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大成求援
就在檀台大功告成的第二天的早上，庞涓率领七万魏军主力从邺地出发，渡过漳河，进入赵国。赵国边防部队完全没有防备，被魏军打得稀里哗啦。获胜的魏军马不停蹄，一路北上，到傍晚时分，已经抵达邯郸。
尽管赵成侯已经知道魏国人将要进攻赵国，但是没有想到庞涓会发动突然袭击，此时已经无法组织军队进行抗击，唯一能做的就是关上城门，拼死守城。
奔波了一天的魏军并没有攻城，在庞涓看来，能够将邯郸包围就已经是大功告成。当晚，魏军包围邯郸。
第二天，庞涓围而不攻，然后派兵扫清魏国到邯郸的道路，保证给养。
从这架势看，魏国人要打持久战。
魏军包围邯郸的的消息传回大梁，魏惠侯大喜过望：“奶奶个熊的，当年包围老子，现在老子包围你。”
赵成侯则是另一种心情，原本赵国并非不能对抗魏国，可是如今公卿们都被围在邯郸城里，是完全没有机会组织军队抗击魏国人了。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求援。
赵成侯派出使者扮成百姓混出城，分别前往韩国、楚国和齐国求援去了。
十二
大成午装扮成孕妇模样出了邯郸城。魏军尽管围了城，可是要收买人心，因此百姓出入并不阻拦。就这样，假孕妇大成午混出包围圈，扔掉怀里的枕头，雇了一辆车，直奔韩国而去。
到了新郑，大成午急忙求见韩昭侯。韩昭侯已经得知魏军包围邯郸的消息，正在心神不定，听说大成午来了，急忙召见。
“主公，救命啊，魏国人包围了邯郸，赵国危在旦夕啊。”见到韩昭侯，大成午就像失散多年的儿子见到了腰缠万贯的亲爹一样。
“慢着慢着，别急别急，你怎么头上还插着一朵花呢？”韩昭侯原本很严肃，可是看到大成午的造型，禁不住想笑。
“嗨，那什么，那不是假扮孕妇才混出包围圈嘛！”大成午没有心思去笑，一把扯下头上的花。
是救，还是不救？韩昭侯心中有点纠结。
救吧，得罪魏国。得罪了魏国，肯定没什么好日子过。
不救吧，魏国灭了赵国，接下来肯定就是灭韩国。何况，每次向人家赵国求救，人家都二话不说，直接答应。
韩昭侯一时没有想好，于是只能先玩一下外交辞令了：“啊，大成先生，韩国与赵国利益一致，还有祖传的友谊。因此，韩国无条件支持赵国人民为了国家主权、领土完整所做的努力。韩国也呼吁相关国家在维护地区稳定上要保持克制，不要做亲痛仇快的事情。总之，大成先生远道而来，先去国宾馆洗个澡换身衣服，吃顿饱饭，再睡一觉。啊，身体是自己的，有些事情不要太急。”一通套话打发走了大成午。大成午知道这是拖延之词，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得回去等消息了。
打发了大成午，韩昭侯立即派人去请相国申不害前来商量。
申不害早就知道庞涓包围了邯郸，也已经听说大成午扮成孕妇来到了韩国，甚至听说韩昭侯已经将他打发回了国宾馆。
申不害在韩昭侯身边安排卧底，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掌握韩昭侯的动态和想法，自己好去迎合。
韩昭侯派来请申不害的人就是申不害的卧底，他将韩昭侯与大成午之间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申不害。现在，申不害知道了一切，却只有一点不能确认：韩昭侯的内心，到底是想救还是不想救？
带着这个疑问，申不害来见韩昭侯。
对于申不害来说，救有救的做法，不救有不救的说法，救与不救没啥区别，问题在于，要让自己的想法与韩昭侯一致。
见到申不害，韩昭侯将自己与大成午见面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申不害心想这还没有我的卧底说得详细呢。
“那，主公的意思是，救？还是不救？”申不害问。只要韩昭侯说救，他就拿出一套救的方案来；只要韩昭侯说不救，他就拿出一套不救的理由来，随附敷衍大成午的一套说辞。
“嗨，我要是知道还找你来干啥？”韩昭侯出了一口粗气，有点不满意地看了申不害一眼，“救呢？得罪魏国。不救呢？人家去年刚答应过救咱们，而且，赵国要是完蛋了，咱们也没好日子过。”
韩昭侯的顾虑，其实也是申不害的顾虑。不过，再有顾虑，决策总是要做的。问题是，话说到这个程度上，申不害没办法再逼韩昭侯表态。
申不害想了想，想到了办法：“主公考虑得真周到啊，这样的大事，确实不能鲁莽作出决定。”
“是啊。”韩昭侯被拍了一下马屁，心情好一点。
