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齐残楚——螳螂捕蝉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11 属于: 百家争鸣


秦国人在西面一步步蚕食楚国、魏国和韩国,之所以成功,一来是秦国军力强大,二来是秦国占据函谷关的地利,进可攻,退可守。

这,就是进退自如的节奏。

秦国人向南吞并了巴蜀两国,则是因为巴蜀两国地处偏僻,与中原诸国都没有往来,因此当秦国灭亡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国家可以求援,甚至没有任何国家知道。

这,就是闷声发大财的节奏。

踩在这样的两个节奏上,秦国的版图稳步扩大。

相反,如果一个国家既没有可以固守的地利,也没有闷声发大财的条件,那就要格外小心了。因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希望看到其他国家强大。

所以,要低调。小国不低调,被灭亡就只是时间问题。大国不低调,被灭亡也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所以,要低调。

寄调调啸词

低调,低调,凡事不可招摇。

今日逼突突,明朝去把楼跳。

跳楼,跳楼,看你如何回头。

话说当初公孙衍导演了五国相王,然后组织六国讨伐秦国,结果是齐国故意拖延误期,楚国则接受了秦国的贿赂决定撤军,燕国同时撤军,只剩下韩魏赵三家在修与秦军交锋,惨遭全军覆没。

这里单表燕军。

燕军主帅为燕国相国子之,子之是燕王哙的堂兄弟,也就是燕国的公族。子之生得高大威猛,一表人才,而且曾经留学齐国,学问也不错,号称文武双全德艺双馨,因此倍受燕王哙的重用。

此次燕国出兵,就是子之极力促成的,并且主动请缨,亲自领军。原本,子之也希望能够跟着其他国家军队打个胜仗什么的,后来发现原来这六国联军都是同床异梦,齐国拖拖拉拉故意延期,楚国根本就是来过把盟主的瘾,只有三晋兄弟是真的想跟秦国人干一场的。

“奶奶个球的,干老子燕国鸟事啊?”子之看清了形势,也就作出了新的决定。

等到楚军宣布撤军的时候,子之第一个响应,拍屁股走人了。

燕军来的时候走的北线,从赵国直接切入魏国。可是回去的时候,子之决定绕个道,顺便观个光什么的。

于是,燕军一路向东,先进了韩国,再进了洛邑,又进了韩国,再进了魏国,然后进了赵国,又进了齐国,最后进了中山。

这一趟下来,基本上游历了中原的所有国家,只差楚国和秦国没去过了。不过,远远地也望见了秦国和楚国的山头。

等到子之率领燕军回到燕国首都蓟(今北京市房山区)的时候,韩魏赵三家军队被秦军歼灭的消息也就传到了。

“奶奶个球的,好悬。”子之一阵后怕,随后又感觉到幸运。

话说在洛邑的南郊有一个村子名叫潘家园,整个村子都姓潘,祖上因为避难从楚国迁来,已经有上百年了。潘家老太爷有三个老婆,七个儿子,二十七个孙子(此处省略三千一百二十二字)……

简单说吧,子之路过洛邑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儒生名叫潘寿。交谈之下,子之发现潘寿是个人才,决定带他回燕国去。

子之凯旋的消息传出之后,燕国都城一片欢腾。燕王哙亲率全体公卿出城门三十里迎接,燕国人民则挤在路边欢迎自己的英雄归来。

为什么说子之是凯旋呢,分明没有打仗啊?

按照子之的说法是:奶奶个球的,齐国人根本不敢去,楚国人临阵脱逃,韩魏赵全军覆没,唯有我大燕国从头到尾表现得有理有利有节,既勇猛又机智,既扬我国威又没有遭受损失。总之,我大燕国这次是露了脸了。据说,连秦国也很敬重我们。

这,还不算凯旋吗?

