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齐残楚——心太软
楚怀王死在秦国的消息传到了赵国，紧接着，秦国攻打韩国和魏国的消息也传到了赵国。
赵武灵王感到一阵兴奋，他知道时机来了。
肥义、公子成、李兑被赵武灵王请到了朝廷，一个只有四人参加的机密的小会议召开了。
“楚王死在了秦国，而秦国又攻打了韩国和魏国，这样，楚、韩、魏都将仇恨秦国，此时联合楚、韩、魏袭击秦国，正是时机。”赵武灵王开门见山，将今天的主题说了出来。
对此，三人看法有些不同。
照公子成的看法，应该立即发起联盟，然后由楚、韩、魏三家联军从正面佯攻，赵国从北面偷袭。这样，两面夹攻，可保胜算。
李兑的看法则不一样，他认为发起联盟一来时间太长，二来会让秦国人有所防备，三来还可能走漏赵国袭击秦国的计划。因此，现在应该立即袭击秦国，然后发起联盟。
而按照肥义的说法，现在的时机并不好，还应该再等更好的时机。
“寡人赞成李兑的意见。”赵武灵王迅速定了调，斩钉截铁。
三十
赵武灵王的计划是这样的：自己亲自率领一万代地骑兵执行袭击咸阳。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会惊动邯郸，保密性比较好。代地骑兵直接从代地出发，沿北线一路向西，从榆林、延安向南，直扑咸阳。
由于秦国人的主力集中在东部，因此咸阳本身的守城实力并不强，所以赵国骑兵如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那么，占领咸阳、活捉秦王的可能性是相当大的。
到时候，赵国再联合楚、韩、魏由东路杀入秦国，灭秦大计就将实现。
计划是个好计划，也是一个大胆的计划。
可是，在谁来领军的问题上，大家有争议。
基本上，除了赵武灵王本人，其余人都反对赵武灵王亲自领军，毕竟风险还是很大的。
可是，赵武灵王不亲自出动，谁能领军呢？
肥义等三人互相看看，似乎都不是这块料。
公子章其实是个合适人选，他在代地的时间很长，并且精通骑射，也喜欢打仗。可是，肥义担心一旦公子章袭击秦国成功，他将拥有最强大的军力，这对赵惠文王来说就是个巨大的威胁。
所以，派谁也不能派公子章。
李兑提出了一个人选，此人叫乐毅，是乐羊的后人，精通兵法和骑射，目前在赵国做大夫。
可是，这个提议被肥义和公子成否定了，因为乐毅是公子章的人。
结果，肥义等三人一方面反对赵武灵王亲自领军，另一方面又实在提不出可以替代赵武灵王的人选来。
“算了，别折腾了，寡人之意已决，寡人亲自挂帅。”最终，赵武灵王还是决定自己去。
代地的骑兵已经开始集结，赵国派往咸阳的间谍也送回了最新的消息：秦国实权人物魏冉和丞相楼缓关系紧张，咸阳城防守疏松。
“太好了。”李兑高兴地说。肥义和公子成也都表示这是个好消息。
可是，赵武灵王皱起了眉头。
“对啊，楼缓还在咸阳呢！”赵武灵王自言自语。
这跟袭击咸阳有什么关系吗？大家都有点困惑。
“我们若是袭击咸阳，楼缓很危险啊！以秦国人的残忍，临死之前只怕也不会放过他。”赵武灵王对大家说。原来，他是担心楼缓的安全。
肥义等人互相看了看，他们了解赵武灵王，他是一个好人，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他很爱护自己的臣属，从不忍心他们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他们知道，赵武灵王为楼缓的担心是出于内心的。
“大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与灭秦大计相比，楼缓的安危就算不得什么了。”肥义宽慰道。
“不，当初是寡人派楼缓去秦国的，如今他有危险，寡人怎么可以坐视不管呢？”赵武灵王说。
“哼，我看哪，这个楼缓自从去了秦国，也并没有为赵国做什么，反而助纣为虐，大王不必忧心他。”公子成说话了，他一向对楼缓不满。
“叔啊，话不能这么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楼缓既然做了秦国的丞相，为秦国出力也是应当的。何况，他一门心思想要赵国和秦国联盟，也算是没有忘记自己是赵国人啊！”
李兑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是接任了楼缓的相国职位的，所以不太好表达意见。不过他知道，以赵武灵王的性格，不解决楼缓的问题，恐怕是不会出兵的。
果然，赵武灵王随后的话证实了李兑的猜测。
“不行，寡人必须在出兵之前通知楼缓，让他潜回赵国。”赵武灵王说。按照这个说法，实际上也就意味着袭击秦国的计划被推迟了。
“大王，这恐怕不行。楼缓若是潜回赵国，一定会引起秦国人的警觉。再者说了，万一楼缓不肯回来，反而将我们的计划告诉了秦国人，那我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肥义提出反对意见了，而且句句在理。
