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晋国的动荡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11 属于: 百家争鸣


话说晋国那边,几年来,世子晋申生安然无恙,但骊姬害晋申生之心有增无减。在晋国的宫殿里,戏子施在演唱《九歌》里的一段——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晋献公、骊姬与大夫里克荀息等人一起观看。此时的骊姬并不快乐,因为她刻意陷害世子晋申生,至今无果。她环顾四周,发现殿内能够左右政局的里克、荀息等人一直不是自己一伙儿的。想到这些,骊姬闷闷不乐。戏子施是聪明人,他瞧见了骊姬的表情,想到了骊姬的心思。

当晋献公等人散去时,他对骊姬说:“夫人又在想改立世子的事吧?”

骊姬叹了口气说:“大夫里克等人是世子的党羽,功高位重,我无法对付他们。你有什么良策?”

戏子施说:“大夫荀息以一十璧灭掉虞、虢两国,其智谋远在里克之上,功劳也不在里克之下。夫人若能请他做公子奚齐、卓子的师傅,就足以抵抗里克的势力了。”骊姬闻言,暗自欣喜。

回到寝殿,骊姬便请求晋献公,让大夫荀息做公子晋奚齐、晋卓子的师傅,晋献公照准。

骊姬又对戏子施说:“大夫荀息虽已站在我们这边,但有大夫里克在朝,必定会破坏我们的计划,你有什么办法将里克赶走吗?”

戏子施说:“里克外表刚强,但内心却顾虑甚多。我们可以用利害关系打动他,先使他保持中立,然后再设法收服他为我们所用。里克好酒,我可以利用陪他饮酒之机试探他。他如肯入伙,是夫人的福分;若不肯,我就说和他开玩笑,谅他也不会将事情闹大。”

骊姬赞许道:“此计甚好。”

戏子施携酒来到大夫里克府,里克知其为骊姬身边的红人,不敢怠慢。酒到半酣处,戏子施对里克说:“我有一首新歌要献给大夫。您若能领会其中含意,可保终生富贵。”说完,戏子施放声唱道——

闲暇之乌乌乎,众皆集于茂树,只有你处于枯枝。 为何大树繁茂兮?只因枯枝招斧斫! 斧斫行及兮,为何还处枯枝乎!

戏子施唱完,大夫里克笑道:“什么是繁茂大树?什么是枯枝?”

戏子施说:“可用人来比方,有的人的母亲是国君夫人,他也将会继位为君,这就是根深叶茂、众鸟来投的大树;而有的人的母亲已死,他本人也受到别人诽谤诬陷,这就是根摇叶落、无鸟栖息的枯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里克府。

里克在府中徘徊良久,亦不得其解,夜里更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自言自语道:“这戏子施在宫内极受宠幸,今天他唱歌给我听,一定是有所用意的。只是他话未说完就走了,既然不解,明早我一定要好好问一问他。”

未及天亮,心中焦急的里克便吩咐下人:“把戏子施给我悄悄地请来,我有话要问他。”戏子施见里克黑夜派人相请,已知他的心思,连忙穿衣随来人直入里克府。

里克让戏子施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问:“你所说的枯枝一事,我已大略明白,你是不是暗指曲沃那边?你一定听到了什么消息,请你详细地跟我说一说。”

戏子施说:“我很久以前就想将此事告诉大夫,只因大夫是曲沃主人的近臣,才不敢直言,我是害怕你见怪啊!”

里克说:“你帮我免祸,是一片好心,我怎能怪你呢?”

戏子施小声对里克说:“君上已答应夫人,要杀死世子申生,另立奚齐为世子。”

里克心中吃惊,不由说道:“还能劝君上回心转意吗?”

戏子施摇头说:“君上宠爱夫人,你是知道的;君上信任大夫荀息,你也很清楚。夫人在宫内主持,荀息在朝内张罗,你又怎么能劝阻此事呢?”

里克沉默半晌后说:“听从君上杀死世子,我于心不忍;帮助世子反抗君上,我更不会干。如果我保持中立,两不相帮,自己可以逃过此难吗?”

“可以。”戏子施说完便告辞,离开了里克府。

里克虽一夜未睡,但此时一点儿倦意也没有。他走到庭院中,细细思考这些当事人。突然,他想到神算子卜偃为立骊姬为夫人而占卜一事,屈指一算正好十年,里克不由叹道:“卜偃真是神算子呀!”此时,里克顾不上其他事,匆匆往好友邳郑府赶去。

屏退左右后,里克向邳郑说道:“神算子卜偃的话,终于在十年后的今天应验了。”

大夫邳郑问:“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里克说:“昨夜戏子施告诉我,说君上要杀死世子申生,另立奚齐为世子。”

邳郑忙问:“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里克说:“我说我保持中立,两不相帮。”

邳郑连连摇头说:“你说这话,等于给对方火上浇油。你当时应该假装毫不相信此事,他们见你不信,一定会有所忌讳而不敢立即动手。你可乘此机会为世子多树党羽,使他的地位得以稳固,然后再向君上进言,使他改变主意,这样一来就有可能救活这盘棋。但你说要保持中立,就会使世子陷入孤立,杀身大祸马上就要落在他身上了。”

里克顿足长叹道:“可惜我没能在事前与你商量!我说过的话已无法收回,现在骊姬肆无忌惮,我们怎样才能挫败他们呢?你将如何对付?”

