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投奔师兄去
王诩回到了卫国，就在卫国首都楚丘不远的鬼谷山开门收徒，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头叫做鬼谷子。
子夏的关门弟子收徒弟，这个消息迅速在楚丘城内传开，于是，前来报名者云集。一来，王诩大名鼎鼎；二来，谁不知道如今的天下各国中“子夏系”风头正劲，不靠别的，就靠着同门师兄弟帮衬，混口饭吃的地方还是不少的。
不过，来报名者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原来，王诩收徒，绝不是有钱就能来读的。
“就你这样的资质，就别浪费我时间了。”基本上，王诩跟报名者聊上几句，就毫不客气地打发走人了。
王诩要的是什么样的弟子？具有军事天分的。
王诩的意思，一是要培养几个出色的兵家给吴起看看，要出这口气。二是当今天下战争不断，学点兵法，毕业之后也容易找工作。
整来整去，三个月时间过去，王诩也就招了两名弟子。这两名弟子一个叫做庞涓，祖上是洛邑人，如今已经移民魏国；一个叫做孙宾，齐国人。
难道，这两人都是千里迢迢来到鬼谷山来投奔鬼谷子的？当然不是。这两人原本就在楚丘学习，听说鬼谷子这里招生，这才跳槽前来。
其实，在鬼谷子眼中，庞涓和孙宾两人的天资也就是马马虎虎，勉强合格。不过庞涓高大雄壮，孙宾与孙武同族，有些兵法的底子，算是为两人加了些分。
第二年，楚国传来消息，说是吴起被杀。鬼谷子惊出一身冷汗，心说自己这算因祸得福，要是当初吴起留下自己，估计现在也没命了。
又过了十九年，魏国传来消息，公叔痤去世。
这一年，是魏惠侯九年，公元前361年。
三
“涓，你可以出师了。”鬼谷子对庞涓说。
庞涓早就在等这句话，二十年哪，跟老师学了二十年，人生有多少个二十年呢？庞涓早就想下山了，可是每次都被老师阻止。
“老师，那弟子告辞了。”庞涓连铺盖卷都不想要了，转头就要走。
可是，还没迈步出去，庞涓觉得不对了。学了二十年，就这么走了？去哪里？干什么？老师总该给个说法吧？
“老师，弟子该去哪里？”庞涓问。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鬼谷子说。二十年过去了，他看上去还是六十多岁，一点没显老。
庞涓明白，老师是要自己回魏国去。
“那，老师有没有书信让弟子带给师伯的？”庞涓吞吞吐吐地问，意思是老师您有没有给我写封推荐信什么的。
“师伯？”
“啊，对啊，魏国相国公叔痤啊。”
“公叔痤已经死了，刚死的。”鬼谷子冷冷地说。他讨厌公叔痤这个名字。
可是，庞涓没有看出老师脸上的不悦，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望：“啊？这……”
“这什么？正是因为公叔痤死了，我才让你下山。”
“为什么？”
“涓，你不要以为师兄弟是靠得住的，那只是传说。师兄弟之间，更多的还是嫉贤妒能，明争暗斗。公叔痤如果能帮你，早年就能帮我了。为师告诉你，自己有才能，不必靠师兄；自己有才能，不能靠师兄。”鬼谷子激动之下，索性将自己当年在吴起和公叔痤那里所受到的冷遇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庞涓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二十年来，老师与他的同门师兄们既没有书信往来，也极少提起，“老师说得对。”
说得对是说得对，可是回到魏国该怎么办呢？
“涓，你不用担心。魏国地处四战之地，连年征战不断，可是真正能够带兵打仗的将军并不多，公叔痤一死，恐怕魏侯做梦也在找寻良将，以你的才干学识，在魏国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整个天下，怕也只有宾能够少胜你一筹了。”鬼谷子为庞涓打气，将他排为天下第二。
就这样，庞涓离开了鬼谷山，回到了阔别二十年的魏国。
公叔痤一死，魏惠侯失去了主心骨。
谁来接任相国？魏惠侯实在是没有人选来接替公孙痤的相国职位，不过这不算是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可以兼任。或者话说回来，他可以把管理国家这件事情自己亲自来做。
可是，让他头疼的是再也没有公叔痤这样出色的军事家了。魏国要称霸，要扩张，谁来领军打仗？
就在这个时候，庞涓来了。
