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宣子做出了哪些贡献?韩宣子为何受到郑国诸氏尊敬?
韩宣子与夏王朝的祭祀
周成王灭唐国后,在此地封了一族之大叔,并在星宿领域从属于参宿。但是如果仅把这点作为问题讨论,韩氏为何拥有统治夏王朝故地的正当理由还是不清楚。后来韩宣子听从了子产的建议,到夏王朝的郊外进行了祭祀,晋侯的病不久就痊愈了。
《左传》中,韩氏受到了特别的对待。《左传》中一般称代表晋国血亲一族的人物为"某子",下文中会出现的"韩子"一词就意味着《左传》认为韩宣子是整个春秋时代韩氏的代表人物。
郑子产聘于晋。晋侯疾,韩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晋侯)寝疾,于今三月矣,并走群望,有加而无瘳。今梦黄熊入于寝门,其何厉鬼也?"对曰:"以君之明,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晋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也乎?"韩子祀夏郊,晋侯有间,赐子产莒之二方鼎。
鲧是传说中夏王朝开朝之君大禹的父亲,因此夏王朝、商王朝、周王朝三代都祭祀鲧。而韩宣子祭祀鲧以后,晋侯的病情就开始好转了。
关于晋侯的病,前文的《昭公元年》一节已有介绍。他生病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山川星辰的众神所致。君子原本应节制自身以使气充足,不应让自己气不充足而使身体变弱。但晋侯因为自己的"气"淤积于一处而生病。原本女官应该避免同姓女子,却娶了四位同姓妻妾。在夏王朝故地的郊外进行祭祀的也是旁系的韩宣子,而非这个已初见亡国之兆的晋国君主。韩宣子祭祀鲧以后,晋国君主的病也好了。
通过描述祭祀夏王朝与韩宣子之间的关系,古人巧妙地将韩氏将来必会匡复夏王朝的含义表达了出来。这里面也包含了晋所得之汾水流域也是韩的正当统治范围这一主张。
正如前文所述,在这里我们能隐约看到夏王朝的统治地域范围。虽然这只是战国时代《左传》的认识,仅能看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书中也的确提到了夏王朝的地点所在。
《左传》中也可见"夏墟"(定公四年)一词。据说这里是晋国第一位君主唐叔虞受封所得之地。这里是夏王朝古都遗迹。河南省安阳是"殷墟"所在之处,这点已由甲骨文记载得到确认。虽然与此相似的"夏墟"的位置还未得到确认,但在《左传》中确实有"夏墟"的记载。
夏墟包含了晋所继承的汾水、洮水一带,是唐叔虞受封立国之地。并且,晋的登场被描述成继承夏王朝故地的历史产物。
另外,有种说法认为唐叔虞被分封之地可在现在的太原附近找到。关于这种说法,我们在前文介绍的《左传·昭公元年》一节中已见"太原"一词,有人就认为这个词与山西"太原"(《左传》中为"晋阳")有关。可是,西周时代的晋国君主墓葬多是从山西省曲村出土的,因此"太原说"就显得有些牵强。所以我们不妨这么考虑,即现在我们讨论的故事是以晋侯墓出土的曲村以及后来晋都所在的侯马附近(《左传》中所言之"绛"地)为舞台,构想出了一个"夏墟"。
在《左传·昭公元年》中有关于"夏郊"(夏王朝的郊外)的记载。在春秋时代,山西一带被模糊地设定为"夏",其郊区叫做"夏郊"。这一带恐怕也是韩氏统治的地区,因此韩宣子才能立即起身祭祀于"夏郊"。
韩宣子为郑国诸氏所尊敬
《左传》特别留心的问题除了夏王朝故地的继承问题,还有商王朝故地的继承问题。关于夏王朝,前文的说明中已经得出答案了。说到商王朝的故地,我们就不得不讨论一下韩氏,特别是韩宣子。
战国时代史书中有一种共同的"形式",即必然有一个被置于政治中心位置的人物及辅佐他的圣人形成一个组合,而在史实的汪洋中,这个辅佐者总会重复一些重要的发言。《左传》中被置于政治中心地位的就是前文提过的韩宣子。韩宣子的子孙后来自称为王,就是与韩宣子同用"宣"字的"宣惠王"。像"宣"这类字的使用方法,古人还是非常讲究的。
《左传》中常常成为话题的是郑国的子产。在《左传》中,子产被定位为辅佐韩宣子的圣人。
春秋时代的郑国与同时代的晋国是两个不同的国家。因此作为历史事实而言,作为晋国臣子的韩宣子与作为郑国臣子的子产,他们的关系如果不是某年某地"同釜而食"(例如两人同时外派到周王朝为官,交情匪浅),或如果两人不是亲戚关系,则《左传》中所示的二人关系则难以成立。但实际书中假设的二人关系并不是那么密切。
