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新的一天在等待我们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11 属于: 百家争鸣


再说公子晋重耳到了齐国后,转眼就是七年。这七年,经历了齐桓公之死,诸位公子争夺君位。等到齐孝公即位,一反齐桓公之所为,导致乱纷纷的事情很多,以至于郑国等诸侯各国纷纷与齐国离心。

赵衰狐偃先轸等人私下商议:“我们来到齐国,以为能借助霸主的力量崛起。现在新的齐君失掉先人的霸业,诸侯各国纷纷叛离,齐国不能帮助我们公子为君已经很明显了。不如到别的国家,如讲仁义的堪称新霸主的宋国,请他们帮助我们。”于是一同来见公子晋重耳,商量这件事。

谁知公子晋重耳溺爱晋姜,整天吃喝玩乐,不问外边的事情。众位豪杰想找他也找不到,等了十天,还没有见着晋重耳。魏犨大怒道:“我们以为公子有所作为,所以不辞劳苦,甘心随从。如今已留在齐国七年了,苟且偷安,消磨时光。我们等了十天还不能见上一面,这样怎么能成就大事呢?”狐偃说:“这里齐国耳目很多,不是大家议论的地方,众位请随我来。”于是一同出了东门,来到一片桑树林。

这里放眼望去,都是老桑树,重重绿阴,阳光都照不进来。赵衰等豪杰围成一圈,席地而坐。

赵衰首先问狐偃:“您有什么计谋?”

狐偃说:“要公子走,在我们身上。我们先商议好了,预备好行装,等公子一出来,就说请他去郊外打猎。出了城,大家齐心协力,强迫他上路就是了。”

赵衰、先轸说:“宋君讲仁义,喜好名声,已经帮齐国新君即位。我们就按以前商量的,去投奔宋国。如果在那里不得志,我们再去楚国和秦国,一定会有机遇的。”众人商量半天才散去。

只以为偏僻幽静之处,没有人知道,却不知若要他人不闻,除非自己莫说;若要他人不知,除非自己莫为。当时晋姜的一个婢女正在采桑,见众人围在一起商量事情,就住手听他们说话。回家后,婢女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晋姜。晋姜喝道:“哪有这些事,不要乱说!”便把婢女囚禁到一间房子中。

晋姜对公子晋重耳说:“跟随您的人要带您去别的国家,公子您应该早做出走的打算。”

晋重耳说:“人生一世,能平安享乐就足够了,不必考虑其他事情。我将在此度过残年,决不去别的国家。”

晋姜又说:“自从公子出逃以后,晋国没有一年平安的岁月。晋君夷吾昏庸无道,与秦国交战失败,自己也遭到侮辱,国中之人不高兴,四邻的国家也不与他交好,这是上天等待公子您去治理晋国呀!公子这次出走,一定会得到晋国,千万不要迟疑!日月如梭,时光不停,一个人哪能只想自己安逸呢?贪图享乐会坏大事。目前,齐国政治败坏不宜久居,晋国时机有利不可错过,您的追随者一片忠诚不可丢弃,眼前的安逸更不可贪恋,您一定要赶快离开齐国。”晋重耳迷恋晋姜,还是不肯答应。

第二天早上,赵衰、狐偃等人站在房门之外,叫婢女传话:“请公子去郊外打猎!”晋重耳此时还大睡未起,叫婢女回答:“还没有梳洗,今天不能前去。”晋姜听到这些话,急忙派人单独召狐偃进来。

晋姜让左右的人离开,问他们的来意。狐偃答道:“公子从前在狄国的时候,没有一天不捉狐打。现在在齐国,很久不出外打猎,恐怕他四肢懒惰,所以来请。”

晋姜微笑着说:“这次打猎,不是去宋国就是去楚国、秦国是吧?”

狐偃大吃一惊,仍装糊涂道:“打一次猎怎么会去那么远?”

晋姜说:“你们要强迫公子逃走的事,我已经全都知道了,不要再隐瞒了,昨天我也曾苦苦劝说公子,无奈他坚决不肯。今天下午我要设宴,灌醉公子,你们用车装载他连夜出城,事情一定会成功。”

狐偃连连叩头说:“您能割舍夫妻恩爱,以成就公子的功名事业,真是千古少有的贤德!”说罢,狐偃告辞出来,和赵衰等人说明此事。

一切准备妥当,就等晋姜送信出来。

当天下午,晋姜在家中摆下酒席,向公子晋重耳敬酒。晋重耳问:“这酒席为何而摆?”

