饰冯黎丽) 陈冲(饰母亲) 吴英海(饰父亲)
《天与地》剧照
《天与地》剧情简介
越南中部蚬港附近一个叫基立的风景优美的小村庄,这里住着一户姓冯的人家,冯黎丽是冯家七个孩子中的第六个。冯家祖祖辈辈住在这个村子里,感受天地父母的保护。他们勤于耕作,相信自己的衣食和太平受到神像和祖先的护佑。他们的稻田靠近坟场,认为灵魂透过土地渗进稻米里,后人吃饭时就可以分享祖先的灵魂。劳作之余,他们虔诚地拜佛,供奉祖先。全家人围坐一起吃饭,唱歌,其乐融融。
1953年夏天,法国人来到基立,他们烧毁村子和庄稼。冯家和村民们像千百年来一样重建家园,在金色的稻田里,他们享受着丰收的喜悦,黎丽也在劳动中长成了漂亮的大姑娘。1963年,越共第一次来到基立,其中有些人是为了对付法国人,但大部分是来自北方的移民。黎丽的哥哥亚邦向村民宣讲,越南是统一的国家,不能分为南北两个政府,为保卫自由和统一,要起来斗争。黎丽和村民们为之振奋。黎丽的哥哥亚邦、弟弟亚修在母亲的支持下,跟随越共一起去了河内。弟弟亚修还没有成亲,他经常护着黎丽,姐弟俩感情最好,亚修走时,姐弟俩依依不舍。黎丽的父亲说,自由从来就不是赐予的,是争取来的,冯家的祖先都是这样做的。
美国顾问和美伪政府军来到村里,他们修筑工事抵挡越共。南方政府领袖吴庭艳是美国盟友,是天主教徒,村民们不信任他。他们认为北方的胡志明反抗日本人和法国人,热爱越南,是爱国者。白天政府派教师来给孩子们上课,教育他们要反对越共,晚上孩子们一起玩耍时,其中也有越共。越共宣传人对国土要有义务,只有战斗或战死才不会辱没国家。北方移民和越共与基立村人一起生活,赢得了村民们的支持。冯家两个儿子参加人民军,冯家上下都支持北方的民族统一政策。黎丽为越共放哨、做眼线,帮助他们打击政府军。她的行动被发现了,政府军抓住黎丽,把她当作越共女干部来审问。政府军用鞭子抽她,给她一次次上电刑,问她参加过几场战斗,军阶是什么,黎丽没有求饶。政府军把黎丽和另外两名女犯绑到一根水泥桩上,把蜂蜜涂在她们脚上和腿上,再在上面放上黑蚂蚁,不一会儿,黑蚂蚁爬了满脚满腿,痛痒钻心。一名政府军又在每个姑娘的领口里塞进一条蛇,以此种刑法逼她们就范。女孩子们惊恐万状,政府军哈哈大笑。在极端疼痛和恐惧面前,黎丽的眼前出现了弟弟亚修在战场上坚强的面孔和佛祖慈祥的面容,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黎丽的母亲用女儿的嫁妆买通政府军官释放了她,村民们怀疑黎丽的父亲与政府军勾勾搭搭,越共怀疑黎丽出卖了他们,将她带到挖好的坟墓前让她说出事情的真相。在这种形式的逼供下,黎丽眼前出现了慈爱的爸爸和妈妈,她不再害怕,坦言告诉他们是妈妈买通看守的军官。审问她的越共十分生气,其中一个强暴了她,还威胁她不要讲出去。黎丽痛不欲生,她不明白这是否是越共对她的惩罚,但自此离开了基立村。
黎丽和母亲一起来到西贡,西贡的车水马龙让她眼花缭乱,姐姐亚喜给她们在一个富人家找了帮佣的工作,妈妈做粗活,黎丽给主人家带孩子。主人家的老爷安看上了年轻的黎丽,黎丽也喜欢文雅和善的老爷,他们发生了恋情,黎丽很快就怀孕了。母亲带她去堕胎,但怎么也堕不下来。莲太太发现此事后十分生气,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母亲回了基立村,父亲嫌她未婚有孕不愿见她,黎丽就这样去了蚬港。
黎丽在蚬港的美军基地卖香烟、大麻维生,住在当妓女的姐姐亚金家里。一天父亲到蚬港来看她们,正碰上亚金的美军情人保罗,保罗根本不把她父亲当回事,几乎当着父亲的面就嚷嚷着和亚金上了床。黎丽心中愧疚,躲起来不敢见父亲,但父亲让姐姐转告说已经原谅了她。黎丽谴责亚金不该和入侵者睡觉,被伤心的姐姐赶了出去,无处可去的黎丽只好在美军基地捡破烂。吃尽苦头的黎丽生下一个男孩,接生婆劝她把孩子送人或杀掉,这样可以洗去耻辱,黎丽看到活泼的小生命,决定自己抚养他,给儿子起名雄。
