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秦——收割人头



从商鞅变法开始，秦国开始强大。但是秦孝公绝对没有想过要统一天下，他所能想到的就是不再受三晋的欺负，能够把失去的土地夺回来。到秦惠王、秦武王，同样也没有想过要统一天下，他们所想的就是欺负其他国家，多抢些财宝和土地过来。

即便到了秦昭王，也同样是如此。

与此同时，从商鞅到张仪，从张仪到甘茂，从甘茂到魏冉，他们也都从来没有想过要统一天下，他们所想到的不过是帮助秦王掠夺中原国家，同时给自己整块不错的封地，子子孙孙过好日子。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不经意间，韩国和魏国都已经被他们打残，土地被他们夺取了大半，完全成了他们的性奴，任意欺凌羞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昔日强大的楚国则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汉中、武城尽被秦国夺取，西部和北部都失去了屏障。当然，最令秦国人高兴的是，齐国竟然险些被燕国灭掉，尽管最终复国，但是国力大减，全国从上到下在精神上遭到重大打击，从此再也不管天下事，只管去过骄奢淫逸的腐朽生活。于是，从前那个经常帮着三晋对抗秦国的齐国不复存在了，缩头乌龟的齐国取而代之了。谁？谁还能对抗秦国？赵国。那个意外崛起的赵国。

不过，在这个时候，秦国横空出世了一个人，这个人将彻底击垮中原国家的自尊心和自信心，让秦国走上统一天下的大道。

这个人，就是白起。

白起，有人称他为战神。

但事实上，他应该被称为战魔，因为他是一个恶魔般的存在。他拥有恶魔才有的力量，以及恶魔才有的残忍。

时间要回到春秋末期，当年楚平王废掉了儿子太子建，于是太子建和伍子胥带着儿子公孙胜逃到了宋国，又从宋国逃到了郑国。在郑国，太子建图谋造反，结果被郑国人所杀。伍子胥于是带着公孙胜再次逃亡，历尽艰险逃到了吴国。在吴国，伍子胥帮助公子光暗杀了吴王僚，公子光成为吴王阖闾，伍子胥则成为吴国相国。

后来，伍子胥带领吴军攻占了楚国。

公孙胜在吴国过得并不开心，一开始伍子胥还将他当作少主一样伺候，后来渐渐地怠慢了他，忽略了他。伍子胥率军攻占楚国首都郢后，公孙胜曾经请求能够立他为楚王，被伍子胥断然拒绝。从那之后，公孙胜恨伍子胥入骨。

再后来，楚国令尹、公孙胜的叔叔子西把公孙胜接回楚国，并且封他为白公，此后他就成了白公胜。

白公胜请求子西攻打郑国，为他父亲报仇，谁知子西不仅没有攻打郑国，反而与郑国结盟，白公胜又恨死了子西。

最终，白公胜发动叛乱，杀死子西，占领了郢都。沈诸梁出兵平定叛乱，白公胜自杀身亡。

白公胜的儿子趁乱出逃到了秦国。

一

白公胜的儿子从此以白为姓。白公胜的儿子没有继承父亲任何的财产，只继承了父亲的性格，以及与性格相伴的勇猛和仇恨，尤其是仇恨。

白公胜的儿子仇恨楚国，仇恨吴国，仇恨宋国，仇恨郑国，仇恨晋国……仇恨整个世界。

“孩子，这世界上没有好人，这世界都欠我们的，这世界上每个人都该杀。”白公胜当年这样教导儿子。

白公胜的儿子在秦国混得并不好，或者说混得很糟糕，所以他更加仇恨这个世界。

白家定居在秦国的郿，成了当地的屠夫世家。

每当杀猪宰羊的时候，他们会在被杀的猪身上写上“伍子胥”“沈诸梁”等字样，然后以满腔的仇恨杀戮它们。

就这样，白家的仇恨世代相传，直到商鞅变法，白家屠夫的职业终止，成了开荒种地的农民。不过，仇恨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终于，白家到了白起这一代。与祖辈们相比，白起不仅拥有家族祖传的勇猛和仇恨，还拥有祖辈们所缺乏的智慧。