晋姜答道:“妾知道公子有四方之志,特地为您饯行。”

晋重耳说:“人生短暂,岁月匆匆,既然已经满足,何必再奢求其他东西?”

晋姜又说:“放纵情欲,逸于安乐,不是大丈夫所做的事情。跟随您的人都忠心为您出谋划策,您一定要听从他们的意见。”

晋重耳勃然大怒,放下酒觯不喝。晋姜问:“您是真的不走,还是欺骗妾?”

晋重耳答道:“真的不走,没有欺骗你。”

晋姜笑着说:“走,是公子您的志向;不走,是您的情义。这酒本是为您饯行的,现在是为您留下而庆贺的,愿意与您痛饮一场,尽情快乐一番好吗?”

晋重耳十分高兴,夫妇二人相坐对饮。晋重耳本已不能再饮,无奈晋姜再三敬酒,他便不知不觉酩酊大醉,倒在了桌上。晋姜用被子为他盖好,派人去叫狐偃。

狐偃听说公子晋重耳已经醉了,急忙带着魏犨、颠颉等人入内,抱起晋重耳连同被子放到车上。狐偃向晋姜告辞,晋姜不觉流下泪来。

狐偃几个人乘着黄昏离开临淄,连夜奔驰。大约走了五六十里路,四面传来叫声,东方出现肚白。公子晋重耳此时才在车上翻身,叫婢女取水解渴。这时狐偃一边驾车,一边答道:“要喝水等天亮再说。”

晋重耳觉得身子颠簸摆动,睡不安稳,又说:“快快扶我下床!”

狐偃答道:“这不是床,是车。”

晋重耳睁开眼问:“你是谁?”只听得说:“狐偃!”他此时方恍然大悟,知道已被狐偃等人算计。他推开被子坐起来,大声骂道:“你们为什么不征得我的同意,就带我出城?你们想要干什么?”

狐偃说:“要把晋国奉还给公子。”

晋重耳说:“没有得到晋国,却先失掉了齐国的安乐之窝,我不愿意去!”

狐偃骗他说:“离开齐都临淄已经有一百里了,齐君知道公子逃走,一定会派兵追赶,想回去也不可能了。”

晋重耳怒气冲天,看见魏犨、颠颉等人拿着长戈在一边护卫,就夺过一把长戈,向狐偃刺去。狐偃急忙跳下车躲避,晋重耳也跳下车,举着长戈追赶。赵衰、狐射姑、介子推等都赶过来劝说。晋重耳才把戈扔到地上,愤恨不已。

狐偃叩头请罪说:“如果杀死我能成就公子的大事,我即使死了也胜过活着!”

晋重耳说:“这次出走如果能成功就不再说什么,如果一无所成,我一定要吃舅父的肉来解恨。”

狐偃笑着说:“大事不成,我不知道死在哪里,怎么能够给您吃呢?如果大功告成,您就会列鼎而食,我的肉又腥又臊,有什么可吃的?”

赵衰等一起劝说:“我们以为公子胸怀远大志向,所以抛弃骨肉至亲,远离家乡,跟随您四处奔走,也指望名垂青史。现在晋君夷吾昏庸无道,举国之人谁不愿意拥戴公子为君?公子自己不想方设法回国,谁会去齐国迎接公子?今天的事情,实在是我们大家商量的结果,请公子不要错怪狐偃。”

魏犨也声色俱厉地说:“大丈夫应当努力求取功名,远传后世,为什么非要恋恋不舍眼前男女之乐,却不去想一生大计呢?”

晋重耳心中立时有了凛然壮志,转怒为喜,向众人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如此,我只有听从诸位的意见了。”狐毛拿出干粮,介子推送上水,晋重耳与众人饱食了一顿早餐。壶叔等割草喂马,重新整顿车子,向前进发。此时,天已大亮,赵衰向众人说:“新的一天在等待我们!”