当局介绍她去宪兵处找活儿干,一个美军接待人员答应给她安排工作,条件是与他口交。黎丽极力反抗并向宪兵处告发了他。基地一个美军找到她,让她满足两个即将返国的美国大兵的性要求,被黎丽拒绝了。美国军人对她说,这二人一直在丛林里,他们不能在回国前找妓女,怕得性病,他们只想找良家妇女,并给她400美元。看着那些足够维持她和孩子一年生活的钱,黎丽同意了。
黎丽的父亲快要死了,她回了基立村。村子里飘扬着美国国旗,美军直升机在低空盘旋,田野上跑着美军军用坦克和满载军人的卡车,携枪的美军和政府军穿梭般地跑在路上,似乎随时处于战备状态。村子里满目疮痍,遍地焦土,缺胳膊断腿的村民随处可见。黎丽在自家门口见到憔悴的母亲,母亲给她讲了父亲病倒的经过:美军到冯家要翻地下室,说里面有越共,让父亲先下去。父亲回说里面没有越共,美军就打他。他们往地下室扔手榴弹,手榴弹没爆炸,两个美军下去被炸死,他们迁怒于父亲,打他,给他后背贴上“越共”的字条,关他去坐牢。父亲挨打受气一下子就病倒了。吃了亏的越共也来找寻冯家,说冯家向美军告密,要把母亲抓走。村上人说,一位送两个儿子上前线参加抗美救国斗争的母亲会出卖祖国吗?这才幸免被抓。父亲见到心爱的女儿十分高兴,他说黎丽天生是个好妻子、好母亲,不是凶手,要忘掉心中的创伤,抚养好儿子……父亲死了,黎丽给父亲风光厚葬,守孝百天。
一年后,黎丽在蚬港韩国商店做了侍应。这时的蚬港由于战事频繁,美国驻军越来越多,美军几乎成了当地的一部分,而妓女和黑市商人也越来越多。某日,一个妓女为了骗钱,把一个叫史蒂文的美军中士介绍给黎丽后自己溜了。黎丽见状赶紧跑掉,没成想被史蒂文追到家门口,黎丽觉得史蒂文终归是被骗了钱,几番推托,还是让他进了家门。史蒂文对黎丽很有好感,可黎丽心怀戒备。说话间天下起大雨,好心的黎丽就让他留在家中避雨。半夜,睡在地上的史蒂文做起噩梦,黎丽起来照顾他,被惊醒的史蒂文对黎丽匕首相见。惊吓过后,黎丽不禁对这个身体强壮、内心虚弱的大个子美国人产生了怜悯之心,而他又极想从一个越南良家妇女那里得到慰藉,两颗备受伤害的心接近了。
第二天史蒂文带着一箱礼物来到她家,有食品、玩具,还有一对耳环。黎丽认真地告诉史蒂文她不想要男友,请他走。而史蒂文的回答颇让她感到意外,他说,他不想再漂泊下去了,他想回圣地亚哥,那儿有他的房子和家人。他与前妻的生活应作为前车之鉴,他现在想找一个东方女子做妻子,这个人就是黎丽。他许诺给她和儿子安定与自由,许诺让她儿子接受教育。史蒂文这种方式的求婚感动了黎丽,对漂泊同样感到厌倦的她接受了他。
他们在蚬港一起生活了三年,有了自己的儿子汤米,雄改名为詹米,黎丽母亲来与他们同住,帮助带孩子,史蒂文认真地尽着丈夫和父亲的责任,一家人生活得倒也融洽。史蒂文因公调到归仁,全家随他一起迁来。这时美军在南部大势已去,随时有兵败的可能。黎丽同母亲谈起去美国的事,母亲对美国和美国人很不以为然。一天,北越人民军袭击美军基地,黎丽带着孩子随其他人一起逃命,奔跑中看见直升机上的史蒂文,他把自己的位子让给黎丽和两个儿子,塞给她一封信,让她随机回美国找他的家人。没飞多远,飞机上的美军就把黎丽母子赶下飞机,她们只得随着大批作为美军家属的越南人一起逃难。负责安排美军家属的军人通知黎丽史蒂文失踪了,前途未卜的黎丽带着孩子继续逃命,正在没有着落时,突然看见史蒂文,一家人总算团聚了。
