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秦——天上人间地狱
从内心来说,魏冉已经厌倦了这种征战的生活,甚至厌倦了在秦国的生活。回到咸阳,闲下来的时候,他开始考虑今后的生活。
这一天,新任客卿赵灶前来拜会。赵灶是赵国人,原本是魏冉的门客,十分受魏冉赏识,因此魏冉回到咸阳之后,奏请秦昭王将胡阳升职为中更,赵灶接任客卿。
既然是魏冉的门客出身,赵灶自然知道魏冉最喜欢的是什么。
“丞相,您整天为国辛劳,如今岁数大了,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赵灶开门见山,反正都不是外人。
“嗯,有什么好想法?”
“丞相,陶地是您好不容易得到的,可毕竟是块飞地,而周边都是仇敌,随时有可能被夺走啊!”
“哦。”
“依我看,丞相不必再对韩魏用兵,而应该攻打齐国,夺取与陶接壤的纲、寿两地,并入陶地。这样,陶就是一个中等国家规模了。今后再扩大一点,就可以与齐赵韩魏平起平坐了。那时候,您占有陶地,借着秦国的声威,也能在东面称霸了。这,才是长久之计啊!”
赵灶的一番话,正说在魏冉的心坎上。于是,魏冉向秦昭王建议与韩魏赵楚修好,专门攻打齐国。
秦昭王接受了魏冉的建议,派客卿赵灶攻打齐国的纲、寿两地。
九
话说在魏国大梁有一个泼皮破落户,此人名叫范雎,字叔。范雎能言善辩,头脑灵活,可是不甘心做个平头百姓,整日为油盐酱醋奔波。他想混进上流社会,成为魏国的大夫,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没办法,只好先投身中大夫须贾的门下做了门客,等待机会。
范雎口才非常好,说话得体而且幽默,因此须贾很赏识他,出门的时候喜欢带着他。
五年前,齐国复国不久,那时候还是魏昭王时期,魏昭王希望和齐国修好,于是派须贾前往齐国出使。须贾选了几个机灵的门客随从,其中就有范雎。
须贾一行来到临淄,原以为很快就可以见到齐襄王,事情办完之后就能回国,谁承想齐襄王还在记恨当初五国联军攻打齐国的事情,尤其对魏国不满,因此找各种理由拖延不见。
一转眼三个月过去,须贾竟然没有见到齐襄王,虽然齐国包吃包喝包住,可是任务没完成,显得自己既没人品也没能力,当然更没有面子。
须贾很郁闷,随从们很无聊。
这一天,范雎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干什么去了?他很想去稷下学宫混混,可自己是个无名小卒,估计去了也没人搭理。没办法,只好去国家大妓院混混。
范雎把钱花了,事情也办了,感觉心情很爽。正要走,旁边出来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年纪,十分英俊,典型高富帅。
“哪个姑娘要是接了这个客人,那可就赚到了。”范雎想。正在想,高富帅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客官,我是国家大妓院管委会的,能不能问您几个问题,以便我们提高服务水平?”高富帅说。当然,那时候不叫管委会。
“没问题。”范雎心情正好,当即答应。
于是,两人找了个榻坐下来,一边喝水一边问答。
“客官,您对姑娘可满意?”
“非常满意。”
“这是第几次光临?”
“第一次。”
……
“那什么,如果让您用四个字来形容齐国国家大妓院的话,您会用哪四个字?”
“天上人间。”
“此话怎讲?”
“进门如上天,出门回人间。过个两三天,还想再上天。”
“好一个天上人间啊!”高富帅感叹,他觉得这四个字很高明,“客官,我们有一个问答抽奖活动,麻烦您把姓名地址告诉我,万一您中奖了我们好给您送去。”
“还有这好事?”范雎眼前一亮,嫖姑娘还有奖,这到哪儿讲理去啊?齐国真好。
当下,范雎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写了下来。
“哦,看先生的住址,似乎不是齐国人。”高富帅问。范雎写的地址是国宾馆。
“没错,我是魏国人。”
“哦,那先生想不想留在齐国?”高富帅问。看得出来,他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嘿嘿,那怎么行?当今魏国遭受秦国的欺凌,作为一个男人,我怎么能只管自己在这里享受,却不顾家乡父老的死活呢?不行,我要去撒泡尿,然后尽快赶回魏国,保卫自己的家乡。”范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起身走了。
其实,范雎急急忙忙赶回住处的目的是赶上那顿免费公务餐,再晚就只剩汤了。
“范雎。”高富帅望着范雎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这个高富帅就是齐王。
范雎回到住处,恰好赶上开饭,吃了个死饱。当然,他可不敢说自己刚才去了国家大妓院,否则须贾会很生气。
第二天,又是无聊的一天。范雎又想上天去了,正在想,天上来人了。
怎么回事?
