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为何与学生反目成仇?揭秘明代的师生关系
中国传统社会中的师生关系如何?是否也有师生反目的情况出现?
明代科举中的座主、门生关系
古代科举,读书人唯一的出路就是考试做官。这种晋升的台阶,也逐渐催生出一种特殊的师生关系——座主与门生。所谓座主,指的是科举考试中录取考生的主考官,而座主们则称这些弟子为门生。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尊师重道”的传统,而对于座主,则更为尊重。科举本身有很大的偶然性,一旦金榜题名,决定了考生一生的前途。正如明代一位状元所言:“饮水则思源,依木则思荫;一冠、一组,安所非老师赐也!”
士子们自然对座主感恩戴德,一旦高中,在科举考试放榜后,门生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向座主投“门生刺”,并“拜谒”和“贽见”(执持礼物以求见)座主,以确认座主、门生关系。
这还只是开始,门生们会经常登堂、贽见老师,除了这些人情往来,还要为老师结集出书,自觉地靠拢,在官场惟老师马首是瞻。老师生前要为其奔走效力,死后也要为其治丧,撰写纪念诗文,并照顾其家属。
而身为老师的座主对门生也会投桃报李,极尽照顾之能事,比如优先提拔门生,积极扩大他们的政治影响力。门生犯错,也会尽力助其开脱罪责。
师生之礼之所以成为明代公认的亲密关系,因座主不惟是老师,他们更是科举新鲜人的仕途引路人。通常担任科举考试主考官的,都是内阁重臣,能够与这样的重臣攀上关系,是很多士人求之不得的。
座主与门生既是施恩与报恩的关系,同时又构成利益共同体。对于门生而言,朝中有人好做官,老师的提点和照顾对他们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人脉资源。对座主来说,爱护和提拔门生,也就是在培养自己的政治势力。所以门生们对座主除了感情上的师生关系,更多的是身为利益共同体的自觉。
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也有座主和门生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反目成仇的。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张居正。
张老师自从隆庆年间成为内阁首辅,后来又得李太后和万历皇帝信任,先后执掌大明政权达十年之久,可谓明朝有史以来最有权力的首辅,没想到在他身上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学生弹劾老师的丑闻。
第一个弹劾他的正是他的门生刘台,此人是隆庆五年的进士,张居正是那年的主考官,两人是实打实的师生关系。张居正对刘台有恩,本身是他的座主不说,在刘台中进士后只做了两年刑部主事的情况下,就提拔他做监察御史,巡按辽东。
这样的际遇,是很多人一生都难得的机会。刘台对张居正自然是感恩戴德,但在他担任监察御史期间却出了一桩事,当时的辽东总兵李成梁在对蒙古的战斗中取得大捷。
李成梁也是张居正信任的边臣,刘台大概是邀功心切,抢先把这件事上奏了朝廷。但是按照制度,奏捷本应该是总兵和巡抚联名上奏,刘台身为巡按,根本没有上奏的权力。
奏捷邀功,虽然不是大事,但按例应该降谪。按说以张居正当时的权力,是可以照顾一下门生,把这事压下来,但他大概想敲打一下这个弟子,就请旨予以申斥。
没想到刘台反而不干了,他愤懑难平,在万历四年上了一道奏章,做了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直接撕破脸皮,公然弹劾自己的老师张居正。
张居正故居
在这份奏章里,刘台列举了老师的七大罪状:一是驱逐高拱示威,又遗书市德,使朝廷无礼于旧臣;二是违反祖制,赠成国公朱希忠以王爵;三是任用张四维、张瀚等亲信;四是威福自用,目无朝廷,朝臣畏居正者甚于畏陛下;五是利用考成法,挟制六部;六是摧折言官,仇视正直之士;七是以权谋私,夺辽王府地,为子弟谋乡试,在江陵造豪宅,接受武臣贿赂。
俗话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克”,这七条罪状,件件戳到了张居正的痛处。由于刘台的特殊身份,更增加了这次弹劾罪状的可信度。
刘台在奏折中甚至指出,张居正“辅政未几,即富甲全楚,何由致之?宫室舆马姬妾,奉御同于王者,又何由致之”?这种隐指张居正有不臣之心的诛心之语,可见必欲置张居正于死地而后快。
利益维系的师生共同体
张居正当然更是震怒不已,最令他愤怒的是“二百年来无门生劾师长者”,大明开国二百年,从未出现的学生弹劾老师的事情,居然落到自己头上。所以他当庭向万历皇帝提出辞呈,“计惟一去谢之”。
张首辅感情激动,当场伏地大哭,以至于万历皇帝亲自下御座搀扶他,再三慰留。张居正才勉强答应,但是依然杜门不出、不理朝政。
万历皇帝一看事情不可了结,立即派司礼太监孙隆带着自己的手谕亲自押解刘台回京,把他下诏狱,廷杖一百,并充军流放。
张居正此时表面上做足文章,上疏为刘台求救,求皇帝把他废为庶民。但是背地里,却对他深恨不已。有人看出张首辅的真实心思,暗地里又罗织罪名,诬告刘台,终于把他流放广西,连他父亲和弟弟都不能幸免。
然而这事并不算完,张居正此举非但没有震慑住反对者,反而在自己的门生中引起轩然大波。就在刘台弹劾他的第二年,张居正因为父亲病逝,按例应当丁忧守孝三年,但他恋栈不去,便使人上疏奏请,让皇帝以夺情的名义挽留自己。
很多反对派都以此事上疏弹劾张居正,首先发难的人正好是他的门生——吴中行和赵用贤。他们与刘台一样,同是隆庆五年的进士,二人相隔一天,先后弹劾自己的老师。
张居正后院失火,勃然大怒,对两个学生施以廷杖,吴中行当场几乎被打死,被人用布拖出长安门,赵用贤则被打得腿肉溃烂,“肉溃落如掌”。此事之后,两人成为正直的典范,“直声震天下”,博取了极高的声望。张居正却对他们恨之入骨,直到万历九年,还指示对自己两位学生特殊照顾,永不叙用。
廷杖由锦衣卫行刑
万历十年,张居正病逝,戏剧性的是,刘台与他在同一天死在流放地。张居正死后,很快遭到弹劾,万历皇帝下诏查抄张家。张任用的官员或被革职,或遭杀身之祸,吴中行和赵用贤却先后被平反,为这段曲折的师徒关系画上一个句号。
不过,刘台、吴中行、赵用贤之所以敢为天下先,弹劾自己的老师,其实也是担心张居正行事过于跋扈,树敌太广,担心他政治生命终结之后,被政敌反扑,成为权力的牺牲品,所以早早与老师划清了界限。
古人讲“天地君亲师”,人世间,除了君王和父母,最受尊敬的就是老师,然而在座主与门生关系中,也是以利相交,张居正师生终不免相残,可见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再亲密的关系也得让步。
后记:在现代社会,还要用“断绝师生关系”这种复古的词汇,背后的逻辑正是学术圈长期“近亲繁殖”形成的“学术血亲”纽带,彭的做法固然不可取,但有意的固化这种师徒关系,恐怕也并不是学术之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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