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齐残楚——忘恩负义
没有田单,就没有新齐国。
“将军,您就当我们的齐王吧!”田单的手下们建议。齐国百姓也纷纷这样呼吁。
从功劳、人气、实力来说,田单当齐王可以说是当之无愧,而且是众望所归。
“不,我不能当齐王,太子法章在齐王被杀之后失踪了,我想我们一定能够找到他。”田单拒绝了。
可是,太子在哪里呢?
太子法章还在山里种地,三年过去,人变得强壮了很多。
他感觉很幸福,至少在这里他很安全。一开始他很担心淖齿会来杀他,后来,他听说淖齿被杀了,可他还是不敢回去,因为他担心会被燕国人杀掉。后来,燕国人真的杀来了,他很庆幸自己没有回去,之后他担心燕国人会来抓他。后来,燕国人没有来抓他。所以,他感觉自己很幸福。
太史的女儿还在偷偷地和他约会,法章觉得偷情的感觉非常好。
终于有一天,太史的女儿发现自己的胃口出了问题,因为她有的时候会呕吐。
这一天,太史敫去了城里,这才知道原来燕国人已经被赶走了,田单将军已经光复了齐国,并且,田单将军已经派人在寻找太子法章,准备立他为齐王。
“太子?恐怕早就死了吧?”太史敫自言自语。
回到家里,恰好碰上女儿在呕吐。
“闺女,你这是怎么了,闹肚子了?”太史敫问。他以为女儿生病了。
“没有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总觉得恶心想吐。”女儿说。
“嗯?”太史敫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了,他仔细地瞧了瞧女儿的脸色,再看看女儿的肚子,基本上明白了。
太史敫懂得一些医术。
“孩子,你是不是有了……”太史敫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是说“有了男人”还是说“有了孩子”?如果女儿是清白的,这两种说法都是在羞辱自己的女儿。
太史敫是很爱自己女儿的。
“有了什么?”女儿看太史敫的表情,大致也猜出父亲想要说什么,所以她一下子紧张起来。
看到女儿的表情,太史敫知道坏事了。
太史敫是个很在乎名声的人。
“说,那个人是谁?”太史敫厉声喝问。
“爹!”女儿娇嗔地说。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么严厉地对自己说话,所以一时有些受不了,而且她很紧张。
“说。”太史敫依然严厉。
太史敫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女儿哭了,也说不清楚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为了父亲的态度。
太史敫不依不饶地瞪着女儿,虽然不再说话,但是也没有走开。
法章早已经躲在远处看,此时看见太史的女儿放声大哭,也不敢走过来。
“完了,完了,这下麻烦了。”法章此时想到的就是怎么逃跑,跑去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太史的女儿停止了哭泣,猛地抬起头来。
“爹,那我就说了。”太史的女儿作出一副决绝的架势来,当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往往女人更为坚定。
太史敫一脸怒气,没有说话。
“就是他。”太史的女儿大声说着,指向了远处偷看的法章,“我爱他,他也爱我。”
太史敫大怒,一下子从腰间拔出剑来,冲向法章。
“我要杀了你这个淫贼!”太史敫大叫着。他真的做得出来。
法章想要跑,可是两腿早已经吓得发软,不自觉地咕咚跪在地上。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法章哀求。
盛怒之下的太史敫不管这些,他一只手持剑,另一只手抓住法章的衣服,将他提了起来。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你却把我女儿肚子搞大了,我宰了你。”太史敫一边说,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剑。
这个时候,就听见太史女儿声嘶力竭的喊声。
“爹,他是齐国太子啊!”
太史敫的剑停在了空中,他必须承认自己吃了一惊。他看着眼前这个怂包一样的年轻人,迅速地回想当初这个人来的时候的场景。很快,他发现从时间点上看,这个人真的有可能是太子。
“你真是太子?”太史敫问。
“是,我真是,我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燕国人。”法章依然很害怕,紧张得有点哆嗦。
现在,太史敫确认这真是太子了。
太史敫松开手,扔掉了手上的剑。
法章松了口气,看来太史敫还算是个爱国人士。
“啪!啪!”没等法章松第二口气,太史敫的大嘴巴子就打了过来。
“这……这……”法章又开始紧张起来。
“这两个耳光,是惩罚你勾搭我的女儿。就算你是太子,也不能欺负民女,知道不?”太史敫厉声说道。
“我……我知道,我改,我这就改。”法章忙不迭认错。
“那跟我走。”
“走?去哪里?”