邳郑说:“我也没有主意。我是侍奉国君的人,以国君的意见为我的意见。”

里克说:“弑君救世子,我不敢做;违心地顺从国君,废了世子,我也做不来;低三下四与公子奚齐等妥协,我更做不到。看来,我只有隐退了!”第二天,里克便称病不上朝。

再说戏子施将劝说里克一事报告骊姬,骊姬大喜,害世子晋申生的头更足了,心生一毒计,欲置他于死地。

几天后,晋献公出城围猎。骊姬派人到曲沃告诉世子晋申生:“你故去的母亲托梦给君上,说她在阴间饥饿难挨,须赶紧为她献上祭品。”晋申生不知是计,祭扫母墓后,依风俗将部分祭品派人送给父亲晋献公。此时晋献公出猎未归,祭品便被放置在宫中。

几日后,晋献公归来。骊姬在酒中加入鸩毒,又在祭品上撒上毒粉,送给晋献公。骊姬说道:“这是世子送来的祭品,请夫君享用。”晋献公当即便要品尝,骊姬连忙跪下劝阻道:“从外面送来的酒食,得先试试是否有毒。”晋献公称许道:“说得也是。”便将觯中之酒倒在地上,地面随即隆起。晋献公大惊,又将一块祭肉抛给吃,狗也当即死去。骊姬假装不知,放声号哭道:“天啊!国家迟早是你世子的,你的父亲也这么老了,你怎么连一天都等待不了呀,非要将他毒死不可呀!”说罢,又跪在晋献公跟前,抽泣着说:“世子所以要设此毒谋,全是为了对付我们母子呀!请夫君将这些毒食赐给妾,妾宁愿代夫君而死!”说着就要捧酒喝下,晋献公连忙抢过酒全部倒在地上。晋献公此时心中极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骊姬见此情景,哭倒在地,咬牙切齿地说:“世子的心真是太狠了,连他父君都敢谋害,更别说其他人了!以前他在园林中调戏妾,妾劝说夫君饶他不死。而今夫君几乎因他而死,是妾害了夫君啊!”

晋献公沉默半晌后,当即派人去杀死世子晋申生的师傅杜原款,以惩罚他辅教无方。晋献公本想一同杀死晋申生,但转念一想,晋申生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于是放弃了这一想法。

太傅杜原款临死前,对世子晋申生说:“祭品曾在宫中存放多日,肯定是在这期间被人做了手脚下了毒。世子可速上书为自己申辩,大臣中也自会有明白事理的人为您说话,您可不能被冤枉。”

晋申生摇头说:“父君宠幸骊姬,若骊姬一日不在,便会寝食难安。我上书申辩,父君不信,只会增加我的罪名,即使侥幸相信于我,他又怎肯降罪于他所宠爱的骊姬呢?这样一来只会使父君为难伤心,不如我死!”

杜原款掉下眼泪道:“我生性拘谨本分,没有才干智谋,并且思维迟钝,不能负教导之责,以致被处死。我杜原款并不怕死,遗憾的是不能给世子您申辩;遗憾的是没能洞察国君的心思,听从大夫狐突的建议,让您及早抛弃世子地位而跑到别国躲避,从而使您陷于危难,遭到骊姬的暗害。君子至死不改变对国君的忠心,孝子至死也让父君高兴。抛弃生命却达到自己的志向,是仁德的表现。您好自为之,留下好名声吧。如果能够让百姓思念,不是也值得吗?”晋申生答应了。杜原款流着眼泪自缢身亡。

晋献公派来监斩杜原款的人知道世子晋申生被暗算,便对晋申生说:“既然不是世子您犯的罪过,您为什么不离开晋国呢?”

晋申生又摇头说:“父君受人蒙骗,我若出走别国,人们将会怎样看待我?若出走别国后将真相说出,是公开宣扬父君的错误,我和父君都会因此被诸侯们笑话。我在内受父母困扰,在外受诸侯嘲笑,等于自陷双重困境。我弃君而逃,保全性命,是畏罪怕死。仁人不宣扬君主之过,智人不自陷双重困境,勇人决不会贪生怕死。我申生岂能做一个不仁、不智、不勇之人?死亡既然不可逃避,我就留在这里等待命运的发落吧!”

骊姬见晋献公不想杀死世子晋申生,便豁出去,亲自跑到曲沃去对晋申生哭闹道:“你对父君都忍心谋害,还算是人吗?这样的人怎能活长久呢?”骊姬走后,伤心异常的晋申生想起了师傅杜原款的话,便道了一句:“夫子,我随你去了。”就在曲沃的宗庙里上吊自杀了。临死前,晋申生派人去告诉大夫狐突:“我有错,不听你的劝告,以致落到冤死的地步。我并不吝惜自己的生命,但我们国君年纪大了,你不出来辅佐他,我们国家怎么办?你如果肯出来帮助国君谋划,我申生就对你感激不尽了,就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处死了近十年的心头隐患,骊姬有点儿飘飘然。戏子施说:“公子重耳、夷吾是申生的同党,申生虽死,两位公子仍在,我们不可大意呀。”骊姬内心又紧绷起来。半夜,骊姬对晋献公哭诉道:“公子重耳、夷吾与申生是同谋,申生一死,两位公子一定会归罪于妾。现在他们终日操练兵马,想要攻破都城绛城,杀死贱妾,夫君可不能不管呀!”晋献公不大相信,但第二天早晨就接到大夫东关五报告说:“重耳、夷吾两位公子前来朝拜,本已入城,但一听说申生已死,就立即掉头回去了。”这东关五本是骊姬暗中指使,虚报情况。晋献公疑心顿起,说道:“不辞而去,他们一定是申生的同谋呀!”此时,被骊姬扰乱了思维的晋献公想起了晋国的历史——

当年先君晋穆侯生下世子,取名为晋仇;生下少子,取名为晋成师。晋人师服说:“怪异呀,君上给公子取名,世子曰仇,仇乃仇恨也。少子曰成师,成师是大号,乃成功之意也。名,寓示命运。现在嫡、庶反逆,晋国将乱也!”后来,师服的预言果然应验。晋国乱了几十年,被封于曲沃的小宗晋成师的后代灭了盘踞都城翼城的晋国大宗晋仇的后代,堂而皇之地成为了晋国的新主人,这就是“曲沃代翼”。晋献公为君后,将都城迁到了绛城。