出了齐国,公子晋重耳一行来到了曹国。国君是曹共公,他喜欢玩乐,亲近小人,疏远君子,心腹之人全是阿谀奸佞之辈,但却个个身居高职。他们看见晋重耳带领一批豪杰到来,唯恐这些人长期留在曹国,压制了他们,因此都劝曹共公不要接待。只有大夫僖负羁劝道:“晋国与曹国原是同族,都为姬姓,现今晋国公子重耳穷途末路,经过我国,我们应该好好款待。”

曹共公说:“子弟往来之事,哪一个国家没有?但曹国是列国之中的小国,如果全都以礼相待,那么国家小花费大,怎么能承受得起?”

僖负羁又奏道:“晋国公子重耳以贤德闻名天下,而且重瞳骈胁,是大富大贵的征兆,不可与各国平常子弟一般对待。”

这曹共公一片玩心,说贤德他不在意,说到重瞳骈胁,他倒起了好奇之心,曹共公说:“姑且把他们留在馆舍之中,等到公子重耳洗澡时看一看吧。”便叫负责馆舍的小吏请晋重耳一行入馆,只用稀粥招待,并不设宴款待,一点儿没有对待贵客的礼节。

吃完饭,有人送上浴盆,请公子晋重耳洗澡。晋重耳因一路颠簸,正想洗去尘土,就脱去衣服洗澡。曹共公和所宠幸的几个人,穿着平民服饰来到馆舍,直接冲进浴室,走到晋重耳跟前,专门来看他的重瞳骈胁。晋重耳不明来人何意,因此并不言语,但曹共公这伙人却说三道四,一番评头论足。狐偃等人闻听有外人说话,就急忙赶来察看,正好碰见曹共公等人嘻嘻哈哈离去。一问馆舍之人,才知是曹共公化装前来。狐偃将此事说与晋重耳及各位听,众人无不对曹共公异常愤怒。

却说曹国大夫僖负羁劝谏曹共公不听,回到府中,闷闷不乐。他的妻子季姜看见他面带忧虑之色,就问:“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僖负羁就把晋公子重耳经过曹国、曹共公不以礼相待的事说了一遍。季姜说:“妾刚才去郊外采桑叶,正巧晋公子的车辆经过。妾虽没看见晋公子,但看跟随他的人个个都是当世豪杰。妾听说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臣子;有什么样的臣子,也就有什么样的主人。从跟随他的人来看,这位晋公子一定能回国为君,那时派兵讨伐曹国,曹国后悔都来不及了。曹君既然不听从你的忠言,你可以私自与他交往。妾已准备好几盘食品,你可以把玉璧藏在里面,作为求见的礼物。”

大夫僖负羁听从季姜的意见,连夜敲开馆舍的大门。公子晋重耳腹中饥饿,正怒气冲冲地坐在那里,听说曹国大夫僖负羁求见并送来食物,就召他进来。僖负羁再三叩拜,先为曹共公失礼向晋重耳道歉,然后述说自己的敬意。晋重耳十分高兴,感叹道:“没想到曹国还有这样的贤臣!我如果有幸回到晋国,一定会努力报答你!”晋重耳吃饭时,发现了盘中的玉璧,对僖负羁说:“大夫照顾流亡之人,使我在曹国的土地上不挨饿,我已经十分满足了,何必还送这么重的礼物?”僖负羁答道:“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请公子您千万不要推辞!”晋重耳再三推辞不要。

大夫僖负羁回府后,向季姜感叹道:“晋公子重耳如此穷困,却不贪图我们的玉璧,他的志向不可估量啊!”第二天,晋重耳就上路而行,僖负羁私下送出城十里才返回。

公子晋重耳离开曹国来到宋国,此时宋襄公的腿伤依旧未愈,他日日夜夜思求有贤德的人来帮助自己,好报楚国一箭之仇。听说晋公子重耳远道而来,他非常高兴。因晋是大国,且晋重耳又有贤名,宋襄公就命令司马子固代表自己去郊外迎接,送入馆舍,以国君的礼节招待,馈赠丰盛饭菜。席间,子固悄悄问狐偃:“当初齐桓公是怎么招待公子的?”狐偃详细述说了齐桓公嫁晋姜、赠马车、馈粮肉的事情。子固把这些转告宋襄公。宋襄公说:“寡人没有年龄合适的女儿,嫁女不能做了,车马、粮肉可以如数赠给。”晋重耳感激不尽,因宋襄公的腿伤未好,晋重耳便携赵衰入内宫致谢。

宋襄公微笑着对晋国公子重耳说:“公子行仁义,追随者无数,狄国、齐国均予以厚待。寡人也行仁义,可屡遭挫折,请问这是什么原因呢?”

