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宗师——荀子敌人满天下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11 属于: 百家争鸣


仁,爱也,故亲。义,理也,故行。礼,节也,故成。仁有里,义有门。仁,非其里而虚之,非仁也。义,非其门而由之,非义也。推恩而不理,不成仁;遂理而不敢,不成义;审节而不和,不成礼;和而不发,不成乐。故曰:仁、义、礼、乐,其致一也。

——《荀子·大略》

【译文】

仁,就是爱人,所以能和人互相亲近。义,就是合乎道理,所以能够实行。礼,就是适度,所以能够成功。仁有安居之处,义有进出之门。仁,如果不是它应该安居的地方却去安顿在那里,就不是什么仁。义,如果不是它应该进出的门户而从那里进出,就不是什么义。施行恩惠而不合乎道理,就不成为仁;通达道理而不敢遵行,就不成为义;明白制度而不能使人们和睦协调,就不成为礼;和睦协调了而不抒发出来,就不成为乐。所以说:仁、义、礼、乐,它们要达到的目标是一致的。

五十二

兰陵新近来了一个人,此人名叫慎到

慎到是个什么人?

慎到其实跟荀子算是老相识,一块光屁股长大的那种老相识。慎到也是邯郸人,小时候跟荀子、公孙住在一个胡同,三个人常常在一起混,掏鸟窝挖洞偷看女孩子洗澡这种事三个人没少一块干。大了之后都成了著名的学问家,虽然方向不一样,好歹都是学问家。

慎到最开始是道家,其实他一直都主张无为而治。他也曾经在稷下学宫做先生,主要讲道家的学说。后来摇身一变,转型为法家。因为法家学说在稷下实在没有市场,于是干脆南下到了兰陵。

慎到的主要法家理论是“民一于君,事断于法,是国之大道也”,意思是君主集权并制定法律,官吏必须严格地遵守法律和执行法律,即“以死守法”。百姓则必须遵守法律规定,严格按照法律规定行事,即“以力役法”。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法治,国家才能长治久安。慎到主张立法为公,执法为民,即“官不私亲,法不遗爱,上下无事,唯法所在”。慎到提出要公平执法,反对人治。进一步,他认为法治优于人治,就算是不好的法律也比没有法律强。

为了君主集权,他不仅反对与国君分庭抗礼的贵族,也反对儒、墨的尊贤、尚贤,认为“立君而尊贤,是贤与君争,其乱甚于无君”。他认为贤人太多的话,就会威胁到君主的权威,所以,国家不需要贤人,只要能干活的没有思想的官员就好。

慎到提倡重“势”,君主只有掌握了权势,才能保证法律的执行。所以,他反对儒家主张的“德治”,认为那样不可能使法律贯彻执行,会产生很多弊端。

慎到还主张无为而治,“君臣之道,臣事事而君无事”,即国君不要去做具体工作,具体工作应在“事断于法”的前提下,尽量让臣下去做,以调动臣下的积极性,发挥他们的才能。

慎到来到兰陵之后,首先就拜访了荀子。两人是发小、老乡、老同事,就算见解不同,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因此,荀子设宴招待,并说了些欢迎的话,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往来了。

可是,荀子没想到的是,李斯韩非竟然对慎到的那一套很感兴趣,有时私下里去找慎到请教。

荀子有所觉察,对于自尊心超强的荀子来说,这件事情是有点伤自尊的。但是,如果开除这两个学生或者阻止他们去向慎到请教,那就更伤自尊,因为那只能说明自己的心胸不够宽,对自己的学问没有信心。

但是,荀子又不愿意这样放纵两个学生,因为他认为慎到的那一套是很危险的。

那么怎么办?

荀子又想到胡乱,胡乱算他的半个学生,可是胡乱对自己的学说看上去兴趣并不大,反而跟庄子走得很近。庄子的学说虽然没有慎到的那么危险,可是充满了负能量,也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经过反复思考之后,荀子决定给他们上一课,一次性解决他们的问题。他决定给学生们上一堂有关道的课,让学生们能够更全面地看待问题。

“各位同学,我们今天讲讲道。”荀子说,然后去看几个人的反应。

李斯和韩非很显然不感兴趣,他们对礼都没有兴趣,更何况道。胡乱倒是眼前一亮,在他的印象中,荀子从来不讲道。那么,荀子的道和庄子的道有什么区别呢?