白起成了秦军的一员，他从一开始就表现出远超众人的冷静和冷血。

“战争真好，杀人不犯法，还能升官。”白起由衷地说，杀人给他带来压抑已久的快感。

很快，凭借斩获人头的数量，白起步步高升，并得到了相国魏冉的赏识。

秦昭王十三年，魏冉破格提拔白起为左庶长，替代向寿。

成为左庶长，意味着白起可以作为主将率军出征了。

魏冉交给白起的第一个任务是攻取韩国新城。韩国新城之所以叫新城，是因为这确实是一座新城，是韩国人为了防御秦国用十五天时间抢建出来的一座城。新城位于伊阙之西，伊阙位于洛邑之西。

伊阙之所以叫伊阙，是因为伊水流过，而伊水两旁均为险峻高山，看上去就像伊水在山中打开了一道缺口，因此命名为伊阙。如今，伊阙已经更名为龙门。

伊阙被韩国视为防守重镇，在失去宜阳之后，这里是必守的战略要点。

“拿下新城，我会为你增兵，下一步拿下伊阙。”在临行前，魏冉对白起说。

白起出发了，率领着五万秦军。

十五天就筑成的城，质量是可想而知的。下面的泥还没有干，上面就盖上了，所以等泥干透的时候，整个墙就会变形。后来所说的一天一层楼，除非是预制的拼装造法，否则也是有问题的。

白起是个粗暴的人，但并不是粗人，他非常有头脑，特别是在杀人这件事上。

秦军从咸阳出发，出了函谷关之后，白起下令士卒沿途捡树枝，抵达新城的时候，每人都要有一根树枝。

捡树枝干什么用？没人知道，也没有人问，甚至没有人想。秦军士兵早就习惯了不思考没疑问只服从，对他们来说，有疑问是危险的，是有害无益的。

当秦军抵达新城的时候，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根树枝，尽管大小不一样，确实每个人都有。

而新城早已经有两万韩军把守，秦军入侵的消息早已经被韩国间谍传递回来，所以韩国一边紧急调兵防守，一边向魏国求救。

“报，韩军两万守城。”秦军间谍来向白起报告。

白起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左庶长觉得韩军太多了？”秦国间谍暗想。

他想错了。

白起任何时候都不会认为敌人太多，他只会认为敌人太少。在他的眼里，敌人就是等待收割的人头，当然是越多越好。

秦军包围了新城，却并不进攻。

白起用了三天时间围着城看，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第三天半夜时分，月亮正圆。

白起下令全军集合，然后直扑城南，每个士兵必须带上自己的树枝。抵达城南的时候，守城韩军早已经发现，急忙布置防守，准备迎击秦军攻城。然而秦军并没有攻城，士兵们将自己手中的树枝扔在城下，然后离开。

天亮的时候，城南的树枝已经堆成了山。

“烧城。”白起下令。

原来，白起围着城看了三天，只是要看城的哪一侧变形更严重，最终他发现是城南这一侧。

原本就已经有些向外倾斜的城南在烈火的烧烤下很快就垮塌了，整个城墙向外倒下，一时间尘土飞扬。

尘埃落地的时候，秦军已经冲进了新城城内。

又是一场屠杀，两万颗人头一个不留。

白起并没有亲自进攻，而是在城外欣赏这一场自己导演的屠杀。他觉得新城新建的城墙与其说是用来防御秦军的，倒不如说是防止韩国人头逃跑的围墙。

“将军，伊阙韩军守军只有三万，何不火速攻占伊阙？”手下的谋士前来对白起说。

“三万？”白起摇了摇头。

谋士不敢再说，他以为白起认为守军人数太多。

他错了。

白起永远不会认为敌人太多。

白起知道，伊阙不比新城，伊阙远比新城重要。因为丢了新城，韩国还能据守伊阙，丢了伊阙，韩国就国门大开了。所以，韩国可以不增兵新城，但是一旦伊阙被攻，韩国一定会增援。