赵武灵王没有再说话，而是低头苦思。
肥义一脸无奈，公子成则有些烦躁起来。
李兑知道，赵武灵王作出的决定，基本上没有人能够改变。尽管自己也不喜欢楼缓，可是眼下必须要帮助赵武灵王想个办法解决楼缓的问题了。
“大王，我有一个办法。”李兑说。
赵国使者仇郝来到秦国，先见了楼缓。
“丞相，大王希望您能够回赵国，为赵国效力。”仇郝说。这是他这一趟的目的。
“这个……”楼缓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总之说了一堆自己不能不辞而别，而秦王未必会放自己走之类的话。
仇郝看出来了，楼缓内心里并不愿意回去。
仇郝也没有多说什么，第二天去见了秦昭王。
“大王，我家大王非常希望与秦国结盟，共同对付魏国、韩国和楚国，可是肥义、李兑等人从中阻挠。没办法，我家大王希望贵国能够任命魏冉为丞相，让楼缓回到赵国担任相国，主持与秦国结盟的大计。”仇郝这样对秦昭王说。
秦昭王这段时间对楼缓其实并不满意，既然赵国人有这样的请求，于是顺水推舟，宣布以魏冉取代楼缓为相，欢送楼缓回赵国。
楼缓是真的不愿意回去，因为就算赵武灵王会用他，今后赵惠文王也不会用他。可是如今秦王已经这么定了，没办法，打点行李，跟着仇郝上路了。
三十一
派了仇郝去秦国之后，赵武灵王就只能等待楼缓归来。
原本还在紧张地准备出兵，现在一下子就闲了下来。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人一没事干，就容易没事找事。
所以有句话叫：无事生非。
这一天，赵武灵王想起楼缓的事情来，于是又想起公子章的事情来。
“唉，其实，我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儿子啊！”赵武灵王叹了一口气。赵武灵王是一个喜欢反思的人，常常反思自己对不起谁。
赵武灵王其实知道公子章是袭击秦国的最佳人选，他也知道肥义等人没有提出这个建议的原因。这个时候，他不禁有点小小的后悔，后悔自己草率地废了公子章的太子之位。
赵武灵王的脑子里开始反复出现当初赵惠文王登基时候的场面。当时群臣跪拜新王，赵惠文王还是个小孩，而公子章已经长得十分高大威猛，却不得不拜伏在弟弟面前。那个场景让赵武灵王感觉很不舒服，很长时间无法释怀。
“是啊，章做错了什么呢？”赵武灵王问自己，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有做错，“当初，我为了孟姚和何的安全而废了章，可是我怎么就没有想过章的安全呢？如今我还在，大家就都在防着章，我死之后呢？”
细思极恐的赶脚了。
他想把自己的心情跟肥义他们说说，可是想想，肥义这几个人都是赵惠文王的死党，跟他们说这个有意义吗？
于是，赵武灵王就这么一个人彻夜无眠地想着，想着。
想着想着，赵武灵王眼前一亮。
赵武灵王想到了一个办法。
“寡人决定封公子章为代公，世代享有代地，各位看，这个主意怎样？”赵武灵王的办法实际上就是将赵国一分为二，代地分给公子章。
在座的肥义、公子成和李兑甚至都没有相互看一眼，就觉得这是个又馊又臭的主意。
围棋术语说得好：长考出臭棋。
看来，赵武灵王的彻夜无眠也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大王，这不就等于把赵国一分为二了吗？如今天下群雄并起，赵国不过是勉强应对，如果再分裂的话，只怕……”肥义没有把话说下去，因为完全不用说完。
“肥老，这不用担心，公子章不过是公，还在赵王管制之下，代地也还属于赵国。”赵武灵王想过这个问题，而这个答案实际上很勉强。
“大王，说是这样说，实际上只怕做不到。公子章为人强横，若是再拥有了代地，他还会愿意甘心做他的代公吗？”公子成质疑。
实际上，代地不仅是赵国战马的出产地，也是赵国骑兵的出产地，其军力在赵国首屈一指，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军力，公子章还会甘心听弟弟的指挥吗？
“我有信心。”赵武灵王不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
“大王，您这是要让自己的子孙骨肉相残的节奏啊！”肥义大声说道。他对赵武灵王的固执感到气愤。
赵武灵王看看肥义，老爷子已经是满头的白发、满脸的白胡子了。赵武灵王知道老爷子是为了自己好，因此也就不忍心呵斥他。
“肥老，那您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赵武灵王问。
“恕我直言，公子章绝不是久居人下之人，留在赵国必有后患，我的建议是让他出国流亡，燕国也好，楚国也好，韩国也好，只要不去秦国和齐国就好。”肥义的建议真的很大胆了，要知道，这是王家的家务事，大臣通常不宜提出意见。并且，这样的意见很得罪人，万一公子章上位，他的麻烦就大了。