晋献公一想起这段历史,便觉亲儿子、亲兄弟有时也不可信,宁可用外人也不能用内亲。当即便派寺人披率兵赶赴蒲城捉拿公子晋重耳,派大夫贾华率兵赶赴屈城捉拿公子晋夷吾。

接到晋申生临终遗言的大夫狐突虽然没有复出,但内心触动很大,他开始觉得自己应该行动起来,不再让自己欣赏、信任的人坐以待毙。狐突将其次子狐偃叫到跟前,对他说:“公子重耳天生奇相,为人又贤能精明,将来准会成就一番大事。现在你必须立刻动身赶往蒲城,帮助他出奔别国,然后和你哥哥狐毛共同辅佐他。”狐偃遵从父命,连夜赶到蒲城投奔晋重耳。

公子晋重耳得知晋献公派人来捉拿他,心中大惊,赶忙和前来的狐偃商议出走之事。正在这时,寺人披率兵赶到。蒲城人想闭门拒敌,晋重耳连忙阻止说:“不可违抗国君的命令。”寺人披进入蒲城,便将晋重耳的府宅包围。晋重耳与狐偃逃到府中后院,寺人披持剑紧追。狐偃先翻墙逃出,晋重耳正在翻墙时,被后面赶来的寺人披拉住衣襟。晋重耳情急之下,一剑斩断衣襟,趁机逃脱。二人逃奔狄国。寺人披只得带着斩下的那幅衣襟回去报告晋献公。

却说狄国首领参卢克梦见一条苍飞到城中,第二天见晋国公子晋重耳来到,便以为其是贵人,连忙热情迎候。

公子晋重耳刚到城中,就见城下来了一群人,急呼开城。晋重耳认得那是狐射姑、赵衰魏犨先轸等人,急忙请狄国人开城迎接。此时加上狐偃,晋重耳身边“五贤”都已来齐。晋国来的这群人,还有胥臣、颠颉、介子推、头须、壶叔等等。晋重耳自幼谦恭礼让,向来待狐偃如父,待赵衰如师,待狐射姑如兄,晋国朝野内外的贤能才智之士无不愿与他结交,因而虽在落难逃亡之际,还是有许多名士豪杰甘愿追随他而来。

公子晋重耳一一拜谢后,向众人问道:“诸位在晋国各有要事,为何来到这里?”狐射姑、赵衰等人不约而同地说:“骊姬乱政,逼死世子,晋国早晚必遭大乱。公子您宽厚仁义,礼贤下士,我等愿追随公子。”晋重耳闻听众人之言,失声痛哭道:“诸位在我危难之际,前来助我,我重耳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诸位的恩德。只是我前途缥缈,跟随我,定会受尽苦楚。我心中过意不去。各位还是回去享受平安生活吧!”魏犨心直口快,大声说道:“我等前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哪还在乎挫折和艰苦呢?”众人都随声附和。

公子晋重耳见各位言辞恳切,便与众人一起前往馆舍住下。此后,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且说晋国大夫贾华领兵前往屈城擒拿公子晋夷吾,晋夷吾得到消息后,便下令军士守城。贾华也痛恨骊姬乱政,同情晋夷吾,便故意让军士懈慢,有意放掉晋夷吾。贾华秘密派人通知晋夷吾:“公子应当快速逃离,否则时间一长就再也无法脱身了。”惊恐的晋夷吾与同守屈城的郄芮、吕省、虢射等人商议:“狄国是重耳与我的母国,重耳逃亡狄国,我们也逃到那里如何?”郄芮反对说:“君上怀疑两位公子同谋,所以才兴兵攻打。如果再逃向一国,那妖妇骊姬就更有说辞了。我们不如逃到梁国,梁国与秦国相邻,秦国势力强大,又与我国有婚姻之好,等君上百年之后,我们正好可借他们的力量回归晋国,统治晋国。”晋夷吾应允,便与郄芮等人逃向梁国(在今陕西省韩原附近)。贾华假装追赶不及,撤军返回绛城。

晋献公见贾华、寺人披空手而归,不由大怒,责骂道:“两个公子你们一个也没捉拿回来,你们是如何用兵的?”当即下令将二人处死。大夫邳郑一旁奏道:“君上以前派人修筑蒲、屈两城,从而使两位公子可以聚兵准备,这次未能将他们拿回,也不能全怪罪贾华、寺人披。”以前称病在府、但被晋献公一再相请、从而重新上朝的大夫里克,此时向晋献公奏道:“父子亲情,断无斩尽杀绝之理。贾华、寺人披无功,一定有这层因素。二位公子素有仁德,既然已逃亡国外,就由他们去吧!”晋献公想想也是,便宽恕了贾华、寺人披。

公子晋重耳的母亲本就是狄人,这里是狐偃的故乡,加上狄国首领参卢克认定晋重耳是个非凡人物,因此晋重耳等人在狄国安居。公子晋夷吾逃到梁国,娶了梁女为妻,生下一子,取名为晋圉。

且说晋献公赶走公子晋重耳、晋夷吾后,不久立晋奚齐为世子。群臣见此情形,除荀息、梁五、东关五外,无不心闷。狐突等老臣一直称病告退,闭门不出。

晋献公执政的第二十六个年头,他一病不起。骊姬见晋献公气色很坏,料他活不久了。想起自己到底是个女人,儿子晋奚齐又小,将来公子晋重耳、晋夷吾他们依靠外力回国争权,那就糟了。她满眼流泪,问晋献公怎么办。虚弱的晋献公说:“你不要担心,大夫荀息是个忠臣,寡人把奚齐托付给他。”晋献公将荀息召到床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把这个弱小的奚齐托付给你,怎么样?”荀息跪下叩头道:“臣定当尽心竭力,以死相报。”晋献公不由落泪。