白起不急于攻打伊阙，他要等韩军援军来到，那意味着可以收割更多的人头。所以，白起屯兵新城，里面有堆积如山的韩军粮草，正好可以因粮于敌。

首战告捷，捷报传到咸阳，秦昭王立即将白起升为左更，增兵五万攻打伊阙。

援军来到，现在秦军有十万人之众。看着自己十万人的队伍，白起看到的是十万把杀猪刀。

二

秦军八万挺进伊阙，剩余的两万据守新城。

韩军援军此时赶到，合计十万人，集中了韩国的所有精锐。

八万对十万。

“太少了。”白起说。他不是说秦军少，而是嫌韩军太少，人头不够用。

“太少了。”韩军主帅张破冰这样说。他也不是说秦军少，而是说韩军少。

白起决定不发动进攻，也不约战，因为他知道韩国已经向魏国求救，魏国已经出兵。预计到时候人头的数量能增加一倍，还是值得等一等的。

张破冰当然更不会主动出击，他也在等魏军的到来，他的消息比较确切，魏军将由魏国名将公孙喜率领，精兵十万。当初齐魏韩三国攻打楚国方城时，魏军主帅就是公孙喜，楚军主将唐昧就是被他活捉的。

魏军在一个月后到来，这段时间里，秦军很是躁动，眼看着十万颗人头却不能收割，大家都觉得很不可理解。

魏军来到的时候，秦军又有些躁动，现在敌军是秦军的两倍半，要收割人头，难度可就大多了。

名将公孙喜来到，韩魏联军达到二十万人。鉴于公孙喜的鼎鼎大名，韩国决定将韩军的指挥权交给公孙喜。

“坚守。”这是公孙喜的命令。名将就是名将，对敌我双方的战斗力落差还是很清楚的。

很多秦国将领暗地里怀疑白起的战略是不是正确的，敌军二十万防守我军八万，猴年马月也无法攻克了。原先还有十万颗人头可以收割，现在一颗也没有了。

只有白起还是和以前那样面无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或者沮丧。

白起没有下令进攻，也没有约战。所以，也没有人敢问。

就这样，双方僵持在伊阙，一转眼两年过去了。

两年间，咸阳的一些人免不了说白起的坏话，秦昭王让魏冉催促白起，魏冉只得派人来问，白起的回答只有一句话：猪，要养肥了再杀。

魏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白起杀人的欲望比饿极了的野兽还要强烈，所以不用催他。真正该催的，是韩国人。

所以，魏冉给秦国部署在韩国的间谍们下了命令：催韩国人决战。

韩国朝廷里终于有了催促前方决战的声音，并且越来越强烈。

“韩魏联军二十万，难道还不敢跟八万秦军决战？我看，这公孙喜也是浪得虚名，来韩国混吃混喝的吧？”很多大夫在韩釐王面前这样说。韩釐王渐渐地有了想法。

甚至，一些魏国大夫也在魏昭王面前催促公孙喜早日决战。

韩釐王忍不住了，下令公孙喜择日决战。当然，为了让公孙喜安心，又增兵四万。

现在，魏军十万，韩军十四万。对面，秦军八万。

兵力对比：三比一。

如此的兵力对比如果还不敢决战的话，公孙喜也觉得没面子。况且，现在他还是有点信心的。

韩国和魏国的战书送到了。

白起笑了。

很少有人见过白起笑。事实上，此前就没有人见过白起笑。所以，人们不知道白起笑意味着什么。

从十万到二十万，现在是二十四万颗人头。

“等了两年，值。”白起想。想象着血流成河，满地无头尸体堆积，每个士兵腰间拴着三颗人头，白起忍不住笑了。

当然，白起想的不止是这个，他还要想怎样收割这些人头。

白起在乡下的时候，曾经跟着乡亲们打过兔子，也打过狼。他知道，打兔子的时候，大家都争前恐后。可是打狼的时候，大家都希望别人在前面，自己躲在后面充当瞅冷子给狼一锄头的角色。亲兄弟尚且如此，换成两个国家呢？

白起基本上猜到了开头，也基本上算到了结果。

所以他又笑了。

一切都在白起的预料之中，只不过公孙喜不知道。

公孙喜在打着小算盘：虽然决战的命令是韩釐王下的，可前敌指挥是我公孙喜，所以，该怎么打，我说了算。

“张将军，韩军实力在魏军之上，我看，韩军正面迎敌，魏军在后接应，你看怎样？”公孙喜对张破冰说。

“这个……韩国一直都是魏国的小兄弟，还是魏国实力强，公孙将军不要谦虚，还是魏军正面迎敌好些。”张破冰还想推脱。

“张将军就不要谦虚了，过去是魏国强，如今是韩国强啊！”

