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端礼门兵变显雄心
七月的故事,应从北平布政司一位小吏身上说起。
小吏名李友直,在布政司衙门做些抄抄写写的勾当。这人当年据说也颇有抱负的,头悬梁锥刺股地攻读过四书五经,平日看上去也是满腹经纶,但一至节骨眼儿上总出毛病,科考时屡屡"名落孙山"。后来好歹在布政司衙门混了这份差使儿。
李友直的口碑不错。这人最大的长处是勤谨。不管刮风下雨,即令天上下刀子,老李也是提前上班儿,从不迟到。作事一丝不苟,抄写的文牍都有山样高了,也没 听说出过错儿。张晟刚上任时,听副手介绍"老李这人还不错",他偏有逆反心理,猜忌老李与他的副手有什么道道儿,就偏把李友直调走,调到库房做了库吏。不 料没几天,那代替李友直的文吏给他闯了祸,触了霉头。在上报朝廷的一份文奏中,粗枝大叶将乌侍郎误写作鸟侍郎,在朝中传为笑话不说,还罚铜十斤。无奈何又 将李友直调回来,继续做文吏。再后来,因为一件很特殊的事,使张晟对李友直产生了极佳印象,竟至视为心腹了。
那是因为张晟有好色的毛 病,且很擅长勾搭女人。有一回,张晟正在书房与一个女人鬼混着,不料李友直一步撞进来。两人正自慌乱,而李友直却说:"你们忙着,我取了老爷的文稿便 走。"后来的事实证明,李友直一直为张晟保密,守口如瓶。张晟因此而对李友直大为欣赏。以至连在杭州买小妾的事,都让李友直帮忙策划了。
但七月五日这一天,张晟有件东西却着实不该让李友直看见。
那是朝廷来的一份密诏。密诏中一是对燕王削爵,二是令张晟、谢贵逮捕燕王府的一批官属。诏书中写到了这批官属的名字。张晟因李友直是亲信,对他不曾保密。不料李友直却暗中誊抄一份,藏于怀中,借口出恭,从厕所里逾墙而逃。
李友直跑到大街上,已是气喘吁吁。他一时雇不到轿子,正自暗暗发急,猛地看到他的邻居,豆腐坊的赵五,牵一头草驴在大街上溜,他飞步上前,夺过缰
绳说:"赵兄,权借你驴一用。"不由分说,骑上毛驴便向王府方向飞跑。赵五说:
"不行,我那驴怀了驹儿!"李友直说:"顾不得了!回头还你头金驴驹儿!"骑在驴上的李友直,早上还曾遭过浑家的奚落,骂他一辈子无能,老婆穷得眼看就 要光了屁股云云。昨天夜里张晟跟经历的夫人在树棵子里幽会时,还曾派他在外面给望风儿。这工夫儿李友直没命地拍打草驴的屁股,催驴快跑,而心里狠狠地骂着 他的浑家和张晟。那驴也很懂事儿,为了给李友直争口气。没命地奔跑。跑到端礼门时,草驴一头倒在地上,便再也没爬起来。
李友直顾不得草驴,他冲向城门,高呼:"我要见王爷!我要……"门官见他不过是个皂隶,"咄"地声横刀拦住。把他押至签押房,叫他老实呆着,等长史司的人来问明白了,再放他进去。
那已是傍晚时分,长史葛诚眼看就要下班,忽听端礼门上报说布政司衙门来了一名皂隶,口口声声要见王爷,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他心里立时就打个"格楞",便决定亲自去见这位皂隶。
葛诚来到端礼门签押房,他首先验看了李友直腰间戴的锡牌,搞清了李友直的身份,然后问他有何事要见王爷。李友直刚要说"我是来送密诏的",话到嘴边又咽 了回去。他不是冒失人,知道这话不是随便可以跟人说的,便按住卜卜跳的胸膛,反问葛诚是何人。葛诚说我是王府的长史,乃王爷的心腹。你有何事尽可跟我说 的。
李友直下意识地按了按藏密件的地方。他眨了眨眼说:"还请大人带小人去见王爷吧,小人必是见了王爷才说!"葛诚笑道:"莫说你个 小小皂隶,就是布政使张大人来,也未必能见得上王爷呢!"李友直说:"那也得看是何事。这事干系重大,又十万火急,请大人不可再耽误工夫了!"葛诚听李友 直这么说,就越发不想放他进去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朝廷的"内应","内应"就是要在这关键时候为朝廷办事儿。说真的,若不是碍着签押房人来人往, 他真想卡着这名小吏的喉咙,逼他吐出机密来。然而想来想去,担心旁边的人怀疑,也只好带这小吏进府。
那时候天已完全黑下来。他们一开始还能碰到几个人,渐渐地越走越僻静,几乎见不到人影了。李友直这是头一回进王府,不晓得哪是什么殿,哪是什么门,更不可能晓得王爷住在哪里。拐角抹角地只见高墙老树,重檐兽脊,三转两转竟
迷了方向,见月芽儿已是挂在了北面天上。李友直就头皮一阵阵发炸,他的手又下意识地捂住藏密件的地方。
葛诚的心里也很紧张。他故意放慢脚步,思忖着该如何对付这小吏。他身上带有匕首,完全可以将这小吏杀死;却又怕被人撞见……怎么办?必须快做决断,否则 也许就来不及了。此时恰好转到一排库房处,四周静悄悄的。既没有灯光,也不见了月亮。葛诚终于狠了狠心,将手探人怀中,触到了匕首的柄部……但事情就有那 么巧,此时忽然附近传来了脚步声和咳嗽声。接着便听有人喝问:
"什么人?"随之又是"嚓"、"嚓"的抽刀声。
葛诚慌忙将匕首藏好,硬着头皮迎上去。近前一看,原来是朱能,后面跟了几名校尉。他暗暗叫苦,只好自认倒霉。因这些日子风声太紧,燕王的护卫由朱能负责,连他这个做长史的,想见王爷一面也须先过朱能这一关了。
"哦,原来是葛长史呀!"朱能看清了葛诚,又指着李友直问:"此是何人?"
"大人,我要见王爷!有机密大事禀报!"李友直高喊着。
"完了!"葛诚在心里长叹一声。他只好把李友直交给朱能。眼睁睁地看着朱能带了李友直,拐过这栋库房,走向通往存心殿的正道儿。
李友直被带进存心殿时,燕王正斜躺在床榻上,盖了锦被,伪装着病态。李友直向他跪拜后,他懒洋洋地问:"你来找我,究竟何事呀?"李友直说:"我是给大 王送朝廷密诏来的!"朱能便从李友直手中接过密诏,转呈燕王。燕王见是折叠的一张纸,已被汗水溻透,刚刚一揭,便撕去了一角。耐着性子又轻轻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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