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张仪妙计破公孙
六国军队各出精兵三万，按照约定的日期在大梁集结，魏军、韩军、赵军均为精锐，摆明了要跟秦国人拼命的。楚军也算精锐，不过显然斗志不高，楚国令尹昭阳领军，同时也是六国军队的总指挥。最远的燕国也按时赶到，相国子之领军。
唯一没有按时赶到的是齐国人，齐军主帅田婴派人来解释说自己痔疮犯了，行动不便，一路上走得很慢。
“别等我了，你们先走。”这是田婴带给大家的话，听上去挺客气，好像大家不是去拼命，而是去赴宴。
大家谁也不是傻瓜，都知道这是齐国人在耍滑头。
“狗日的齐国人，等我们收拾了秦国人，再来跟你们算账。”三晋的人都这么想。
“咱们出发吧，齐国人那么肉，有他们没他们没什么区别。”昭阳历来瞧不起齐国人，轻描淡写地下了命令。
于是，五国大军合计十五万人向西进发，直奔函谷关。
齐国军队三天之后抵达大梁，田婴算着时间，保持与大部队的时间差。若是五国联军取胜，齐军要赶得上打扫战场。若是五国联军失败，齐军可以避开秦国人。
三十七
六国联军进犯的消息早已经传到了咸阳，秦国上下一片惊慌，这可是联合国军组团进犯，人多势众啊。
秦惠王立即召开御前会议，张仪、樗里子、司马错、甘茂等人与会。
“各位，东方六国合兵侵犯我国，如今已经兵发函谷关，各位有什么对策？”秦惠王问。一国对抗全世界，想想都可怕。
“啊，什么？大良造不是去魏国潜伏，已经破坏了合纵，建成连横了吗？”樗里子故意假装惊讶，实际上要讽刺张仪。
张仪面无表情，心中痛恨樗里子，只不过樗里子是秦惠王的亲弟弟，自己还真不敢撕破面皮反驳他。
“怎么齐国燕国也出兵了呢？干他们什么鸟事？”司马错火上浇油，意思是原本秦国没得罪这么多国家，张仪潜伏这两年，没招来朋友，反而招惹了仇人。
张仪瞥了司马错一眼，想要反驳，不过还是忍住了。
甘茂原本也想落井下石，可是思索了一下，觉得机会并不成熟。
“大王，俗话说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六国虽强，可是未必团结一心。何况，劳师远征，不利于长久作战。只要我军据险坚守，可保不败。”甘茂将话题扯了回来，这是他的策略。
张仪用感激的眼光扫了甘茂一眼，感谢他的解围。
“甘茂先生说得对。”秦惠王用欣赏的语气说。这样的紧急关头，其他人还在勾心斗角，只有甘茂算是心底无私了。
甘茂心中暗喜。
有了甘茂的铺垫，张仪算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大王，张仪在魏国两年，殚精竭虑千方百计，结果却适得其反。唉，对不起大王，对不起秦国人民啊。张仪能力不足，力不从心，希望大王将我免职，让我回家种地去吧。”张仪知道这个时候辩解不是办法，倒不如苦肉计比较适用。
果然，秦惠王原本还想责怪他，如今见他主动承担责任，反倒不好意思说他了。
“大敌当前，我们要同仇敌忾。大良造这两年栖身敌营，费尽心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若是寡人免了你的职，今后谁还给寡人卖命？”秦惠王说，说罢，还对张仪笑了笑。
正在这时，六国使者陈轸到。
“你还真能折腾啊，当秦国使者不过瘾，当上六国使者了？”看到陈轸，秦惠王差点乐出来。
“六国使者陈轸拜见大王，这是六国给您的宣战书。”陈轸一脸严肃地将战书递给秦惠王，现在他是六国使者，要有使者的样子。
秦惠王接过战书看了看，无非是说大王您长期欺凌天下，如今我们六国要来问候您，希望您准备好战斗，到时一决高下之类。
秦惠王看完，顺手递给了张仪。
“轸，这几年都在哪里混了？”秦惠王问。从心底里，他其实挺喜欢陈轸。
“唉。”陈轸叹了口气，然后将自己当初怎样被派到齐国出使，又怎样被齐国派到楚国出使，之后被楚王留下，如今被楚王派到魏国出使，又被魏国派到齐国出使，又被齐国反派到魏国出使，又被六国派到秦国出使等等大致说了一遍。
秦惠王听得乐了，樗里子等人也听得笑了出来。
樗里子和司马错跟陈轸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忍不住开起玩笑来。
张仪看不下去了，他忍不住了。忍不住什么？忍不住要说坏话了。
“大王，陈轸这人不可信任，他这人是属猫的，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毫无忠心，随时出卖主人。这样的人，就是秦国的叛徒。”张仪给陈轸扣了一顶大帽子，要置陈轸于死地。
樗里子和司马错听到这话，忍不住要为陈轸辩护。陈轸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他自己有话说。
