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一条奸计的连环反应



且说晋国中军将先轸因晋襄公释放秦国“三帅”而失礼，便主动到晋襄公那里请罪。晋襄公说：“你是为国家发怒，是忠心激起的，寡人怎么会记恨你呢？”他没有惩治先轸的罪过。先轸思前想后，更加自责。

这一年，狄国见晋文公已死，便想掠夺粮食财物，并报晋国杀死后叔隗之仇，遂侵入晋国。先轸作为晋国中军将，率兵抗击，狼瞫也在出征之列，先轸嫌其军功太薄而没让其继续担任车右，另任续简伯为车右。

狼瞫很生气，回到帐内对他的亲随说：“被人瞧不起，真不如死呀！”

亲随反激他说：“那你为什么不去死？”

狼瞫道：“我没找到死的地方呀！”

亲随也为他气愤，和他商量：“我跟你一起发难杀死先轸。”

狼瞫说：“有勇而无义，死了也不算英雄好汉。啥叫勇？为国效力为勇。我以勇求车右之职，中军将先轸他看不起我，罢免了我。如果我为这个杀他，反而证明我无勇无义，不配当车右。来日方长，你等着瞧吧。”

当年罪臣郄芮之子郄缺也随同出战。郄缺想到自己父亲郄芮是反复之人，便不断告诫自己绝不能再出错，于是在军中小心行事、用心做事。这次与狄国开战，郄缺立下汗马功劳，亲自擒获狄国首领参卢克。晋军一鼓作气，在箕地大败狄军。晋军取胜后，中军将先轸想了却自己的一个心愿。他因对晋襄公无礼，而不断自责。愧疚感日深而不能消除的他留下信简一封，便单独一人驾车冲入狄国败兵群中，以身殉义。

晋军含泪凯旋，呈上先轸的遗书，晋襄公读道——

先轸知道自己对君上无礼，而君上不处罚臣的过失，仍然重用臣，臣心存感激。臣侥幸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君上必定会重重赏臣。如果对君上无礼的下臣可以评功，那怎么能惩治罪过？所以臣准备驾车闯入敌人阵营，借狄人的手，替君上讨伐臣不恭敬的罪责。

晋襄公热泪纵横，当即升先轸之子先且居代先轸为中军将，成为晋军主帅。因为郄缺有功，任命郄缺为大夫，把冀地赏赐给他。当时，胥臣在朝，晋襄公对他说：“举荐郄缺，是你的功劳。”便给胥臣加赐封邑。

这时，蔡国因为晋文公去世，被楚国所逼，又加入了楚国联盟。晋襄公派大夫阳处父率军讨伐蔡国。

却说楚国令尹蒍吕臣，不出斗子文所料，不几年便病死。楚成王记得斗子文往日的功劳，擢升其子斗般为令尹，并命斗越椒为莫敖。面对晋军伐蔡，楚成王命大夫斗勃和成大心领军前去救蔡。

楚、晋两军隔泜水相持。两个月后，晋军粮草将尽，大夫阳处父意欲退兵，但他既怕退兵时楚军乘机进攻，又怕退兵后给人落下临阵退却的笑柄，思前想后，有了一计。

晋国大夫阳处父派校尉昌平前去对楚国大夫斗勃说：“你若想和我决战，我就退后一舍，让你渡河列阵；你若不敢渡河，那就让我一舍之地，使我渡河列阵。不然这样相持下去，劳师费财，对谁也没有好处。”

斗勃气愤起来，对晋国使者昌平道：“晋军欺负我不敢渡河吗？”便欲渡河列阵。成大心劝道：“晋人不讲信用，如果乘我军半渡而击之，那就吃亏了，不如让他们渡河列阵。”于是斗勃让楚军后退了一舍，等待晋军渡河。

晋国大夫阳处父见楚军一退，故意宣扬说：“楚军不敢与晋军决战，已逃跑了。”乃率军退归。

却说楚国大夫斗勃率领楚军后退三十里，等了两天，也不见晋军前来，派人侦察，才知道晋军已经走远。斗勃大怒，愤愤地骂道：“晋人不是个东西！把我们像腊肉一样晾在这儿。”当即要率军去追，成大心劝道：“既然蔡国之难已消除，我们也见好就收吧。”斗勃于是下了撤军命令，率领楚军返回楚国去了。

回军路上，晋国大夫阳处父禁不住哈哈大笑说：“斗勃呀斗勃，你已没有了昔日勇气。”晋军校尉昌平道：“听说楚国世子芈商臣与斗勃结怨，所以他不敢专心交战了。”阳处父便问为何结怨。昌平向其讲述了其中的缘由——

以前，楚成王打算立芈商臣为世子，就与斗勃商量这件事。斗勃说：“大王的年纪还不算大，而且内宠又多，立了商臣再加以废黜，就会有祸乱。楚国立世子，常常选择年轻的，而商臣这个人，年纪有点儿大了，并且他的眼睛像胡蜂，声音像豺狼，是一个残忍的人，不能立为世子。”楚成王不听，依然立芈商臣为世子，并命潘崇为他的师傅。世子芈商臣听说斗勃不拥戴自己，便怀恨在心。

闻听此言，晋国大夫阳处父心生一计，即命昌平迅速赶往楚国。不几日，昌平就到了楚国郢都，秘密拜见楚国世子芈商臣，诈言道：“楚国大夫斗勃之所以从泜水退兵，乃是因为受了晋国的贿赂。”

再说楚国大夫斗勃受命救助蔡国，没打一仗就回来了，楚成王很是不满。世子芈商臣借机向楚成王奏道：“斗勃因为受了晋国大夫阳处父的贿赂，所以才躲避打仗。”因怒而智昏的楚成王不加调查，当即相信了芈商臣所言，派人赐给斗勃利剑一把，令其自尽。这斗勃回国后，还没有见上楚成王一面，就被逼无奈自杀了。