史蒂文带着黎丽和两个儿子回到美国圣地亚哥的家。史蒂文的母亲和姐姐做了丰盛的晚餐欢迎他们,吃饭时史蒂文的母亲向久别的儿子谈起他的前妻及孩子的情况,史蒂文在应答时似有保留。当史蒂文谈到他在越南的情况以及他的薪金时似乎又闪烁其词,这引起黎丽的怀疑。俩人驱车购物的路上,黎丽问起此事,史蒂文对她说,1967年他因破产去了越南,他在目前的岗位上还要干三年,之后将会有固定的高薪收入,他计划日后带黎丽回到印尼、菲律宾等远东一带安度后半生,但他拒绝回答目前工作的具体内容。
美国超市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黎丽看花了眼,两天来她体验的美国生活方式以及人们对她投来的异样目光都让她这个异乡客人感到美国和越南的不同,敏感的史蒂文安慰黎丽说,他们俩人团结起来就能战胜他们。适逢感恩节,史蒂文全家人聚在一起欢迎他的归来,席间,史蒂文向家人谈起他和黎丽相识的经过,家人认为一定是黎丽拼命追求史蒂文的,而他否定了他们对东方女子的印象。他们希望黎丽感谢他们对她的慷慨招待,史蒂文对家人说:“进了越南村庄,老夫妇会对我们说‘求求你,别杀我’。在蚬港医院门口,站着很多四肢不全的越南人,是我们把他们送进医院的,在越南美国人与越南人的伤亡比例是1:20。黎丽知道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我们不要指望给她大吃火鸡她就因此而感谢我们。”史蒂文的理解让黎丽感到安慰。
黎丽对史蒂文说她想去找份工作,想搬出去住,因为他的家人爱狗胜过爱他们的孩子。她又问起史蒂文在干什么工作,史蒂文说他只想回越南,他想念越南。在黎丽的再三追问下,史蒂文告诉她,政府规定退伍军人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而他做的是卖枪。他这个军事顾问的工作是教会别国人怎么使用武器。黎丽说怎么可以向杀害妇孺的政府销售武器?史蒂文说他们不卖,共产党就会卖。黎丽反问,美国人只会这么干吗?史蒂文说他只懂这些,至少他可以赚钱。黎丽问他听她的劝告了吗?史蒂文说是佛祖的话吗?黎丽说不止是佛祖的话,还有她的家人的生命,她的生命……俩人越说越僵,黎丽陷入痛苦的回忆中。
黎丽不顾史蒂文的反对进了工厂,她要工作还要兼任家庭主妇,詹米、汤米和在美国出生的亚伦都不和她讲越南话,他们在学校里被当作墨西哥人,这让她伤心。史蒂文不满意他在海军陆战队的工作,经常喝酒,还买了两支好枪。黎丽学会了反抗,俩人在用钱、教育孩子以及与詹米父亲通信等问题上产生分歧,史蒂文一怒之下用枪对准黎丽的后脑,黎丽觉得随时都可能被打死……狂躁过后,史蒂文一脸沮丧,他向黎丽坦白了自己的过去、内心的矛盾和恐惧……说着就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嘴,准备自杀,黎丽抱住他,俩人哭成一团,暂时的沟通过后,矛盾和争吵继续,黎丽感到她不属于这个国家,她通过律师和史蒂文离婚了。
一天,史蒂文借故去做弥撒带走他和黎丽的两个儿子,黎丽到处找也找不见。正急得要命时,姐姐亚金(她已嫁给史蒂文的同僚)打来电话,告诉黎丽史蒂文正在她家喝酒,他要带两个儿子去加拿大,孩子不愿意随他去。黎丽在电话里请求史蒂文带孩子回家来,他们一起解决问题,她重申对他的爱……听着电话另一端黎丽的陈述,史蒂文的眼睛里噙满泪花。放下电话,黎丽驱车去找史蒂文,姐姐家门口站满警察,拨开人群,黎丽看见汽车驾驶室里,脱下军装赤身露体饮弹自杀的史蒂文。
1988年,即越战结束13年后,黎丽第一次回越南祭奠父亲,看望哥哥亚邦、姐姐亚美和多年没有说过话的母亲。现在黎丽和儿子们在美国生活得很好,买了房子,有自己的资产,但没有再嫁。在西贡,现已改为胡志明市,她带詹米去见他父亲,然后回到魂牵梦萦的基立村。远远望去,村里一片葱翠,村人在种田,孩子们在河里嬉水,正是她梦中的景象。在围观她的人群中,她看见有断腿的乡民。在劫后重建的家园中,她再也找不到弟弟亚修,久别的哥哥向她叙述了这些年来家里的情况,母亲看见长大的外孙,高兴得合不拢嘴,她说现在可以去见父亲了。
