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张仪蒙冤
一路上他都在想怎么跟赵肃侯汇报在齐国的事情,在他的嘴里,这盟主先后许给了燕国、赵国和齐国,可是最后只能有一个,到时候怎么向其他两个国家交待?想来想去想不到办法,最后一拍大腿:“去他大爷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自有分说。”
现在,苏秦基本上是不鸟燕国了,有赵国和齐国这两个粗大腿,燕国不过是个跳板而已。
所以,苏秦决定把自己的重心放在赵国。
回到邯郸,苏秦把齐威王欣然同意加盟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齐国当盟主这件事。
赵肃侯很高兴,但是紧接着告诉苏秦一个坏消息。
“秦国人兵分两路攻打魏国,拿下了魏国的曲沃和雕阴,魏军五万人被斩首,大将龙贾被活捉。眼看着,秦国人攻打赵国也将为时不远了。苏秦先生,反秦国联盟要加快啊。”赵肃侯说,神情非常紧张。
苏秦有些茫然,反秦国联盟对他来说基本上就是一个概念,一个噱头,内心里根本也没有指望靠这个对付秦国。
可是如今,秦国人随时可能会攻打赵国,如果赵国战败并且与秦国签署了合约,那么这个反秦国联盟岂不是要胎死腹中?
“我必须要阻止秦国攻打赵国。”苏秦心想。
可是,什么办法可以让秦国不来攻打赵国呢?
回到家里,苏秦开始发愁,他实在想不到办法。
就在百般无奈的时候,门人进来报告:“报相国,一个叫张仪的人自称是您的师弟,现在门外求见。”
“张仪?”苏秦吃了一惊,没想到张仪会来,“请他进来吧。”
门人刚要走,苏秦突然眼前一亮,叫住了门人。
“去,告诉他我今天没空,让他改天再来。”苏秦说,脑海中迅速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十
张仪为什么来了?这过去的一年多来,张仪在做什么?
苏秦下山,一走就是一年,张仪早盼晚盼,盼不到苏秦回来。
“先生,师兄这一去不回,是不是在路上被人害了?”张仪还挺为苏秦担心,终于忍不住跟鬼谷子说。
“嘿嘿,你以为他还会回来?从走那天起,他就没准备回来。”鬼谷子淡淡地说。
“啊?那他为什么要骗我们?”张仪问。其实,他也有这种怀疑。
“为什么?因为他想要比你先下手,如果告诉你他不回来了,那你也会下山去游说诸侯,他就将面临你的竞争。”
“骗子,师兄是个骗子。”张仪愤愤然。
“行了,你们半斤八两,上山的时候你骗了他,下山的时候他骗你又有什么不对呢?就因为如此,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鬼谷子还是淡淡地说。
“那,我,我怎么办?”
“你的意思,自然是下山去。去吧,为师不留你。”
张仪的眼神有些矛盾,他是想下山的,早就想下山了。为什么一直不说呢?其实他也留了个私心,就是想趁苏秦不在的时候,跟老师学一点绝活。谁知道这一年来几乎都是在干粗活,原本两个人干的活都由他一个人干了,除了干活,什么也没有学到,更别说绝活。
所以,张仪有些不甘心。
“先生,那,我这一年多,什么也没有学到啊。”张仪大声说,他有怨气。
“张仪,其实你学到了很多。学问固然重要,但是有比学问更重要的,那就是耐心。其实我的学问你们只需要学一年,其余的时间都是在学耐心。你比苏秦多待了一年,也就多了一份耐心。”鬼谷子还是淡淡地说。
耐心?张仪有些气愤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快失去耐心了。
“那,弟子走了。”张仪说完,就要走。
“慢着,你必须带着你的老婆走。”鬼谷子说。
“为什么?”张仪有些奇怪,因为他原本就是不准备带老婆走的,他觉得那是个累赘。
“以你的性格,你不会相信任何人,所以你会活得很累,也很容易崩溃。所以,你需要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陪伴你,为你舒缓压力,分担痛苦。”
“是,先生。”张仪觉得老师说得很对,顿时对鬼谷子又恢复了几分尊敬。
张仪听从了鬼谷子的建议,带上老婆出发了。
张仪不敢回魏国,因为他是逃兵役出来的。何况现在魏国是惠施一手遮天,而魏惠王在称王之后低调了很多,对于一切国际间的争夺都失去了兴趣,醉心于研究周礼。张仪知道,自己在魏国是不会有什么机会的。
穿过魏国,张仪来到了楚国。
楚国卿大夫们对于中原来的人通常的态度是:热情接待,绝不引荐。吴起之后,更是如此。
所以张仪到了郢都之后,号称鬼谷子的高徒,当地公卿名流倒都给面子,只要上门求见,一定管吃管喝,热情接待。不过只要说到能否帮忙引荐给楚王,则一定以各种理由拒绝。
张仪就在郢都混着,眼看着三个月过去,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而游说楚王的目标还远在天边。
“怎么办?”张仪有些着急了。
“在山上十一年都待了,还在乎这几天?”老婆安慰。
张仪想想,心情好了很多。看来,这十一年没有白待,这个老婆也没有白带,关键时刻都还是有用途的。
大凡参加公卿或者名流的宴会,张仪都会偷偷地揣个鸡腿之类的回来,让老婆也能吃点好的。不过,这类事情多了之后,别人认为张仪有小偷小摸的习惯。
终于,楚国令尹沈尹华设宴招待当地名士,张仪也在被邀请之列。
“机会,机会终于来了。”张仪很是兴奋,如果能疏通令尹这条线,说不定就能见到楚王了。
高朋满座。
沈尹华的家里来了一百多位各路名士,个个都打扮得人模狗样。