“什么是道?”荀子问,当然这是自问,答案还要他来给。“道,就是衡,就是万物都需要遵循的一个标准。”

胡乱感觉荀子所说的道虽然在表达上和庄子有区别,但本质上还是差不多的。

“那么,怎么样才能够懂得道呢?靠心。那么,心怎么样能够懂得道?要虚静,心中要安静,不要受杂念的影响。”荀子接着说。

胡乱感觉在这个问题上荀子跟庄子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知道,荀子肯定会有不同于庄子的东西出来。

“那么,为什么绝大多数人不懂得道呢?”荀子用犀利的眼神看着学生们,胡乱暗笑,荀子一贯的攻击性终于来了。“因为人们往往只看到事物的一个方面,就以为自己已经看懂了全部,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道。”

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随后荀子就要开始精准打击了,只是不知道这一次的目标是谁。

墨子执迷于实用而罔顾文明礼仪,宋钘强调寡欲而忽略人的贪婪,慎到追求法治而否定贤人的作用,申子玩弄权术而不懂得真正的智慧,惠子沉迷于玄虚而不能脚踏实地,庄子陶醉于自然的作用而贬低人的能量。”荀子说到这里,李斯和韩非都是心中一凛,表面上老师在说慎到,实际上不是在说自己吗?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充满了惶恐。

胡乱倒没有什么,他知道庄子被提出来只是作陪的。

“从实用的角度来谈道,那就必然是谈功利了;从欲望的角度来谈道,那就必然是谈贪婪了;从法治的角度来谈道,那就自然是谈刑罚了;从权势的角度来谈道,那就自然是谈特权了;从名辩的角度来谈道,那就是只能是忽悠了;从自然的角度来谈道,那就跟人类没有关系了。所以,这几种说法,都是道的一个方面而已。”荀子的话掷地有声,几人在心中都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道这个东西,无始无终无所不包,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它都是管中窥豹。有的人一知半解,看到道的一个方面就以为自己得到了道的精髓,于是就去忽悠别人,那不是自欺欺人吗?”说到这里,荀子喝了一口水,问,“你们有什么疑问吗?”

李斯和韩非惶惑不安,哪里还有什么问题?胡乱倒是有个问题。

“最老师,请问内心虚静是怎样的?”胡乱问。

精经理怕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而把妻子赶走,有子怕打瞌睡而用火烧自己的手掌。”说到这里,荀子顿一顿,胡乱以为荀子要说孟子和有子就属于内心虚静。“他们就不是内心虚静,顶多是有意志力。真正内心虚静的人,根本不需要这种外力的帮助。圣人即使放纵自己的欲望和情感,依然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务。他们内心的虚静是自然而然的,根本不需要靠意志力去实现,靠外力去实现。所以,圣人总是很快乐。”

荀子的意思是,内心虚静的人,对外界的诱惑根本无动于衷视而不见,完全按照道的要求去做。因此,不做作不勉强。

“所有那些无用功,所有那些白日梦,所有那些杞人忧天,统统都要从内心抛弃。不羡慕过去,不担忧未来。顺势而动,水来土掩,见招拆招。这样,是治还是乱,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就明明白白地都清楚了。”

最后,荀子给几个学生布置了一道作业题:李斯和韩非试论慎到学说的片面性,胡乱试论庄子学说的片面性。

这一招够狠。

没办法,每个人都绞尽脑汁去完成作业。结果,李斯和韩非真的发现了慎到学说中不足的地方,李斯加进了“厚黑学”的成分,韩非则将慎到的“法”“势”提法改为“法术势”,并且对其重要性重新进行了排序。

五十三

胡乱有些迷乱了,这个作业写还是不写?

问题是,如果荀子认为其他人都是片面地看待问题,怎样证明他自己就不是片面的呢?他凭什么就那么全面呢?他用批判别人的逻辑去批判自己是不是也成立呢?

胡乱倒不像李斯和韩非那样畏惧荀子,他可以讨价还价,甚至可以拒绝这个作业。不过,他决定还是采取另一种方式。

“最老师,弟子实在没有能力去评判大师啊。如果庄子先生让我写一篇文章来驳斥最老师您,我写不写呢?我肯定不能写啊,我也写不了啊。”胡乱去找荀子,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就不写吧。”荀子说。其实,他的本意只是想让李斯和韩非写慎到的理论,胡乱只是被顺势牵扯进来的。

“那,我还是写吧。不过,老师能不能给一点提示,或者老师有什么现成的文章可以供学生借鉴的?”胡乱说。

“也好,我刚写好了一篇《非十二子》,你不妨拿去看看。”荀子说完,取出了这篇最新完成的文章,交给了胡乱。

胡乱小心翼翼地接过竹简,带回自己的住处研读去了。

“假今之世,饰邪说,文奸言,以枭乱天下,矞宇嵬琐,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者,有人矣。”这是《非十二子》的开头,大致意思是:如今这个时代,以粉饰邪恶的说法,美化奸诈的言论来搞乱天下,用那些诡诈、夸大、怪异、猥琐的言论,使天下人混混沌沌地不知道是非标准、治乱原因的,大有其人。

一上来,火药味十足。既然文章叫作《非十二子》,那么,哪十二个人会成为荀子炮轰的对象呢?

