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从军征》鉴赏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饴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鉴赏】:
本篇在《乐府诗集》中属《横吹曲辞·梁鼓角横吹曲》,题为《紫骝马歌辞》。郭茂倩在题解中引《古今乐录》之语,称此诗为“古辞”。据吴兢《乐府古题要解》云:《紫骝马》曲为“后代所加”(卷上)。看来,本诗产生较早,而入乐则是较晚的事情。因此在有些诗歌选本(如《古诗归》、《古诗源》等)中,本诗的归类属于“古诗”,而不属“乐府”。不过,既然它后来被乐府所收,我们就有理由将它看作一首乐府古辞,理由正如《江南》、《乌生八九子》、《白头吟》等许多作品起先也只是一种“街陌谣讴”,后来被乐府机关采录才有乐府诗歌之名,区别只在本诗从产生至入乐的问隔时间较长,但是这对确定作品是否属于乐府并无实质的意义。
《十五从军征》通过一位少小离家从征、暮年始得解甲归里、却又无家可归的老军人的悲惨遭遇,有力地揭露了封建社会兵役制度的残酷,诗歌主人公的悲哀和痛苦正是这种兵役制度带给广大人民的深重苦难的一个缩影。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封建统治者对服兵役年龄一般都有规定,如《汉仪注》云:“民年二十三为正(“正”指正丁,是青年开始给国家任徭役的法定年龄,引者按),一岁为卫士,一岁为材官骑士,习射御骑驰战阵。”又云:“年五十六衰老,乃得免为庶民,就田里。”这是汉初的情况。景帝二年,“令天下男子二十始傅”。服役年龄较汉初又提前了三年,从二十岁开始。以后这一般成为定制。但是事实上,条文宣称与实际执行两者之间存在甚大的距离。本诗男主人公从十五岁开始服兵役,直到八十岁才恢复庶民身份,服役期长达六十五年之久,这虽然可能有文学夸张的成分,但也比较真实地反映了当时人民承担的超限度的徭役。
诗人没有去重现这位战士初离家乡、告别亲人时的幽怨悲愁,也没有去描摹他在长期服役中经受的种种艰难和痛苦,而是集中写他回家以后庭园已荒、家人已亡的悲惨的现实和深重的孤独,然而从“始得归”一语中,我们正可体味出他对长期从军生活的厌恶,也不难感受到他对终于能够回到久别的故乡所产生的一丝快慰。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这是一句带有期待意图的问语,说明问话者对部分亲人的变故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仍旧抱着与在世的家人团聚的愿望。“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这是乡里人的回答。答话全然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家人居然已经全部去世,无一幸存,等待他的只是一群松柏掩映的坟冢。
家人既然已经亡故,庭园的荒芜也成为必然。他步履维艰地来到故址,触目所见几乎是一片废墟。“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这些残破荒凉的景状说明,家园的主人去世已有相当长的时间。
在这荡然不存一物的断垣残壁之内,自然不可能想望它会留有一颗粮食,于是,刚回到家的老兵即刻面临着生存的危机。他只好采集一些野谷和野菜,权作饭羹,聊以充饥。他多么想亲手给家人端上一碗饭菜,哪怕是眼下这种劣质的饭菜,以略表自己的思念之情。可是,亲人却都已离开了人世,再也不能接受他的情意。想到这些痛心之处,他站起身来,孤独地立到门口,东向而泣(亲人的坟墓落在家的东面)。
本诗对当时的兵役制度带有强烈的义愤,但它在表现手法上并不是直接发表议论,而是着重去反映人物家庭的命运和抒发人的内心感情。使控诉、批判这些理性的因素自然地包涵在诗歌的人物形象和生活图景之中,这往往是一些叙事性强的汉乐府共同的艺术特征。
在汉乐府中,本诗的押韵已属比较规范,基本做到了通篇用韵,读来流畅。有人认为其中“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二语不入韵,显出乐府民歌押韵比较自由的特点。其实古韵的“微”与“庚”相通,不是出韵。诗中不避重复之词,如“阿谁”、“持作”都是两次出现,却并无单调之感,这也反映出本诗古朴的风范。
这首乐府诗对后人诗歌创作产生过一定影响,如杜甫著名的《无家别》,在主题的确定和细节的描写两方面都带有脱胎于本诗的明显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