其实,是不是凯旋都无所谓。

燕国自从建国以来基本上就算是没断奶就被扔进狼窝的孩子,周边没有一个中原国家,都是胡人。所以,燕国的文化水平比之于中原国家差了好几个世纪,而且几次三番险些被北狄给灭了。后来幸亏齐桓公,不仅帮着他们保住了国家,还灭了一堆北狄国家,地盘人民都送给了燕国。

从那时候开始,燕国才发现南面的亲戚挺好使,才发现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所以,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燕国人才开始向往中原文化,开始学习中原文化,向中原靠拢。

可是,中原国家不愿意带他们玩,视他们为文盲加流氓,这让他们的脆弱心灵很受伤。

好不容易,魏国人牵头搞了个五国相王,算是承认他们是王,就等于承认他们作为中原国家的地位了,这让燕国人兴奋得不得了。参加了五国相王的燕易王回到燕国就专门建了一个高台,平时没事就上去喊一嗓子:“燕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结果有一天喊高了,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崩了,于是燕王哙继位了。

而这次,燕国跟随五大国出兵,其象征意义就更加伟大了。这说明,燕国已经不仅仅是中原国家,而且正式迈入中原大国的行列,与齐国、楚国、魏国、赵国、韩国这样的大国拍肩膀称兄弟了,这是什么感觉啊?

所以,燕军回来,简直比凯旋还要光荣。

“相国,一路上辛苦了!”燕王哙接着子之,深情地说。

大王辛苦!”子之赶紧说。

“那什么,这一趟,有什么感受?”燕王哙问。

子之深情地望望远方,然后紧握拳头。

“大王,燕国人民真的站起来了!”

那一刻,子之的眼里含着热泪。

子之是个好演员。

现在要说说燕王哙了。

燕王哙从小就向往中原文化,他非常向往传说中的中原,可惜身为太子,他实在没有办法去中原游历。不过,燕王哙从老师那里、从书本上学习了许多中原文化,而最让他感兴趣的就是传说中的圣贤,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圣贤。

燕王哙决定学习,不贪财,不好色,不享受,亲自和百姓一样种地,和百姓打成一片。

每年,燕王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种地,管理国家成了一项业余的活动,甚至,多余的老婆都送出去嫁给了穷人。

“唉,我这样能力的人怎么配当国王呢?我要禅让给能力更强的人。”燕王哙经常这样想,他觉得自己在学习圣贤的道路上走得还不够坚决,觉得自己的心灵还不够纯净。

子之很支持燕王哙的崇高理想,他总是鼓励燕王哙说:“您就是当代的尧舜啊!”每当这个时候,燕王哙就觉得很惭愧。

此次参加六国联军回来,子之成了燕国的全民英雄,人气急升,燕王哙对他更加倚重了。

“大王,这次出兵真是大有收获啊,我特地行走了韩国、魏国、赵国、齐国、中山国和洛邑,说实话,我们还差得很多。可是,作为国君来说,大王您是最受尊重的,各国人民一致认为,您是最理想的国君,是最接近圣贤的国君,没有之一。”子之不停地忽悠燕王哙,心里则说“这个土包子真是不忽悠白不忽悠”。

“哎哟,真的?那寡人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燕王哙信以为真,急忙问。

“大王,您就专心去实践您的圣贤之道吧,治理国家的俗务就交给我好了。”子之这样表示。子之说其实他也很想学习尧舜,可惜自己没有资格,只好全力帮助大王了。

“你真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啊!”燕王哙感慨。

从那之后,燕王哙把大部分国家大事都交给子之处理了。

子之其实也很想学习尧舜,不过不是当了天子之后的尧舜,而是当天子之前的尧舜。他要学习尧舜的不是他们如何躬耕陇亩亲近百姓,而是学习他们如何受前任的禅让。

直截了当地说吧,子之对燕王这个宝座有想法了。

子之是个有想法的人。其实子之一直就是个有想法的人。

子之曾经在临淄待过很长时间,他喜欢临淄,并且尤其喜欢国家大妓院和稷下学宫。当然,一般人都是尤其喜欢这两个地方。不过,子之不太一样,他喜欢思考,他觉得这样的两个地方原本应该是水火不相容的地方,可是在这里却融合得这样自然,为什么?

