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归秦——范雎报仇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报恩的事情基本上做完了，接下来，就该报仇了。
张禄的仇人没有白起多，只有两个，那就是魏国的相国魏齐和中大夫须贾。怎么报仇？
张禄想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张禄派人放出风去，说是秦国将要大举进攻魏国。魏国间谍探听到消息后，急忙报回魏国。于是，魏王紧急派出使者前往秦国，请求秦国放自己一马。
魏国使者来了。
十八
魏国使者是谁？须贾。
张禄就猜到肯定是须贾，因为魏国重要的出使都是他，他跟相国魏齐的关系非常好。
须贾来了，就住在国宾馆里。
须贾傍晚的时候出来散步，他有这个习惯。结果，须贾碰上了一个人。谁？范雎。范雎穿得十分寒酸，面带菜色。
“啊！范叔，你还活着？还好吗？”须贾大吃一惊，他以为范雎早就死了。
“是啊，侥幸逃得性命。”范雎说。
“那……在这里游说秦王？”
“嘿嘿，大人您就别讽刺我了，当年差点被魏齐打死，哪里还敢游说？我现在就在秦国当个下人，勉强活命吧。哎，人哪，要有自知之明啊，否则连怎么死都不知道。”范雎可怜兮兮地说，看上去就很衰。
“看你这样子，混得真够惨，走吧走吧，跟我回宾馆去，我请你吃饭。”须贾拉着范雎回了宾馆，让人备了酒菜请范雎。看范雎有些衣不蔽体，须贾又送了一件衣服给范雎。
两人聊了一阵，说到了须贾此次来秦国的事情。
“对了，你在秦国也混了几年了，跟秦国丞相张禄能不能接上头？我听说现在张禄得势，秦王什么都听他的。”须贾问。也就是顺便这么一问。
“我家主人跟他很熟啊，我也见过，如果大人想见，我想办法给您安排。”范雎想了想说，看上去似乎挺有把握。
须贾看看范雎，心说这哥们还是这么能忽悠，自己不过是个下人，就说能安排见张禄，这不是扯吗？
“那什么，我的马病了，车轴也断了，没有大车，我不能去啊！”须贾找了个借口，没有直接拆穿范雎。
“那没关系，我去给大人借辆大车，咱们明天见。”范雎说。须贾心中暗笑，估摸着明天范雎就不知道躲哪儿去了，要不就说酒喝多了，忘了这事了。
两人又聊了一阵，范雎告辞走了。
第二天一早，范雎赶着大车来了，非常豪华的大车。
“噢，竟然是真的？”须贾大吃一惊，不说别的，就凭这车，这范雎还真有点料啊！
就这样，须贾上了范雎的车。范雎驾车，一路无话，来到了丞相府。丞相府府门大开，范雎驾车进去，没人拦也没人问。进了丞相府，范雎跳下车来。
“大人等一等，我去找人通报丞相。”范雎说着，走了。
须贾也下了车，整顿好衣服，等着张禄召见。
左等右等，等不到范雎出来，须贾于是问旁边丞相府的人：“喂，范叔怎么半天不出来？”
“范叔？谁是范叔？我们这里没范叔啊！”
“刚才驾车带我进来的人你认识吗？”
“那是张丞相啊！”
须贾眼前一黑。
现在，须贾跪在张禄面前，光着膀子。是须贾自己让人带他来的，他考虑过逃命，但是范雎既然带他来了，肯定不可能让他逃走。如果要逃，只能死得更惨。现在，只有赤膊请罪，或许才能逃过一死。就算死，也能死得痛快点。
张禄的身边，站满了丞相府的人，是张禄让他们来看热闹的。
“须贾，你有什么话说？”张禄冷冷地问，现在他的脸上可没有范雎那副可怜相了。
张禄是个好演员。
“我……我……想不到先生能靠自己的努力青云直上，我好佩服好景仰啊！从今往后，须贾不敢再读天下书，不敢再论天下事。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如果能侥幸得到一条狗命，从今以后，我就躲进深山野林，再也不敢出来了。”须贾吓得不敢抬头，话说出来抖抖索索。
“那说说你都有什么罪行吧！”
“我……我……拔光我的头发来历数我的罪恶都不够啊！呜呜呜呜……”须贾哭了。
“哼，那我告诉你吧，你有三条大罪。”张禄恨恨地说，看着须贾的那副怂样，他感觉解气，“第一，当初申包胥借秦兵帮助楚王复国，秦王欣赏他，在秦国封他七千户，可是申包胥不要，他说他祖先的坟墓在楚国，他要回楚国。如今，我的祖墓在魏国，可是你竟然在魏齐面前诬陷我出卖魏国，这是第一大罪。魏齐殴打我，又把我扔到厕所，你竟然不加阻止，这是第二大罪。我已经奄奄一息，你竟然还忍心用尿尿我，这是第三大罪。这三桩大罪，本来就应该杀了你。可是为什么不杀你呢？就因为你见到我之后还有些故人的情意，还请我吃饭送我衣服。”
