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七雄—— 魏国崛起
三分晋国
公元前453年,就在晋阳城即将被攻破的前夜,韩、魏两家突然反水,跟赵氏合力攻打智氏,晋阳的形势陡然逆转,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智氏一夜之间被灭族。
这个转折来得太意外,国际国内一片哗然。
最震惊的还是远在绛城的晋出公。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魏、赵、韩三家如同盘踞在晋国土地上的三只巨兽,正张开血盆大口,准备分食这个已经无力反抗的国家。
三家羽翼已成,晋君悔之晚矣。
绝望中的晋出公试图发起最后一击,他向齐、鲁借兵去攻打三大家族,但哪里是三家的对手?很快便被他们打得大败。
晋出公只得逃到齐国去躲避,第二年便病死在了那里。
晋国国内,魏、赵、韩扶植晋哀公为傀儡君王,三家从此肆无忌惮地开始了瓜分晋国的浩大工程。
晋国拥有天下最优质的国土资源,三家经过五十年的争吵与磨合,在赵襄子和魏文侯两任中军将的主持下,最终在保留三家原来所占土地的基础上,达成以下瓜分方案——
魏:河西郡、河东郡、上洛之地、东郡
韩:三川郡、上党郡
其中有几个地块值得说明——
河西郡:东方各国中唯一一块黄河以西的地块。这是当年晋文公、晋襄公时代从秦国手上抢来的。从地理上来说,这是插入秦国本土的楔子,位置极端重要,也极端险恶。这个地方是魏国打压秦国的最前线,因此也成为秦魏两国拼死争夺的焦点。
河东郡:晋国的核心地带,最繁华富庶的地方。绛城、曲沃都在这里,半死不活的晋国政府也在这里。魏国因为占有了这块土地,经济实力在三晋之中位列第一。
太原郡:赵氏苦心经营多年的大本营,晋阳就在这里。但这里也挨着秦国,因此也需要跟秦国展开争夺。
邯郸郡:赵国的另一块重要土地。地处太行山以东,靠近中原核心地带。这里可以直接威逼燕、齐,压制韩、魏,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绝对优质地块。
上党郡:占据太行山南部,为天下之脊,晋国的制高点,占尽地利之便。
三家分晋的结果——
魏:占有晋国最核心的地带,经济实力和人口都超过赵、韩,可以说继承了晋国大部分的资源。但它的缺点也非常明显:河西郡是跟秦国争斗的前沿阵地,占据河西郡的魏国天生就是秦国的死对头;东郡又卡在中原最中央。这样一来,魏国要么四面出击,要么被众人围攻,没有别的选择。另外,魏国的土地被分为东、西两大块,无法整合到一起,这点严重分散了它的力量。
赵:三晋中地缘形势最优越的一国。它既有太原郡这个稳固的大本营,又有邯郸郡这个争夺天下的桥头堡;既避开了中原纷争,又有北方大片土地可以开拓,真正是龙兴之地的架势。缺点则是必须承受北方游牧民族的压力,并且早期经济发展也比较落后。赵国在初期虽然默默无闻,但倚仗这样优越的地理条件,终有一天它会崛起为一个大国。
韩:三晋中实力最弱的国家。从一开始就被困在太行山南麓跟洛邑之间,周围强敌环伺,根本没有发展空间。唯一可能的发展方向是向郑国突破。但郑国本身也是一个只能被围攻的国家,这样的地理形势决定了韩国只能追求自保,默默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直到被灭掉。
总的来看,晋国的力量主要由魏国继承下来,战国争雄,首先得看魏国!
雄才大略魏文侯
三晋之中,魏国继承了晋国最精华的部分,本身底子就很厚。而魏文侯又是不可多得的有为之君,亲手将魏国带上了天下的至高峰。
魏文侯的贤德举世皆知。
人们都说,他的高尚人格涵盖方方面面,其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礼贤下士。
《吕氏春秋》里有一则故事很能说明这点。
据说魏文侯有一次召集群臣宴饮,大家都喝得很尽兴,魏文侯自己也有些飘飘然了,就让在座的大臣们挨个评论:“孤王是个怎样的君王?”
大家一听,展现拍马屁功夫的机会来了,都争着大肆吹捧魏文侯:有说他“仁义”的,有说他“睿智”的……轮到任座的时候,他却很不屑地说:“我看大王也不怎么贤德,您打下中山国的土地,不封给自己的弟弟,却封给自己的儿子,怎么算得上是仁君呢?”
