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田忌赛马
出使齐国的使者也回来了。
“主公，好消息好消息，齐国也答应出兵。”使者高兴地说。完成了使命，自然要显得高兴一些。
赵成侯更加高兴了。
那么，齐国是怎么答应的呢？
且慢，先来看看齐国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
十四
现在，齐国已经不姓姜了，齐国姓田了。
春秋末期，田家在齐国已经呼风唤雨、一手遮天了。
田常担任齐国相国的时候，为了将姜家的江山夺过来，采取了三项重大措施。
第一项措施，对外修好诸侯，将侵占鲁国和卫国的土地归还。对内，采取富民政策，获得老百姓的拥戴。
第二项措施，就要好好说一说了。
这个时候的齐国国君是齐平公，齐平公的哥哥是齐简公，田常杀了齐简公，立了齐平公。就凭这一点，就知道齐平公的处境了。
“主公，你看，这管理国家呢，就要有赏有罚。奖赏呢，能够得到人们的热爱；惩罚呢，就得罪人。这样吧，讨好的事情主公您来做，得罪人的事情我就义不容辞了。”田常对齐平公说，看上去还挺高尚的。
齐平公想想，觉得挺好，就同意了。其实，同不同意都一样。
从那之后，田常开始名正言顺地清洗潜在的敌人，齐国人不惧怕国君，却惧怕田常。
第三项措施，更要好好说一说。
田家原本姓陈，祖上是从陈国来齐国避难的公子完。因此，田家在齐国的人口不多，与姜家相比，略显单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田常进行了一项大胆的计划。
田常娶了一百多个老婆，个个身体强壮高大。娶这么多强壮的老婆，那不是找死吗？其实，这些老婆都不是自己用的。
田常又礼聘了一百多个齐国著名的有学问的聪明人，然后让他们的住处和自己的后宫相邻，并且在中间开了数个小门。于是，每到夜深人静，就常常看见一条条黑影穿过小门。天快亮的时候，又看见一条条黑影穿过小门。
过了不多久，后宫的老婆们一个个都大了肚子。再过一阵，后宫里孩子们的哭声就此起彼伏了。
这些孩子，都是田常的孩子。其中，有八十多个儿子。
老婆让别人上了，这不是吃大亏了？帮别人养孩子，这不是吃大亏了？可是换个角度说，霸占了别人的孩子，这不是占大便宜了？
所以，问题从不同的角度看，会有不同的结论。田常这么做，无非就是要为自己的亲生儿子找一些忠诚并且无偿的帮手。有人会担心，这样的话，田家的基业会不会最终落入他人的手中？其实不然，因为能够继承田家基业的必定是嫡生的儿子，而这些儿子是没有找人帮忙的。那些抢来的儿子都属于庶子，其实际作用也就是田家的家臣而已。
当然，时间一旦久远，那就难分彼此了。
田常死后，儿子田盘继任齐国相国。田盘也没客气，将自己的八十多个兄弟都封为大夫，占据乡邑。
田盘时期，晋国发生了智瑶灭亡，三家分晋。
田盘死后，田白继任。田白死后，田和继任。
这个时候，田家已经人丁繁茂。
田和这时候的齐国国君为齐宣公，齐宣公在任上熬了五十一年，在田和继任三年后死去，儿子齐康公继位。
齐康公混了十四年，田和以“荒淫无道”为由，将他赶到了海岛上生活，连祖先的牌位也给搬过去了。
三年之后，田和请魏文侯去向周王请求诸侯的封号，周王于是将田和封为齐侯。
至此，齐国正式从姜家手中到了田家手中。因此，田和也就成了齐太公。当然，田和是田太公，不是姜太公。
齐太公当上诸侯两年就薨了，儿子田午登基，就是齐桓公，也叫齐桓侯。所以，中国历史上有两个齐桓公。
齐桓公六年，齐康公在岛上去世，因为没有儿子，所以齐桓公趁机彻底清理了姜家的地盘。
齐桓公十九年，齐桓公薨了。
齐桓公的儿子因齐继位，就是齐威王。当然，这时候他还没有称王，先预支这个名字来用。
齐威王骄奢淫逸，十分贪玩。
赵国派出的使者叫庄运父，他和大成午一样，也是装成孕妇出了邯郸城，恰好名字也叫庄运父，还觉得老父亲有先见之明。
庄运父来到临淄，求见齐威王。
齐威王正在骄奢淫逸，听说赵国来求援，下令赵国使者先歇歇，等自己有空了再见。
“齐侯果然是个昏庸无道的东西。”庄运父心中暗骂。不过没办法，只好找地方歇着去了。
其实，庄运父错了，齐威王虽然骄奢淫逸，可是并不是昏庸无道。
这一边，齐威王下令召集“二忌”前来。
“二忌”是谁？是齐威王的两个得力大夫，一个叫邹忌，负责管理国家；一个叫田忌，负责领兵打仗。别看齐威王骄奢淫逸，可是用的这两个人不错，所以国家也还能支撑。
齐威王的意思是，我们先商量好，再见赵国使者，省得在赵国使者面前支支吾吾哼哼唧唧，让人瞧不起。