“即墨的田单将军已经将燕国人赶出了齐国,齐国光复了。现在,整个齐国都在找你,我们这就去城里。”太史敫说,语气沉稳,并没有兴奋。
“真的?”
“我没有必要骗你。”
沉默,沉默。
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沉默。
沉默之后,必然是爆发。
“我要当王了!我要当王了!”法章转圈高喊,跳了起来。
太史敫面无表情,在他看来,女儿的名声比太子更重要。
太史的女儿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弄不清楚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法章注意到了太史敫父女的表情,他快步冲到太史女儿面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夫人,今后你就是齐王夫人了。”法章及时地说了这句话。
太史的女儿哭了,紧紧地搂住法章。
“人生就是一场赌博啊!”太史的女儿心想。
太史敫没有耽误片刻,立即带着法章和女儿去了城里。为什么要带女儿同去?因为夜长梦多啊!
法章在天黑的时候见到了太后,也就是他的亲娘。母子相见,抱头痛哭。
“儿啊,好在你回来了,否则娘就不是太后,而是脸皮太厚了。”太后说。太后就这么一个儿子,儿子当不上王,自己今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娘,我想死你了。”法章哭着说。
娘两个哭过一阵,这才抬起头来。
“孩子,这个姑娘是什么人?”这个时候,太后突然发现太史的女儿就站在一旁。
“啊!她是……那什么……太史敫的女儿。”法章不知道是怕母亲责备,还是想要反悔,总之,他没有说“这是您的儿媳妇”。
太史的女儿一看形势似乎有点不太好,这孙子怕是走在忘恩负义的节奏上了。怎么办?蜂虿入怀,解衣去赶。
“母后,我是您的儿媳妇啊!这不,肚子里都有您的孙子了。”太史的女儿直截了当地说,然后笑笑,“这些年,太子就住在我家里,我早就知道他是太子了。”
“是吗?”太后问法章。
“啊,是,是。”
太后用嘴角笑了笑,心说看这样子这小兔崽子跟他爹一样是个转背忘恩的东西。
“做人不能忘本啊!”太后语重心长地说,然后对太史的女儿招招手,“孩子,靠近点让娘好好看看。”
不久,田单派兵护送法章回到临淄,法章正式登基为齐王,就是齐襄王。
登基仪式上,齐襄王宣布太史的女儿为王后。不过,老丈人拒绝出席登基典礼,他还在生气呢!
说起来,齐国太史家族都是很有性格的人。大致,那个时代各国的太史都是很有性格的人。
齐国复国,田单功劳最大,被封为安平君。
整个齐国都是田单打下来的。
田单的手下其实都很希望田单当齐王,这样大家都能高升。就是卿大夫和百姓也都愿意田单当齐王,因为他们了解田单的为人。
只可惜田单完全没有当齐王的想法,如果不是齐襄王非要任命他为相国,他甚至愿意回家种地去。
田单很低调,很谦恭,很宽容。
田单以为这样就可以平安度日了,可是他错了。
中国有句古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
每当与田单在一起的时候,齐襄王就会感觉很不舒服,因为他知道自己欠这个人太多人情,永远也还不清。
每当他看到田单与其他卿大夫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感觉更不舒服,因为那些人对田单的尊重发自内心,而对自己这个王的尊重不过是因为身份不同而不得不为之。
每次想到田单,齐襄王都会油然而生一种烦躁的心情,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可以随时取代自己,只要他有这个想法。
身边的人早就察觉到了这种情况,于是他们不间断地说田单的坏话。渐渐地,齐襄王开始怀疑田单阴谋取代自己。
于是,他派人不分昼夜地监视田单。
齐国人人都知道齐襄王猜忌田单,田单自然也知道。
“身正不怕影子斜。”田单这样宽慰自己。
只是,很多人不是这样想,他们开始诋毁田单,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齐襄王的赏识。
田单恢复了稷下学宫,一些稷下先生回来了,又有一些新的稷下先生前来。人数上不比从前少,可是人气上已经差了不少。
稷下先生们都很尊重田单,可是依然有人不领情。
一个稷下先生名叫貂勃,他就常常在人前人后贬低田单。
“田单,小人也。”貂勃总是这样说。
田单很恼火,他知道貂勃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可他为什么要这样贬低自己呢?于是,田单派人把貂勃请到了自己家里。
“貂先生,我想我们之间素来无仇无怨,可为什么你总是说我坏话呢?”田单问,虽然不高兴,语气还算缓和。
“为啥?”貂勃反问了一句,开始解释,“老张家的狗对隔壁老王狂吠,并不是因为隔壁老王的德行比不上老张,而是因为这狗是老张家的。老张和隔壁老王打架,老张家的狗也不会因为老张没理就帮着老王来咬老张。我说这些,你明白了不?”