听到这话,魏文侯的脸马上拉下来了。任座这番话,不仅扫兴,而且直接挑明了魏文侯兄弟之间若隐若现的矛盾,相当辛辣。
魏文侯一言不发,现场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座知道魏文侯没有公开撵人已经很给他留面子了,所以很知趣地退出去了。
酒宴继续,下一个轮到翟璜,他也假装觍着脸拍马屁:“大王当然是贤德的君主呀。下臣听说,只有贤德之君,他的属下才会直言敢谏,刚刚任座说话那么直,正好说明大王的贤良。”
一番话顿时化解了尴尬,大家哈哈大笑,魏文侯也回嗔作喜,让人把任座叫回来,自己亲自下阶迎接,还奉他为上客,双方言归于好,重又欢乐地喝起酒来。
从此魏文侯虚心纳谏的名声便广泛传播开来。
魏文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待士人,温和谦厚,彬彬有礼,又听得进劝谏,知错就改,因此天下贤才都来归附。他看人的眼光又相当精准,总能挑出最合适的人才,并且不看门第出身、唯才是举。因此,魏国渐渐聚集了一批冠绝当世的奇才,如翟璜、李克、西门豹等等,形成了战国初期最豪华的一套政府班底。
为了进一步笼络人才,魏文侯找来当时最有名的学者子夏,亲自拜他为师。
子夏是孔子的弟子,“孔门十哲”之一。这时孔子的弟子们大多都已不在人世了,子夏作为当时的儒学泰斗,是孔门的代表人物。
子夏在魏国讲学,开创了“西河学派”,天下的学者纷纷到这里来交流学术思想,魏国成为了周朝的文化中心。
尽管对子夏极为尊敬,但魏文侯治理国家用的主要人才却不是来自儒家,而是来自法家。其中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就是李悝(kuī)。
李悝作为魏国文臣之首,对于魏文侯的各种决策有着重大影响。他最重要的贡献是在魏国主持变法。
李悝变法是一次全方位的革新运动,主要包括以下内容:
打压旧贵族,取消他们的世袭俸禄,按照才能选拔人才,由此笼络新兴的士大夫阶层;颁布《法经》,依“法”治国,《法经》是中国最早的法律典籍之一,对后世的法律制定有重大影响;废除井田制,鼓励老百姓开荒;大力发展农耕纺织,从而提高农业生产水平;实行“平籴法”,丰年由国家平价收购农民的粮食,荒年再平价卖出;重新编排军队,把士兵按照特长划分为不同的兵种,并且建立起一支战斗力强悍的特种部队,称为“魏武卒”,一度威震天下。
“变法”是这个时代最新潮的名词。春秋时代的贵族制度已经瓦解,新时代需要一套新的制度来推动社会的运行。魏国开风气之先,在列国中第一个变法,国家从上到下焕然一新,因此远远走在了其他诸侯国的前面。
政治和经济上由李悝主导,而在军事上,魏文侯也招纳到了一个顶级强人,这个人把魏国的军队带上了战无不胜的绝高位置。
杀妻求将
吴起,卫国人,以兵法谋略闻名于世,是个心狠手辣又才冠古今的奇人。
据说吴起出生于一个富豪家庭。当时天下纷乱,胸怀经天纬地之才的吴起一心想干出一番事业。他散尽家财,多方寻求门路,想找一个入仕的机会,却一直没有结果。乡里的人都在背后讥笑他,吴起发狠,一口气杀了三十多个嘲笑他的人。
官府闻讯前来缉拿,走投无路的吴起只好逃离故乡。临走时他牵着母亲的手发誓:“不为卿相,不复入卫!”