大夫成大心闻听，立刻跑到楚成王面前，叩头痛哭，详细叙述了撤退的原委，然后奏道：“确实没有受贿一事，如果撤退是罪过的话，那么受惩罚的应该是下臣。”

楚成王懊悔道：“你不必自责，寡人也十分后悔难过呀！”自此，他开始怀疑世子芈商臣了。

楚成王喜欢上了小儿子芈职，便打算罢免世子芈商臣而改立芈职为王位继承人，但楚成王担心芈商臣制造动乱，便想寻机杀掉他。此时，楚成王的妹妹、嫁到江国的江芈回来探亲，住在楚宫里。楚成王与江芈感情深厚，无话不说，便将对芈商臣的担心说与江芈听。江芈听完只是叹气，并不表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楚成王与江芈的交流，被一内侍听到了，这内侍曾受恩于世子芈商臣，便将楚成王的想法报告给芈商臣。芈商臣有些不相信，但还是与师傅潘崇相商。潘崇说：“我有一条计策，可以检验大王的话是真是假。既然大王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江芈，那么就可向江芈寻求验证。江芈性子暴躁，世子您可请她赴宴，然后故意怠慢她、激怒她。她一气之下，就会泄漏真情。”芈商臣就按照潘崇的主意，设宴招待江芈。

献过三次酒后，世子芈商臣就故意不恭敬了，家仆也在芈商臣的指使下怠慢江芈。江芈两次问芈商臣话，芈商臣都不回答。江芈不由拍案而起，大骂道：“贱东西！难怪大王要杀掉你而改立芈职为世子。”芈商臣连忙假惺惺地赔罪。江芈不理，径自登车走了，路上仍骂不绝口。

世子芈商臣急忙告诉潘崇，问他应对之道。

潘崇问：“您能像臣子一样侍奉芈职吗？”

芈商臣说：“做哥哥的侍奉弟弟，我不能。”

潘崇问：“能逃亡出国吗？”

芈商臣答道：“不能。”

潘崇又问：“能够办大事吗？”

芈商臣说：“能！”二人心领神会。

当夜，世子芈商臣便安排好兵甲，将楚王内宫围了起来。潘崇手持利剑，带人径直闯到楚成王面前。

楚成王问道：“你来干什么？”

潘崇说：“大王在位四十七年了，功成业就，应当退位，请传王位给世子！”

楚成王惶恐地答道：“寡人这就让出王位，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潘崇说：“一个大王死了，才有另一个大王立起来，国家哪能有两个大王呢？何况大王您老而无用了。”

楚成王说：“寡人刚叫厨师做熊掌去了，等煮熟了寡人吃过以后再死吧！”

潘崇厉声喝道：“熊掌很难煮熟，大王要拖延时间，等外面人来救吗？请大王自行了断，不要让臣动手了！”说完，解开身上的束带，扔到楚成王脚下。

楚成王仰天叫道：“好斗勃！好斗勃！寡人不听你的忠言，自找苦吃，还说什么呢！”便将带子缠在自己的脖子上。此时的楚成王又想拖延时间，便问死后是啥谥号，潘崇想了想说：“灵。”即死后被称为楚灵王，楚成王不满意。潘崇又答道：“成。”楚成王这才肯被杀。潘崇命令武士向两边猛拉。一会儿的工夫，楚成王就断气了。

江芈听说宫中兵变，大哭道：“杀我哥哥的，是我呀！”哭完后，上吊自缢了。

芈商臣杀死父亲楚成王后，便自立为楚王，即楚穆王。楚穆王向各国诸侯发出讣告，说楚成王暴病而死。楚穆王提拔潘崇做太师，叫他掌管文臣武将，并将自己为世子时住的府院赏赐给他。令尹斗般等人，都知道楚成王是被芈商臣杀死的，但没有人敢揭露。大夫斗宜申听说王宫事变，借口奔丧，赶回郢都，谋划杀掉楚穆王。不料事情败露，楚穆王叫莫敖斗越椒抓住斗宜申砍头示众。巫师矞似所说的楚成王、成得臣、斗宜申三个人，都不得寿终正寝，到这时，果然全都应验了。

莫敖斗越椒想得到令尹的职位，便对楚穆王奏道：“斗般经常对人说，父子两代操持国家政事，受了先王莫大的恩惠，却惭愧不能成就先王的志向。这意思就是打算扶立公子芈职做王。斗宜申回郢都，实际是斗般招来的。现在斗宜申被法办了，料想斗般会不安，恐怕另有他谋，不能不当心。”楚穆王因此怀疑上了斗般，命他去杀掉芈职。已经忘掉其父斗子文临终谆谆告诫的斗般，推辞说不能。楚穆王发怒了，大声吼道：“你是打算完成先王的志向吧？”喝令武士将斗般打死。芈职准备逃奔晋国，被斗越椒追上，杀死在郊外。斗越椒此时还没能做上令尹，楚穆王请成大心做令尹，但不久，成大心患病去世了，楚穆王便提拔斗越椒做令尹。

却说晋襄公听说楚成王之死，便问赵衰：“上天是不是厌恶楚国了？”赵衰答道：“楚成王虽然蛮横，但还可以用礼义来教化，商臣连他父亲都不爱，何况其他人呢？臣担心诸侯各国的灾难，才刚开始呢！”不几年，楚穆王果然四处派兵，先灭掉江国，然后吞并蓼国，再往后又出兵陈、郑，被晋军相救。楚国在中原挑起许多事端，果真像赵衰所说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