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齐残楚——贪小便宜吃大亏
庄好人将楚怀王赶走魏国太子的事情向樗里子作了汇报，樗里子大喜，就要下令移师向南，攻打楚国。
“丞相，此时攻打楚国，恐怕不是时机。”庄好人有想法。
“为什么？”
“皮氏才是这次出兵的要点，占据皮氏，就占据了战略要点。放弃皮氏，回去如何交代？何况，太后愿意攻打楚国吗？”
“哦？”樗里子这个时候冷静下来，半晌没有说话，最后叹了一口气，“唉，这次就放过这个怂。”
樗里子决定继续攻打皮氏，可是依然难以拿下。
最终，一个消息传来，樗里子决定撤军。
什么消息？
甘茂失踪了。
十七
甘茂率领秦军攻打蒲阪。蒲阪的防守比皮氏差很多，甘茂拿下蒲阪按理说并不用付出太大代价。可是，甘茂故意不尽力。
为什么？
因为甘茂很忐忑。
按理说，两个丞相应该是一个出征一个留守，而不是两个丞相同时出征。这次不仅是同时出征，而且是出征同一个方向，留守的是魏冉。基本上，就是根本不把他当丞相了。
甘茂在朝廷有自己的眼线，一直在为他留意着朝廷里发生的事情。
自从甘茂离开咸阳之后，就有人不断地去秦昭王面前说他的坏话，最近，一个叫杜赫的大夫去找秦昭王，说是韩国的公仲朋想到秦国发展，所以托了甘茂帮他引见。
“哦？这么说，甘茂和韩国人的关系很好？”秦昭王问。
“那还用说，据说甘茂建议把武遂还给韩国，就是收了韩国人的好处。”杜赫接着说。
“啊？这样？这不是欺骗寡人吗？”秦昭王大怒。
秦昭王大怒的消息迅速传到了甘茂这里。
“怎么办？”甘茂吓出了一身冷汗，在秦国混下去，只能越混越危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当天，甘茂就悄悄地溜走了。老婆孩子都还在咸阳，这时候也顾不上了。甘茂一路向东，进入了魏国的地界。这时候，他在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攻克魏国的蒲阪。
甘茂的目的地是齐国，因为他知道，韩国和魏国都不安全，而去楚国的话更是随时可能被楚怀王出卖。
苏代已经六十多岁了，整天闲不住满世界跑，凭着嘴皮子混吃混喝，过得还不错。这一次，是作为齐国的使者前往秦国。
甘茂原本并不认识苏代，不过当他看到齐国使者的大旄之后，拦住了他。两人一交谈，都是名人，立即熟络起来。
“甘丞相，您这是？”苏代问。看甘茂灰头土脸的样子，大致也猜出个端倪来了。
“唉。”甘茂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活该。”苏代心里这么说，不过看甘茂一副可怜相，不忍心说出来。
“那什么，苏大哥，江上曾经有一个美女。”甘茂说。
苏代一愣，怎么这甘茂突然说起什么美女来了，什么意思？
“家里很有钱，有一个丑女，家里很穷。有一天，丑女来找美女聊天，眼看天黑了，美女让丑女回去。丑女就对美女说：‘我家很穷，买不起蜡烛。能不能让我在您这里多待一会，反正您的烛光亮着，分我一点光也不损害您什么。’美女觉得有道理，就把丑女留了下来。”
“您的意思？”苏代听得有些糊涂。
“我想请您分一点余光给我行吗？我虽然跑了，可是老婆孩子都在咸阳呢，您正好出使秦国，能不能在秦王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保住我老婆孩子的命就行。”甘茂说得很凄惨，语气中带着哀求。
苏代原本并不喜欢甘茂，不过人家提出请求了，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好，我会想办法帮您。”苏代说。
甘茂千恩万谢，然后奔齐国去了。
苏代到了秦国，先见过秦昭王，完成了出使的任务，之后又在咸阳逗留了几天，拜会了樗里子等人。临行，来向秦昭王告辞。
“大王，您知道我来的时候遇上了谁？”苏代问。
“谁？”
“甘茂。”
“甘茂？他跑齐国去了？”秦昭王吃了一惊，早知道甘茂跑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跑，以及跑去了哪里。
“没错。”
“他为什么跑？”
“因为很多人说他坏话，他担心大王会责罚他。”
秦昭王没有接话，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大王啊，恕外臣我直言，甘茂是一个贤臣，他对秦国的山川地形，攻守虚实，都很了解，如果他在齐国受到重用，再纠合楚国和三晋来攻打秦国，那秦国就真的危险了。”
“那怎么办？”
“大王最好派人去礼请甘茂回来，他若是肯回来，就把他幽禁在一个地方。他若是不肯回来，至少心里也会感念大王，不至于和大王作对。何况，他老婆孩子还在秦国呢。对了，他老婆孩子还在吗？”
