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桧(井上靖)
战前,木贺在北京,千田在新加坡,逢坂在神户,远山在东京。四个人各自散落在地图上的某一点,托战败的福,他们在战后又集中到东京来了。
木贺现在是建筑工程师,他设计的图纸,颇有点独特风格,目前在银座(5)开了一家小小的办事处,客户总算不曾断过。四个人中间,干得最不错的是逢坂,他现在是逢坂产业社社长,今晚这个集会还是在木贺这位不速之客去社长室,拜见逢坂的时候谈起的。
当时逢坂说:
“由我来办一桌吧。”
“那就太好了。不管怎么说,千田是个没有声名的画家,过日子聊以糊口。远山呢,在一个小演出公司当个计划主任,聚餐的费用同我一样拮据。你来请客吧,我们都承你款待了。”木贺说。
“请客就请客。”逢坂接口说道。
“摆什么臭架子!可说来也真是不可思议。”
“怎么啦?”
“喏,我,恐怕其他几位也一样,都一直认为你这个人是与钱财无缘的。我们有眼无珠哪。”
“这倒真是有点滑稽。”
“顺便邀一下阿田吧。”
“阿田!”逢坂血色很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复杂的表情,有点惊慌失措。
“就是光村田鹤子呀。”
“你知道她的住址?”
“交给我来办吧。虽然不曾遇见过,但调查她住址的线索,还是有的。”
“她日子过得怎么样?”
“田鹤子夫人嘛。”
“谁的——”
“这可不知道。一点不知道,大体上就是那么个情况。她是那么——”
“才貌双全呀。”
“是啊。”
两个人不禁发笑了。这种微笑的含意只有他俩心中有数。“行啊,一定邀请她来。”
于是木贺担当了干事的角色,向三个朋友和光村田鹤子发出了集会的通知。
远山和千田等得不耐烦了,便互相斟着酒对饮起来。就在这时只听得:
“迟到了,对不起,对不起。”
是逢坂擦着汗进来了。他在四个人中间一直是最笨拙,最丑的,但他不幸又是个天生的大好人。反正他时常被蹉跎青春和亵渎才气的人们另眼相看。可是在今天的集会上,却唯有他幸运地属于不必为钱发愁的人。
“今天,阿田大概也要来。”逢坂说道。
“啊,阿田!”千田悠闲地衔着香烟,脸上露出无限感慨的神色,要是在十五年前,他要抱紧脑袋仰脸朝天了。
“她近况如何?”远山的语调虽平静,但他放下杯子,眼光顿时象凝视远处似的清澄冷澈。
“详情尚不清楚,大概成了夫人了。”
“那也是正常的嘛,当时她是十九、二十岁,现在该有三十五了。当了夫人什么的,也不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吧。”千田说。
远山接口说道:
“又不是我们中间那一个人的妻子,我们大家都太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