数日后,晋献公病逝,骊姬将儿子晋奚齐交给大夫荀息,这时晋奚齐年仅十一岁。荀息遵奉晋献公遗命,辅助晋奚齐登基。骊姬按照晋献公原先的安排,让晋奚齐封荀息为上卿,执掌全国政务,加封梁五、东关五为司马,命他们认真巡逻,以防不测。

此时正值秋季,落叶缤纷,寒霜突降。晋国大夫里克私下对大夫邳郑说道:“先世子申生与我们深情厚谊,而我们却不能为他报仇,空为大男儿呀。”

邳郑说:“先君在时,我们不能下手。现在奚齐已经继位为君,我们可以考虑此事了。”

里克说:“这事全由荀息一人掌握,我们可以去探探他的口风。”于是两人乘车来到上卿荀息府上。

上卿荀息将大夫里克、邳郑二人请入府中,里克说道:“先君去世,公子重耳、夷吾都逃亡在外,上卿您身为国家重臣,不将两位公子迎回继位,却拥立一个蛊惑先君的妖妇的儿子,这如何能叫人心服呢?”

荀息此时已明白二人的来意,他既不揭露,又不痛斥,只是斩钉截铁地答道:“我受先君嘱托,辅佐奚齐,定当尽心竭力,来报答先君的知遇之恩!”二人见荀息心如铁石,便告辞回去。

坐在车上,里克对邳郑说道:“上卿荀息固执己见,这可如何是好?”

邳郑道:“他做他的,我们做我们的,各行其道吧。”

里克说:“如果刺死奚齐,让逃亡在外的公子重耳或者夷吾回国即位,对我们来说就太好了。他们痛恨骊姬,肯定会为申生鸣冤雪恨。”两人私下商议已定,便派心腹武士改扮成宫中卫兵,混杂在晋献公灵堂的人群中。

当新君晋奚齐不加戒备时,里克、邳郑派出的武士一剑将他刺死。此时,戏子施正在一旁侍奉,见有人行刺,忙拔剑来救,随即也被刺客杀死。上卿荀息在外闻听此讯,心头大惊,急忙跑进灵堂,抱住晋奚齐的尸体,放声痛哭道:“我接受先君遗命,却不能保护新君,我将来有何脸面见先君于地下?”说着便想对着殿中大柱撞去,以死殉主。这时,急匆匆赶进来的骊姬连忙阻止道:“先君灵柩尚未入土安葬,上卿这就不管了吗?再说奚齐虽死,公子卓子还在呀!”荀息想想也是,便打起精神,召集百官商议,共同扶持晋卓子继承君位,这年晋卓子才九岁。

司马梁五奸诈,明白新君晋奚齐被杀,肯定是大夫里克、邳郑等人指使,便找上卿荀息说:“新君奚齐被杀,实是里克、邳郑在为先世子申生报仇,他们不会就此罢休。为了保卫晋室,我请求率兵讨伐他们。”荀息虽与梁五、东关五都是扶持晋奚齐、晋卓子,但内心里却瞧不起二人的品行,倒是与里克、邳郑等人投缘。荀息对梁五说:“里克、邳郑都是晋国老臣,根深蒂固,党羽众多,万一讨伐失利,我们在晋国将无立足之地。我看不如暂时将此事按下不提,等过了这段时间,再处置他们。”

司马梁五离开上卿荀息后,对同伙东关五说:“荀息虽忠心耿耿但却对里克、邳郑等人缺少警惕,我们不能听他的。我们必须先除里克,后除邳郑。”东关五说道:“好。我府上有一个门客叫屠岸夷,身怀绝技,能背负千斤在山道上奔走如飞。我们如果用高官厚禄加以引诱,他就能将此事办成。”梁五点头答应。

司马东关五回府,就将屠岸夷召来,把行刺大夫里克一事相告。这屠岸夷虽是一武夫,但也知里克是晋国重臣,不是随意就可以刺杀的。屠岸夷口头应承,私下里却与好友、晋国大夫骓遄商议。

这骓遄原来是先世子晋申生的旧部,与大夫里克交厚,并对骊姬一党恨之入骨。他听了此言大吃一惊,连忙阻止屠岸夷道:“先世子申生仁义满天下,却被骊姬一党陷害致死。举国上下没有不为申生痛心而对骊姬、东关五之流痛恨的。现在里克所为,深得天下人心。你如果助纣为虐,仇视忠良,晋国百姓怎能容你?即使侥幸成功,日后也会让人唾骂,你千万不能干此蠢事!”

屠岸夷恍然大悟道:“幸亏来请教您,险些上了他人的当。我现在就去找他将此事推掉。”

骓遄又阻止道:“你推辞掉,他还会再派别人去。你不如表面答应,到时候阵前反戈,诛杀奸党。我把迎立新君的功劳让给你,让你既得到富贵,又得到美名。你看如何?”

屠岸夷说道:“在下感谢大夫教诲。”

骓遄问他:“你不会反悔吧?”屠岸夷对天发誓,表示绝不反悔,骓遄这才放心让屠岸夷回去。

送走屠岸夷后,骓遄赶紧给里克通风报信。里克找来邳郑,三人一起商议。三人意见一致,决定事不宜迟,第二日便动手。

到了第二天凌晨,里克、邳郑、骓遄各带兵丁亲信,围住司马东关五府,冲进去便杀。里克率人与东关五、屠岸夷迎面相撞。东关五大喊:“屠岸夷,把逆贼里克给我杀了!”屠岸夷说:“好。”挥手一剑,一人人头落地。只是杀掉的不是里克,而是东关五。

