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丹青引》鉴赏

【原文】：

将军魏武之子孙，于今为庶为清门。英雄割据虽已矣，文采风流今尚存。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无过王右军。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开元之中常引见，承恩数上南薰殿。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先帝御马玉花骢，画工如山貌不同。是日牵来赤墀下，迥立阊阖生长风。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淡经营中。须臾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玉花却在御榻上，榻上庭前屹相向。至尊含笑催赐金，圉人太仆皆惆怅。弟子韩斡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斡唯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将军善画盖有神，偶逢佳士亦写真。即今飘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途穷反遭俗眼白，世上未有如公贫。但看古来盛名下，终日坎缠其身。

【原文作者】：杜甫

【原文出处】：据原刊本《杜少陵集详注》

【鉴赏】：

这首诗咏曹霸所画的马。曹霸是曹操后代。米芾《画史》记有曹霸《九马图》。《广川画跋》记有曹霸《照夜白图》、《汗血马图》。元汤垕《画鉴》说他见过曹霸四幅真迹：《奚官试马图》、《调马图》、《槽马图》、《人马图》(即《照夜白图》)。杜甫喜欢写咏马的诗，《丹青引》是写得最好的一篇。诗中写文采风流的曹霸身世以及他的得意时和失意时，抒发了时代兴亡盛衰的感慨，其中也寓有杜甫自己对身世遭遇所含有的辛酸。

诗以换韵分，可分为五段，韵平仄相间，极尽抑扬顿挫的情致。“将军”八句写曹霸身世。其中“英雄割据”、“文采风流”两句，既切合史实，又对仗精工自然。杜甫善于剪裁，从“学书初学卫夫人，但恨无过王右军”两句是说一定要自有专长，马上转到“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将曹霸以画著称的专长，与不求富贵的品格都在这两句诗中写尽，简洁而内容丰富。曹霸的身世，跟杜甫颇有相似之处。杜甫祖先杜预，才兼文武；曾祖杜审言，在武则天时曾官膳部员外郎，同时又是诗人；杜甫本人也仕途坎坷，曾因房琯事触怒肃宗而获罪受贬等，所以在写曹霸时，把自己的身世己感深深融入了对曹霸的评介中，苍凉沉挚，感人肺腑。接着便写曹霸的画。“开元”八句写曹霸最早以画功臣图著称。杜甫突出写开元之初，玄宗图治，让曹霸重画功臣图像，赞美了画家艺术的不凡，而藏在深层的意蕴，就是缅怀开元之治。继而，用“先帝”八句写曹霸的绝技——画马。画马有形似、神似，画工虽然多，但都不及曹霸。太宗爱马，玄宗也爱马，“玉花骢”是玄宗所养的骏马。诗写画马这一天，牵马到殿下，皇帝命曹霸展拂绢帛作画，曹霸匠心独运，一会儿，画出了栩栩如生的骏马，把古今马的凡俗品格洗刷一空。《广川画跋》说，曹霸画的马，不拘形似，而求神似。因而，下面的“玉花”八句就此作评价。曹霸画的马与真马“相向”而立，竟然难以分别，使驭马人和掌马的太仆寺卿都因所画的马乱真入迷，获得了“至尊含笑催赐金”的嘉奖。杨妃入宫后，就所爱不同了，曹霸弟子韩斡画的马，以今存的画来验证，却是久离战场的肥马，不再有久经征战的骨相。这分明是反映了玄宗向享乐忘战转变，所以他所喜爱的马向膘肥转化。本段本为曹将军画马作评价，但加韩斡一笔，可以看出诗人是有寓意的。所以结尾一段，“将军”八句进一步赞美曹霸的品格，写他失意后不因贫贱易节，并对他的际遇寄以无限同情。

这首诗，既写了曹霸的身世，又写了他的高超的画技，从而凸现了他的崇高品格。这是一篇为品格高尚的画人作评传的诗篇。诗人运用了记叙、描写、议论、抒情相结合的手法，把这篇评传写得富有诗情画意。全诗层次井然，不乏寓意。自“将军魏武之子孙”句起寓有兴亡感。写曹将军作画的层次、变化，具有深沉的盛衰感。杜甫是借曹将军事抒发了自己的心怀。所以王嗣爽在《杜臆》中说：“盛名之下，坎缠身，此亦借曹以自喻其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