“二忌”很快就到了，比着赛一般。实际上，两人就是在比赛。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非常不好，所以一旦听到大王召唤，谁都怕到晚了被对方抓住把柄或者在齐王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邹忌前脚到，田忌后脚也就到了。
“两位大夫，魏国人包围了邯郸。如今，赵国人来求救，咱们是救，还是不救？是嘴上说救实际上不救，还是嘴上说不救实际上暗中去救？”齐威王开门见山，把事情说了一遍。
魏国包围邯郸的事情，大家早就知道了。不过庄运父来求救的事情就只有邹忌知道，田忌还没来得及知道。所以，邹忌就第一个发言了。
“主公，我认为不能救。”邹忌反对救，基本上，这就是历史上一贯的路数，那就是文官总是反对打仗，武将总是支持打仗。邹忌是齐国的相国，第一大文官，是真心不想打仗。
紧接着，邹忌讲了一通不救的理由，无非是魏国太强大不宜招惹，赵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次救了他，转眼翻脸就会来打我们之类。
齐威王一边听一边点头，心说赵国去年还来打过我们，确实不该救。
等邹忌说完，没等齐威王问田忌，田忌就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主公，宁可被打死，不能被吓死啊。是男人，就应该挺出去。”田忌一边说，一边瞥了邹忌一眼，言外之意就是邹忌不是真正的男人。
“为什么这样说？”齐威王问。
田忌于是说了一通无论如何也要援救赵国的理由，从道义到利益说了一通，齐威王也是边听边点头。
救，还是不救？
齐威王其实心里有底。
“我看，还是要救。”齐威王说。
田忌得意地看了邹忌一眼。
“主公，说来容易做来难啊。咱们不是没有跟魏国打过仗，赢过吗？把齐国的将军挨个出来数，谁是庞涓的对手？”邹忌也看了田忌一眼，心说你就是嘴硬，可是材料不够。
齐威王也看看邹忌，眼神里似乎也怀疑田忌的能力。
田忌尴尬地笑笑，他确实不是庞涓的对手。可是，就这么认怂了？
猛地，田忌想起一个办法来。
“主公，田忌确实不是庞涓的对手，可是，田忌的舍人孙膑是庞涓的师弟，才能在庞涓之上。主公如果任命他为大将，又何惧庞涓？”田忌推出了孙膑。
“孙膑？好主意。”齐威王脱口而出。
十五
三年前，田忌作为齐国的使者出使魏国。结果，在大梁遇上了孙膑，当孙膑说出那句“国虽大，忘战必危”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个高人。更重要的是，这句话也是他常常对齐王说的。
田忌悄悄地将孙膑带回了齐国，深入交谈之后，发现孙膑的才能超出自己的想象。
“淘粪坑淘出块金元宝来。”田忌十分高兴，从此把孙膑养在家中，奉为贵客，有事没事跟他交谈请教。
齐国在战国诸国中最为富裕，大凡一个国家富裕了，各种赌博就会流行。在齐国，斗鸡斗狗斗蛐蛐都很流行。不过在卿大夫的阶层，最流行的是赛马。
田忌最喜欢的就是赛马，他本人就是公子，齐威王的弟弟，与其他一班公子们经常赛马。田忌的马属于好马，胜多负少。齐威王也喜欢赛马，齐威王的马比田忌的还要好，所以跟齐威王比赛马，田忌胜少负多。
本来，输给齐威王对于田忌来说没有什么，顶多输点彩头。彩头就是赌本，那时候叫做“射”。可是让田忌恼火的是，每当他与齐威王赛马，邹忌都来凑热闹加彩头，专门买田忌输。结果就是田忌输了赛马，还要输给邹忌彩头。
这一天，田忌又与齐威王赛马，顺便带了孙膑同往。
齐国赛马的规矩是这样的。双方各出三匹马，上马对上马，中马对中马，下马对下马，三战两胜为胜者。
田忌的马比齐威王的马都略输一筹，基本上三匹马都输半个马身，结果就是零比三告负。
孙膑发现，比赛结束，最高兴的不是齐威王，而是邹忌，大喊大叫着称赞齐威王的马好，然后大把大把赢取彩头。而田忌就恼火异常，可是又不能发作。
“孙膑先生，今天你都看到了，我总是输，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赢一次？”回到家中，田忌就问。他今天带孙膑去的目的，就是让孙膑帮他想办法。
“这个，输不是坏事啊。只要齐王高兴，输给他点又算什么？”孙膑故意这样说。
“唉，我不是在乎那点钱，更不是在乎输给齐王。你都看见了，只要我输了，邹忌就拿彩头，还幸灾乐祸，我就是气不过每次被他占便宜。”
孙膑早就听说田忌和邹忌不合，如今听田忌这么说，确认了这一点。其实，孙膑早就想好了办法。这三年来一直承蒙田忌关照，也觉得怎么也该回报一些了。