荀息、梁五听说东关五被杀,慌忙向晋宫跑去,想保护新君晋卓子逃走。二人刚进宫中,里克、邳郑、骓遄便领兵丁一齐赶到。梁五料到自己无法逃脱,便拔剑自尽。荀息见众人到来,面不改色,用手抱着晋卓子对里克说道:“孩子有什么罪?请你将我杀死,替先君留下这点骨肉吧!”里克拒绝道:“先世子申生又有什么罪?难道申生就不是先君的骨肉吗?”他回头对屠岸夷命令道:“还不赶快动手!”屠岸夷从荀息手中抢过晋卓子,向台阶上摔去,就听“噗嗤”一声,晋卓子被摔成了肉饼。荀息见此大怒,举剑上前来刺里克。里克躲走,边走边劝荀息回头是岸。荀息一声长叹:“《经》上说,白玉斑点,可以磨掉,但人说的话却不可以收回了。我既然在先君面前说过以死相报,就不能言而无信。”说罢,举剑自杀。里克感慨不已。

众人随即去寻骊姬。骊姬走投无路,投井而死。骊姬的从嫁妹妹少姬虽有父亲的“女戎乱晋”之命,但生下晋卓子之后,她改变了主意,安居后宫,从不问政事,也不与骊姬等结党,大夫里克饶她不死。

已为先世子晋申生报仇雪恨的大夫里克、邳郑召集晋国众官商议道:“现在乱孽已除,当立新君。先君晋献公公子不少,可死的死,逃的逃,有贤名者只剩公子重耳与夷吾。大家看,应立谁为君?”大夫贾华曾率兵擒拿晋夷吾,怕他回国后对自己不利,另外知道里克、邳郑与晋重耳交情深厚,为答谢二位的救命之恩,便率先说道:“相比之下,公子重耳年纪最长,为人也最贤能,应当立他为君。”众人纷纷说好,便定下此事,公推晋重耳之舅、狐偃之兄狐毛前去告知晋重耳。

狐毛到达狄国,面见公子晋重耳等人,向他们谈及国内政变。晋重耳唏嘘不已。狐毛向晋重耳转达大夫里克、邳郑之意,晋重耳犹豫不决,转身问计于狐偃、赵衰。狐偃想了想说:“里克等人弑奚齐、卓子如同杀,我们回去,难道就不是危险重重吗?”赵衰说:“乱世之机,保命第一。”这些年,晋重耳被晋国的血雨腥风吓得有点儿畏首畏尾了,便说道:“如果上天垂青我重耳,晋国君位早晚是我的。我不能因为我个人所求,而让各位跟着我去冒这风险。”狄国对晋重耳等人太好了,如同一个蜜罐,让这些人乐不思进。他们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愿去试一试。狐毛有父亲狐突之命,也不再返回晋国,而是留在晋重耳身边。

在里克、邳郑心中,公子晋重耳是除先世子晋申生之外的第一人选,但里克、邳郑的善意没有被晋重耳领悟。里克、邳郑只好派人转而去招身在梁国的公子晋夷吾。

且说公子晋夷吾身在梁国,心中却日夜盼望晋国有乱,自己好乘机回国夺位。他听说晋献公去世后,立即派虢射率人袭击屈城,将它占据。当时上卿荀息因朝中不稳,也没来得及将屈城再夺回。等听到新君晋奚齐、晋卓子先后被杀,晋夷吾便决心与晋重耳争夺君位。正在计议时,晋国派人来迎请。

晋夷吾不由喜形于色说:“遵从周礼,继承君位是先长后幼。现今国人前来迎请我,看来是上天想把君位从重耳手中夺过来交给我!”

郄芮劝他道:“重耳绝不是不想继承君位,他不回国,一定是心中有疑,公子也不要太轻信他人。朝臣们扶你为君,也是为了给自己图私利。现在晋国众官,以大夫里克、邳郑为首,公子可给两人送上重礼,加以笼络。即使这样也还不够,要入穴,手中必须有利刃,要返回晋国也必须求助于强国的支持。目前与晋国邻近的国家以秦国最为强大,公子何不派人到秦国谦辞相求,请秦国出兵帮助?秦国如果肯答应,公子此番回国继位就可保万无一失。”晋夷吾听从郄芮之计,许诺把汾阳田产赐给里克,把负葵田产赐给邳郑,又让郄芮准备赶赴秦国求援。

却说秦穆公闻听晋国大乱,问上卿蹇叔道:“天帝已梦中给寡人下令,让寡人去平定晋国之乱。听说晋国重耳、夷吾都是有才有德的公子,寡人想从中选出一个加以扶助,却不知道两人中选哪一个更好?”

蹇叔答道:“公子重耳逃亡在狄国,公子夷吾逃亡在梁国,离这里都不太远,君上何不派人前去慰问,观察一下他们的为人处世呢?”秦穆公觉得有理,便派公子嬴絷先去狄国慰问晋重耳,再去梁国慰问晋夷吾。

秦国公子嬴絷来到狄国,见到晋国公子晋重耳说:“公子应当把握时机返回晋国继位,敝国国君愿派兵马相助公子行事。”晋重耳不答,借内急回内室找赵衰商议。赵衰摇头道:“拒绝本国朝臣的迎请,却听从外国摆布,就算能回国继位也是脸上无光。”晋重耳听从他的话,出来对秦国嬴絷说:“父君在世时,我就不讨父君喜欢,为父君怪罪。如今父君去世,我又不能为父君守丧,这是为人子者大不孝,我哪里还敢贪恋君位!”说完伏在地上放声大哭。嬴絷见晋重耳不肯听从,心中既夸赞他仁贤,又替他感到可惜,只得告辞赶赴梁国。