所以，所有人都用惊讶的眼光看着肥义。
赵武灵王很久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肥义的意见是对的。
在理智和感情之间，赵武灵王一时拿不定主意。
最后，赵武灵王对三个人摆摆手。
“三位请回吧，这件事情今后再议。”赵武灵王让内侍送走了三人，独自冥思苦想。
三人出了宫，肥义独自回家去了，公子成则将李兑拉到了一边。
“相国啊，今天你怎么一言不发呢？”公子成觉得李兑今天的表现有点不正常，会不会是他已经准备投靠公子章了呢？
“以大王的脾气，只要他想做的，无论如何一定会去做，就算今天不做，明天也会做。既然如此，我们还劝什么呢？”
“哦，说的也是。可是，我们该怎么办？”
李兑没有正视公子成，而是仰面望天，叹了一口气。
“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拦是拦不住的。看来，骨肉相残就在眼前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公子成有点急了，因为事情很急了。
“我们是赵王的臣子，不是代公的臣子。”李兑看着公子成，诡异地一笑。
公子成点点头，他明白了。
公子章在赵武灵王处的线人迅速将赵武灵王与三个大臣商讨的事情报告给他。
“大王准备分封您为代王，可是全被肥义这老东西给搅了。”线人添油加醋地说，把代公说成了代王，又把肥义劝阻赵武灵王的过程说得慷慨激昂，不听劝告就当场自杀的架势。
“这个老王八蛋！”公子章对肥义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立即杀了他。
“公子也不必如此动怒，既然大王有这样的想法，就一定会去做的。”师傅田不礼要冷静得多，他了解赵武灵王的性格。
“真的？”公子章转怒为喜。
“大王的性格公子还不了解吗？他想要做的，谁改变得了？”
公子章闭上眼睛想了一阵，似乎真的如此。
“这么说，我就要当代王了？”公子章睁开眼睛，兴奋地问。
“是的，您就要成为大王了。”田不礼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子章大笑起来。田不礼则跟着微笑。
笑声戛然而止。
“不！”公子章大叫起来，并且开始挥舞拳头，“我不当代王，我要当整个赵国的王。这个国家原本就是我的，凭什么让那个小王八蛋骑在我的头上拉屎？”
小王八蛋显然是指赵惠文王，公子章在背后一直这样称呼他。
田不礼并不感到惊讶，因为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按照田不礼之前的分析，他认为赵武灵王可能会在赵惠文王真正掌权之后，让赵惠文王亲自分封公子章，这样的话就把人情给了赵惠文王，公子章就会感念弟弟的好处，从此之后兄弟或许还能和谐相处。可是如今赵武灵王要亲自分封公子章，这只能激起公子章对赵惠文王的怨恨以及得寸进尺的欲望。
“唉，太急了。”田不礼自言自语。虽然他站在公子章这一边，可是理智地说他认为赵武灵王这一次欠考虑。
“什么？太急了？”公子章会错了意。
“现在，不急也不行了。”田不礼这一次是在回答公子章的话。
邯郸城外三十里有一处地方名叫沙丘，一年前赵武灵王决定在这里修一座别宫，等将来赵惠文王长大之后，自己搬过来住。公子章主动请缨来监造沙丘别宫，眼看着就要竣工了。
这一天，公子章亲自来请父亲去沙丘别宫看看，说是基础装修已经完成，看看父王还有什么具体要求。
赵武灵王这段时间正觉得对不住大儿子，所以对公子章格外亲切，几乎是有求必应。如今公子章来请自己去看别宫，自然是一口答应。
到了约定的时间，公子章一大早来接，赵武灵王就跟着儿子去了沙丘别宫。别宫里布置得十分舒适安逸，到了中午，赵武灵王就在别宫里小憩。
公子章开始行动了。
公子章派人前往后宫去见赵惠文王，诈称赵武灵王急召，要赵惠文王立即前往沙丘别宫。
赵惠文王别看岁数不大，可是一点也不傻。早上公子章拉着赵武灵王走的时候，赵惠文王就感觉不太对劲儿。如今突然来个人说赵武灵王召见，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而且，来人并不是赵武灵王身边的人，而是公子章的人。
赵惠文王没有立即动身，而是立即召见肥义、公子成和李兑。
“大王不能去。”这是肥义的第一句话。
公子成和李兑也认为去的话凶多吉少，千万不能去。
“让我去。”这是肥义的第二句话。
按照肥义的说法，反正自己老了，无所谓了。万一真是赵武灵王召见的话，自己再亲自回来请赵惠文王。
肥义不顾公子成和李兑的劝说，执意要去。
“拜托两位照顾好大王。”这是肥义最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