尽管如此,读完《左传》后大家都会发现一个问题,即子产到处发表人物评论,且言辞犀利,却不知为何唯独对韩宣子特别照顾,百般褒扬。前文已经向各位介绍了《左传》中有不少将韩氏置于特别地位的"形式"。子产对韩宣子特别关照,这也是《左传》中所设计的"形式"之一。子产发表的评价多数都是《左传》编者所为,并非史实。
子产所在的是春秋时代的郑国,与同时代的晋国是两个不同的国家,但是到了战国时代却成了韩国的都城。春秋时代晋国的大家族中,韩氏、赵氏、魏氏不断壮大,到了战国时代后便三家分晋,各自为政,形成了三个独立的领土国家。三家之中,韩氏最终灭郑,定都于郑。
因此现在我们讨论的这段故事中设定了一个特别的舞台。即在未来将成为韩国都城的郑地上,洞悉未来的圣人子产特别关照韩王祖先韩宣子。这就是《左传》所创造的"形式"。
韩王祖先韩宣子与郑国子产,这二人编织的对话中出现了许多预兆,而历史便是应验这些预兆而发展的。这种设计,为的就是让人们清楚韩王是作为至高无上的正统权力者而出现的。
那么商王朝之故地由谁来继承?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在《左传》设计的韩宣子与子产的组合中。
《左传·昭公十六年》的一节
《左传·昭公十六年》中的一节讲到了郑国大夫都特别尊敬韩宣子。这一节大概可以分为三段。第一段讲的是韩宣子作为晋国使者,来到郑国。需要注意的地方是平时只会批判他人的郑国子产在这里对韩宣子表达了敬意。
三月,晋韩起(韩宣子)聘于郑,郑伯(郑国君主)享之。子产戒曰:"苟有位于朝,无有不共恪。"孔张后至,立于客间。执政御之,适客后。又御之,适县间。客从而笑之。事毕,富子谏曰:"夫大国之人,不可不慎也,几为之笑而不陵我?我皆有礼,夫犹鄙我。国而无礼,何以求荣?孔张失位,吾子之耻也。"子产怒曰:"发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颇类,狱之放纷,会朝之不敬,使命之不听,取陵于大国,罢民而无功,罪及而弗知,侨(我)之耻也。孔张,君之昆孙,子孔之后也,执政之嗣也,为嗣大夫,承命以使,周于诸侯,国人所尊,诸侯所知。立于朝而祀于家,有禄于国,有赋于军,丧祭有职,受脤、归脤,其祭在庙,已有著位,在位数世,世守其业,而忘其所,侨焉得耻之?辟邪之人而皆及执政,是先王无刑罚也。子宁以他规我。"
第二段的话题是围绕韩宣子的玉环展开的。不知为何韩宣子有一个玉环,而与之成双成对的另一个玉环现在商(商为殷之自称,而周称之为殷)之遗族手中,他们想把这两个玉环合二为一。最后的结论是为时尚早。
宣子有环,有一在郑商。宣子谒诸郑伯,子产弗与,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子大叔、子羽谓子产曰:"韩子亦无几求,晋国亦未可以贰。晋国、韩子,不可偷也。若属有谗人交斗其间,鬼神而助之,以兴其凶怒,悔之何及?吾子何爱于一(个玉)环,其以取憎于大国也,盍求而与之?"子产曰:"吾非偷晋而有二心,将终事之,是以弗与,忠信故也。侨闻君子非无贿之难,立而无令名之患。侨闻为国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难,无礼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国之人,令于小国,而皆获其求,将何以给之?一共一否,为罪滋大。大国之求,无礼以斥之,何餍之有?吾且为鄙邑(穷乡僻壤),则失位矣。若韩子(韩宣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贪淫甚矣,独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韩子成贪,将焉用之?且吾以玉贾罪,不亦锐乎?"韩子买诸贾人,既成贾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子产)。"韩子请诸子产曰:"日起请夫环,执政弗义,弗敢复也。今买诸商人,商人曰,必以闻,敢以为请。"子产对曰:"昔我先君桓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藿,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毋或匄夺。