“哼，如果我是属猫的，如果我是叛徒，那么不就等于说各国大王都是瞎子，都是蠢货？”陈轸反唇相讥，他有他的逻辑，一时间问得张仪竟然无法回答，“我陈轸行得端坐得正，作为使者我都能完成使命，因此各国大王才会欣赏我，任用我，派我出使。试问张仪先生，像我这样能够行走于各国，得到各国大王欣赏信任的人，如果不是人品超好，还能有什么理由解释呢？”
张仪也不是吃素的，略愣了愣，想到了说辞。
“陈轸先生，人品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有没有，大王派你出使，结果你受不住诱惑，留在了他国，你这不是三心二意吗？如果你忠诚于大王，那么千辛万苦都应该回来，对不对？”张仪抓住了忠诚二字做文章，倒也有不小的杀伤力。
秦惠王看看陈轸，要看他怎么回答。
“不错，我陈轸时时刻刻愿意忠诚于大王，可是如果不是你时时刻刻在大王面前诋毁我，让我随时担心自己的安全，我又怎么可能不回来呢？”陈轸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陈轸与张仪两人火药味十足的争吵让秦惠王有些不快，他知道张仪诡计多端喜欢说人坏话，因此他的内心更加向着陈轸一边。
“算了算了，回来了就好。陈轸先生，你就留下来，还是做你的客卿吧。对了，当下六国联军攻打秦国，你有什么好主意？”
“六国联军兵多将广，听起来可怕，实际上各自打着小算盘，并不可怕。依我看，如果派樗里子领军出战，必将大胜敌军。此外……”说到这里，陈轸扫视了众人一番，倒不是要征询谁的意见，而是后面的话要忽悠大家，需要先镇定一下，见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这才继续说，“我听说义渠一向蠢蠢欲动，如果听说六国攻打秦国，必然起兵趁火打劫。因此，不如拉拢他们，给他们送美女财宝若干，让他们安于享乐。”
“嗯，好主意。”大家都这么说。张仪撇了撇嘴。
按照陈轸的建议，秦惠王派樗里子为将军，率十万秦国精兵前往函谷关与六国军队对抗。与此同时，派遣使者送美女、财宝若干给义渠国王，以示友好。
“他老娘的，公孙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啊。”义渠国王并没有感激秦国人，而是由衷佩服公孙衍的智慧。
美女和财宝被照单全收了，而这也是义渠国王攻打秦国的信号。于是，六国军队还没到函谷关，义渠军队就到了。秦军精锐都去了东边，西部重镇李帛被义渠袭击，秦军守军大败，被义渠抢夺了许多金银财宝妇女儿童而去。
“都怪陈轸，他等于变相告诉义渠人六国联军在攻打我们。”张仪抓住机会，在秦惠王面前诋毁陈轸。不过，这一次真不是诋毁。
“哼，朝中必有内奸。以义渠的智力，如何能有这样的判断？必是有人通风报信，唯恐天下不乱。”陈轸也不示弱，就差直言张仪就是这个内奸了。
秦惠王没有理睬他们，他讨厌他们互相攻击，不过对他们都很信任。
“义渠的账，过段时间跟他们算。现在，我们集中精力对付六国。”秦惠王幽幽地说，提醒他们先把个人恩怨放一放。
张仪眨了眨眼，突然计上心头。
三十八
樗里子率领秦国大军进抵函谷关，据城防守。第二天，五国联军杀到。
联军总指挥为楚国令尹昭阳，其余各国魏国相国公孙衍为主帅，赵国公子渴为主帅，韩国公子奂为主帅，燕国相国子之为主帅。可以说，阵容相当豪华。
昭阳原本不想出兵，在楚怀王的逼迫下才不得不领军出征，心情十分不好。再加上曾经率军击败过魏国和齐国，因此十分傲慢。其余四国主帅都很讨厌他，不过为了讨伐秦国，都只好忍着。
昭阳一路上拖拖拉拉，再加上等待齐军的时间，整整比原定计划晚了三天抵达函谷关，错过了一举攻克函谷关的时机。不过，昭阳并不在乎，他从来没有与秦国人交过手，并不知道秦国人的厉害，因此从心里根本瞧不起秦国。
抵达函谷关后，昭阳将五国军队分为左中右三军，左军为楚军，右军为燕军，中军则是韩魏赵三国军队，昭阳称之为晋军。
由于秦军拒不出战，昭阳决定攻城，攻城的任务交给了中军，左右两军为策应。实际上，就是让韩魏赵三军拼命，楚军与燕军围观。
“围观也是力量啊。”昭阳知道韩魏赵三家不满意，于是这样说。
韩魏赵三家虽然不满意，可是想想看，人家楚国能来围观也算不错了，救自己也只能靠自己了。
韩魏赵三军九万人，秦军十万人，攻城的结果是没有结果。连续攻打三天，城下尸体成片，三晋军队决定拒绝攻城了。
于是，五国联军在城外扎营，与城内的秦军对峙。
转眼一个月过去，燕军有些受不了了。原来，燕军从来没有远程征战的经验，辎重补养严重不足，原以为五国联军能够摧枯拉朽战胜秦国，因食于敌，吃喝不愁还有得拐带。谁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并且魏国也拒绝提供后勤保障，因此，燕军主帅子之暗中准备撤军。