吴起来到鲁国,投到曾申门下。曾申是孔门著名弟子,当世鸿儒,吴起能得到他的接纳,已经站到了政坛的大门口。
但不久以后吴起的母亲过世了。按照儒家的规矩,这种情况应该回乡守孝三年。吴起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根本不管这些规矩,别说守孝了,连回家看一眼都没有。
“不孝”这种行为犯了儒家的大忌,曾申这种孔门圣贤怎么可能容忍。极度愤怒的曾申把吴起逐出门庭,从此和他恩断义绝。
离开孔门的吴起转而精心钻研兵法,连鲁穆公也听说了他的才干。当时正好齐国发兵来攻打鲁国,急需将才的鲁穆公想任用吴起为将领。
但吴起之前已经娶了一个齐国女子为妻,如果让他领兵去对抗齐国,鲁国人难免不放心。急于求取功名的吴起又一次展现出他心狠手辣的一面,他手起刀落杀死自己的妻子,向鲁国人表示“我已经跟齐国断绝关系了”。
这件事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鲁国人群情激奋,都骂吴起不仁不义。但齐国大军来势汹汹,已经没法顾忌更多了,鲁穆公最终还是决定任用吴起。
一入战场的吴起顿时如同蛟龙入海,无往而不利,无视齐、鲁兵力的巨大差距,迅速打退了齐国的进攻。
但鲁国毕竟是礼仪之邦,吴起这种狂放不羁的叛逆者天然地跟鲁国人不合拍。尽管他帮助鲁国战胜了敌人,但鲁国人还是很看不起他。
有人挑拨鲁穆公说:“我们鲁国是个小国,不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却公然跟强大的齐国为敌,以后大国肯定都会来找我们的麻烦了。况且鲁、卫是兄弟国家,吴起是卫国逃犯,任用吴起肯定会得罪卫国。”
鲁穆公禁不起众口铄金,开始冷落吴起。这时一直赏识吴起的季孙氏又被下人杀了,吴起失去了靠山,再也待不下去,只好离开鲁国,来到了魏国。
魏国也有很多人不喜欢这个狂傲的浪子,他们纷纷建议魏文侯不要接纳他。但子夏的弟子李克(“有一种说法认为李克就是李悝”)对魏文侯说:“吴起这人虽然人品不咋样,但用兵如神,甚至超过名将司马穰苴(ráng jū)。”
魏文侯本就是“唯才是举”的人,听了这话,当即力排众议,任用吴起为魏国军队的统帅。
吴起终于找到了可以大展拳脚的场所。
除了吴起,乐羊也是魏文侯提拔起来的超级将才。那是在讨伐中山国的战役中。
乐羊食子
春秋时期,在晋国东北方有一个由鲜虞部落建立的国家,中山国。
鲜虞是北方夷狄之一,战斗力强悍,在春秋时代就一直是中原诸侯们的死对头。他们多次侵犯中原北部的邢国和卫国,给中原国家造成很大困扰。
晋国作为北方大国,一直对中山国给予持续的打击。春秋末期,赵襄子带兵对中山国发起一连串攻击,最终彻底控制了这个国家,随后扶立中山文公为傀儡君王。
这之后,中山国一直处在赵、魏两家的控制下,名存实亡。
三家分晋使晋国内部陷入混乱。中山文公的儿子中山武公趁这个机会摆脱赵、魏两国的控制,恢复了中山国,定都顾城,那是公元前414年。
赵、魏两国对于这种奴才造反的事情当然不能容忍。他们先忙瓜分晋国的事情,到公元前408年,瓜分晋国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赵、魏两家回头来商量,准备联手灭掉中山国。
魏国武力强大,但跟中山国中间隔着赵国,所以赵国借道,魏国派兵,跨过赵国土地去攻打中山国。
这时候的中山国复国不过六年,正在重新建设自己的国家。他们的遭遇令人同情,但两个民族对生存空间的争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没有道义可讲。
带兵的是吴起和乐羊。乐羊是在战前被临时提拔上来的。他本来是翟璜的门客,翟璜为了这次战争,专门把他推荐给魏文侯。
翟璜是魏国的伯乐,向魏文侯推荐过许多杰出的人才,他看中的人基本是没错的。但乐羊有个很大的问题:他儿子乐舒在中山国当将领,还曾跟魏国打过仗。要是父子二人在战场上相见,怎么保证乐羊会真心为国出力呢?
魏文侯这时表现出了极其开明的一面,他完全不怀疑乐羊的忠诚,直接把大队人马交给他,让他带兵出征。
朝中大臣觉得这样很冒险,都在提心吊胆地关注着乐羊的一举一动,猜测乐羊会怎么做。
当时的中山国君也认为有机可乘,所以立即把乐舒抓起来,以此要挟乐羊。不料乐羊丝毫不为所动,照样指挥军队猛攻中山国城池。
中山国是夷狄,本来就残忍嗜杀,看到这情景,干脆直接杀掉乐舒,煮成肉酱装在罐子里,派人送给乐羊,想借此打击他的士气。
乐羊听到下人的报告,很冷静地召使者进来见面,接下来是骇人听闻的一幕——他面无表情地接过那罐肉酱,拿起勺子,一口气吃完,问:“怎么样?满不满意?”