郄芮正在准备赴秦时,秦国公子嬴絷来到了梁国,会见了晋国公子晋夷吾。两下行礼完毕,晋夷吾就向他问道:“公子您奉贵国国君之命屈身来慰问我这逃亡之人,有什么话教诲我吗?”嬴絷又将把握时机返晋继位这话说了出来,晋夷吾大喜,对嬴絷连连拜谢,然后回内室向郄芮、吕省等人说道:“秦国答应扶助我了!”郄芮道:“秦国与我们有何交情?不过是为了趁机从我们这里得些好处罢了。”吕省说:“公子可答应向他们割让大片土地,作为报答。”晋夷吾道:“割让土地岂不对晋国有损?”郄芮道:“公子如不能回国继位,就只是梁国山野中的一个百姓,晋国土地再多对你又有何用?本来就是别人的东西,公子又何必吝惜呢?回国就能得到百姓,这点土地有什么了不起?”晋夷吾想想有道理,便与郄芮、吕省一起出来见嬴絷,拉着他的手说:“晋国大夫里克、邳郑答应迎请我继位,我都有重礼相谢。如果能得到贵国国君与公子您的厚爱,使我出掌君位,我就割让黄河以西的五座城池,尽归贵国所有。”

公子嬴絷返回秦国,向秦穆公报告了与晋国公子晋重耳、晋夷吾相会的情况。秦穆公听完说道:“重耳仁贤,比夷吾强得多!我们一定要扶助重耳。”

嬴絷问秦穆公:“君上帮助晋国立君,是想为晋国担忧呢,还是想借此维护秦国的利益,从而扬名天下呢?”

秦穆公答道:“晋国怎么样,与寡人有何相干?寡人是想借此维护秦国的利益,扬名天下。”

嬴絷奏道:“君上若真的为晋国担忧,就为它选一个贤明的国君;若为了维护秦国的利益,则不如为它立一个不贤者为君。两者都有扶助晋国立君之名,而立贤者,晋国将强于我国;立不贤者,晋国将弱于我国。哪一种选择,对我秦国更有利呢?”

秦穆公赞许道:“你的话使寡人茅塞顿开。”于是便命令公孙嬴枝率军去协助晋夷吾回国继位,同时接收五城。

晋国大夫里克、邳郑等百官到边境隆重迎接公子晋夷吾。晋夷吾回到国都绛城即位,即晋惠公。晋国百姓素来敬重公子晋重耳,一心盼望他继位为君,如今晋重耳未回而晋夷吾却登上君位,百姓不由感到大失所望。晋惠公立儿子晋圉为世子,封虢射、吕省、郄芮等为大夫,朝中众臣仍袭原职。

却说秦国公孙嬴枝护送晋惠公夷吾回国即位后,即索要河西五城。晋惠公已登君位,对割让土地一事,不由产生反悔,心中很是不舍,于是便将群臣召来商议此事。

吕省上前奏道:“君上从前之所以用土地贿赂秦国,是因为君上尚未登位为君,晋国也不是君上的国家。如今君上既然已经登临君位,晋国就是君上的了。我们就是不向秦国割让土地,它又能将我们怎样?”

里克反对道:“《诗经》上说,白玉斑点,可以磨掉,但人说的话却不可以收回了。君上刚刚继位,不能向帮助过自己的邻国失信,毁约之事万万使不得。臣看不如就把土地割让给他们吧。”

郄芮说道:“失去河西五城就等于失去小半个晋国,秦国虽然强大,也无法从我们手中将这五座城池夺去。晋国先君身经百战、辛苦经营而得来的土地,怎能轻易送给别人?”

里克反驳道:“既然知道那是先君的土地,当初又何必答应送人?答应送人,又反悔,秦国岂能与我们善罢甘休?先君昔日建立晋国时,也只有黄河与汾水以东那么一块弹丸之地,后来励精图治,扩大疆土,才使国势变强,成为黄河边上的大国。君上如能效法先君,发奋图强,又何必为如今少了几座城池而忧心呢?”

郄芮大声喝道:“里克所说的,不是为了秦国,而是为了索取君上答应赐给他的汾阳田产。他怕君上不肯给他,这才拿秦国为借口来压君上。”

气氛瞬间凝固,邳郑用手臂推了里克一下,里克会意,不再往下说。晋惠公说道:“不割地给秦国是我们失信,割地给秦国又会使晋国削弱,只给他们一两座城池行不行?”吕省道:“给一两座城池并不能挽回我们不守信之名,反而会挑起与秦国的争端,不如将此事缓置处理。”晋惠公听从,便召来秦国公孙嬴枝说明晋国的态度。

秦国公孙嬴枝说:“我是奉命前来,已经完成护送任务,还有接收城池任务没完成。如果贵国想把这事拖下去,也要我秦国君上答应才成。”晋惠公想,嬴枝率军前来,不仅耗费巨大,而且对晋国也是个威胁,一定要让他们尽快回去。想到这,晋惠公便对嬴枝说:“秦晋联姻,两国一直友好相处,想必贵国君主不会在乎割地晚那么几天,一定会支持晋国的意见。你看这样行不行,寡人遣使与你一同前往贵国,向贵国君主当面说明情况,如何?”嬴枝无奈,只好答应。

晋惠公让吕省代他给秦国写下国书,推辞割地一事,书中道:“本想依约割让黄河以西五城,无奈遭到朝臣反对。望贵国能将割地日期宽缓一段时间,晋国绝不敢忘记贵国昔日扶助之恩。”国书写好,晋惠公问众臣:“谁愿为寡人出使秦国?”大夫邳郑奏道:“臣愿往。”晋惠公当即同意。原来晋惠公在返国继位前,也曾许诺将负葵田产赐给邳郑,如今晋惠公既不肯给秦国城池,又怎能给邳郑田产?邳郑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恼怒无比。现在他讨此差事,正是想与秦国联合挖一个陷阱,套住国内与他们敌对之人。