“公孙将军，魏军的威名远在韩军之上啊！”

两人假惺惺地互相谦虚起来，似乎明天不是跟秦国人打仗，而是赴秦国人的盛宴一样。

假惺惺了一阵，公孙喜终于忍不住了。

“张将军，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吧。此次秦军入侵韩国，抵挡秦军是韩国人的义务，魏军不过是来帮忙的。所以，魏军战斗欲望不强啊！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把魏军放在前面，只怕魏军士兵更有怨言啊！再者说了，主人躲在后面，而让帮忙的邻居冲在前面，这也说不过去吧？就像你把媳妇娶回家了，你还能让隔壁老王先上吗？”公孙喜把话挑明了说，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

张破冰基本上没话可说了，可是还不甘心。

“那什么，我媳妇被人欺负了，隔壁老王比我壮实，还是我大哥，替我出头不行吗？”现在，隔壁老王成了主角。

“兄弟，如果你这样说，那没办法，我撤军，今晚就撤，后面怎么打随便你，自由发挥，好不好？”公孙喜急了，要撤。

现在，张破冰是真没办法了。人家可以撤，自己往哪撤啊？所以，顿时他就蔫了。

“那什么，千万别。”张破冰衰了，想了想，用哀求的语气说道，“可是，如果魏军躲在韩军的后面，韩军的信心可能就没有了。你看，能不能这样，咱们平行列阵？”

事到如今，张破冰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况且，如果韩军战败了，魏军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两人最后商定，韩军和魏军平行列阵，韩军作为主力迎战秦军主力，魏军在侧翼伺机策应韩军。

白起连夜调来了据守新城的两万秦军，然后将他们部署在正面战场上，面对十四万韩军。在秦军的后面是一片树林，白起学习当年城濮之战时晋国人的办法，派人在树林后面来回拖曳树枝，扬起灰尘，让韩军以为秦军主力就埋伏在后面。

双方列阵之后，秦军并没有擂鼓进攻，韩军原本就惧怕秦军，秦军不擂鼓，韩军也不擂鼓。

秦军不擂鼓不等于没事干。白起昨天晚上找了十个违犯军规的倒霉蛋，今天都推到军前，酷刑处死。

所以，两军之间是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血肉横飞。

秦军看得很兴奋，而韩军一个个心惊胆战，毫毛倒立，两股战战，在前面的士兵都不敢再看，纷纷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一边表演酷刑杀人的同时，八万秦军在白起的亲自率领下从正面和侧翼杀向魏军。

十万魏军被公孙喜远远地部署在韩军侧翼，公孙喜的想法很简单：如果韩军能够抵挡秦军，魏军就可以趁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杀过去；如果韩军崩溃，魏军也有时间逃跑。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秦军根本没有攻打韩军，而是集中兵力来攻打魏军。

公孙喜猝不及防，毫无心理准备。与他一样，魏军士兵们也都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原本就对秦军惧怕三分，此时遭到突然攻击，就算是公孙喜下令三军沉着应战，也已经无济于事。

八万秦军杀得十万魏军七零八落，哭爹喊娘。魏军要么被杀，要么逃不了多远被杀。

韩军眼睁睁地看着魏军被秦军屠杀，无动于衷，一来他们怨恨魏军临阵退缩，二来他们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

不久，秦军的杀人表演结束了。

另一场杀人表演开始了。

歼灭了魏军的秦军主力从侧翼排山倒海一般杀来，正面的秦军同时擂鼓夹击。

韩军崩溃了，十万人对十四万人的屠杀开始了。

韩军士兵早已经被正面秦军的酷刑杀人表演吓破了胆，此时看见侧翼杀来的秦军士兵人手一颗人头，多数人立即尿了裤子。别说应战，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胆子略大一些的韩军士兵拼命逃跑，可后面是紧追不舍的秦军。倒霉的是，跑到后来，韩军士兵发现前面不是高山就是大河，无路可逃了。

于是，跑动的人头最终也被秦军收割了。

二十四万魏韩联军，二十四万颗人头。

公孙喜、张破冰也都没有幸免。

血流成河，尸体堵塞了伊水，人头则堆成了山。

白起并没有笑，他只是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是感觉内疚或者惭愧，他只是感觉下次再收获这么多人头恐怕要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