晚上孩子们都入睡了,黎丽跪拜在父亲的遗像前,向他默念自己的一切。母亲对她说多年来一直思索一个问题,送亚修去当兵是对还是错呢?黎丽说当兵也是亚修的选择。母亲说亚修是为了听妈妈的话,如果黎丽也听话不去美国,那会是什么样子呢?是夜,黎丽睡在父亲的房子里,她看见了爸爸。
清晨,黎丽走上田野,她祭拜了所有在战争中亡故的村民,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家。
《天与地》影评
奥立弗·斯通拍摄《野战排》(1986)之后,于1989年根据越战退伍兵朗·科维克的自传改编拍摄了他的第二部越战影片《生逢七月四日》。《生逢七月四日》的主人公科维克出生于美国独立纪念日,他和父母颇以此为荣。成年后科维克积极报名去越南参战,他要为国家争得荣誉。科维克在海军陆战队里作战英勇,在瓜越河的一个村子里,他所在的班屠杀了整整一屋子的妇女和儿童。1986年的一次战斗中他受了伤,胸部以下完全瘫痪。当他坐着轮椅回到家乡时,并未受到期待中的欢迎。他惊异于连自己的兄弟姐妹都不认同他这种为国几乎捐躯的爱国行为,以至家中不时发生争吵。高位截瘫造成的行动不便及性功能障碍已使他十分苦恼,而家人与国人对他战争行为的不理解更令他烦躁不宁。在墨西哥疗养期间,他从那些身残志也残的荣复军人身上看到自己同他们一样的绝望的影子,他为之猛醒,回国后积极投入到反战的行列。1972年在迈阿密举行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他和战友们以亲身经历向社会大声疾呼战争的罪恶和不幸,科维克以对战争的清醒认识医治了自己心灵的创伤。
越战的经历及对战争的思考让斯通对这类题材的创作欲罢不能,1993年,斯通根据美籍越裔女作家陈氏黎丽的《当天地易位之时》和《战争的孩子,和平的母亲》两部自传体小说改编、导演了他的又一部越战片《天与地》。斯通在《野战排》中直面战争,在《生逢七月四日》中他虽然也正面表现了战场,但更多的篇幅是放在越战军人离开战场后,包括在后方医院、墨西哥荣复军人疗养院以及在美国家乡的生活状态。而《天与地》中,他是以一位越南妇女的角度来讲述战争,影片并未正面涉及战场,而是把镜头伸向战争中的南越人民的生活和遭遇,越南人眼中的美国军人,以及由战争造成的大量美军越裔家属在战时和战后的生存状态,这三部不同视角的影片构成斯通的“越战三部曲”。
“越战三部曲”的一个显著的共同之处在于,三部影片都是根据战争过来人的亲身经历改编而成,从中既可看到作为退伍军人的斯通对越战刻骨铭心的记忆,又可体会作为导演的斯通追求艺术真实的良苦用心。
《天与地》在表现战争的前提下,展示了以美国和越南为代表的东西方不同的社会背景、文化背景和思想信仰,以及这不同背景下的民族对战争的解释。
斯通给影片营造了一个十分优美祥和的环境。影片一开始让人们看到的是一处风景如画的村落,一望无边的田野生机盎然,和风徐徐,稻浪滚滚,婆娑的绿影中,掩映着古朴的民居。世代生息在这块土地上的黎民们,千百年来在天地父母的保护下,勤劳而快乐地劳作着。在这片令人不忍惊扰的祥和中,影片的故事娓娓道来。如此和平宁静的气氛,既让人产生一种神秘的遐想,又与后面战争给这块土地带来的灾难形成极大的反差。影片如此开场,不仅让生于斯、长于斯的越南儿女对这片土地怀有无尽眷恋,也表现了影片作者对这个美丽的地方遭到蹂躏的一种痛惜。