中山国的使者吓得抱头鼠窜,回去报告后,大家都无可奈何,知道确实动摇不了乐羊的意志,就只好硬拼了。
乐羊以自己的极端行为表明了他对国家的忠诚,从此军队上下不再怀疑他,真心接受了他的领导。
但魏文侯却心情复杂。他一方面被乐羊的爱国行为所感动,一方面却惴惴不安地想:“如此极端的人,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前方的战斗依然激烈。中山国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魏军又是在别人的国土上作战,受到很大限制。所以这场战争打得十分辛苦,足足用了两年多才终于攻克顾城,第二次灭亡了中山国,把这片土地再次收入囊中。
攻占中山国以后,魏国的领土大幅扩张,插入齐、赵之间。行军途中还见缝插针地占了赵国一些土地,从此地缘上更加占优,进一步压倒了赵、韩两国。
而赵国借道给魏国,却没有得到实际的好处,相当于把中山国这块大肥肉白送给了魏国。这是他们的重大失策,但考虑到魏国压倒性的实力,也许赵国这样做也是不得已吧。
魏军凯旋以后,乐羊受到了魏文侯的隆重接见。文侯当场让人抬了两个箱子上来,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文档。魏文侯随手翻给乐羊看,都是各路官员弹劾他以及反对攻打中山国的奏折。到这时,乐羊才知道文侯帮他挡下了如此之多的质疑,感动不已。
魏文侯真正把“用人不疑”做到了极致,魏国朝廷上下能够如此齐心也就不难理解了。
但“乐羊食子”毕竟是一个抹不去的污点,对魏国的形象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后来魏文侯把乐羊封在中山国的灵寿,从此不再重用他,让他在那边养老,却也给了他足够的尊重。这应该是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最佳结果吧。
而另一方面,吴起的封神之路才刚刚开始,他一生最伟大的事业即将到来。
强夺河西
三家分晋以后,晋国“表里山河”的地理优势被打碎,魏、赵、韩都急需建立自己的战略纵深,对外扩张不可避免。其中,最强大的魏国是扩张最积极的。
向东是强大的齐国,南、北是韩、赵两兄弟国,都不方便扩张,所以魏文侯把扩张的重点选在西面,向蛮荒地带的秦国要土地。
秦国在穆公的时候也曾嚣张过一段时期,一度跟晋国打成平手。不过他们毕竟是半个蛮夷,经济文化落后,人才资源跟不上,所以穆公过后就渐渐衰落了,虽然国土广大,但只能算是个二流国家。
在国力衰退的同时,政治上的不稳定更让秦国雪上加霜。
当时秦国国政已经落入权臣手中,怀公掌权仅仅五年之后,庶长鼂(cháo)带领群臣围攻怀公,秦怀公被迫自杀。
怀公的儿子在这之前就已经死了,所以只好立他的孙子为君,是为秦灵公。
秦灵公执政九年,还很年轻,却又离奇身亡。他的儿子公子连这时才九岁,没有政治实力。秦怀公的另一个儿子(“秦灵公的叔叔”)悼子发起政变,夺得了君位,是为秦简公,公子连被迫逃到魏国避难。
从秦怀公开始,十五年间,秦国换了三任国君,每一任都不是通过正常途径继位,连续的动乱,把秦国拖入了国弱民贫的深渊。
从外部环境来说,两百多年来,崤函通道一直牢牢地被晋国以及后来的魏国捏在手里,秦国被隔离在遥远的西方,跟中原各国缺乏联系。中原各国根本不了解他们,把他们当作化外之邦,各种会盟都不让他们参加。秦国何止是孤立,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外交。
这样一个积重难返的国家,却占着黄河以西大片丰腴的土地,最近处离安邑只有一百四十余里,从地缘上直接威逼魏国的河东郡与上洛之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夺取河西地区,把秦国人赶到更西方去,就成了魏国的既定国策。
在河西地区的争夺中,魏国占有先天优势。因为当初文公、襄公的时候,晋国打下了河西的少梁、彭衙等地,它们如同一把楔子,插入秦国的河西部分。
公元前419年,魏国开始动手。
他们先在自己控制的少梁地区修筑军事要塞,作为争夺河西地区的前哨。