“纵情性,安恣睢,禽兽行,不足以合文通治;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它嚣、魏牟也。”

首先被炮轰的是它嚣和魏牟,荀子说他们“纵情任性,恣肆放荡,行为像禽兽一样”。但是他们立论时却有根有据,他们解说论点时又有条有理,足以欺骗蒙蔽愚昧的民众。

这两个人遭到荀子的炮轰,胡乱是猜想到了的。

“忍情性,綦谿利跂,苟以分异人为高,不足以合大众、明大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陈仲、史也。”

这一段的意思是:抑制性情,特立独行,以追求与众不同为高明。这种人不能团结大众,不能宣扬大义。但是他们的理论看上去似乎有理有据,言之成理,能吸引很多粉丝。陈仲、史就是这种人。

陈仲是齐国的公子,却不肯享受公子待遇,躲进山中过野人的生活。史则是春秋时期卫国的大夫,屡次劝谏卫灵公不听,死的时候让儿子不要给自己入殓,后人称之为“尸谏”。这两个人,名声原本都是不错的。所以,荀子向他们开火,胡乱是有些出乎意料的。

“不知壹天下、建国家之权称,上功用,大俭约而僈差等,曾不足以容辨异、县君臣;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墨翟、宋钘也。”

这段的意思大致是:不懂得统一天下和建立国家的必要性,只知道实用、节俭,不知道等级礼法的作用。但是他们的理论看上去似乎有理有据,言之成理,也能吸引很多粉丝。墨翟、宋钘就是这种人。

这也是胡乱预料到的,荀子平时对这两人没有少讽刺抨击的。

“尚法而无法,下修而好作,上则取听于上,下则取从于俗,终日言成文典,反察之,则倜然无所归宿,不可以经国定分;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慎到、田骈也。”

终于轮到慎到了,荀子可没有客气,他的意思是:推崇法治但又不知道怎么去制定法,诋毁贤人而又标榜自己很贤能。让他去制定法律,一会儿听上面的,一会儿听下面的,最后什么也不是。但是他们的理论看上去似乎有理有据,言之成理,也能吸引很多粉丝。慎到、田骈就是这种人。

荀子不仅说到了慎到,而且把田骈也给扯进来了,田骈也是荀子在稷下学宫时的老同事了。

“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然而其持之有故,其言之成理,足以欺惑愚众。是惠施邓析也。”

这一段的意思是:不法先王,不赞成礼义,而喜欢钻研奇谈怪论,玩弄语言游戏,在毫无用处的地方用功,为毫无意义的事情争辩,就是典型的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但是他们的理论看上去似乎有理有据,言之成理,也能吸引很多粉丝。惠施、邓析就是这种人。看到这里胡乱笑了笑,荀子当然不会放过这哥俩。

最后两位会是谁呢?庄子和谁呢?列子?还是杨朱

当胡乱看到这最后两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大吃了一惊,可以说是万万没有想到。

最后这两个人是谁?子思和孟子。

子思是孔子的孙子,而孟子则是子思这一派的师承,两人合称思孟学派。大家都是儒家,并且子思还是前辈,荀子却要炮轰他们,这一点让胡乱感觉到凌乱,这是大义灭亲?还是窝里斗?还是君子和而不同?

“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然而犹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案饰其辞而祗敬之曰:‘此真先君子之言也。’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世俗之沟犹瞀儒嚾嚾然不知其所非也,遂受而传之,以为仲尼、子游为兹厚于后世。是则子思、孟轲之罪也。”

这段话的大意是:名义上是法先王,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先王是怎么回事。自以为见多识广、博学多才。喜欢引用生僻的言论来证明自己的高明,其实屁不通,可是他们却说:“这正是先师孔子的说法啊。”子思倡导,孟轲附和,吃瓜群众稀里糊涂以为他们是对的,于是纷纷向他们学习。这就是子思、孟轲的罪过。

从言辞的恶毒角度来说,荀子对孟子还算客气。但是,从事情的严重程度来说,孟子就已经到了“罪过”的程度了,其危害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为什么会这样呢?

胡乱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子思和孟子号称是“孔子正宗”,荀子也号称是“孔子正宗”。

历来,正宗之争、继承权之争、合法性之争往往是最残酷无情的。

文章的最后,荀子还顺带着把兰陵其他的儒家学派也骂了一遍,将他们统统称为贱儒。

歪戴帽子,说话爱答不理,模仿禹和走路的样子,这是子张一派的贱儒。

衣冠整齐,故作高深,嘴里像含着个蛋整天不说话,这是子夏一派的贱儒。

胆小怕事,好吃懒做,却说说“君子不干粗活”,这是子游一派的贱儒。

到这里,胡乱突然想起荀子赶走唐举之后说过的那句话:“圣王起,所以先诛也,然后盗贼次之。盗贼得变,此不得变也。”意思是:圣明的帝王出现之后,必须要先杀掉这种人,盗贼反而在其次。为什么呢?因为盗贼还可以改变,可是这种思想上不走正道的人是无法改变的。

胡乱心头一凛,难道,李斯和秦始皇焚书坑儒的理论基础就是从这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