十年战乱,到1975年美军撤离西贡时,与他们有牵连的越裔家属多达数以十万计,本片的主人公冯黎丽就是其中的一个。美军进驻越南之后,她本是父母膝下的乖乖女儿,是美国政府及其支持的南方伪政权造成的越南南北两方分裂以及由此引发的战争,使得千百万像冯家这样的农耕家庭解体并因此卷入战争。黎丽生活在相对封闭的农村,从北越人来到她家乡,她的兄弟们去河内参加人民军,黎丽支持北越统一祖国的斗争、为他们收集情报,到被美伪军抓进监牢严刑逼供,被越共怀疑通敌而受辱,黎丽的无辜受害让人扼腕痛惜。之后背井离乡来到西贡帮佣,怀上老爷的孩子后被太太赶出家门,沿街叫卖糊口,独自抚养孩子,为生计向美国大兵卖身,黎丽的不幸十分令人同情。但至此,她的不幸和遭遇还未构成更深的内心冲突和唤起灵魂的觉醒。直至她结识史蒂文以为找到归宿,与他结婚生子,随他去了美国,黎丽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障碍以及她自己内心的障碍。到黎丽发现史蒂文回国后还在为军队干着销售武器的营生,她与史蒂文之间的障碍就变得不可逾越了。一种民族自尊心,一种对侵略者的敌视,让她毅然放弃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选择了独立的人格,主动地对待命运。
当黎丽在美国辛苦创业,抚养三个孩子长大成人,带他们回越南家乡寻根时,她遇到几种不同的态度:西贡(现胡志明市)的青年人向他们一行体面的美国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基立村的男女老少把他们视为奇怪而富有的外国人。哥哥亚邦虽把她当作妹妹,但不吃黎丽带回的食品,不接受她的礼物。他说,当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时,她嫁给了他们的敌人。事隔多年,很多事情已得到谅解,但黎丽不知道美国人究竟让越南人吃了多少苦。战时,他们寄希望于未来,可是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他们不断地死亡,就像大象脚下的蚂蚁。他们坚持斗争,并不是因为他们特别勇敢,而是迫于无奈,只因为了自由。因为黎丽嫁给美国人,冯家吃了很多苦,母亲年老,村里人不愿帮助她。战后亚邦回家寻找母亲时,她衣不遮体,房屋破烂,农具被偷,牲畜被杀。现在生活刚刚好转,黎丽的归家很可能造成村里人对他们另眼看待。姐姐亚美说战后重建家园时心中如同被强暴后再组成家庭的感觉。但是母亲对黎丽的归来是张开双臂迎接的,她认为战争制造了很多墓地,而墓地里是没有敌人的。她高兴地看到女儿成长的过程,从低潮到高潮,从穷到富,从悲伤到快乐,从乞丐到淑女。她认为女儿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母亲以女儿为骄傲。而黎丽对自己的总结如同她的自白:她的生活注定要界乎于南与北、东与西、和平与战争、越南与美国之间,界乎于天与地之间的命运当中。她能够做的惟有如父亲教导的那样,忘掉心中的创伤,抚养好儿子,永存于心中的应该是善良,是对祖先和家人的爱,那样才能听到心中的歌声。影片拍摄时,黎丽带着孩子定居在加州,她已经通过东西方基金会协助越南建立了几家医院,以帮助同胞促进健康。
海军陆战队中士史蒂文是斯通笔下的另一类,他不同于《野战排》和《生逢七月四日》中未脱稚气的热血青年克利斯和科维克,他在入伍前已经颇有经历,因为欠债还钱才穿上军装做了职业杀手。他的特长是使用武器和杀人,所以海军陆战队安排他的任务是执行黑色行动。这是不同于丛林战双方正面接触的一种心理战,行动多在黑夜。有时史蒂文一夜就杀死三四个人,他什么人都杀,耕田的农夫,支持越共的有钱人,都在他行动之列。他杀人手段残忍,杀死后,挖掉死者的心肝弃尸路上,让他不能去见佛祖(即灵魂不能升天),割掉死者的睾丸塞进死者嘴里,缝上嘴唇弃尸床上,然后把这些事都推到越共头上,以搅乱视听。