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弗·埃·西兰佩)
病中的老庄园主一直放心不下的也正是这件事。他几番将玛尔塔叫来,要她保证在分家时锯木厂一定要按实估价。玛尔塔不悦地说,首先她没要求搞这个把戏,其次她可以去向伊达·库尔马拉说明事实真相,而后废除同伊瓦利之间的买卖关系。
“你尚未成年,这笔买卖是我决定的,”父亲说。
“既然如此,你自己决定好啦,何必找我噜苏呢!”
这场谈话是在老庄园主还没有出现死的征兆时进行的,同时被老头子叫去谈话的还有老大马尔蒂,但马尔蒂只和他扯些庄稼以及邻居们在干些什么活之类的事。老头子对马尔蒂很了解,知道他压根儿不会给他出什么主意。可是谈话总不能老沉默下去。有次眼看又要冷场了,老头子开口道:
“这笔财产看来是丢定啦。”
“是这样的。”
“你知道他还往马尔蒂拉家去吗?”
“好象有时还去。”
老头子听后又陷入沉思之中:哪怕伊瓦利一个子儿得不着,这笔财产也得设法传下去。是否可以让律师想想办法,宣布伊瓦利破产……而那个孩子自然……哎……这个该诅咒的念头多骇人听闻呀!这不等于将伊瓦利彻底毁啦!不,绝不能那样做……可我已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啦。那个女人将分得一份,这是多么巨大的一笔钱啊!而且一直要支付到孩子长大成人……哦……我不中用了……快死了,但即使活着又有什么办法呢?
“假如那个孩子死了呢……”
当皮埃蒂莱老庄园主脑际闪现出这一线希望时,显得异乎寻常的镇静,他不由得对内心深处产生的念头发出会心的微笑。他似乎试了一下,希望那个全家谁也没见过的孩子死去,但同时又紧紧拽住这个希望的缰绳,万一希望落空就随时抽回。
室外麻鹬已叫了,从窗扉洞开的堂屋传来咕咕的叫换声,由此可以想到,牲口厩的门也开了,上好笼套的牲口正在往外走……一个失去希望的人,面对这一片充满生机的景象,心头是多么凄凉可怕!
皮埃蒂莱庄园的女主人是个虔诚的教徒,但她的脑袋又小又胖,动不动就发困,只要一听事情与己无关,马上就打瞌睡。哪怕说的是信仰上帝死后入天堂的事或有关混合饲料含脂率的问题,她听上三分钟,准打哈欠,假如谈话人不有意停顿一下使她惊醒,她甚至会呼呼地睡过去。
现在又出现这样的情景。五月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年青的传道师——老牧师刚刚去世,他临时代理牧师的工作——极力要求皮埃蒂莱老庄园主说出必要的真心话,以便给他吃圣餐。当代理牧师冗长而耐心地解释为什么非这样不可时,疲惫不堪的女主人又甜蜜地睡着了。后来代理牧师向庄园主提了一个问题,对方迟迟不回答,于是突然出现了一阵难堪的冷场,这一下女主人醒了。
“我不能将上帝的圣餐给这位老人,”代理牧师说。
“哎,这可是他一再要求和期望的,请牧师给他吧,对牧师的辛苦我们会酬谢的。”
“上帝会酬谢的,尊敬的女主人!可这位老人现在不懂得圣餐的意义,他连仪式都做不了。”
“当然能……这维梯,你说行吗?”
庄园主做了一个起身的手势,但牧师赶紧制止说:“圣餐不是可以枕着安安稳稳睡大觉的枕头,也不能当吃的……”
“要是老牧师活着,决不会发生这种事的,”女主人哭丧着脸道,说罢放声哭了起来,哭声中还时而夹着尖刻的咒骂,时而夹着委屈的泣诉……“假如要求不行,咱们堂堂正正地花钱还不行吗,何况……”突然在这号泣声中加入青年牧师朗朗的、慷慨激昂的祈祷声。他恳求上帝瞧瞧这些在痛苦中呻吟的罪孽深重的子民,“让他们张开眼睛看看,您的宽宥不是尘世金钱能买到的……主啊,请您拯救我……您的仆人经验不足,请给我指出一条该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