须贾吓得不住地发抖，此时听说张禄不杀自己，终于平复了一些，跪在地上连声感谢。
“这样吧，既然来了，我就帮你一次，明天跟我去见秦王。”张禄骂了须贾一通，算是出了口气，此时也平静下来。
第二天张禄说话算数，带须贾去见了秦昭王，秦昭王答应不会攻打魏国，须贾算是完成了使命。
回国之前，须贾去向张禄辞行。他觉得张禄能够放过自己，还帮助自己完成使命，真是个好人，自己今后要好好报答他，说不定还能当个好兄弟。
可是，须贾想得太简单了，张禄可不是一个这么简单了事的人。
张禄请了各国驻咸阳的使者到府上做客，宴席大开，却在堂下放了一张小桌，安排须贾坐在小桌，再安排两个罪犯坐在须贾的旁边。
堂上，大家吃肉喝酒十分热闹。堂下，须贾的桌子上只放了一盆黑豆，喂马的黑豆。两个罪犯轮流抓起黑豆塞到须贾嘴里，像喂马一样。
须贾忍受着屈辱，基本上等于是在全天下人面前受到羞辱。一盆黑豆下去，他吃得很胀，预计接下来几天大便都不会通畅了。原本他对范雎还心存愧疚甚至感激，可是现在只剩下仇恨。
堂上的人们早几天就听说了范雎的故事，他们都为范雎抱不平并且佩服他的气量，可是眼前的一幕让大家都改变了想法，每个人的心情都很郁闷，张禄之所以能当众凌辱须贾，不就是因为秦国强大吗？今天张禄可以这样凌辱须贾，明天他就可以同样凌辱天下人。
受到凌辱的不仅仅是须贾，而且是在座的每一个人，是整个天下。
气氛异常沉闷，每个人都希望早一点结束，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为张禄喝彩或者嘲笑须贾。
张禄也觉得有些无聊了，于是他大声对须贾说：“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魏王，立即送魏齐的人头来，否则秦军就要屠大梁。”
须贾低着头，默默地走了。
十九
须贾回到大梁的时候，魏国的间谍早已经把张禄就是范雎的情报送了回来，所以须贾刚一到家，魏齐就亲自上门了。
“兄弟，什么情况？听说张禄就是范雎，他怎么放过你了？”魏齐很紧张。
“相国，是啊，当初他没有死，后来变换姓名去了秦国，后来当上了秦国丞相。”须贾把自己在咸阳怎样碰上范雎，怎样受辱等等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还心有余悸。
“那他有没有说到我？”
“他要我给魏王传话，要魏王立即送您的人头过去，否则就要血洗大梁、灭亡魏国啊！”须贾说完，垂头丧气。
魏齐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都低下头不再说话，心里都在后悔当初不该冤枉范雎。既然冤枉了，就应该打死算了。现在可好，人家要报仇了。
过了好一阵，魏齐才抬起头来。
“兄弟，你说，魏王会把我杀了吗？”魏齐问，声音有些颤抖。
“就算现在不杀，等到秦军包围大梁的时候，恐怕也要杀啊！”须贾慢吞吞地说，看看魏齐，补了一句，“让整个魏国为您殉葬，相国恐怕也于心不安吧？”
魏齐没有说话，他知道须贾说的是对的。
魏齐起身，默默地走了。
第二天，须贾去见魏安釐王，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说范雎要魏王送魏齐的人头去秦国，否则灭魏国屠大梁。
魏安釐王愣住了，这不是让自己为难吗？秦国是得罪不起的，平时都尽量不招惹他们，可如今还是跟他们挂上钩了。魏齐是自己的叔叔，还是魏国相国，就这么砍了头送过去，那尊严在哪里？那跟亡国又有什么区别呢？
魏安釐王毕竟不是蔺相如，思来想去，觉得似乎用一颗人头换来国家平安也未尝不可。问题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这样吧，立即请相国来，咱们商量下。”魏安釐王拿不定主意，派人去请魏齐。
不多久，请魏齐的人回来了。
“相国逃跑了。”
魏齐逃跑了，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了。
魏王派人把魏齐逃跑的消息告诉了范雎，说是一旦发现，立即砍头送来。
范雎其实也就是吓唬吓唬魏王，他也不可能为了个人恩怨出动军队。所以，骂了几句也就算了。
谁知道事情还是被秦昭王知道了。
“丞相，你的仇人就是寡人的仇人，你放心，寡人一定替你报仇。”秦昭王挺仗义，主动替范雎出头，下令秦国驻各国间谍打探魏齐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以后，驻邯郸的间谍发回情报：“魏齐逃到了平原君家中。”