楚军倒是补养充足，这方面他们经验丰富。只是主帅昭阳毫无进取之心，每天晒太阳度日，想的就是再熬个几天，大家都觉得没意思了，也就顺势撤军了。
倒是三晋军队铁了心要和秦国人干，丝毫没有撤军的意思。
这一天晒完太阳，昭阳回到大帐，只见一个人闪身进来，仔细看，挺眼熟。
“哎，陈轸先生？”昭阳大感意外，这陈轸怎么冒出来了？重要的是，他是代表谁冒出来的？楚国？魏国？秦国？还是齐国？“你这是？”
陈轸没有说话，递上一封信：“自己看吧。”
昭阳接过信，展开来看。
信是秦国大良造张仪的亲笔，大意是秦国跟楚国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楚国，以至于楚国要跟着三晋来讨伐秦国。秦国深知楚军的厉害，同时也非常珍视秦楚两国的传统友谊，因此希望得到楚军的谅解，从函谷关撤军。为了表达对昭阳的感谢，秦国愿意在楚国撤军之后奉上金银若干、美女若干以及封邑若干给令尹您个人。
昭阳一边看，一边用眼睛的旁光扫视陈轸。陈轸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封信，你看过吗？”昭阳问。
“没有。”陈轸故意不屑地说，张仪的东西他从来不看。不过，这一次，他在路上确实是偷偷看了。
“啊。”昭阳松了口气，然后突然好奇起来，“对了，楚王不是派你出使魏国吗？怎么现在又成了秦国的使者？”
“唉。”陈轸叹了口气，将自己如何被公孙衍派往齐国，又被齐宣王派到魏国，再被公孙衍又派到秦国的事情说了一遍，“张仪这个家伙嫉妒我，给秦王出主意让我出使楚国，说我跟你熟，而且会说楚国话。这不，我就来了。”
昭阳哈哈大笑，想起上次陈轸也是转圈当使者，最后被自己带回了楚国。
“那，这次，跟我回楚国吗？”昭阳问。
“难道您还派我去秦国？”陈轸反问。
两人都笑了，陈轸决定留下来，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回楚国了。
“哎，对了，这信上说的可信吗？”昭阳问。
“哼，张仪的话没一句是真的，令尹，您可要当心别受了骗。”陈轸脱口而出。
“这么说，你看过这封信了？”昭阳立即紧张起来。
陈轸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好在他机灵，回了一句：“不用看，张仪的话我从来不信，谁信谁上当。”
“哼，我就不信了，他敢？”
陈轸知道，昭阳已经决定撤军了。
“我们已经组成了联军，宣示了武力，震慑了秦国人，这次联军讨伐秦国的目的已经达到，取得了圆满成功。所以我宣布，联军就地解散，各国自行组织撤军。”昭阳召集了各国主将开会，宣布撤军。
“哎呀，终于盼到这天了。”燕军主帅子之二话没说，起身上了趟厕所，然后率领燕军撤退了，比楚军还要快。
“令尹大人，这不好吧？我们好不容易组成了联军，就是要狠狠地打击秦国人，给他们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让他们几十年喘不过气来。如今我们寸土未得，寸功未立，就这样撤了，这不仅会让天下人笑话，也会让秦国人更加猖獗，今后恐怕我们再无宁日了。”公孙衍急了，他本来想骂昭阳臭不要脸，可是忍住了。
“公孙相国，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和秦国有仇，可是我们楚国和秦国没仇啊，说白了，我们就是来凑个热闹，差不多就行了。如果你们觉得不过瘾，那你们继续啊，我们就不奉陪了。”昭阳把话说得很绝，他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三晋是无论如何不敢得罪他的。
果然，公孙衍等人眼睁睁看着楚军撤军，气得牙痒痒，却终究不敢有什么动作。
远在一百里外的齐军第一时间探听到燕军和楚军撤了，也撤了。
现在，就剩下韩魏赵三家的军队被晾在函谷关外。
“狗娘养的楚国人，不想出力，还要当纵约长。”
“早知道他们要中途而废，不如压根就不来，什么东西？”
“臭不要脸。”
韩魏赵三家主帅聚在一起，痛骂昭阳。可是，骂归骂，眼前的烂摊子还要收拾。
楚军撤了，燕军撤了，齐军撤了，按理说，如果没有这三个国家，三晋联军也可以挑战秦军。问题是，如果这三家军队从一开始就不来，三晋联军就指靠自己，也未必惧怕秦国。可是这三家军队来了又走了，这对三晋军队的士气是个极大的打击。在这样的情况下，三晋军队实际上已经无法与秦军对抗了。所以，三晋军队没有选择，也只能撤军。
就这样，六国联军第一次讨伐秦国以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