来了两个人,专门找范雎,然后说范雎昨天在国家大妓院回答问题回答得好,抽到了头等奖。因此,齐王亲自给他发了奖。
什么奖?金子十斤再加上牛肉二十斤。
“这么说,二位是齐王派来的?”范雎还有些不信。
“看我们不像吗?”
范雎仔细看了看,这两位都没有胡子,也没有喉结,再加上说话有些阴阳怪气,这不是宫里的太监是什么?
范雎想了想,决定不收,因为只要收下,肯定会被发现。到时候被须贾知道,须贾一定会说“老子任务还没完成,你竟然还有心情去嫖娼?”
可是,两个太监都很倔,一定要范雎收下。
三个人正在那里扯,须贾来了。
“怎么回事?”须贾问。
“我们是齐王派来的,给范雎先生送礼物。”两个太监说。
须贾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什么情况?”须贾问范雎,心说老子见齐王都见不到,齐王竟然给你送礼物,为什么?
范雎知道坏了,因为须贾是个心胸狭隘的人,这事情本身就会让他感觉自己没面子。所以,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国家大妓院嫖娼抽奖的事情。
“那什么,大人,这是齐王听说范雎口才不错,所以派人送了金子和牛肉,这个,我不要。”范雎急忙这样。
“是这样吗?”须贾问两个太监。
“是。”
“那什么,金子你们拿回去吧,牛肉留下来,行不?”须贾给出了个主意,两个太监没办法,留下牛肉走了。
现在,只剩下须贾和范雎了。
“你偷偷见齐王了?”须贾沉着脸问。他才不相信齐王就因为听说范雎口才好就给他送礼物。
“没有啊,大人您都见不到,我怎么可能见到呢?”范雎急忙否认。
“那齐王为什么给你送礼物呢?”
“我真不知道啊,是不是搞错人了?”
范雎越是否认,须贾越是怀疑。
“看来,范雎不仅见了齐王,很可能还给齐王提供了魏国的情报。”须贾的心里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只是他没有说出来。
照理,内奸是必须铲除的。可是,这里是齐国的地盘,须贾不敢轻举妄动。
三天之后,须贾决定回国了。
十
须贾灰溜溜地回到了魏国,这一趟出使连齐王都没有见到,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好在,须贾和魏国相国魏齐是好朋友。
魏齐是魏昭王的大儿子,非常受魏昭王器重,被任命为相国。
好朋友须贾狼狈而归,魏齐特地设宴为他接风洗尘。须贾带着几个同去齐国的随从前往赴宴。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醉意,须贾就开始讲这趟齐国之行,讲自己如何费尽周章绞尽脑汁,齐王如何很不要脸地找各种借口推脱。
“这样的破国家,活该他们险些亡国。”说到愤怒处,须贾愤愤地说。
“没错,太不要脸了。”魏齐附和。
须贾扫视四周,猛然看见范雎,于是想起范雎的事情来。
“相国,虽然齐王不肯见我,可是对我的一个门客却非常关照。”须贾酸溜溜地说。
“哦?”魏齐感觉有些奇怪。
于是,趁着酒劲,须贾将齐王给范雎送礼物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怀疑啊,他是不是偷偷见了齐王,出卖了什么情报给齐王。”须贾轻声说。
“你确定?有证据吗?”魏齐问。
“不确定,没证据。”
“俗话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看,这里面一定有鬼。莫非齐王始终不肯见你,就是范雎在搞鬼?”魏齐说到这里,一拍几案,满场吃惊。
所有人都看着魏齐,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动怒,谁也不敢再动筷子。
“范雎,你说,你是不是齐国人的卧底?”魏齐大声问着,满脸通红。
“相国开玩笑了,打死我我也不敢啊!”范雎心说坏事了,这事终究还是没完。
“谁跟你开玩笑?你要不是齐王的卧底,他凭什么给你送礼物,为什么不给别人送礼物?”