魏齐当初逃命的时候分析过情况：要逃命，魏国不能待，韩国和楚国不能去，因为这三个国家都被秦国打怂了；能去的国家只有赵国、齐国和燕国，而自己跟齐国和燕国没什么交情，只有赵国的平原君是朋友，并且平原君讲义气。
就这样，魏齐连夜出逃，投奔了平原君。平原君果然够义气，安置了魏齐，并且叫他不要担心，自己会保护他。
魏齐在平原君家中住下，一住半年，似乎范雎也没有什么消息，这件事情好像就过去了。于是魏齐渐渐地丧失了警惕，有时也抛头露面出去玩玩。谁知道秦国间谍到处找他，这下发现了他的行迹，立即报到了秦昭王那里。
现在，魏齐的下落知道了，可是秦昭王感觉有些头痛，因为赵国是唯一在军事上不怕秦国的国家，要用威胁的手段吓唬赵国，那是根本不好使的。
怎么办呢？
我是流氓我怕谁。
平原君突然受到秦昭王的邀请，说是仰慕平原君的为人，希望邀请他访问秦国，与他做个“布衣之交”，也就是做一个完全抛开地位的平等相交的朋友，痛饮十天酒。
平原君和赵惠文王一商量，觉得人家秦昭王诚意相邀，不去吧，不太好，既示弱又失去了一个跟秦国缓和关系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要去。
就这样，平原君来到了秦国。
秦昭王非常高兴，确实非常高兴，因为他确实挺喜欢平原君，挺佩服他的仗义。秦昭王设宴招待平原君，果然一口气喝了十天的酒。
到第十一天的时候，君子做完，流氓时间到了。
“当初周文王得到了姜尚，奉为太公；齐桓公得到管仲，称为仲父；如今我得到了范雎，那就是我的叔父。叔父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我听说魏齐就躲在你的家中，我希望你派人回去取他的人头来，否则，嘿嘿，你就出不了函谷关。”秦昭王说话的语气很温和，内容则很流氓：不交出魏齐的人头，你就被扣了。
平原君愣了一下，看看秦昭王，心说身为秦国的王，这么不要脸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不过，平原君并不害怕。
“大王，我听说高贵的时候交朋友，就是为了下贱的时候能够有人帮忙；富裕的时候交朋友，就是为了贫穷的时候有人拉一把。魏齐和我是朋友，如果他真的在我那里，我是绝对不会交给您的。况且，他确实不在我那里，我怎么把他的人头给您呢？”平原君笑笑说。首先表明态度，绝不接受威胁；之后表示魏齐不在自己那里，转移秦昭王的注意力。
“哈哈哈哈！平原君，我喜欢你，够义气。今后若是寡人落魄了，也去投奔你。”秦昭王大笑，之后脸色一沉，“不过，只要魏齐的脑袋一天不到秦国，你就一天不能回赵国。”
平原君没有争执，他知道争执没有用处，秦国人耍流氓已经是一种传统了。
“那好吧，既然大王要留客，我就只好留下来了。不过，我是作为朋友来秦国的，那么在秦国期间，我要经常来找您喝酒，到时候您别嫌我烦，哈哈哈哈！”平原君也大笑起来，既看不出惧怕，也看不出恼火。
“我真的很喜欢你。”秦昭王说。
从那之后，平原君就留在了咸阳，有事没事找秦昭王喝酒。秦昭王也不难为他，好吃好喝供着，来的时候大家平起平坐，喝起酒来吆三喝四。时间一长，秦昭王索性给平原君配了两个公族女子做临时老婆。
平原君被扣留在了咸阳，秦国使者则来到了邯郸。
“大王，我家大王说了，魏齐就在平原君家里，如果赵国不把魏齐的脑袋送到秦国，秦王就扣押平原君。什么时候见到魏齐的脑袋，什么时候放平原君回国。”秦国使者传达了秦昭王的意思。
此时，赵惠文王刚刚去世，赵孝成王登基。原本，赵惠文王就够胆子小的，赵孝成王的胆子更小。实际上，这个时候他还做不了主，太后垂帘听政呢！
“那……那……那怎么办？叔父被扣了，怎……怎……怎么办？”赵孝成王一着急就口吃，转圈问人。
此时，蔺相如已经偏瘫，退休在家，相国由虞卿担任。
“大王，秦王这是绑架勒索行为，我们不能答应他的条件。一次妥协，终身被欺。”虞卿旗帜鲜明地反对，他和平原君的关系很好，他知道平原君绝对不会答应秦王的勒索。
“我……我问问我娘。”赵孝成王问太后去了。
太后叫赵惠文后，是赵惠文王的王后，赵孝成王的老娘。虞卿一听去问太后，立即就知道结果了。
果然，赵孝成王不一会儿出来。
“相国，为了一个魏国人牺牲叔父，不值。我娘说了，请相国杀了魏齐，把叔叔赎回来。”赵孝成王说。
虞卿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