晋重耳说:“君行仁义,美名远扬,世人皆知,这是最大的收益。”

宋襄公见晋重耳没有回答原因,便用眼瞧赵衰。赵衰见宋襄公是真心求教,便说道:“我家公子行仁义,没有太多欲望,且善忍,故能平安。其实,我家公子坎坷之事也不算少。君主您行仁义,遭遇挫折,只是因为遇到了卑鄙强人。这好比清水遇到混水,清水总受其辱。其实,世人时时需要清水而抵制混水。也就是说,仁义总能战胜一切的。我听说有良知的各国诸侯纷纷敬佩君主您,心里把君主您当作霸主看待,这就是我家公子所说的,君的最大收益。”

听完赵衰此说,宋襄公长期压抑在心头的阴霾情绪此刻荡然无存,他高兴地问:“既然仁义可称可赞,那怎样才能使仁义处处吃得开呢?”

赵衰答道:“仁义有缺陷,智慧可弥补。如果借助智慧,仁义会大放光彩。”宋襄公若有所思。

狐偃私下里和宋国司马子固商量公子晋重耳回国的事情,子固说:“公子重耳如果怕风尘劳苦,虽然我们国家小,但也可以在此休养。如果有鸿鹄之志,我国新遭兵败,是没有能力帮助的。只有去别的大国,才能成功。”狐偃说:“您的话真是肺腑之言!”当天就告诉晋重耳,整装起程。宋襄公听说晋重耳要走,便一再挽留,实在留不住,便赠送许多钱粮服饰,派子固依依送别。

自从公子晋重耳走了以后,宋襄公的箭伤一天比一天严重。临终前,他对世子子王臣说:“寡人不听目夷的话,所以到了这种地步。你继位以后,应当把国家大事托付给他。楚国是我们最大的仇敌,世世代代不要与他们往来。晋公子重耳仁厚,身边谋士其智非凡,如能回国,一定会成为国君。他即位后,一定能匡合诸侯成为天下新的霸主。我们的子孙应该与晋国友善,以保宋国平安。”子王臣一再磕头,接受父君的遗命。

宋襄公去世后,世子子王臣继位为君,这就是宋成公。宋成公依照宋襄公的遗愿,将他葬在与卫国一水之隔的襄陵附近,后人将这个地方称为望母台。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霸主,面向着白发送黑发的母亲永远长眠。或许有世人会在他的墓前发出放肆的嘲笑,但也有人坚信他的精神将永世长存。

再说公子晋重耳离开宋国后,一路行进,眼看就快到郑国都城新郑了。此时,有人将他们的消息报告给郑文公。

郑文公遭受楚成王侮辱后,内心封闭,不愿与外人交往,闻报后便与群臣议道:“晋公子重耳背叛父君出逃,列国都不接纳,差点儿饿死路边。这种不肖之人,不要以礼相待。”

上卿叔詹谏道:“晋公子重耳有三助,是上天保佑的人,不能怠慢他。”

郑文公问:“是哪三助?”

叔詹答道:“同姓的人结婚,他们的后代不会繁茂。重耳是狐家女所生,狐与晋都是姬姓,他们原本是同一家族。这重耳生下后,素有贤德之名,周游各国又平安度过,这是一助。自从重耳出逃以后,晋国一直不平静,这不是上天有意等待治国的贤人吗?这是二助。赵衰、狐偃等人都是当世的英杰,重耳得到他们辅佐,这是三助。有这三助,君上应该以礼相待。君上您也是姬姓,礼敬同姓,体恤困苦,尊重贤才,顺应天命,这四种都是应该做的好事呀!”

郑文公说:“重耳都快老了,还能有什么作为?”