庞涓以公叔痤师侄的名义求见魏惠侯，立即得到召见。
“先生何以教我？”魏惠侯如此开场。
庞涓学了二十年的兵法，各种兵书战册倒背如流，行军布阵如数家珍。当时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滔滔不绝绵延不断，一转眼三个时辰过去，听得魏惠侯瞠目结舌。
对的话要说给对的人。
“就是你了，就是你了。”魏惠侯兴奋得像猴子看到了香蕉，熊猫遇上了竹林。
魏惠侯当即任命庞涓为将军。
“唉，公叔痤这个老糊涂啊，放着这么能干的师侄不引荐给我，给我推荐公孙鞅那样的人。”魏惠侯感慨。
魏惠侯不知道，庞涓也就是会打仗，而商鞅会变法。
魏惠侯是个喜欢打仗的人，魏国很多卿大夫也是喜欢打仗的人。不过在公叔痤执政的这些年头，公叔痤在竭力避免战争。如今，公叔痤去世了，魏惠侯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使用武力了。
“庞将军，先打谁？”魏惠侯迫不及待地问。他谁都想打，因为环顾四周就没有朋友，都是敌人。
“主公，打仗这事就像生孩子，急不得。过去这些年魏国少有用兵，训练和装备上都有问题。所以，想要用兵，必先练兵。”庞涓不缓不急地说。这时候，不能急，一来显示出大将风度，二来争取时间，先摸清楚朝内朝外的情况再说。
“好，那就练兵。”
从那时候开始，魏国进入练兵模式。
这个时候，庞涓想起了老师。他决定派人给老师送信，顺便送些钱财，他知道老师在山里的日子过得不是那么富裕。
自从庞涓回魏国之后，鬼谷子非常牵挂，倒不是牵挂庞涓这个人，而是牵挂这件事。自己培养了二十年的人，究竟是学有所成还是荒废时光。
终于，就在庞涓离开三个月之后，庞涓派的人来到了。
“什么，当上魏国的将军了？”鬼谷子听到消息，是一阵兴奋。
“是吗？师兄太牛了！”孙宾听说了，也是一阵兴奋。
“看见没，学到真本事，走遍天下都不怕。”鬼谷子很得意地对孙宾说，炫耀自己的教学成就。
庞涓派来的人很快走了，可是，孙宾有些待不住了。
庞涓和孙宾师兄弟两个性格完全不同，庞涓性格外向好动，孙宾性格内向好静。所以平时庞涓只对兵法感兴趣，还练习各种兵器以及单兵作战。而孙宾不同，除了兵法，他对于各种治国的知识都感兴趣，平时也能静下心来思考。
庞涓走后，虽然孙宾比较好静，可是毕竟少了一个朝夕相处的师兄，一下子太静，难免感到孤独。所以，一个人的时候，也在想着是不是该下山了。
如今庞涓在魏国受到重用的消息传来，孙宾就彻底坐不住了。一开始没敢对老师说，可是过了一阵，就再也忍不住，终于向老师提出来了。
“老师，我想下山了。”
“下山吧，要是老师再年轻几岁，老师也想下山了。”出乎孙宾的意料，鬼谷子竟然没有挽留，而是支持。“那，你准备去哪里啊？”
“老师觉得呢？”孙宾问。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鬼谷子的意思，是要孙宾回到齐国去。
鬼谷子的话是有道理的，他游历天下，发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譬如庞涓生性好斗，崇尚武力，这是魏国人的特点。而孙宾性格比较悠闲，遇事能忍则忍，这是齐国人的特点。所以，孙宾回到齐国或许更好。
可是，孙宾这个时候只想去魏国，与师兄一同打拼。
“老师，我想去魏国。”孙宾说。
“想让你师兄帮你？”鬼谷子问，见孙宾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宾啊，老师早就告诉过你们，师兄弟是靠不住的。”
“不会的，师兄和我关系很好啊。”
“那，你就试试吧。”鬼谷子知道拦不住孙宾，索性不再去说。内心里，他也希望庞涓能够关照自己的师弟。
就这样，孙宾告别了老师，高高兴兴前往魏国去了。
四
师兄弟相见，都非常高兴。
庞涓专门设宴招待孙宾，把自己的儿子、侄子等等都叫来相见。
“哎哟，没见嫂子啊。”孙宾脱口问，他知道庞涓的老婆很漂亮。
“唉。”庞涓叹了一口气，喝一口酒，“嫂子？我这一走二十年，谁还给你守着啊？嫂子早就成了别人的老婆了。”
提起伤心事，庞涓索性将心中的苦水尽情地倒了出来。
原来，二十年前，庞涓新婚燕尔，娶了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刚一开始，老婆看他健壮英俊，倒也喜欢。可是没过多久，老婆就开始嫌家里穷了，总说隔壁老王如何有本事挣钱，人家老婆过得如何滋润。