“苏先生说得对，寡人这就照办。”秦昭王被苏代给唬住了，乖乖上钩，“他老婆孩子都下在大狱了，随时处斩。不过既然这样，寡人就放了他们吧！”
苏代回到齐国的时候，秦国来请甘茂回国的使者也到了。
甘茂在齐国过得还行，齐湣王并不欣赏他，不过还是给了他政治避难的一切待遇。
秦国代表团向甘茂传达了秦昭王的邀请，但是甘茂礼貌地拒绝了。一来，他是担心回到秦国不会有好下场，二来，他是真的喜欢上了齐国的生活。他觉得在齐国才是真正的生活，即便做一个老百姓也比在秦国当丞相要活得开心。
那么，他不担心自己的老婆孩子吗？甘茂知道，自己不回去，老婆孩子才会安全。甘茂最终没有回秦国，秦昭王也没有再为难他的老婆孩子。
可是，秦国派人来请甘茂回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齐湣王那里，齐湣王对此高度重视，立马将甘茂的待遇提升为相国级别。
十八
齐湣王给甘茂派了一个很重要的活儿——出使楚国。
原来，齐国最近和楚国达成了盟约，两国将以战略合作伙伴的关系，共同对付秦国。甘茂此去，就是要和楚国商量怎样将三晋和燕国拉拢进来，六国共同抗秦。
甘茂不太愿意去，因为这会让自己的老婆孩子有危险。可是事到如今，也是身不由己。
来到楚国，见到楚怀王，甘茂才放下心来。
为什么放心了？
因为楚怀王又变卦了。
原来，秦国知道楚国和齐国结盟之后，秦昭王立即派了使者来到楚国，提出愿意和楚国结为亲戚，娶楚怀王的女儿为夫人，并且归还侵占楚国的部分土地。条件是：与齐国绝交，与秦国结盟。
“我靠，啥也不用干，好事又送上门了。人品哪！人品哪！”楚怀王又忘了秦国人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忽悠了。
甘茂来到的时候，恰好秦昭王派人来楚国迎娶夫人。
所以，甘茂也就不用跟楚国人商量怎么对付秦国了。
楚怀王兴高采烈，对甘茂倒也不错，一定要他留下来观礼。不过甘茂就在纳闷，心说这怂怎么每次都是这样忘我地被忽悠呢？
甘茂还没到楚国的时候，秦国人的间谍就把甘茂要出使楚国的情报报回了秦国，秦昭王则立即派使者前往楚国，请求楚怀王把甘茂送回秦国，并且愿意再还给楚国一些地盘。
“我靠，好事连连，人品爆发啊！”楚怀王高兴坏了，这都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啊！
甘茂一直就在提防着这件事，因此早就想走，只是楚怀王不放。此时，有人偷偷把这件事情告诉了甘茂，甘茂急忙找来了老朋友范环，范环现在是楚怀王的大夫，还颇受楚怀王信任。
“老范，帮个忙吧！”甘茂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告诉范环怎么做。
范环来见楚怀王了，楚怀王心情超级好。
“老范，最近有什么好消息啊？”楚怀王乐呵呵地问。
“大王，我的人品可不如您啊，哪有那么多好消息啊！”范环照例拍个马屁。
“那是那是。”楚怀王不谦虚，爱占小便宜的人通常也爱接受别人的马屁。
“不过，我听说秦国人要大王把甘茂送回秦国去，不知大王答应没有？”范环明知故问。
“这个……”楚怀王一时间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承认，因为这实在是太不仗义了，人家是齐国的使者，结果你把人家送到秦国去了，这算什么？
“老范，你说说，寡人该不该答应秦国人？”
范环想笑，而且真的笑了出来。
“大王，您忘记当初秦国人要您驱逐陈轸的事了吗？”范环先搬出这段故事。
“那……可这是两回事啊！”楚怀王的意思就是要把甘茂送回秦国。
“当初秦国人要您驱逐陈轸，目的是要削弱楚国。如今秦国人要您把甘茂送回去，那是要加强秦国啊！”
“为什么？”
“您想啊，甘茂能力多强啊，当年的张仪您是见识过了，可是甘茂比张仪还强啊！张仪靠嘴皮子就把咱们坑惨了，甘茂可是文武双全，让他回秦国去，那不是帮秦国吗？”
“可是，秦王并不喜欢甘茂啊，他是要把甘茂抓回去杀掉吧？”
“没错，从前秦王是不喜欢甘茂，可是俗话说得好，失去了才知道珍惜。自从甘茂出走之后，秦王就感受到甘茂的难能可贵了，所以，秦王才会派人去齐国请甘茂回去。据我所知，甘茂的丞相府还保留着呢！”范环这番话讲得有理有据，不过最后一句是瞎编的。
“这个……”楚怀王还有点不甘心。
“大王啊，甘茂知道您送他回去，心中一定会怨恨您，到时候回了秦国，做回丞相，那还不找机会跟您报仇吗？所以您要是把甘茂送回秦国，一来会被天下人耻笑，二来平添了一个仇人，三来加强了秦国。大王，三思啊！”
账，算得清清楚楚。
“哼，秦国人真是瞎了狗眼，寡人是那种见钱眼开见利忘义无情无义目光短浅的人吗？老范，今晚寡人要宴请甘茂，明天就送他回齐国。”楚怀王这时候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了。