与邳郑一样恼怒的还有里克。晋惠公继位之后,曾许诺给里克的田产不仅分毫不给,而且大肆起用虢射、吕省、郄芮一班私人,里克因此心中十分不满。当时劝晋惠公守约割城给秦国,自己说的分明是公道话,郄芮却反咬一口,说他是为自己牟私利,里克心中更加愤怒。在朝堂上他忍了一肚子的气,敢怒不敢言,一出朝堂大门,脸上就不免流露出了怨恨之色。郄芮的随从看得清清楚楚,立刻报告给了郄芮。

郄芮担心里克与邳郑有所图谋,便派人监视二人的行踪。邳郑也想到郄芮之流可能派人监视,就不再去和里克道别。等里克派人去请邳郑时,邳郑早已与秦国公孙嬴枝一起出城了。里克放心不下,亲自驾车追出城外,但却没能追上。探子将里克出城之事报告给郄芮。

郄芮听完报告,就匆匆来到宫中,向晋惠公奏道:“里克因君上不肯给他汾阳之田,心怀不满,今天听说邳郑出使秦国,便亲自驾车出城与邳郑相会。两人串通一气,一定有所图谋。臣听说里克心中一向偏重公子重耳,现在他扶君上继位为君,实是出于无奈,而绝非心甘情愿。万一以后他和重耳里应外合,我们很难提防对付,不如现在就赐他一死,以绝后患。”晋惠公听了郄芮一番言语,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嗦着说道:“里克对寡人有迎请扶立之功,现在杀他有什么借口吗?”郄芮答道:“里克派人杀死亡君奚齐、卓子,又逼死大臣荀息,这是触犯国法天条。君上可不能因私人恩义而置国法于不顾啊!”晋惠公想了想道:“好吧。”

第二天上朝,晋惠公对里克说道:“如果没有你,寡人就做不了晋君。尽管如此,你杀了两个幼君和一位上卿,做你国君的人,不也太难了吗?”里克答道:“亡君奚齐、卓子不死,君上怎能回国继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知道君上的意思了!”说完举剑自刎而死。此时,大夫骓遄在旁,心中十分惊怕,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在心里自言自语道:“里克与其说是被逼而死,还不如说是愤怒加后悔而死。当初如果坚决迎请公子重耳,哪来这极度的不如意?”

且说晋国大夫邳郑随秦国公孙嬴枝来到秦国,拜见了秦穆公,将国书呈上。秦穆公看完国书,大怒,拍案喝道:“没想到夷吾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下令将邳郑推出斩首。

嬴枝一旁急忙劝道:“此事与邳郑全无相干,请君上将他饶恕。”

秦穆公余怒未消,愤愤地问道:“是谁教唆夷吾这么干的?寡人定要将此人斩首!”

邳郑答道:“晋国各位官员,人人对君主您感激不尽,都主张将五城割让给贵国,只有吕省、郄芮两人从中作梗阻挠。君主您可派人将两人骗来,在秦国将他们处死,然后扶助公子重耳回晋。臣愿与晋国大夫里克等作为内应,将昏君夷吾驱逐,从此晋国将世代听从秦国号令。”

秦穆公大喜道:“此计甚好,寡人原本就是想扶助公子重耳。”于是派公子嬴絷随邳郑赶赴晋国,打算引诱吕省、郄芮二人入秦。

晋惠公杀死大夫里克,群臣中有很多人不服,大夫贾华、骓遄等人均有怨言。晋惠公想将这几个人一并处死,大夫郄芮阻止道:“现在邳郑出使秦国未归,如杀死群臣,必会促使他反叛,君上暂且忍上几天吧。”

且说大夫邳郑与秦国公子嬴絷来到晋国,刚走到晋国都城绛城郊外,邳郑就得到了里克被逼杀的消息。他心中起疑,想返回秦国再作商议,却又挂念身在绛城的儿子邳豹等家人,暗想道:“我如果逃走,一定会拖累了家人。”心中犹豫不决,便暗中派人询问大夫骓遄。

骓遄捎信给邳郑道:“与里克一同行事杀死幼君的人很多,连我骓遄也在内。现在君上只逼死里克,其他人并未加以追究。你出使秦国在外,假装不知里克已死就行了。如果你心中害怕不敢回城,不是向别人承认你自己有罪吗?”邳郑听从了骓遄的话,催车进城入朝,先向晋惠公报告了出使经过,又领秦国公子嬴絷上朝拜见。

秦国公子嬴絷礼毕,向晋惠公说道:“晋、秦是亲戚之国,没有商量不成的事。只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请当时与我交谈割让五城的吕省、郄芮二位大夫,向我秦国君上解释清楚,双方哈哈一笑,也就什么事没有了。”晋惠公本是个目光短浅的势利之人,闻听此言,心中高兴,便拟派吕省、郄芮二人出使秦国。

郄芮私下对吕省说:“秦国公子嬴絷这次前来,可没安什么好心。莫非是引诱我俩前去。我们若去,定会被他们扣作人质,借此向晋国索取河西五城。”

吕省也道:“我也奇怪秦国为什么会如此平静,平静的下面往往是更大的阴谋!这一定是邳郑与秦国君臣串通密谋,想借秦人之手将我们除去。”

郄芮道:“邳郑与里克是同党,我们杀死里克,他怎能不害怕?现在朝中群臣大半与里克、邳郑结党,如果邳郑有所图谋,朝中一定还有与他同谋的人。等先送走秦国公子嬴絷,再一个个处置他们。”吕省赞同。两人拜见晋惠公,请他先打发嬴絷回秦。

晋惠公将秦国公子嬴絷召来,向其说道:“晋国尚未彻底安定,回头等吕省、郄芮二位大夫忙完晋国的事务,有了闲暇时间时,寡人一定派他们去拜见贵国君主。”嬴絷见晋惠公这样说,无可奈何,只得先回秦国报告。

吕省、郄芮从此每天派探子去邳郑府前刺探监视,邳郑见吕省、郄芮两人没有赴秦迹象,便私下请贾华、骓遄等人夜晚来自己府中议事,五更后才散去。探子将此事报告给吕省、郄芮。郄芮向吕省道:“这些人会有什么难决之事?一定是在密谋造反。”郄芮想奏请晋惠公擒拿邳郑等人,但又无谋反证据。思谋良久,心生一计。

郄芮派人将屠岸夷请来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已大祸临头了?”