田单想了想,明白了。貂勃的意思就是各为其主的意思,既然齐襄王讨厌自己,那么貂勃就顺着齐襄王的意思来贬低自己,至于自己是不是得罪过貂勃,这些不重要。
“好,我明白了。”田单说。
田单明白了什么?
貂勃实际上算不上是齐襄王的狗,他顶多是只想通过贬低田单来向齐襄王摇尾求收养的流浪狗。要让流浪狗不咬自己其实也容易,那就是收养它,让它成为自己的狗。
第二天,田单向齐襄王举荐了貂勃,而齐襄王正好对貂勃也有好感,于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貂勃从那之后再也不说田单坏话了,甚至有的时候还会说田单的好话。
不久,齐襄王派貂勃出使楚国去了。
在貂勃出使楚国期间,发生了一件小事。
那一天田单出行,遇到一条小河,大致是没有桥,因此人人都要蹚水过去,一个老头过河之后被冻得浑身发抖。田单看见了,问手下有没有多余的衣服,结果是谁也没有,于是田单就把自己的裘皮衣脱下来给老头裹上。
就这么个事,被齐襄王的手下知道了,于是添油加醋,说是田单在收买人心,意图不轨。
“召相单来。”齐襄王大怒,下令召田单来。通常,相国都是受到国王尊重的,所以即便是召,语言上也应该是“请相国来”。齐襄王不称田单为相国,而是称为相单,言辞中的轻蔑鄙视是十分明显的。
等到田单来的时候,齐襄王猛然发觉自己实在找不到指责田单的理由,人家不就给一个老头披了件衣服吗?至于大惊小怪吗?所以,齐襄王干脆躲起来不见。
一连五天,齐襄王都躲着田单不见,把田单弄得惶惶不可终日。
这一天,貂勃从楚国回来了,齐襄王想听听貂勃这一趟的行程,于是专门宴请他。酒过三巡,齐襄王不知道为什么想起田单来,下令:“召相单来。”
貂勃听了,放下酒杯,离开坐席,向齐襄王稽首。
齐襄王看得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大王,您刚才说的是亡国之言啊!”貂勃说。
“嗯?”
“大王,往上比,您觉得您比周文王如何?”
“不如。”
“往下比,您觉得您比齐桓公如何?”
“不如。”
“那就对了,我也知道您不如。可是,周文王怎么称呼他的相国?太公。齐桓公怎么称呼他的相国?仲父。可是再看看您怎么称呼您的相国?单。大王,做人不能忘本啊!整个齐国,有谁的功劳比田单更大?没有田单,齐国早就灭亡了。当初田单驱逐燕军,手握重兵,威震天下,多少人请求他称王?可是人家没有,人家千辛万苦把您找到,立您为王。可是如今您怎样对待他呢?单。大王啊,您要是这样对待田单,谁还愿意给您卖命啊?您这不是要亡国,是要什么呢?”貂勃一番话,说得大胆直白,说得齐襄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在喝了酒,不大看得出来。
“老貂,你说得太对了,我改,我改还不行吗?”齐襄王借着酒劲,下令将夜邑封给了田单。
从那之后,田单过了一段舒心日子。
不过,没多久,齐襄王的疑心病又犯了。
田单很郁闷,自己辛辛苦苦赶走了燕国人,把齐襄王从一个种菜的佣工变成了齐王,可是如今他竟然这样对待自己,冤不冤啊?
“谁还能比我冤呢?”田单经常这样问苍天大地,然后自己回答,“也就乐毅跟我差不多吧!”
嗯,乐毅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