第二天，楚怀王果然宴请甘茂，然后放他回齐国去了。
楚怀王送走了女儿，难免又开始担心秦国人这一次是不是又在忽悠自己。因为心中有事，这段时间他的心情很不好，经常骂人。
终于，女婿秦昭王发来邀请，请老丈人前往秦国黄棘会面，签署盟约。
楚怀王毫不犹豫，前往黄棘。翁婿二人见面，气氛倒是相当不错。这一次，秦国人没有食言，秦昭王当场将上庸交还给了楚怀王，然后两国签订盟约，共同对付三晋及齐国。
楚怀王回国之后，按照约定，派大将吾得率领楚军，与秦国军队共同攻打韩国的纶氏，拿下之后，归楚国所有。
随后，秦军单独攻打韩国，再次夺取武遂。之后挥师东进，拿下魏国的蒲阪等地。
现在，人人都看清楚了，秦楚结盟使得秦国没有了楚国这个后顾之忧，可以全力攻打韩国和魏国了。
楚国人得了小便宜，秦国人才是真正的受益者。
韩国人恨死了楚国，魏国人恨死了楚国，齐国人恨死了楚国。
终于，齐国、韩国、魏国三国联军讨伐楚国。
楚怀王这时候慌了手脚，急忙向秦国求援。
秦国人答应出兵，但是提出条件：请楚国太子来咸阳做人质。
没办法，楚怀王派太子前往咸阳做人质。
秦国出兵。
三国联军听说秦国出兵，立即收兵了。
楚怀王算了一笔账，最近这一段时间得到了上庸、纶氏，交到了秦国这么好的盟友。赚了，实在是赚大了。
楚怀王的心情很好，他觉着自己这段时间的运气不错。
然而，没过多久，厄运就来了。
秦国使者来了。楚怀王非常高兴地接见了秦国使者，这是女婿派来的啊。
“大王，贵国太子在秦国私斗，杀死了秦国大夫，然后畏罪潜逃。按照秦律，任何私斗都是死罪，杀死秦国大夫，罪加一等。同样按照秦律，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因此，贵国太子在秦国犯下死罪，畏罪潜逃，罪加两等。据说，贵国太子已经逃回楚国，请大王将他交给秦国。”秦国使者带来的消息是个极坏的消息，让楚怀王的好心情瞬间消失。
“什么？你说楚国太子犯了死罪？”楚怀王瞪着秦国使者说。
“是的，按照秦律，应该五马分尸。请大王将太子交给我带走。”
“交个屁！”楚怀王大怒，一拍桌子，几乎就要赶人。
“大王息怒，念在大家是亲戚的份上，秦王说了，若是不交出太子，就要割城赎罪。”秦国使者倒是不卑不亢，毫不畏惧。
“割个屁，你给我滚！”楚怀王终于忍不住了，将秦国使者赶了出去。
楚怀王气坏了，他断定这是秦国人搞的诡计，栽赃陷害太子，目的就是要割走楚国的城池。
“哦，对了，太子没回来啊！”到这个时候，楚怀王才感觉有点不对劲。
十三天之后，太子回来了。
太子回来的时候，是被守门人给抓进来的，因为太子跟乞丐没什么区别，还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太子，因此被当作骗子抓了起来。
“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楚怀王问。
原来，秦国使者所说的并不是凭空捏造的，也未必就是栽赃陷害。太子在咸阳也没闲着，到处泡妞，结果因为泡妞跟一个秦国大夫结了仇，两人决定决斗。结果呢，太子的武功更好，将对方杀死了。
杀死了人，太子才想起来在秦国私斗是死罪。
所以，太子连夜出逃，也顾不得那个妞了。一路上不敢走正道，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受尽了磨难，这才回到了楚国。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楚怀王高兴啊，这下不用害怕秦国人来敲诈勒索了。这之前他一直在盘算着，儿子的命究竟值几座城池。
可是，楚怀王高兴得太早了。
秦国人从一开始的策略就是这样的：与楚国结盟，侵伐魏国和韩国；然后再与魏国和韩国结盟，侵伐楚国。
现在，秦国人有了充分的借口。
于是，秦国与韩国再次交好，韩国太子前往秦国签订盟约。秦国与魏国结盟，秦国归还蒲阪给魏国。同时，秦国与齐国交换人质。
于是，秦、齐、韩、魏现在成了盟国。
秦军在西线攻打楚国，在襄城击败楚军，斩首三万。
与此同时，齐、韩、魏三国联军在方城击败楚军，杀死楚军名将唐眛，楚国方城山外尽失。
“我……我怎么这么傻啊！我早就知道秦国人靠不住，秦国人靠不住，我怎么还是被他们忽悠了呢？”楚怀王这段时间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楚怀王成了笑料，楚国人的笑料，全世界的笑料。
贪小便宜，吃大亏。
又贪小便宜，又吃大亏。
还贪小便宜，还吃大亏。
总贪小便宜，总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