屠岸夷大惊,急忙问道:“我有什么大祸?”

郄芮道:“你协助里克杀害幼君卓子,现在里克已被处死,下一个就该是你了。我因为你武艺高强,不忍心见你被杀,现在特意告诉你一声。”

屠岸夷哭道:“我只不过是一个莽夫,是被人驱使利用的工具,请您救我一命吧!”

郄芮说道:“君上现在正在火头上,我们去求也没用。眼下只有一个办法可使你免遭杀身灭门之祸。”

屠岸夷忙跪下问是何法,郄芮将他扶起说道:“邳郑原先与里克串通一气,图谋犯上不轨,现在又与贾华、骓遄等人秘密商议谋反。你现在假装害怕被杀,去投靠你的好友骓遄,混入他们一伙儿中,探出其实情,拿到其罪证,然后到君上那里去告发。你干成此事,我将奏请君上将原答应赐给邳郑的负葵田产送给你。这样一来,你不仅无罪,反而会立功受赏,你看如何?”

屠岸夷大喜道:“我屠岸夷能死里逃生,都是大夫您所给,我怎敢不尽心竭力?只是我不善言辞,万一对答不上,岂不坏了大夫的大事。”

郄芮说:“这个我会教你。”于是便为屠岸夷设计了对答之词,屠岸夷一一记住。

当晚,屠岸夷就来到了骓遄府中,说有要事相告。骓遄将他请入屋内,屠岸夷跪倒就说:“请大夫救我一命。”骓遄心中惊异,忙将他扶起,问他为何如此,屠岸夷道:“君上因我曾帮助大夫里克杀死幼君卓子,便要将我处死。”

骓遄问他:“我虽是你的好友,但现在吕省、郄芮在朝掌政,你为何不去向他们求助?”

屠岸夷咬牙切齿道:“就是这两个奸贼要害我,我现在恨不能生吃两人之肉。”

骓遄对他还不太相信,又问道:“你有何打算?”

屠岸夷说:“公子重耳仁慈贤明,深得人心,百姓都愿拥戴他继位为君。秦国人憎恨昏君夷吾背信弃义,也想拥立重耳。如果大夫能写一封亲笔信简,我愿连夜去送给公子重耳,让他借助秦、狄两国兵马回晋,大夫您可联合先世子申生的旧部作为内应,到那时先将吕省、郄芮两个奸贼处死,再将昏君夷吾逐走。大夫您看如何?”

骓遄听完,颤声说道:“你不会像以前那样变卦吧?”

屠岸夷咬破手指,发誓道:“我屠岸夷若有二心,就让我不得好死。”

骓遄相信了他,约他第二日三更与自己一起去找邳郑商议。骓遄虽在官场多年,但智者千虑也有一失,此时忽略了屠岸夷本是一个莽夫,为何突然有这么多心眼儿。

第二日,屠岸夷随骓遄准时来到邳郑府中。此时,他发现贾华早已来到,另有六人,都是先世子晋申生的旧属,加上主人邳郑和骓遄、屠岸夷自己共是十人。众人商议已定,歃血盟誓,决心驱逐晋惠公夷吾,共扶公子晋重耳。

屠岸夷偷偷将此事报告郄芮。郄芮与吕省商量后,即带屠岸夷去见晋惠公。一场大屠杀在秘密准备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晋惠公与群臣议事。晋惠公将邳郑召上前去问道:“听说你要赶走寡人,迎立重耳为君,请问寡人有什么过错吗?”邳郑正想辩解,郄芮携屠岸夷来到大殿中间奏道:“邳郑等十人密谋反叛,幸亏君上洪福齐天,下臣及时发现,劝住了十人中的屠岸夷,这才不让阴谋得逞。”晋惠公道:“屠岸夷,你说说另外八个人的名字。”屠岸夷一一说出。除骓遄外,其他几人都在朝堂,不由面面相觑。晋惠公喝令武士:“押出朝门斩首!”武士将八人拉出,贾华大声喊道:“臣当年奉命攻打屈城,曾经私下将君上放走,君上能否看在昔日情分上,饶臣一死?”吕省喝道:“当年你侍奉先君,却私下放走当今国君;眼下你侍奉当今国君,却又要与重耳串通。你这种反复无常的小人,早就该被处死了!”贾华无言以对,八人遂在朝门外被武士处死。

骓遄身体受凉,有病在家,听到邳郑等人事败被杀,心里十分难过,打算上朝领死。他的家人劝他说:“你此去朝堂必会被处死,为什么不设法逃走呢?”骓遄说:“邳郑是因为听了我的劝说才回来的,屠岸夷这个奸人也是我领上门的,现在邳郑等八人都已被害死,我若继续苟活在这个世上,还算什么大丈夫?我不是不喜欢活着,我只是不愿有负于邳郑等八人罢了!”说完就直接来到朝堂请死,晋惠公也命人将他斩首。

邳豹听说父亲邳郑等被杀,连忙逃离晋国,跑到秦国避难,向秦穆公哭诉他父亲和八位大臣的被害经过,请求秦穆公出兵伐晋。秦穆公征求众臣的意见,上卿蹇叔奏道:“听从邳豹的话去攻打晋国,是帮助臣子攻打国君,这样做有违义理。”上卿百里奚也主张暂时不向晋国用兵,他说道:“如果百姓真的不满,晋国迟早都会发生内乱,我们等到那时再起兵攻打晋国也不迟。”秦穆公决定暂不出兵,留下邳豹,安慰了他一番。邳豹无奈,只好暂时按下这股仇恨,静等晋国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