在越南,他贩过毒,贩卖过奴隶,偷运过枪械。他杀人越有成绩,海军陆战队就越叫他去执行黑色行动。他自己感觉就像是被鲨鱼咬住一样,如果不挣扎瞬间就会被吞掉。有一次他的越南女友被人杀害,头被割下来,杀人者手段与他如出一辙。这事对他触动很大,他觉得自己已经疯魔了,他很痛苦,如同在地狱中。认识黎丽后,他想改变自己的过去,换一种活法,有一个安定的家,做个好丈夫、好父亲。可是海军陆战队“三年后付以高薪”的许诺又让他欲罢不能,他继续干着向各国卖枪,教授武器使用方法的勾当。他的双手本已沾满罪恶,旧债未了又添新债。他没有勇气正视自己的过去并与之决绝,他虽然极力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但始终未能自圆其说,残忍与懦弱,罪恶与良知吞噬着他的灵魂。斯通对他没有丝毫同情,他的下场只能是以死谢罪。
导演在影片中多次运用闪回镜头来叙述主人公的信念与信仰:黎丽被南方政府军抓去刑问,在蚂蚁在身上噬血,长虫在胸前爬行的野蛮残忍的酷刑下,黎丽眼前第一次出现弟弟亚修在战场上坚毅的面孔和佛祖慈祥的面容;越共诬陷她通敌时,面前出现慈祥的爸爸和妈妈;向两个美军出卖身体后,她流着眼泪洗澡,眼前呈现战斗中的亚修、劳作的母亲、她的第一个男人安,以及她自己躺在墓坑里被土埋住的影子;黎丽第一次同史蒂文做爱时,眼前闪过家乡绿色的田野和荒芜的土地,受伤的村民及战场上的亚修;得知史蒂文卖枪后,黎丽痛苦不堪,她看见的是火焰发射器喷出的火焰,全村人劳动,全村人逃难的场面;当史蒂文杀性大发,用枪口顶住黎丽的后脑时,黎丽眼前再次闪现火焰发射器喷射出来的火焰,自己被强暴、坐牢、挨打、受电刑,及村民被杀的场面;与史蒂文离婚后,黎丽去寺庙拜佛,大师劝导她要学会原谅,史蒂文做了很多孽,要给他赎罪的机会。救助他,也是救助自己。听着大师的教导,黎丽眼前出现她儿时和妈妈一起拜谒佛祖的情景;当史蒂文带走两个孩子,黎丽在电话中与他重温初恋的生活,哀求他把孩子留下来,画面上是他们初次相爱时的情景。影片在所有关键的地方都用闪回镜头来诉说黎丽的心声,这种只有镜语没有声音的表现方式非但不显繁复,而且准确地讲出了黎丽在每个时刻的心态和感情。这种强烈的感染力,对了解主人公的遭遇及情感历程起到语言表达所不能的效果。
影片涉及的场景尽可能地真实,尤其是炮弹炸到美军基地,黎丽带孩子出逃的一场戏。影片表现她拽着大的,抱着小的,狼狈不堪,好不容易在史蒂文的帮助下搭上飞机,又被美国军人撵了下来,他们怎么能在最后时刻让三个越南人占去三个美国人的逃命机会呢!黎丽和一大帮军人家属在临时避难所挤在一起,他们焦急地询问自己丈夫和亲人的消息,好想早一刻把他们带出越南。整场戏表现等待转移的美军及美军家属的惊恐和混乱状态是1975年美国战败时仓皇逃命的真实写照。影片表现的西贡和蚬港街景,美军基地门前妓女、黑市贩子和各色人等穿梭其间,闹闹嚷嚷,杂乱无序,真实地再现了美军占领下的越南城镇混乱的殖民地状况。
奥立弗·斯通以冯黎丽自己的旁白来结束影片:“僧人说,凡事事出有因,吃苦只会让我们接近神。软弱时教我们坚强,害怕时教我们勇敢,迷惘时教人学会聪明。放弃不应拥有的,恒久的胜利是在心中赢取的,不论是在这个国家还是那个国家。”战争已过去多年,奥立弗·斯通真的是要人们以东方人的信仰来抚平战争的伤痛吗?
不管怎样,奥立弗·斯通以他电影的方式真诚地向人们讲述了战争,他的满腔热忱,他对战争的谴责和厌恶,他的呼吁和平的愿望,都在“越战三部曲”里表现出来,人们有理由向他表示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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