“那这样吧，兹事体大，主公容我回去认真权衡一下得失利弊，然后再做决定未迟。”申不害上一句话做了铺垫，这句话可以顺理成章把事情拖一下。
韩昭侯点点头，算是同意。
申不害回到家中，立即派人分头邀请赵卓、韩晃两人前来。
这是两个什么人？赵卓是赵家宗族，现在在韩国担任大夫。韩晃是韩家的公族，也是韩国的大夫。两个人和申不害的关系还不错，平时还一块探讨学问什么的，也都希望借助申不害的力量继续升官发财。
赵卓先到了，因为申不害先请的他。
“卓啊，知道你的祖国被魏国人包围了吗？”申不害劈头就这一句。
“知道啊。”赵卓有点愁眉苦脸。
“知道大成午来求救了吗？”
“不知道啊。”
“知道主公还在犹豫救不救吗？”
“不知道啊。”
“你看看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
“我，我就是不知道啊。”
“卓啊，我教你一个办法，等会我去见主公，你呢，稍晚一点进去，向主公进言救赵国。一来，显示你是个身在外国不忘祖国的人；二来，显示你为主公分忧的精神；三来，展示一下你的口才和能力。啊，别总说我不给你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自己把握啊。”
“多谢相国。”赵卓十分感激。
于是，申不害让赵卓先回去想想怎么说，到时申不害派人通知他什么时候去见韩昭侯。
赵卓走了。
韩晃来了。
“魏国人包围了邯郸，大成午已经前来求救，主公的意思，似乎想要救，可是又有点犹豫。”申不害直接把话说完了，对韩晃，他不用煽情。
韩晃是个著名的胆小鬼，人称韩怕怕。对于魏国，他一向是怕得要命。
“那什么，千万不能救啊，那不是惹火烧身吗？魏国实力那么强，咱们惹不起啊，惹火了魏国，不打赵国了，来打韩国了，那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啊。”果然如申不害所料，韩晃是坚决反对救赵国的。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稍等我要去见主公。你稍后到，把你的想法说给主公听。”申不害说。
“好，好。”
申不害来见韩昭侯，落座之后，刚说了几句废话，韩晃就来了。
“韩大夫，什么事？”韩昭侯问。
“主公，我听说大成午来了，要我们救赵国。主公啊，千万不能救啊。”韩晃开门见山地说，偷眼看看申不害，以为他跟自己的意见一致。
申不害假装思考，假装根本没有看见韩晃。
“为什么？”韩昭侯问。
韩晃讲了一大堆魏国如何强大，如何惹不起的理由等等。
“韩晃，如果这次我们不救赵国，下次赵国恐怕也就不会救我们。到时候，我们一个朋友也没有，怎么混呢？做人，不能这样吧？”韩昭侯训斥韩晃，让他走了。
韩晃刚走，赵卓来了。
“主公，要救赵国啊。”赵卓也是急匆匆地说。他也看了申不害一眼，申不害也假装没有看到他。
“为什么？”韩昭侯问。
赵卓倒是比韩晃准备得更充分一点，从人品到国格，从当前利益到长远发展，总之，从能想到的各个方面去论证应该出兵救援赵国。
韩昭侯耐心地听完，叹了一口气：“唉，你说的寡人又何尝不知道呢，可是，魏国如此强大，我怕招惹不起啊。你先下去吧，容寡人从长计议。”
赵卓走了。
申不害心里已经有了底。
通过韩昭侯对韩晃和赵卓的态度来看，他是真的想救，只是有些担心招惹魏国。如果不救，在他心里一定是个结，早晚要拿出来说事。所以，救是一定要救。至于怎么救，那是另一回事。
“主公，依我看，援救赵国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申不害大义凛然地说。
果然，韩昭侯眼前一亮，遇上知音的感觉。
“相国，得罪魏国怎么办？”韩昭侯问。他只是想得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主公，咱们的目的不就是要解邯郸之围吗？那不一定要跟魏国人真的开战啊。一方面，咱们可以派出使者前往魏国劝说他们退兵，另一方面，咱们可以陈兵边界，做出出兵的架势，逼迫魏国从邯郸撤军。就算哪一天魏国人来质问我们，我们也可以辩解啊。”申不害说。他的意思，就是答应赵国人出兵救援，但是实际上，也就是做做样子。
“好主意。”韩昭侯高兴起来，大声地称赞申不害，“相国，你真是怂人中的战斗机啊。”
话不是这么说，可是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申不害笑了。
申不害设宴招待了大成午，既算接风，也算送行。
“大成啊，这一次为了出兵援救赵国，我可是不遗余力啊。”酒过三巡，申不害开始自我表扬。