庞涓被老婆说得心慌意乱，索性一咬牙，出门学艺，原想着学个一两年回来，谁知道这一去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回来，爹娘都走了，老婆改嫁了隔壁老王。等到庞涓回来，家里破败得只有老鼠了。
可是自从自己当上将军之后，前妻就找上门来，还带着一个儿子，说这是他的儿子。
“到底是不是我儿子，我也不知道。”庞涓低声对孙宾说，尽量不让儿子听见，“管他的，就算是吧。”
孙宾忍不住看看庞涓的儿子，眉眼之间倒有几分像庞涓，但是又不完全像。
“别人只看见你现在风光了，却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吃了多少苦啊。”孙宾感慨，想想自己也是二十年时光这么过去，也不知道值还是不值。
师兄弟两个喝了一夜的酒，一会高兴一会悲哀。
“兄弟，你的前程包在师兄身上，就这几天，我就安排你去见魏侯，也弄个将军当当，哈哈哈哈。”庞涓当场拍了胸脯。
“我跟着师兄就好。”孙宾十分高兴。
庞涓是个说话算数的人，三天之后就禀明了魏惠侯，说是自己的师弟孙宾希望见见大王，共同为魏国的霸业奋斗。
“好啊。”魏惠侯当即答应了，约了三天后见。
回到家里，庞涓将好消息告诉了孙宾。
“多谢师兄了。”
“咱们师兄弟的，客气什么？”
从学问上讲，孙宾在庞涓之上。可是说到口才，孙宾就差了一些。考虑到这点，庞涓觉得应该先给师弟演练一番。
于是，师兄弟两个进行了一场模拟的见魏侯。
庞涓有过见魏侯的经验，因此充当魏侯的角色。
“先生何以教我？”庞涓正襟危坐，学着魏惠侯的口吻问。
“兵法云，国虽强，好战必亡。”孙宾开始了，可是这一开始，就让庞涓皱了皱眉头。
孙宾并没有注意到庞涓的表情，而是按着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谈。
“魏国四战之地，北有赵南有楚，西边是秦国，东边是齐国，里面还包着一个韩国，可以说诸强环伺。魏国虽强，也难敌五国夹击。因此，休兵止战，修好邻国，等待时机，从某一个方向突破，才是当务之急。”孙宾从战略的高度来解释魏国当前的问题，可以说十分恰当，而这也恰恰与公叔痤的策略相同。
等到孙宾一通鸿篇大论说完，再看庞涓，已经是一脸的不高兴。
“宾啊，你这些话虽然不是没有道理，可是若是这个国家不打仗了，要我们干什么？兄弟，咱们学兵法的，吃的就是战争饭啊。”庞涓说出了自己不高兴的原因，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
“可是，频繁用兵，对国家不利啊。”
“可是什么？有我们在，无往而不胜，担心什么？”
“可是，战争拼的是国力啊。”
“魏侯就是想要战争，你却告诉他不要战争，这不是没病找病吗？”
“可是，我们不能只管眼前啊。”
“眼前都没有，谈什么未来？你说不要用兵，明天冒出个人说用兵正是时候，你说魏侯会用谁？”
“老师说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老师还说过，卖什么，吆喝什么。”
……
师兄弟两个争论起来，都不能说服对方。
类似这样的争论，在鬼谷山的时候也经常进行，最终都是鬼谷子给出正确答案作为终结。通常，孙宾获胜的机会多一些。
所以，对于这次争论，孙宾并没有当回事。内心里，他还是决定按照师兄的意见修改自己的说辞，先获得魏侯的认可再说。
可是，在庞涓的心里，却不是这么想。
这次争论让庞涓回想起在鬼谷山的诸次争论，虽然师兄弟之间的争论并不影响感情，可是还是让庞涓明白师弟比自己更有才能。
不过，真正让庞涓不安的是这一次争论的内容。从内心里，庞涓也并非不认同孙宾的观点。可是问题在于，自己学兵法就是为了打仗，自己能当上将军，也是因为魏惠侯要自己领兵打仗。如果孙宾的话打动了魏惠侯，那么自己这个将军的价值就要大打折扣，甚至可能连将军也当不成。
“那，我这二十年不是太冤枉了？”庞涓自问。
夜早已经黑得不像样子了，孤灯之下，庞涓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将军，快来睡吧，人家要要嘛。”小妾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分外地动听。
自从庞涓当上将军之后，许多人前来攀亲，于是庞涓一口气娶了三个老婆，个个如花似玉。
小妾撩开了被子，等着庞涓过来。
看着小妾白嫩嫩的身体，庞涓的内心一阵翻滚。
“好容易得来的，我不能失去。”庞涓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