沈尹华倒是十分礼贤下士,对大家都很礼貌,酒菜也不错。不过张仪对于酒菜的兴趣不大,他对沈尹华的兴趣比较大。
座位是按着名望和亲疏关系来排的,因此张仪几乎被排在了最外面。围着沈尹华的一群人都在不断地拍着马屁,张仪根本无法插嘴。
“看来,今天能留个名字就算不错了。”张仪降低了目标,准备硬着头皮上去报个名号,留点印象给沈尹华。
酒喝到高兴的时候,沈尹华说齐威王曾经派人送给自己一块宝玉,绝世罕见。说到这里,索性叫人取出来给大家看。
宾客们大声惊叫喝彩,赞不绝口。于是喝高了的沈尹华让大家传看,当然,实际上也就是内圈的人摸一摸,外圈的人看一看。
张仪趁这个机会,假装要看宝玉,于是起身凑到了内圈,离沈尹华稍近之后,朗声说道:“在下张仪,是鬼谷子的门徒。”
刚说到这里,一个宾客讲的笑话引起哄堂大笑,沈尹华去接了那个人的话头,根本没有正眼瞧张仪一眼。
带着满脸的尴尬,张仪退了回来。
整个宴会,直到结束,张仪再也没有机会接近沈尹华。
不过,张仪是最后一个走的。确切地说,他是最后一个被放出来的。
临近宴会结束的时候,沈尹华发现宝玉丢了。什么时候丢的,传到谁的手上丢的,谁也不知道。
于是,整个宴会一通忙乱,众人一起找,还是没有找到。
出小偷了,令尹的宴会上出小偷了。
沈尹华的脸色非常难看。
玉要找回来,小偷也要找出来。
可是,没有人承认自己是小偷,而且,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尊严的人,不可能每个人都搜身。
令尹府的人紧急排查,最后他们锁定了一个目标:魏国来的张仪。
就这样,张仪被留下了,其余人走了。
张仪知道,小偷走了。可是对于令尹府的人来说,小偷就是他。
“说吧,怎么偷的。”令尹府的人说。他们有两个理由留下张仪,第一是他的名声不太好,平时就喜欢顺手揣东西走,有小偷小摸占小便宜的习惯;第二是他曾经在途中去过内圈,有机会偷宝玉。
“我没有偷。”
“没偷?你没偷,谁偷了?”
“那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没偷。”
“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来人,把他的衣服扒了。”
张仪被扒光了衣服,原本破旧的衣服被令尹府的人揉来搓去,又平添了几个大洞。
衣服里没有任何发现,令尹府的人不肯就这样干休。
“你是不是藏在肛门里了?”令尹府的人厉声问,他们自然不甘心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没有。”
“没有?给我搜。”
张仪这下子要反抗了,可是反抗招来的是毒打。用周星驰的话说就是:惨遭爆菊。
毒打,爆菊,张仪惨遭飞来横祸。
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看来,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是团伙作案。”令尹府的人此时实际上已经知道自己的推断是错误的,可是他们不愿意承认。
“团伙?我一个外来人,怎么会有团伙?你们就是打死我,也找不回宝玉。”张仪还在无奈地辩解。孤身在异乡,屈辱和蒙冤都是难免的。
令尹府的人也知道,就算打死张仪,也找不回宝玉。如果出了人命,恐怕也不好解释。
没办法,令尹府的人放了张仪。
夹着屁眼,一步三扭,张仪艰难地回到了出租屋。
老婆早就盼望着张仪回来,她预计张仪会给她带些好吃的。不过,更重要的是,她急切地期待着张仪能够带来好消息。
“哎哟,吃得这么饱?”老婆见面就问。从张仪的走路姿势,她判断张仪是吃饱了撑的。
张仪没有说话,直接脱掉了衣服。
“哎哟,老公,你看你,这,太激情了吧。”老婆有点喜出望外的意思,看来老公的事情有了大的进展,所以激情迸发。
等到老婆看到张仪遍体鳞伤后,惊呆了。
“我被打了,还被爆菊了。”张仪大致地将自己今天在令尹府所遭遇的冤屈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指点自己的伤痕。
“老公,呜呜呜呜。”老婆看得心疼,听得心酸,忍不住哭了起来。
“别哭,没事。”张仪竭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过来安慰老婆。
“没事?都打成这样子了,差一点就成太监了,还没事?老公啊,看来游说诸侯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咱们还是回鬼谷山开酒舍吧。”
“苦学十一年,就这么退缩了?”张仪当然不同意。这时他想起老师的话来,这十一年学到的最有用的学问不就是“忍耐”吗?忍辱负重,不就是在这个时候吗?想到这里,张仪释然了,他笑了笑,对老婆说:“你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
“说傻话,舌头怎么不在?不在了你还能说话啊?”老婆见张仪笑了,忍不住也嗔笑一下。
“舌头在,本钱就在。本钱在,希望就在。”
当晚,张仪只能趴着睡觉。
张仪被冤枉、暴打、爆菊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郢都,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则为他抱打不平。
张仪知道,不管怎么样,自己在楚国是没有前途了。问题是,下一步去哪里?