这叔詹也老了,但自觉精力旺盛。他心里不满郑文公的见解,嘴上不便直说,便只是硬硬地答道:“君上如果不能以礼相待,那么就请杀了他们,不要留下仇人,以免后患无穷!”

郑文公笑着说:“你的两个主意偏差太大了,既让寡人以礼相待,又让寡人杀掉他们。以礼相待因为什么恩情?杀掉他们又因为什么仇恨?”便不听叔詹的意见,传令城门关吏关紧城门,不让他们进城。无奈,晋重耳一行只好绕道到楚国去。

却说晋国世子晋圉,此时作为人质,长时间留在秦国。晋圉的母亲是梁人。梁国朝廷昏庸无道,不体恤民情,大肆修筑楼阁,开凿池湖,百姓怨恨不已,纷纷逃难到秦国,以躲避繁重的赋役。秦穆公乘梁国民心不稳,派上卿百里奚带兵袭击梁国,把它灭掉。晋国世子晋圉听说梁国被灭,叹息道:“秦国灭我母国,是轻视我呀!”便产生了怨恨秦国的情绪。

花开花落,岁月无情。却说被秦国打败而俘虏的晋惠公回国后患病,病情一年比一年加重,公元前637年,晋惠公已不能理政,便命亲信内侍赴秦,告知正在秦国为质的世子晋圉。晋圉闻听,十分焦虑,担心晋惠公病死后,君位被夺,便不带妻室,偷偷溜回晋国。晋惠公去世后,晋圉顺利继位,是为晋怀公。

晋怀公之才,不及其父,更恐公子晋重耳回归,乃问计于大夫郄芮、吕省等人。郄芮说:“重耳若能得国,必依赖于狐偃、赵衰之辈。今狐偃、赵衰之族皆在国内,可迫使他们放弃重耳。”晋怀公问:“为何不早行此计呢?”吕省答道:“原因有二,一是狐偃之父狐突为晋国老臣、功臣,且是先君晋惠公外祖父,赵衰等人家族也对晋国有功;二是重耳在外,没有采取实际反对晋国的行为,故这些人的家族在晋国一直平安。”晋怀公想,吕省说的原因之一,对自己来说无所谓;原因之二并不一定站得住脚,重耳今日不回归,明日也可能回归。于是晋怀公依郄芮所言,迫使狐氏、赵氏以及魏氏等族人招狐毛、狐偃、狐射姑、赵衰、魏犨等人回国,若不回来,则诛其全族。

命令到达老臣狐突处,狐突长叹说:“我已经是快百岁之人了,这岁数古今罕见,我知道南去的鸿雁飞过时,都要留下声音,我狐突早该死了,我死前留个好名声吧。”狐突在朝堂上对晋怀公说:“古往今来,儿子出仕,父亲一定要告诉他要忠诚。我的儿子跟着公子重耳已经许多年了,如果现在叫他们回来,这和我原来教导他们的可就不一样了。我不能教子以二心事主。新君你要逞强杀人,我听命就是。”于是狐突被杀。因狐突教子“忠臣不事二主”,深得众人敬佩,加上狐突高龄,他被世人神化。赵氏、魏氏等族人慑于晋怀公的淫威,便派人去告知赵衰、魏犨等人。

昔秦穆公待晋圉为上宾,但晋圉却不辞而别,这惹恼了秦穆公。公子晋重耳的随从先轸觉得有机可乘,便跑到秦国对秦穆公说:“在下听说晋惠公夷吾在梁国的时候,娶了梁女,怀孕后,过了预产期。找巫师占卜,巫师说,将要生一男,命运就是别人的奴仆,所以晋惠公给儿子取名叫做圉,圉就是养马圈。今圉做了晋君,不合天象,请君主您按照天帝所命,干预晋国朝政。”秦穆公想起梦中天帝的旨意,便不敢轻视先轸的话。秦穆公问:“那何人适合做晋君呢?”先轸说:“当是公子重耳。他重瞳,乃是天生君主之相。如果君主您扶持公子重耳为晋君,那么公子重耳定会年年与秦友好。”此时,秦穆公觉得既然是天命,就不能再按当初公子嬴絷建议的不立贤德重耳而改立平庸晋君的策略行事了,于是晋重耳成为秦穆公干涉晋国内政的国君人选。