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恃此质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来辱,而谓敝邑(我国)强夺商人,是教弊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诸侯,必不为也。若大国令,而共无艺,郑,鄙邑也,亦弗为也。侨若献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韩子辞玉,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辞之。"
第三段的内容是郑国的圣人们异口同声地大肆赞扬韩宣子。郑国圣人向来喜欢说人坏话,可是这里却是个特例。
夏四月,郑六卿饯宣子于郊。宣子曰:"二三君子请皆赋,起亦以知郑志。"子齹赋《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吾有望矣。"子产赋郑之《羔裘》。宣子曰:"起不堪也。"子大叔赋《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勤子至于他人乎?"子大叔拜。宣子曰:"善哉,子之言是!不有是事,其能终乎?"子游赋《风雨》,子旗赋《有女同车》,子柳赋《萚兮》。宣子喜曰:"郑其庶乎!二三君子以君命贶起,赋不出郑志,皆昵燕好也。二三君子,数世之主也,可以无惧矣。"宣子皆献马焉,而赋《我将》。子产拜,使五卿皆拜,曰:"吾子靖乱,敢不拜德?"宣子私觐于子产以玉与马,曰:"子命起舍夫玉,是赐我玉而免吾死也,敢藉手以拜?"
商朝故地统治的正当性
第一段中描写了郑国子产对韩宣子表达了极其崇高的敬意。接下来第二段话题围绕玉环展开,韩宣子所持玉环与殷人所持玉环原本是成双成对的。对话中暗示这两个玉环迟早会合二为一的。最后的结论是目前还不能合二为一,为时尚早。郑后来成了韩的都城。这就意味着还需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将郑并入韩的疆土。郑成了韩的都城后,殷人所持的玉环自然也就是韩人的囊中之物了。这段话用很含蓄委婉的表达方法来通过郑所继承的殷人之物,来证明韩国对殷之故地的统治具有正当性。
《左传》中有许多篇幅都在力图证明韩对商朝故地之统治的正当性。这里所引用的一节是最能让大家看清楚问题的所在。
第三段中讲的是郑国的六位圣人都对韩宣子赞不绝口。
这段文字特别从《诗经》各国国风中选取了郑风六首进行介绍。但是以"郑风"的形式直接记录在文中的只有与子产相关的部分,而总结其他几首的时候采取了"郑志"的形式。六位圣人的诗都是为赞美韩宣子之事而唱。
第一段讲的是宴请韩宣子的宴会场景中有人行为失礼。但是韩宣子展示了其宽大的胸怀,表示对此毫不在意。
第二段中围绕玉环的话题,子产对韩宣子进行教谕,韩宣子对此表示感谢。这里用了"韩子"来表示韩宣子。这个词在《左传》中属于韩宣子的专属叫法。这样就形成一个有趣的构图,即韩宣子作为"韩子"代表韩氏历代宗主,而圣人郑国子产对其说教。这里就创造了一个"韩子"由圣人子产培育而成的"形式"。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周初的故事,即周成王由周公旦培育而成王的"形式"。
那些赠与"韩子"期待之诗的六个郑人都被韩宣子称为"君子"。《左传》中曾明确定义"君子"为能洞悉未来、高瞻远瞩之士。因此,事情就变成了能够洞悉未来的"君子"都对"韩子"交口称赞。
正如前文所述,子产及其他君子在谈论其他氏族时非常尖刻,他们极少称赞他人,有时即便有些溢美之词,也是看似赞美实为贬低。唯独对韩宣子赞美有加。这也是《左传》中创造出的一种"形式"。
例如《左传》同一年的一节中有以下记载:"九月,大雩,旱也。郑大旱,使屠击、祝款、竖柎有事于桑山。斩其木,不雨。子产曰:‘有事于山,蓺山林也,而斩其木,其罪大矣。’夺之官邑。"顺便一提,这段讲的其实是惩罚对韩宣子不敬者。
这里需要大家注意的一点,即殷之故地是包含了郑在内的有限的一片地域。正如前文所述,殷商之地是属于天的一部分—心宿管辖。既然心宿在天上是有限的区域,那么殷之故地自然也只能是相应的有限区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