就在张仪举棋不定,不知该去哪里的时候,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传来:苏秦在赵国,并且做了赵国和燕国两国的相国。
“哇塞,师兄发达了,两国相国啊,分我一个就行了。”张仪想起来就兴奋,当下决定立即北上,前往赵国投奔师兄。
两口子哼着小调北上了,出了郢都,张仪深情地回头望望这个令他屈辱的地方,暗暗下定了决心:我要把我所受的屈辱,十倍地奉还给这个国家。
“这个狗日的苏秦,他怎么就走了狗屎运呢?”张仪一路都在想,却想不到答案。
十一
从北到南,再从南到北,张仪的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从楚国到赵国路过卫国,临近鬼谷山的时候,老婆说是不是回故居去瞻仰一下,顺便看看老师。
“算了,一来时间紧,二来混成这副灰头土脸,也没脸去见老师。”张仪想都没想,拒绝了老婆的建议。
两口子日夜兼程,终于来到了赵国的首都邯郸。
邯郸和郢都又不一样,和卫国的首都楚丘也不一样。邯郸比郢都繁华热闹,也比楚丘要大气雄伟。
“邯郸真是好地方。”张仪忍不住说。生活在这里应该是很惬意的,他开始憧憬自己在赵国的幸福生活。
“我要在这里开个店。”老婆说。老公做官,自己经商,官商结合,日子一定越过越红火。
苏秦的家很容易找,邯郸没有人不知道苏秦。
苏秦的家门口有两个大狮子,当然都是石头的,还有两个家丁在看门。
“麻烦通报苏秦先生,就说师弟张仪来探望他了。”张仪和老婆对家丁说。
“师弟?什么师弟?”家丁斜着眼睛看他两口子,一点也不相信,“自从我们相国当上相国之后,什么堂叔表舅私生子的络绎不绝,结果都是骗子,你不是骗子吧?”
张仪愣了一下,想不到会遇上这样混账的家丁。本来想要发作,强忍住了,心说等我见了师兄,第一个就把你炒鱿鱼。
“兄弟,我真是苏秦的师弟,都是鬼谷子的学生。麻烦你通报一下,师兄自然知道。”张仪压住火,恳求家丁。
两个家丁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对张仪的话将信将疑,其中一个进去通报了。
不多久,进去的家丁回来了。
“张仪先生,我家相国说他正在朝上,今天没法见你,请你明天再来。”家丁说,态度有点奇怪。
“什么,他说?既然他说,他怎么还在朝上?”张仪觉得有点奇怪,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
“别问那么多了,叫你明天来,你就明天来。”家丁这一次态度生硬起来,说完,不再搭理张仪。
明天就明天吧,张仪觉得早一天晚一天倒也无所谓。何况,自己现在这副倒霉相也不太拿得出手,花一天时间收拾一下也不错。
就这样,张仪和老婆高高兴兴去找住处了。
钱已经所剩无几了,不过张仪和老婆还是咬咬牙给自己置办了一身稍微像样的衣服。
第二天,张仪和老婆早早来到了苏秦家。
“不好意思啊,相国又上朝了,你下午再来吧。”换了两个看门的家丁,可是态度和语气没变。
没办法,张仪和老婆找凉快地方蹲了一上午,下午再去。
“不好意思啊,相国上午回来了,刚刚又出去了,你们明天来吧。”家丁说,还是面无表情。
张仪和老婆互相望望,没办法,只得回去。
“难道真的就忙成这个样子?连师弟都没有时间见?”路上,张仪产生了怀疑——是不是苏秦根本不想见自己。
“人家要处理一个国家的事情,兴许真有这么忙。”老婆急忙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