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齐残楚——黄鼠狼给鸡拜年
临淄。
在得知宋国发生的事情之后，齐湣王立即召见储子和匡章。此时，孟尝君正在秦国做丞相，储子重新被任命为齐国相国。
齐湣王把宋国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然后征求两人的意见。
“两位，我爹临死前就叮嘱咱们要拿下宋国，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总说机会不成熟，现在，这算不算机会？”齐湣王问。他有些等不及了。
“大王，这不算机会。”匡章不假思索，张口就来。
齐湣王基本上都没看他一眼，他知道这是个没大脑的家伙，问他等于没问。
“俗话说，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啊！”储子慢悠悠地说话了，他是个有理论的人，所以这个时候的思路是清晰的，“当初，那两个二百五去宋国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等到机会。”
储子和唐鞅、田不礼以前都在稷下学宫，对两人很是了解，也很瞧不起他们。
“相国，咱们能不能少来点虚的，直接上干货？”齐湣王是个急性子，有些受不了储子的说话节奏。
“好，那咱们就长话短说。俗话说，当老鼠走猫步的时候，离死就不远了。一个小国，如果非要玩大国的招数，那就真的是找死的节奏了。从目前来看，宋王偃这是在自我膨胀。只要我们帮助他膨胀，机会就会到来。”
“怎么帮助他膨胀？”齐湣王问。他觉得储子的话有点意思。
“宋王不是要冒充大国吗？既然如此，咱们就帮着他们圆一圆大国梦。”储子说完，得意地笑了。
“大国梦？”匡章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插嘴问。
七
储子亲自出使宋国了。
来到宋国，储子先见了两个老朋友唐鞅和田不礼。
“哎呦，老储，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唐鞅和田不礼都感觉很意外，齐国相国亲自来宋国，这可不是件小事。
“恭喜两位啊，如今宋王这样志存高远，两位可以说是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这不，为了提早和宋国搞好关系，齐王特地派我前来对宋太上王表示祝贺。”储子自然不会说实话，专拣好听的说。
唐鞅和田不礼半信半疑，可是不管怎样，储子能来，这就是好事。
“那什么，老储啊，那就麻烦你在宋王面前多给我们说几句好话啊！”唐鞅说。他想借着储子的面子加强自己的地位。
“是啊是啊，大国相国的话，宋王一定会听的。”田不礼也跟着说。
“那当然，我就说我这次出使都是两位一力促成的，怎么样？”
“那就太好了。”
“大国来朝了！”宋王偃十分兴奋，齐国相国亲自来访，这绝对代表了宋国国际地位的提升。别说进入战国以来，就是春秋时期，似乎也没有这样级别的大国使者来过。
储子非常恭敬地觐见了宋王偃，唐鞅和田不礼陪同。
“祝贺大王荣升太上王，齐王特派我来祝贺，同时表达对大王的敬意。如今天下八国争雄，可是掐指算来，真正令人敬重的实际上就是宋国一家了。宋国根正苗红，富甲天下，君圣臣贤，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啊！”储子一顿迷魂汤上来，宋王偃听得欲仙欲死。
唐鞅和田不礼听得想笑，地球人都知道这时候是战国七雄，储子偏偏给弄出个八国争雄，把宋国提高到了大国地位。
“哪里哪里，还是贵国地大物博，人多势众啊！我们也就是小打小闹，啊，小打小闹。”宋王偃假装谦虚起来，但是脸上的笑容说明了一切。
“哎，太上王可不能这么说，以宋国的声望和根基，若是有足够的地盘和人民，那一定是天下最强，什么秦国齐国楚国，都不在话下。”储子继续忽悠。
宋王偃没有立即答话，因为他在思考储子所说的话，他觉得储子说得对。
“那先生认为，我们该怎么办？”宋王偃见储子没有回答，接着自言自语，“宋国周边都是大国，我们想扩张也没有空间了啊！唉，要是哪个国家内乱就好了，我们就能趁火打劫了。”
储子假装思考了半天，然后用求助的眼光去看唐鞅和田不礼。
唐鞅和田不礼昨天晚上就来见过宋王偃，说是在他们私下的努力下，凭着两人在齐国的人脉和齐王面前的面子，齐王这才派了储子来访问。总之，储子来到，是他们的功劳。
此时看见储子甩过来的眼神，他俩知道应该按照事先的安排演下去了。
“老储啊，帮人帮到底嘛！说句实话，我家太上王这么英明睿智，普天之下谁都不服，只服齐王。当初我们两兄弟来到宋国，太上王听说我们是从齐国来的，二话没说，就任以要职。若是宋国强大了，一定为齐国雁行！所以，请务必帮我们想想办法。”唐鞅开了口。所谓雁行，就是像大雁一样跟随头雁飞行。
宋王偃不好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储子扫视大家一遍，假装有些犹豫。