秦穆公当即派公孙嬴枝与先轸一同赶往楚国,迎接公子晋重耳。晋重耳听说秦国要帮助他返国,喜出望外,就向刚刚相识的楚成王辞行。此时,楚成王因不讲信义囚禁宋襄公、不讲仁德夺取郑文公两妾而在诸侯国中引起一场信任危机。为摆脱四面的凄风冷雨,求得诸侯支持,楚成王设宴隆重款待晋重耳。

宴会上,有舞有乐,并且献酒九次,菜肴无数,这分明是周天子款待诸侯的礼节。公子晋重耳想要推辞,狐偃悄悄说:“这是上天的意旨,公子您还是接受吧。一个逃亡在外的人,竟被无道的楚王用对待国君的礼节来接待,若不是上天有灵,谁会使他有这样的想法?”

酒到酣畅,依旧改不了贪心的楚成王问晋重耳:“公子要是回到晋国为君,将来怎么报答寡人呀?”

晋重耳说:“珍珠玉璧、象牙兽皮,贵国多着呢,我还能用什么来报答大王呢?”

楚成王又问:“尽管这样,你究竟用什么来报答寡人?”

晋重耳说:“如果托大王的福,我能够回到晋国,一旦晋、楚两国中原剑矛相见,那晋军就退避三舍。如果还得不到大王的宽大,那就左手执鞭,右手执弓,跟大王较量一下。”当时行军,三十里为一舍,退避三舍,就是退九十里。

楚成王听晋重耳此说,不禁哑然。楚国莫敖成得臣在旁,大声对晋重耳喝道:“楚王奉你为上宾,你竟敢出此狂言!”楚成王见此,忙命成得臣退下,宴会很快结束了。

莫敖成得臣不甘心,又拜见楚成王,向其谏道:“重耳,世之贤主;随从,皆有将相之才。倘使其归国,如鱼得水,他日必成楚之大患。今日,其羽翼未丰,且在我国境内,宜当速处之!”最近一直受各国诸侯讥讽的楚成王心里胆怯,不敢听从成得臣的建议,对他解释说:“上天将要使他兴起,谁能够废掉他?违背上天,必然有大灾。”成得臣奏道:“如果不杀重耳,那么一定要把狐偃、赵衰、先轸这些随从留下来。”楚成王说:“这不合于礼呀。”成得臣便不再吭声了。

第二日,楚成王派人护送公子晋重耳等人以及秦国公孙嬴枝去往秦国。

秦穆公听到公子晋重耳前来的消息,喜形于色,亲自到郊外迎接,请入馆舍。秦夫人伯姬,也敬重哥哥晋重耳,痛恨晋圉,便劝说秦穆公把怀嬴嫁给晋重耳为妻,以结婚姻之好。秦穆公也同意,便请夫人伯姬告诉怀嬴。怀嬴说:“女儿已经嫁给晋圉,怎么可以再嫁?”伯姬说:“晋圉不会再来了!公子重耳贤德,得道多助,一定能回国为君,那时你就是晋国夫人,秦、晋两国可以世世代代友好了。”怀嬴沉默了许久,慢慢说道:“真的如此的话,我为什么吝惜自己而不成就两国友谊呢?”秦穆公就派公孙嬴枝去找晋重耳说和这门婚事。

公子晋重耳和晋圉是伯侄关系,怀嬴是自己的侄媳,另外怀嬴又是自己的外甥女,晋重耳认为有伤伦理,便推辞这门亲事。

此时,晋重耳的智囊都在身旁。赵衰劝道:“我听说怀嬴美丽而且有才,秦君和夫人都钟爱她,不娶秦女,就无法得到秦君的欢喜。欲人爱己,必先爱人;欲人从己,必先从人。得不到秦君的喜欢,却要用秦国的力量,这是不能实现的。请公子不要推辞!”

晋重耳说:“同姓结婚,还要避免,何况是伯侄、舅甥关系呢!”