最终他思考明白了:白天说的,和晚上做的,原本就不是一个思维空间的;脖子以上,和裤腰带以下,原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联系到现实,那么所谓圣贤,不过是稷下学宫的谈资,而人们天黑之后还是要去国家大妓院的。所谓圣贤,不过是脖子以上的精神世界,现实的生活还是立足于裤腰带以下的。

所以,子之对于中原文化,对于圣贤的传说,就有了自己的理解。

回到燕国以后,他严格地将自己的世界区分为稷下学宫和国家大妓院。白天,他就是讲古论今歌贤颂圣的学者;晚上,他就回到自己的国家大妓院的状态。

子之不仅是一个有想法的人,他还是一个有行动力的人。

潘寿现在是子之的亲信,子之将他推荐给了燕王哙。

“大号人才啊,我不敢私藏,将他推荐给大王啊!”子之将潘寿吹得神乎其神,燕王哙则深信不疑,立即任命潘寿为大夫。

潘寿确实很有学问,尤其是关于上古圣贤的学问,每天滔滔不绝地向燕王哙灌输。

除了潘寿,子之还有一个亲家,就是苏代了。

子之派苏代出使齐国,苏代回来之后,子之特地让他去见燕王哙。

“苏先生,齐王这个人怎么样啊?”燕王哙很关心地问起齐宣王来,他倒不是特别关心齐宣王,而是想看看自己比齐宣王接近圣贤的程度。

“齐王这个人哪,不行,既成不了霸主,也成不了圣贤。”苏代摇摇头,他就等着燕王哙问这个问题,也知道燕王哙会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

“咱们回忆一下啊,不论圣贤也好,霸主也好,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就是用人不疑啊!别人不说,就说说齐桓公,当年凭什么称霸?就凭他大胆任用管仲啊,国家大事都交给管仲,自己就管吃喝玩乐逛大妓院,这样才能称霸啊!可是您看看现在这个齐王,什么人也不相信,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控制着,这哪儿行啊?”苏代这段话是专门为燕王哙准备的,也是跟子之商量好的。

“对哦。”燕王哙恍然大悟,然后开始反思,“这么说来,寡人给子之的权力还不够啊!”

子之获得了更多的权力。

又过了一阵,燕王哙这一天与潘寿探讨古代圣贤,说到了尧。

“大王,我觉得吧,您不如学学尧。”潘寿趁热打铁。

“学尧?怎么学?”燕王哙饶有兴致。

“禅让啊!”潘寿一边说,一边观察燕王哙的脸色。

“禅让?怎么禅让?”燕王哙问,看不出是兴奋还是警惕。

“就是您把王位让给子之,然后呢,子之学习当年的许由,拒绝您的禅让。这样的话,你们都有圣贤的美名啊!”

“哦,这个主意不错。”

一步一步,燕王哙的钩越咬越紧了。

按照潘寿的建议,燕王哙在朝廷向子之提出了让位的建议。

“各位,各位,寡人无德无能,实在不能担当燕王的大任。而相国子之德才兼备,德艺双馨,曾经周游世界,博览群书,具有广泛的国际声望。总之吧,子之比寡人更适合做燕王。因此,寡人要学习唐尧,把王位让给子之。”燕王哙向众人宣布。

现场一片哗然,大大出乎人们的意料。哗然之后,所有人的眼光都停留在了子之的脸上。

“大王,您吓死宝宝了!您的贤能天下无双,子之自愧不如,实在不能受命啊!”子之假惺惺地拒绝了。

“不行,你一定不能拒绝,寡人这叫学圣让贤。”

“大王,您要是一定坚持的话,那子之只好学习许由,归隐山林了。”

一个要做唐尧,一个要做许由,基本的角色定位都已经清楚了。

所以,大家都知道这是一出戏。

于是,人们开始赞颂燕王哙的圣明和子之的贤能以及两人的珠联璧合。

整个朝廷成了一个颂贤大会的会场,热情洋溢。

燕王哙很高兴,仿佛自己的精神得到了升华。

子之一直在微笑,他似乎看到燕王哙的戏假情真。

“大王的圣贤梦想一定会实现的。”子之这样对众人说。

“我们燕国国王是圣,相国是贤,我们沐浴在圣贤的阳光雨露中,是多么的幸福啊!”潘寿用他的洛邑口音高声慨叹,引来一阵喝彩声。

一场禅让的大戏结束了,大家都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燕王哙觉得效果很好,自己离圣贤基本上就差两里地了。

子之也觉得效果很好,实际上这场大戏不仅仅是要观察燕王哙,也是要观察卿大夫们的反应。观察的结果是,燕王哙真的有意禅让,但是卿大夫们似乎有点不太愿意。

“他们嫉妒我。”子之想。如何对付他们呢?