“这……这我真不知道啊!”范雎说。这个时候如果再说自己逛国家大妓院的事情是没有人会相信的,结果只会更糟,所以只能这么装傻到底。
“说,你出卖了什么国家秘密?”魏齐大怒,厉声喝道。
“相国,我就是一个小小门客,没资格也没能力出卖国家秘密啊!”范雎陪着笑脸说。
“嘴硬是吧?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会说实话了。”魏齐酒劲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下令手下鞭笞伺候。
十多下下去,范雎被打断了两根肋骨,疼痛无比。不过,这个时候他很庆幸,他知道一旦松口,就绝对没有活路。所以,他咬紧牙关,不再说话。
“给我往死里打。”魏齐下令。
手下人看这场景,基本上觉得范雎是冤枉的,而且他们也知道魏齐一旦喝了酒,说话做事都没有节制。所以,后面的鞭笞就没有那么用力,否则范雎早就被打死了。
就是这样,范雎也被打得昏死过去。
“打死了?”魏齐问,然后恨恨地说,“看到没有,这,就是内奸的下场。来人,扔到茅坑里去。”
几个下人找了一张破席子,将范雎包裹起来,扔到了茅坑旁边。
整个过程,须贾一言不发。
范雎悠悠醒来,一半是痛醒,一半是臭醒。他发现应该自己被包裹在一个臭哄哄的席子里,想挣脱出去,但一动就感觉刺骨的痛,应该是肋骨断了。嘴里一股腥味,舔一舔,发现门牙被打断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头上一阵暖意,然后是一阵尿骚,一股暖流流进了他的嘴里。他睁开眼看,须贾正在对着他撒尿。
范雎一动不动,他知道要想不死,必须装死。
这个尿客走了,范雎这才感觉到自己似乎就泡在尿里,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人朝自己撒尿了。
“唉,早知如此,我去什么国家大妓院啊!我说什么天上人间啊!早知如此,还不如就死在国家大妓院,那至少是爽死的,比现在这样被人尿屈辱而死不是好上一万倍?”范雎好一阵后悔,对他来说,国家大妓院不是天上人间,而是天上人间地狱,天上爽完了,回到人间,然后下到地狱。
可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意义呢?眼下要做的是逃命。
守厕所的人走过来清理了一下地面,看看范雎,叹了一口气:“唉,可怜啊!”
就凭这句话,范雎看到了希望。
“大哥。”范雎轻轻地说。
守厕所的人吓了一跳。死人说话了,谁不害怕。
“大哥,我没有死。”范雎看出来守厕所的人是被吓住了。
“你……你没死?”守厕所的人战战兢兢地问。
“我没死,大哥,我是冤枉的。”
“我知道,有几个不是冤枉死的?”
“大哥,你救我一命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范雎哀求。这是唯一的机会。
“那……你别再说话。”守厕所的人想了想,决定帮他。
守厕所的人去见魏齐,实际上他只能见到宴会看门的人。
“大哥,茅坑放着个死人,都死硬了,怪瘆人的,刚才差点把客人给绊倒,麻烦问问相国,要不要扔掉。”守厕所的人这样问。
宴会看门人进去了一会,回来告诉守厕所的人:“相国说了,扔出去喂狗。”
守厕所的人找了几个下人,将范雎连同破席子一块抬了出去,扔到了院子后面的一处野地里。
范雎忍住痛,一声不敢吭,看到几个人走远了,才准备钻出席子爬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两只野狗闻着味跑了过来,兴奋地叫着。血腥味和屎尿味都是它们喜欢的气味。
“完了完了,要成野狗的晚餐了。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我现在就是野狗的馅饼啊!”范雎想着,眼泪流了下来。
可是,野狗最喜欢的还不是血腥味和屎尿味,当它们发情的时候,另一种气味才是它们无法抵御的诱惑,那就是母狗的气味。
救命的母狗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恰当的地点。
两条野狗对视了一眼,它们的眼中都放出光芒。或许是母狗的诱惑大到让它们无法抗拒,或许是它们认为反正死人也跑不了,完事后再来吃这顿夜宵也完全来得及。
不管怎样,两条野狗突然放弃了眼前的美食,向母狗出现的地方奔去了。
“对它们来说,我这块肉是人间,母狗才是天堂啊!”范雎感慨万千,不管是人还是狗,其实都受到欲望的驱使。
这个时候,范雎已经顾不上疼痛,拼尽全力从席子中钻了出来。他发现自己还能站起来,两条腿似乎并没有受伤。于是,范雎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逃去哪里?范雎有些走投无路,自己的家是不能回的,自从做了须贾的门客之后,他就住在了须贾府上,没多久,老婆就跟隔壁老王跑了,所以家里乱七八糟根本没法住。况且如果住在家里,被魏齐知道,恐怕还是个死。
亲戚朋友都是靠不住的,算来算去,范雎觉得只有一个人可靠。这个人叫郑安平,是个兽医,跟自己关系非常莫逆,自己还帮过他。
就这样,范雎投奔了郑安平。
范雎没有看错人,郑安平二话没说就收留了他,并且用兽医的手法为范雎接好了肋骨,让他悄悄地在家养伤。
没过几天,郑安平就听说魏齐和须贾正在满世界找范雎。
“找我?还不肯放过我?”范雎愤愤地说,同时也有些害怕。
“倒不是,听外面的风声,似乎魏齐和须贾觉得你是个人才,魏齐想要用你呢!”郑安平说。
“哼,这是想让我自投罗网。”范雎才不信,打死他也不信。
为了安全起见,郑安平把范雎转移到了自己乡下的亲戚家,不敢说是范雎,而是改了个名字叫张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