胥臣劝道:“从前黄帝炎帝,都是有国君少典的儿子,黄帝生在姬水,炎帝生在姜水,所以黄帝姓姬,炎帝姓姜。姬、姜同族,却世代通婚。是黄帝第五代孙,而是黄帝第八代孙,尧的女儿是舜的祖姑母,但尧把她嫁给舜,舜没有推辞。古人婚姻就是这样。另外,要娶他所抛弃的,并不是夺他所爱的,这有什么妨碍呢?”

晋重耳犹豫不决,便和狐偃商量:“舅父认为可以吗?”

狐偃反问道:“公子要回晋国,是要侍奉晋圉呢?还是要取代晋圉?”晋重耳并不回答。狐偃又说:“如果公子要侍奉晋圉,怀嬴就是国母;如果要取代晋圉,那么怀嬴就是仇人的妻子,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晋重耳还是觉得羞愧,赵衰劝道:“要夺取他的国家,何必考虑他的妻子?成大事的人不会拘泥小节。公子您现在不答应,后悔就来不及了。”晋重耳这才拿定主意。公孙嬴枝回去向秦穆公复命。

公子晋重耳选择吉日,在馆舍中成婚,秦穆公精心挑选宗亲之女四名为陪嫁。怀嬴貌美无比。晋重耳喜出望外,全然忘记周游列国道路上的饥荒困苦。

二人成婚后,秦穆公在宫中设宴招待公子晋重耳。晋重耳请狐偃同行,狐偃说:“我不如赵衰那样有文采,请公子您让赵衰跟随赴宴吧。”晋重耳便与赵衰到了秦宫,秦穆公盛情招待。喝到兴致处,远处传来高亢尖锐的黄鹰鸣叫声,晋重耳闻听,即席赋《经》里的《汉水》这首诗——

飞隼飞隼,载飞载止。汉水汉水,朝宗于海。

公子晋重耳用海比喻秦,把自己比成河,暗示自己来投靠秦国,希望得到秦国的支持,帮助自己回归晋国。

秦穆公一直善学好问,熟悉《诗经》,当下已明白公子晋重耳之意,随即赋《诗经》里的《六月》这首诗来作答——

六月栖栖,兵车齐整, 兵强马壮,大旗飘扬…… 吉甫出征,以佐天子……

这首诗是说一百五十年前,周朝尹吉甫辅佐周宣王征伐西戎北狄,打败敌人、胜利还朝的史事,暗示秦国会帮助晋重耳归国。赵衰是聪明且有学问的人,立即起身说:“请公子重耳拜谢秦君恩赐!”晋重耳马上退到阶下,叩头拜谢,秦穆公走下一级台阶辞谢。赵衰说:“君用尹吉甫辅佐周天子的诗篇教导重耳,重耳岂敢不拜?”晋重耳也说是。这时天空中又传来黄鹰的鸣叫声,秦穆公说:“公子重耳是天上的雄鹰,应该飞翔蓝天了!”这几人都很兴奋,大醉而归。

话说狐毛、狐偃兄弟二人,跟随公子晋重耳在秦国,忽闻父亲狐突被晋怀公晋圉害死,捶胸大哭。赵衰、魏犨等人都来安慰。此时,赵衰、魏犨等也都收到了赵氏、魏氏等族人依晋怀公之命劝他们回国的消息。赵衰说:“人死不能复生,伤心有什么用?我们一同去见公子重耳,商议归国大事。”魏犨说:“我们这就杀奔晋国,赶走这个小虐君。”狐毛、狐偃二人强忍眼泪,同赵衰、魏犨等来见晋重耳。

公子晋重耳也是刚刚知晓外祖父狐突被害,便对狐毛、狐偃说:“二位舅父不要悲伤,待我回到晋国后,一定替外祖父报仇。”晋重耳又对赵衰、魏犨等人说:“你们不必为家族担心,我们这就回国。”晋重耳立即驾车与赵衰等去见秦穆公,诉说晋国的最新形势。秦穆公说:“这是上天把晋国交给公子,机不可失!寡人理当帮助你。”赵衰代替晋重耳答道:“秦国如果关怀公子重耳,现在就动手吧!”秦穆公答应了赵衰。