在想到对付卿大夫们的办法之前,子之决定先测试一下身边的人,看看有没有奸细埋伏在自己身边。

这一天,子之与自己的幕僚们商议事情的时候,突然说:“我刚才看见一匹白马从门前跑过,你们谁看见了?”

大多数人都说没看见。

“我去看看。”一个叫赵大包的幕僚起身出门去看。

不多时,赵大包回来了。

“相国真是好眼神,确实有一匹白马跑过去啊,跑得那叫一个快,真是一匹好马啊!”赵大包说得绘声绘色,倒好像是真的看到了。

子之笑了。微笑。他喜欢微笑的感觉。

他现在知道,谁是不诚实的人了。

第二天,赵大包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潘寿带来了好消息。

“相国,大王今天说了,他真的想把王位禅让给您,真的真的。”潘寿兴高采烈地说。他刚刚从燕王哙那里来。

“是吗?”子之似乎并不兴奋,反而皱了皱眉头,“我还是不能接受。”

潘寿显然有些意外,他现在弄不清楚子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相国,夜长梦多啊!”潘寿小声说。他的意思是担心燕王哙学习圣贤的热情万一过去了,恐怕就再也不会让贤了。

子之招招手,让潘寿坐近了一些。

“潘寿先生,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还不能接受,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哪!”子之说到这里,见潘寿有些困惑,于是接着说,“上一次禅让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多数人是不愿意的。你想过没有,一旦我接受了禅让,太子一定不干,如果再有一帮卿大夫帮助他,那我恐怕也不是对手啊!”

潘寿恍然大悟。

“那相国不妨在接受禅让之后率先动手,铲除他们。”潘寿出了个主意。

“如果那样的话,我还是个贤人吗?”子之微笑着说。

潘寿心说,这不是白天去稷下学宫论道,晚上去国家大妓院嫖娼的意思吗?这不就是又要做婊子,又要立贞节牌坊吗?

“那……那……”潘寿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继续忽悠。”

“我一直在忽悠啊,可是,我感觉都忽悠到头了啊!”潘寿有种茫然不知所之的感觉,都忽悠得燕王哙愿意禅让了,再忽悠下去,还能怎样?

“你啊,讲完了尧禅让的故事,该讲讲禹禅让的故事了。”

“禹禅让的故事?那不是没成功吗?”潘寿还是弄不清子之的意思。

“那为什么没成功呢?”

“是啊,为什么没成功呢?”潘寿突然有点明白了。

子之笑了。

潘寿在第二天又去了燕王哙那里,燕王哙很喜欢他来,因为他来了,就可以探讨上古圣贤的故事了。

潘寿继续着他的忽悠,燕王哙则很享受这种被忽悠的感觉。

“潘先生,你说,寡人要是执意禅让给子之,他会接受吗?”燕王哙突然问。

“我认为不会。”

“为什么不会呢?”

“他担心自己会成为益。”

“益?”

“对啊,当初禹去世之前,把天下让给了益。可是呢,禹手下的那帮人都跟他的儿子启关系好,结果把益给赶跑了。所以我想啊,就算子之愿意接受大王的禅让,他也担心自己会成为第二个益,落得个被赶出国门背井离乡的下场。”潘寿终于讲到了禹的故事,这是子之教给他的。

“是哦,那寡人该怎么办?”

“大王一定要让卿大夫们跟子之亲近,支持他,服从他。”

“具体点行不?”

“中大夫以上职位的任免权都交给子之就行了。”

“好,好主意。”

第二天,燕王哙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命令:中大夫以上职位的任免权交给子之。

朝野震动。

现在,卿大夫们不得不考虑站队的问题了。

一些人决定投靠子之,于是主动上门表决心。

一些人决定对抗子之,其结果就是被子之以各种借口免职。

很快,朝廷里都成了子之的人,或者不得不投靠子之的人。

“可矣。”子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