“老储啊，忘了当年咱们睡一个大炕了？”轮到田不礼说话了，其实他跟储子真没有睡过一个大炕，倒是一块掉进过一个大坑。
储子眼前一亮，似乎真的想起了睡一个大炕的历史。
“既然两位这样说，既然太上王看得起，这样吧，你们不妨先说说有什么想法，看我能不能帮忙。”储子把球踢了回去，实际上是要给唐鞅和田不礼表现的机会。
唐鞅和田不礼都假装开始思考，宋王偃则期待地看着他们。
唐鞅先抬起头。
“老储啊，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地图，发现这周边啊还真有一个小国可以收拾，那就是滕国。可是呢，滕国是贵国的保护国，我们不好意思动啊！你看能不能跟齐王说说，让我们先把滕国拿下来，等以后宋国地盘越来越大，再给齐国加倍补偿，怎么样？”唐鞅这样说，让宋王偃眼前一亮。
其实，宋王偃早就想打滕国的主意了，只是一直没敢动。
“这个……”储子假装犹豫。
“储先生，多多拜托了！一旦拿下滕国，寡人愿意将其中的一半给先生作封邑，怎么样？”宋王偃开始行贿了。
储子眼前一亮，微微笑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跟齐王说说，以齐宋两国共同发展、互相扶持的大义来说服齐王。以我这张老脸，应该问题不大。”储子似乎是被收买了。
“多谢储先生，来来来，寡人敬先生一觞。”宋王偃喜出望外，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
众人举盅，一饮而尽。
储子也笑了，这是他今生以来最为得意的一场忽悠了。
每个人都很高兴，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今天最大的赢家。
大戏拉开了大幕。
谁将是最后的赢家？
谁又将是最后的输家？
唐鞅跟储子一同去了临淄，算是宋国对齐国的回访。
当然，唐鞅回到稷下学宫看望了一些老朋友，也去国家大妓院看望了一些老相好。
唐鞅受到齐湣王的热情接待，齐湣王对于宋国的请求给予完全支持。
“去吧，撸起袖子加油干吧，我们期待着一个强大的宋国为世界和平作出贡献！”齐湣王说。
唐鞅满载而归，甚至带回来了两个老相好，其中一个是帮田不礼带的。
“他奶奶的！干他奶奶的！”宋王偃大受鼓舞，随后整顿兵甲，准备出兵。
可是，田不礼提出了不同意见。
“大王，不宜莽撞啊！据田不礼所知，当今齐王十分贪婪，却愿意把滕国拱手相让，只怕没怀好意啊！”田不礼尽管有些犹豫，还是提了出来。对于宋王偃的高调，田不礼内心其实一直不赞成。
宋王偃又不高兴了，他最近越来越讨厌田不礼。
“老田，看来你对本王没有信心啊！像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宋国什么时候才能够重现辉煌啊？”宋王偃没客气，劈头盖脸训斥了田不礼一顿。
“大王，我的意思是咱们不要强出头，最好能够等待时机。”
“等个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宋王偃大怒起来，一拍几案，大声呵斥，“老田，要不是看在老相识的份上，今天本王就杀了你！立即从本王眼前消失，有多远滚多远！”
眼看宋王偃要赶走田不礼，唐鞅急忙解劝：“大王息怒，老田虽然说话不合时宜，可也是一片忠心。大王如此圣明，若是因此赶走了老田，只怕会坏了名声。”
宋王偃想了想，自古以来，只有商纣王时期才有因言获罪的事情，自己既然这么了不起，当然也应该体现大度。
“既然相国为你求情，那就给相国一个面子。明日本王和相国领军出征，等凯旋回来，咱们再慢慢算账。”宋王偃放过了田不礼，不过嘴上不肯放松。
田不礼倒是泰然自若，在他心里，如果宋王偃执意要攻打滕国，不用宋王偃赶他，他自己也会走。
次日，宋王偃与唐鞅率领宋军讨伐滕国，一举占领滕国全境，滕国国君逃往齐国去了。
等到宋王偃凯旋回国，这才发现田不礼已经悄然离去了。田不礼去了赵国，被赵武灵王任命为公子章的师傅，后在沙丘之变中被杀，这是后话。
宋王偃灭滕国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世界安静得就像谁不小心踩死了一个臭虫一样。想想也是，大国们正伸着脖子探看秦国人将要干什么，谁有心情管一个小国的生死？连齐国都不发声的话，其他国家自然懒得去理。
原本还略有些忐忑的宋王偃松了一口气，第一步就这么迈出去了。
第一步很重要，因为没有第一步，就没有第二步。
没有第二步，就没有第三步。
没有第三步，就还有回头的路。
八
宋国灭滕并没有如预想中引发国际上的轰动，这让齐湣王不免有些失望，恰好这个时候孟尝君从秦国逃回来，齐湣王就任命孟尝君为相国，免除了储子的职务。
这下轮到储子失望了。
失望的储子离开了齐国，索性去投奔宋王偃了。
储子的到来让宋王偃大感意外，而储子给他带来的情报则让他大吃一惊。什么情报？