公子晋重耳告辞回到馆舍,还未坐下,就有晋国人前来。这人叩拜后说:“我是晋国大夫栾枝之子栾盾。因新君晋圉性情多疑好杀,百姓怨声载道,群臣心中不服,我父亲特派我秘密来这里拜见公子您。”晋重耳连忙请栾盾坐下。栾盾继续说:“新君晋圉的心腹只有吕省、郄芮二人,虢射已亡,韩简等一班老成持重之臣都被疏远不用了。请公子您不必担心,我父亲已经和众人约定,秘密准备兵甲,只等公子您一到,便为内应。”晋重耳大喜。两人聊了一会儿后,栾盾便告辞回国准备。

回国事大,公子晋重耳不由对天祷告。祷告完毕,晋重耳依据《周易》中的占卜术,用蓍草占卜,得上上卦。狐偃见此卦,叩头祝贺说:“这卦的意思是‘为天地准备筵席,小往大来。’这是最好的预兆。公子这次行动,不只是得到国家,还会成为列国霸主。”晋重耳便把栾盾的话告诉了狐偃,狐偃说:“事不宜迟,公子明日便向秦穆公请求发兵。”

第二日,公子晋重耳又入秦宫求见秦穆公。还没说话,秦穆公就说:“寡人知道公子你急于回国,我们已经安排妥当,寡人要亲自送你到黄河岸边。”晋重耳拜谢而出。邳豹听说秦穆公要送晋重耳回国,便请求效力,秦穆公答应了。

公元前636年,秦穆公出动大军,率上卿百里奚、公子嬴絷、公孙嬴枝等护送晋国公子重耳前往晋国。他们到了黄河西岸,秦穆公便分一半人马继续护送,自己留下一半人马在黄河西岸作为接应。秦穆公与晋重耳二人下车,依依不舍。此时,秦穆公又想起了昔日晋夷吾、晋圉忘恩负义的辛酸往事。他顿了顿,哽咽着对晋重耳说:“公子回到晋国,可别忘了寡人啊!”说着流下眼泪来。晋重耳叩拜说:“重耳屡遭苦难,知道恩情的重要,怎么会忘记呢?”秦穆公将晋重耳扶起,将他送到船上。

上船的时候,负责行李的壶叔、介子推把随行物品一一搬到船上来。这壶叔、介子推忘不了过去逃难时吃过的苦,把剩下的饭菜、穿过的旧衣全都搬上去,一样也舍不得扔。公子晋重耳这班人饿过肚子,要过饭,也喝过野菜汤,晋重耳都很苦难,管供应的壶叔、介子推等人就更不用说了。晋重耳瞧见壶叔、介子推这副穷酸样,哈哈大笑说:“你们也太小家子气了!现在我们就要回国了,要什么有什么,这些破破烂烂的还要它干吗?”说着就叫他们把这些东西全撇在岸上。颠颉、狐射姑等人听晋重耳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刚才帮壶叔、介子推太可笑了,都说:“公子就要回国了,一旦做上国君,我们都是有功之人,荣华富贵享受不尽,怎么还露出这副穷相?”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这些破烂扔在岸上,有的干脆扔到黄河里。

狐偃看到他们未得富贵、先忘贫贱,就想起晋惠公杀大夫里克、邳郑的事,于是对公子晋重耳说:“如今公子过河,对岸就是晋国。内有臣民支持,外有秦国相助,我挺放心。我多年跟随您在天下巡行,犯了不少错,我想留在这儿忏悔养老。”

晋重耳愣了,思虑再三,不明所以,便问道:“我全靠你们帮助,才有今日。我们在外边吃了十九年的苦,现在回去,有福同享,你怎么说不去了呢?”

狐偃说:“以前公子在患难中,我多少也有点儿用处。现在公子回去做国君,情形就不同了,自然另有一批新人使唤。我们就好比剩菜、旧衣,还带去做什么呢?”

晋重耳听了,脸霎时红了,直怪自己不该得意忘形、存着享乐的念头。他流了眼泪,向狐偃道歉说:“这全是我的不是!我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们的功劳我更忘不了,我可以对天起誓!”他立刻吩咐壶叔、介子推等人再去把破烂东西搬上船来。颠颉、狐射姑等人知道了做人应当饱不忘饥。狐偃没话说了,就随着众人登上船,晋重耳等与秦穆公一行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