“那是那是，多亏了相国啊，赵国人民忘不了韩侯和相国的恩情啊。”大成午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他想的是：奶奶的，去年魏国人打你们的时候，你们向赵国求援，我们答应得可比你们爽快多了。
心里这么想，脸上却要带出感激的笑容。脸上是笑容，心里可是真瞧不起申不害。
“大成啊，咱们关起门来说话。求援成功，这就是你的一件功劳，说明你面子大人品好还有国际号召力，对不？从今往后，只要是咱们两国之间交往的，咱们就互相给力，平时也多在两国国君面前进些美言，公众场合说些好话，这样的话，咱们互相抬轿子，地位就都巩固了。那不就等于你既是赵国的相国，也是韩国的相国了？我呢，既是韩国的相国，也是赵国的相国。”申不害明白大成午在想什么，不过这段话说出来之后，他相信大成午的心情会不太一样。
“哦，对啊。”大成午果然眼前一亮，他能力一般，长相又很猥琐，所以总是担心自己的地位随时不牢固。如今申不害提的这个建议确实很好，让他不能不心动。
“好，好，好一个互相抬轿子，好。”大成午兴奋地说。当然，那年头还根本没有轿子。
大成午高高兴兴地回赵国去了，还带着一个枕头。
韩国答应出兵了，那楚国那边呢？
十三
派往楚国的使者名叫鹿茸皮，也是装成孕妇出了邯郸城。之后日夜兼程，赶往楚国首都郢都。
这个时候，楚王已经是楚宣王，他是楚肃王的儿子。
鹿茸皮前来求救，楚宣王也有些为难，一来是有些害怕魏国强大，二来要北上援助赵国，路途实在太远。可是，如果堂堂楚国竟然在赵国求援之下不敢出手，这又太有失面子了。怎么办？
楚宣王紧急召见手下的文武首辅，一个是令尹昭奚恤，另一个是大夫景舍。
“我的看法是不要救。”昭奚恤毫不犹豫地表态，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听说打仗就头疼。“为什么呢？如果我们不救赵国，那么魏国就会放心地攻打赵国，而赵国知道我们不救他们，就会拼命抵抗魏国，这样，魏国和赵国就会打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两国都会蒙受损失，对我们不是有好处？”
楚宣王听得有些不明不白，这话似乎有理，可是又似乎没理。
“不行，我们如果不救赵国，魏国就会灭掉赵国，到时候魏国就会更加强大，强大了就会来欺负我们。所以，救赵国就是救我们自己。”景舍的看法截然不同，主张出兵。
楚宣王觉得景舍的话也有道理。
“不行，我们躲魏国人还来不及呢，招惹他们干什么？况且，他们晋国人狗咬狗，我们应该看热闹还是凑热闹呢？当然是看热闹了。”昭奚恤大声说。
楚宣王点点头，是啊，晋国人内斗不是一件好事吗？
“晋国原来是一头虎，后来变成了三条狗。现在你看狗咬狗，等到三条狗咬死了两条，剩下那个就又成了老虎了，那时候再想对付他们，黄花菜都凉了。”景舍大声反驳。
楚宣王又点点头，是啊，要是魏国把赵国和韩国灭了，那实力不是更加可怕了吗？
两人争吵半天，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还是楚宣王猛然想起一个办法来。
“两位，现在我想明白了。咱们既不想跟魏国硬碰硬，又担心魏国灭了赵国太强大。怎么办呢？咱们这样吧，一边呢，咱们答应赵国人的求救，算是给国际社会一个交代，也算是给魏国人施加一点压力。另一边呢，咱们也别傻乎乎的真去跟魏国人打仗，就派景舍率领楚军北上，到魏国边境做做样子。一旦魏国获胜，咱们就撤回来。一旦魏国和赵国两败俱伤，咱们就趁火打劫，侵入魏国。你们看，这个办法怎么样？”楚宣王一通话下来，思路很清晰。
“大王高明。”昭奚恤和景舍异口同声地说。
说起来，其实楚国跟韩国一样，帮赵国是假，不愿意看到魏国太强大是真。一边答应了赵国的求援，一边不会真的出力。
鹿茸皮带着楚国的承诺回到了赵国，大成午也带着韩国的承诺回来了。
“好，好，得道多助，正义必胜啊。”赵成侯高兴起来。
“是啊是啊，我们一定能够战胜魏国人。”大成午也有了信心。
鹿茸皮各看了他们一眼，一共是两眼。
“你们太天真了，其实谁也不会真心救我们，谁都想看到魏国和赵国拼个两败俱伤。依我看，跟魏国讲和算了，就算割地赔款，也比硬扛着强。”鹿茸皮的话虽然不够硬气，但却是实话。
“鹿大夫，太悲观了吧？现在韩国和楚国都答应出兵，如果齐国也出兵，那就成了我们四国对魏国的反包围了。哈哈，说不定，咱们还能包围大梁呢，哈哈哈哈。”赵成侯竟然大笑起来，大成午也跟着大笑。
鹿茸皮摇摇头，他知道，这世界上，靠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