“大王，齐国人正在打宋国的主意，之所以让大王您吞并滕国，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您放松警惕，同时让您受到各国的谴责，这样的话，齐国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宋国了。”储子一口气将齐王的计划说了出来。
宋王偃惊出一身冷汗，到这个时候才想起田不礼是正确的，只可惜田不礼已经去了赵国。
“那……那怎么办？把滕国还给齐国？”宋王偃真的紧张了，虽然大话说了不少，心里还是知道宋国不是齐国的对手。
唐鞅到这个时候也没了主张，愣愣地看着储子。
“大王，虽然事态紧张，可是有我储平安在此，倒也不用惊慌失措。不瞒大王，在来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对策。”储子淡淡地说。毕竟是大国相国出身，底气十足。
“什么对策？快说。”
“齐国早就想灭亡宋国了，可是为什么一直不敢动？”储子故意问一句。
“因为我们有大王。”唐鞅到了这个时候还要不失时机地拍一句马屁。
宋王偃瞪了唐鞅一眼，这都到装孙子的时候了，就别再吹了。
“因为齐国担心列强会干预，特别是担心秦国人会阻止。所以，当务之急，大王要派人去秦国，请求秦国阻止齐国。只要秦国出手，齐国就轻易不敢动手。”储子比任何人都了解齐湣王，比任何人都知道齐湣王的命门在哪里。
“哎哟，好主意，寡人真要多谢储子先生。”宋王偃这个时候也不一口一个本王了，而是自称寡人了。
宋王偃不知道的是，储子正是齐国图谋宋国的总设计师。
于是，宋王偃就派储子为使者前往秦国请求帮助。
就在储子和宋王偃对话的同时，齐湣王正在和孟尝君探讨吞并宋国的计划。
“宋国人吞并了滕国，我们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他们了，相国，你怎么看？”齐湣王问。
孟尝君自然知道齐宣王和齐湣王做梦都想吞并宋国，作为齐国的相国，他也知道齐国应当吞并宋国。不过同时他也知道，秦国人一直在盯着宋国，虽然他们还没动手，但他们一定会阻止任何国家对宋国动手。魏国也一直想吃掉宋国，可是也一直不敢动，因为秦国和齐国都不允许他们动宋国。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时机并不好。
不过，既然齐湣王很想动手，孟尝君觉得试一试倒也无妨。
“既然大王有兴趣，那我们就动手。”孟尝君说，想了想，又问了一个问题，“可是大王，拿下宋国并不难，难的是要守住宋国，不能像当年占领燕国一样被赶走，那么，大王准备怎样守住宋国呢？”
孟尝君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其实他心里打着个小算盘。
原来，孟尝君的封地在薛，与宋国仅隔着一个昭阳湖。如果孟尝君率领齐军灭宋，那么按照通常的规矩，宋国紧邻薛的地盘应该封给孟尝君，那么昭阳湖就会成为孟尝君的内湖，地盘将大大扩张，今后就能养更多的门客。
所以，孟尝君希望借着这个问题，让齐湣王明确自己的好处。
齐湣王不傻，他当然知道孟尝君的意思。不过，他实在不愿意分给孟尝君什么，他对土地和财富的热爱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
“寡人不会分封给任何人。”齐湣王第一句话就让孟尝君感到失望，以至后面的话都没有听清楚。
齐湣王唾沫星子乱溅地说了半天，再看孟尝君，已经是一脸的淡然。
“大王，我感觉现在的时机不是太好，最好还是再等等，等秦国与楚国、魏国、韩国、赵国交战的时候，我们再趁机动手。”现在，孟尝君的口风突然变了。
“那……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大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两人又说了几句，总之孟尝君坚决反对现在出兵。最终，两人也没能达成一致。
从齐湣王那里出来，孟尝君头也没回，只是自言自语一句：“吝啬鬼，迟早死在这上面。”
原本，齐湣王还是想出兵，孟尝君不愿意，就派匡章领军。可是匡章痔疮犯了，一时不能出动。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终于秦国使者来到，只说了一件事：“秦国与宋国世代交好，唇齿相依，如果贵国攻打宋国，秦国只能出兵保护宋国，请贵国不要轻举妄动。”
“唉，他姥姥的！”齐湣王不得不打消了攻打宋国的念头，因为他知道齐国不是秦国的对手。
齐湣王不知道的是，搬来秦国的正是储子。
正是：世事如棋局，人人都在布局，人人都在局中。
今剩叹先生作《唐多令·局中局》一首单叹此事：
纵马黄沙吹，横戈白日飞。啸丛林，肉食参差。相士周旋形色巧，眉上展，袖中窥。
自古帝王痴，脩蛇吞象肥。局中事，天算如棋。鞍上角弓犹未卸，能几日，又羁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