这是赤裸裸的侵略行为。秦国马上派兵来阻止,双方围绕少梁展开激烈的争夺战。
对于秦国来说,河西是关系到国运的重要战略缓冲带。
秦国东进中原的唯一通路是崤函通道,河西是崤函通道北部的高原地带,河西是否处在秦国控制下,直接决定了秦国能否顺利通过函谷关进入中原。
另一方面,河西高原向西俯视着秦国的腹地关中平原,一旦河西失守,关中就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秦国的腹部将完全暴露在敌人的铁拳之下。
少梁是河西南北交通的枢纽,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掌控着河西局势,自然也成为秦、魏双方拼死争夺的焦点。
很可惜,秦人虽然悍勇无比,然而战争终究是国力的较量。秦国国力如此弱小,在如日中天的魏军面前哪有半点获胜的机会?他们拼尽全力也拿不下少梁,只能眼睁睁看着魏人的城堡越筑越高。
秦军只能沿着黄河另布一条防线,试图围困少梁,但这样无力的抵抗起不到任何作用。
公元前413年,少梁的堡垒已经修好,魏国拥有了黄河以西的战争基地,随即发起大规模进攻,向下俯冲,直入关中平原,开始吞并秦国的土地。
之后的几年中,魏军接连攻城拔寨,一路把秦军向西驱赶,攻占了秦国许多土地。
公元前409年,吴起开始统领魏军。战神的加入,使魏军更加所向披靡,在河西地区一路横扫。
据说吴起领兵的时候,吃住都跟普通士兵在一起,自己没有任何特殊待遇。有个士兵生了脓疮,吴起亲自替他吸出脓液,这名士兵的母亲听到以后痛哭道:“当年吴公曾为这孩子的父亲吸脓,他父亲在作战时就拼死冲在最前面,最终死在战场上。现在我这个儿子也要死在战场上了吗?”可见吴起在士兵中威望之高。
有吴起这样一位身先士卒的将领在,魏国士兵人人争效死力,战斗力极为恐怖,在几年之内就成功赶跑了秦国人,把整个河西地区纳入了魏国版图。
魏文侯把这里设为西河郡,任命吴起为西河郡守,防范秦国的反扑(“当时“河西”与“西河”基本指同一个地方”)。
吴起采取步步为营的策略,每占领一个地方,就在当地筑城,派兵驻守,然后继续推进。渐渐地吴起在河西地区建立起多座城池,这样一种“蚕食”战术让秦人无可奈何。
秦人只好退守洛水。至此,整个关中已经暴露在魏国的兵锋之下。关中是他们剩下的唯一根据地,一旦这里失守,秦国也就亡了,这将是秦人的噩梦。
惊恐万状的秦人甚至沿洛水筑起一座长城,试图阻挡随时可能到来的毁灭性打击。
公元前405年前后,秦国遭遇空前危机,走到了亡国的边缘。
这时候遥远的齐国发生动乱,成功吸引了魏国的火力,让秦国得到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三晋伐齐
魏国的地缘形势在各国中几乎是最差的(“仅仅比韩国好一点”),东、南、西三个方位都面临大国的压迫。
早在公元前412年,太子击攻打河西的时候,齐、楚两国就趁魏国国内空虚的时机发起进攻,分别从两个方位夹击魏国,魏国一时间面临三线作战的窘境。
在这种局面下,团结赵、韩两兄弟,防止四面被围攻就成了魏国必然的选择。
魏文侯一直特别在意“三晋”之间的团结。据说赵献侯曾暗地里联络他,希望联合灭掉韩氏,瓜分韩氏的地盘,魏文侯一口回绝了;韩武子也来找过他,希望联手消灭赵氏,也被他拒绝了。因此赵、韩两方都不高兴,都在背地里抱怨魏文侯。
后来赵献侯跟韩武子见面聊起来,才知道魏文侯放过了消灭自己的机会,于是都十分感激魏文侯的恩德,开始跟魏文侯团结起来,共同应对国际上的压力。
晋国本来是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强国,一度同时压住齐、楚、秦三大强敌。分裂以后的三晋,地缘条件却都大大恶化,都处在几个方向的敌人的包围之中。所以三晋一旦联合,则接近于当年晋国的国力,基本天下无敌;三晋互相争斗,则会被四周的敌人各个击破。这个道理魏文侯很清楚,赵、韩两家也渐渐明白了。
这以后,三晋开始在国际上组成联盟,同生死,共进退。
由于魏国压倒性的实力,三晋联合体基本上就是魏国带着两个小弟的格局。有两个小弟的扶持,魏国就有足够的信心同时应对齐、楚、秦三方敌对势力。
三晋联合体的第一个代表作就是讨伐齐国。