“将军，办法当然有，而且很简单。”孙膑淡淡地说。
“啊？什么办法？”田忌眼前一亮。
田忌主动去找齐威王，要求进行一场赛马。
“不是刚赛了？还没输够？”齐威王倒有点意外。
“前几天我那几匹马闹情绪，没发挥好。现在情绪好了，我有信心赢大王。”田忌找了这么个理由，让齐威王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我头一次听说马还闹情绪，好吧。”齐威王答应了。
“还有，彩头提高十倍，我要扳本。”
“没问题。”
比赛就这么定了下来，早有人告诉了邹忌。
比赛当天，观众云集，一来这次的彩头创了纪录，二来大家想看看田忌的马情绪好是什么样子。
邹忌也来了，照常下了彩头，这次赢了，可就大发了。
第一场比赛，双方各出一匹马，按着常规，齐威王出了他的上马，这一边，田忌出了自己的下马。
比赛的结果是齐威王的马领先田忌的马六个马身。
所有人都笑得前仰后合，这差距还赛呢？
“田忌将军，你的马又闹情绪了？”邹忌走过来酸酸地说，嘿嘿笑着走开了。
紧接着第二场比赛，齐威王照例出了中马。这一边，田忌出了上马。
比赛的结果出乎人们的意料，田忌的马领先一个马身获胜。
这下，有悬念了。
“看来，这马还真是有情绪。这匹马情绪上来了看这快多少。”人们纷纷议论着，齐威王倒没太在意，他觉得第三场比赛还是自己获胜。
邹忌有点小紧张了，彩头不小啊，万一输了，不仅把前几次赢的都输回去，还得倒贴。
“田忌搞到好马了？不对啊，上一次就是这几匹马啊。”邹忌念叨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第三场比赛进入决胜，齐威王出了自己的下马，田忌则出了中马。在人们的注视和惊叫声中，田忌的马领先齐威王的马一个马头获胜。
田忌喜出望外，大声叫了起来。这个时候他特地看了邹忌一眼，邹忌的脸色十分难看，瞠目结舌，完全没有回过神来。
齐威王倒没有不高兴，相反他似乎有点高兴，毕竟总赢不输也没什么意思。
田忌赢得了许多彩头，而邹忌输得一塌糊涂。邹忌哼哼唧唧地走了，一路走一路摇头。
“嗨，你是怎么赢的？”齐威王见邹忌走了，问田忌。他早就看出来邹忌和田忌之间的不和。
“嘿嘿。”田忌似乎不想说。
“哎，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齐威王小声说。
田忌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选择，于是将孙膑教给自己的法子告诉了齐威王。
“哦。”齐威王恍然大悟，不过他有点困惑的是，田忌没有这样的头脑啊。“谁教你的？”
这个问题田忌倒不想隐瞒，于是说出了孙膑的名字。
“叫他来见我。”齐威王这次直接下了命令。
第二天，田忌悄悄带着孙膑去见齐威王。交谈之下，齐威王发现孙膑的才能非同一般。
“孙膑先生，我就任命你为齐国的将军，如何？”
“谢主公，不过孙膑是个受刑残疾之人，还是算了吧，我依然住在田忌将军家里，一旦国家有事，我再出来不迟。”孙膑婉拒了齐威王的任命，齐威王倒也没有勉强。
只是，从那之后，齐威王知道自己的国家还有孙膑这号人物。
齐威王决定救援赵国，于是召见孙膑，要任命他为大将，率军出征。
“主公不可，孙膑一来是个残疾人，二来素无战功，三来不是国家公族，实在不能担任主将。不如任命田忌将军为大将，孙膑随军出征，出谋划策。”孙膑再次拒绝了任命，甘愿当田忌的参谋。
齐威王觉得有理，于是任命田忌为大将。
田忌得意了。
邹忌有些窝火，不过心里在想：“你先得意吧，你要是被庞涓打败了，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邹忌并没有小看田忌，因为田忌确实不是庞涓的对手。
“明日出兵，直奔邯郸。”田忌下令。
“慢着。”孙膑急忙阻止，三年来给田忌讲了不少兵法，看来没什么进步。
“为什么？”
“魏军强大，正面交锋，齐国不是敌手。”
“那，那怎么办？”
“解劝两个人打架，不要自己站到中间去，那样挨了打还劝不了架。最好的办法就是对占上风的那个人喊一嗓子‘你老婆跟隔壁老王跑了’，他一定立马跑开。如今魏国精锐包围了邯郸，魏国必然空虚。如果齐军此时直扑魏国本土，做出攻打大梁的架势，魏军必然回军救大梁。这样，我们不必与魏军正面交锋，邯郸之围就解了。”孙膑提出的办法，后来被称为围魏救赵。
“好主意。”田忌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