公元前405年,齐国的田氏发生内讧。
当时田悼子过世,田氏分裂成两派,一派以田和为首,一派以田孙为首,田和的人杀掉了田孙,导致田孙手下的田会叛国,把廪丘送给赵国。廪丘和赵国中间还有大片由齐国控制的土地,赵国收留田会,就把这一大片土地顺手都纳入了自己的版图,这当然是齐国绝对不能接受的。
田和马上派兵进攻并包围廪丘,赵国向韩、魏求援,魏国正想打掉齐国这个隐患,便带领两个小兄弟杀向廪丘,共同抗击齐国。
三晋联手天下无敌,他们灵活机动的步兵迅速包围了齐国的车阵,齐军兵败如山倒,被斩杀超过三万余人。
随后双方在龙泽再战,齐军再度惨败,联军一度打到齐长城,占领了齐国大片领土。
最后连齐康公都被三晋联军活捉了,被解送到洛邑的周威烈王那里。三晋挟这次大胜的声威,要求周王册封自己为诸侯——这才是他们讨伐齐国的真正目的。
晋国末路
公元前403年,周威烈王亲自颁下诰令:分封魏、赵、韩为诸侯国。
这等于公开承认了三个公卿家族篡权夺位的事实。
三家经过五十多年的运作,终于使得周天子承认了自己的合法性,“三家分晋”因此有了官方认可,正式被国际社会接纳。这是魏、赵、韩三家的重大胜利,也是天下一切乱臣贼子的重大胜利。
天子牵头,公然推倒周礼,支持乱臣贼子以下犯上,这还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给诸侯们造成的震动可想而知。
既然君不像君,臣当然也就不必像臣,大家从此可以甩开膀子干了。诸侯们感到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只讲实力不讲道义的时代在华夏大地上拉开了帷幕。
周威烈王因此被后世骂得狗血淋头。很多人想不通身为天子的他为什么要带头支持逆臣,但看看他的父辈干的那些事也就明白了——谋朝篡位本来就是他们的家族传统:公元前441年,周贞定王驾崩,长子去疾继位,是为周哀王。三个月以后,他弟弟杀死了他,继位为周思王。五个月以后,周思王的弟弟又杀死了他,继位为周考王。周考王就是周威烈王的父亲。
有这样的光荣传统在,周威烈王对于魏、赵、韩三个逆臣当然也就倍感亲切,支持他们也就可以理解了。
所以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完成了册封魏、赵、韩的大事,了却了一桩心愿,也把华夏带入了战国乱世。
这时候,国际社会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三个光彩夺目的新兴诸侯身上,没人注意到缩在绛城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晋烈公。
从当年的晋哀公开始,晋国君主就已经是傀儡,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晋哀公传位给晋幽公,再到晋烈公,他们都只是摆设而已,不仅根本没有能力阻止三家对晋国的拆分,甚至身为国君的晋幽公还得低声下气地去朝拜三家的领导人。
曾经的天下第一强国就这样在无所事事中混着日子,默默看着自己的国家被三只巨兽肢解,最终被执行安乐死。
公元前349年,魏、赵、韩三家把晋静公废为庶人,瓜分了晋国最后的土地,晋国灭亡。
现在天下的主人是七大强国:齐、楚、秦、燕、魏、赵、韩。
其中,齐、楚、秦、燕分别占据东、南、西、北四方,三晋被围在中间,是争斗的主角。
另外还有鲁、宋、郑等少数幸存下来的小国,在大国的夹缝中艰难求生。它们之所以还没灭亡,只是因为大国之间达成了平衡而已,真要消灭它们只是分分钟的事。
春秋初年的一百多家诸侯国,幸存到现在的也就是这二十来个而已。
这造成了一种很恶劣的后果——大国之间没有缓冲地带了。几个大国彼此摩肩接踵,面对面地比拼,一旦打起来就是大战,甚至很容易就把所有大国都裹挟进去。春秋时代很罕见的“世界大战”现在随时都可能爆发,战国时代竞争的惨烈远远超过了春秋。
另外,魏、赵、韩三家成功上位,也给了别的阴谋家很大启发,大家都想来尝一尝当国君的滋味。下一个受害者是立国六百多年、传位三十二帝的吕氏齐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