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鄢陵之战
华元弭兵,好景不长。楚国公子芈侧,认为这事不曾与自己商议,便大怒说:“南北不通好已经很久了!公子婴齐要独享南北和平的功劳,我一定要让他失败。”
芈侧便对楚共王奏道:“郑国原先依从楚国,现今依附了晋国,如果不加惩治,那么楚国的房檐下就空了。”
楚共王问:“如果讨伐郑国,那西门之盟怎么办?”
芈侧答道:“郑国接受楚国的盟约,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仍不顾盟约,去依附晋国。现在的事,有利就图,还用顾及西门之盟吗?”
楚共王又问:“晋军强大,如果我军去伐郑,晋国势必来救,如此该怎么办?”
芈侧说:“晋军虽然强大,但晋国权臣当道,其必出乱。”
楚共王认真倾听,芈侧便向楚共王详细讲述了当今晋国的政局——
晋国在中、上、下军之外,另立新军。六卿主政改为八卿主政,这八卿是:中军将栾书、中军佐士燮,上军将郄锜、上军佐荀偃,下军将韩厥、下军佐荀罃,新军将郄犨、新军佐郄至。原上军将士燮升为中军佐;韩厥由司马改为下军将,司马一职由魏犨后人魏绛担任;荀罃回到晋国,便被重用;荀偃,是荀林父之孙、荀罃堂侄。
中军将栾书虽然当政,却由“三郄”专权。这“三郄”便是郄锜、郄犨、郄至。郄锜,郄克之子;郄犨,郄克堂弟;郄至,郄克之侄。郄克死前,与栾书交厚,推荐他接替中军将。栾书抑或报答郄克的知遇之恩,对郄氏家族刻意提携。但当“三郄”权势日重时,栾书又感受到了威胁。晋国大夫伯宗也察觉到郄氏家族太盛,任其发展势必殃及公室,于是屡次向晋厉公进谏:“应当区分贤愚,适当抑制郄氏家族的权力。”晋厉公不听。
伯宗贤而直,因此每天上朝时,妻子便规劝他道:“您好直言,那些行为不端的人都厌恶您,一定会有祸到您身上!”伯宗大笑了之,没把妻子的话当回事。一次,伯宗退朝回家后喜气洋洋。他妻子问道:“您今天为何面露喜色?”伯宗说:“今天在朝堂上,众官都称赞我像阳处父那样机智善辩。”妻子着急地说道:“阳处父这个人华而不实,因此遭到杀身之难。您高兴什么呢?”伯宗想想也是,便不言语。伯宗妻子又道:“妾想,他们之所以称赞您,是因为您敢说出他们不敢说的话。言多必失,灾难必会降到您头上!您的性格不可改变,但政治充满变数,危险难以预料。您何不结交贤臣,将儿子州犁托付给他呢?”伯宗听从妻子的意见,此后刻意与忠信贤良的大夫毕羊深交。
却说晋厉公不但没有采纳伯宗的劝谏,反而把伯宗的话告诉了“三郄”。伯宗的儿子伯州犁感觉到危险,就劝父亲小心。不几天,“三郄”联名上奏,请晋厉公严查伯宗诽谤之罪。晋厉公听信“三郄”之言,命人将伯宗关押起来。大夫毕羊见伯宗遇祸,便派人将伯州犁送到楚国。“三郄”又奏伯宗通楚之罪,晋厉公亲自审问此事。伯宗心地无私,哪有可交代之处?他愤怒地咬断舌头,吐到“三郄”面前。晋厉公捡起那截舌头,放到郄锜的袍中,叹息说:“有种!”便转身走了。郄锜将伯宗的舌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碎,对伯宗怒道:“这舌头怎么吐出来的,你就要怎么吞下去!”伯宗狂笑,一头撞到墙上,气绝身亡。
楚共王听完公子芈侧的讲述,便叫人召来已经在楚国的伯州犁,任命他为太宰。楚共王对伯州犁说:“令尊忠直,当为众臣表率,希望你忠于楚国。”伯州犁叩头退下。楚共王又对芈侧说:“既然晋国政局不稳,那我们就可以伐郑了。”便命芈侧率师伐郑。
郑国抓紧道歉,声言脱离晋国依从楚国,楚军这才返回。
晋厉公听说郑国脱离晋国,便不由大怒,急忙召集众臣商议伐郑之事。晋厉公向来骄侈,宠幸之人太多,胥童、夷羊五、清沸魋、匠丽氏等一班顽劣子弟,都拜为大夫。晋厉公喜欢谀媚,厌恶正直,日日淫乐,不修政事,导致群臣离心。中军佐士燮见朝政一日不如一日,便不主张再伐郑了。郄至说:“不伐郑,怎么能控制诸侯?”栾书说:“如果不伐郑,其他属国也将同我离心,郄至的话对呀!”晋国大夫苗贲皇也劝晋厉公伐郑,晋厉公便下定决心。这苗贲皇就是楚国原令尹斗越椒之子,逃到晋国后,被晋国任命为大夫。
择定吉日,晋厉公亲率栾书、士燮、郄至、魏锜、栾针、苗贲皇等众臣,出动兵车六百乘,浩浩荡荡,杀奔郑国。同时派郄犨去鲁、卫各国,请兵助战。
此时郑国国君是郑成公,郑悼公已经去世。郑成公知道晋军势力强大,准备出城投降。
大夫钩耳说:“郑地狭小,介于两个大国中间,只应选择一个强国依附,岂可朝晋暮楚,年年受兵灾?”
郑成公说:“那怎么办呢?”
钩耳说:“依臣的愚见,莫不如去楚国求救。楚兵到了,我们与他们夹攻,大破晋军,可保数年的平安。”郑成公以为言之有理,便派钩耳去楚国求救。
楚共王征求众臣的意见,令尹芈婴齐首先说道:“晋、楚签订了西门之盟后,没过多久,我们楚国就不讲信义,带头违反,以致晋国出兵。现在如果庇护郑国而与晋国争斗,劳民逞强,则未必胜,不如看情况再说。”违反西门之盟本是芈侧的主意,此时他红着脸进言道:“郑人不忍心背叛楚国,所以来告急。如不救郑国,是使归附者绝望。臣虽无才能,愿带一旅,前去与晋国交战。”闻听此言,楚共王豪心大起,决定亲率公子芈婴齐、芈侧,儿子芈茂,太宰伯州犁以及养由基、潘党等人,出动楚国大军以及南方蛮人,向北进发,来救郑国。
楚军每天行军数百里,疾走如风。
早有探子报入晋军,中军佐士燮深受其父士会影响,较有远见,为了让晋国实现长治久安,私下对中军将栾书说:“君上年幼不知国事艰难,我等假意害怕楚兵而避开,可让君上知道警惕、畏惧,这样就能保住晋国长久安宁了。”
栾书说:“畏惧、逃避之名,我不敢担当。”
士燮退出后叹道:“这次如果兵败,还是晋国幸事。万一胜了,外边安宁,国中内患必起,这令人担忧呀!”
晋、楚两军在郑国鄢陵相遇,两边安营下寨。第二天,是六月的最后一天,名为晦日。每到晦日,人们便去河边消灾解厄,按常规是不动干戈的,于是晋军不做准备。五更时,天还没亮,忽然寨外喊声大震、喧闹不止。守营军士急忙来报:“楚军直逼本营,排下阵势。”
晋国君臣慌作一团,栾书大惊说:“他们如果压住我军,我军就不能成列,交战恐怕不利,暂时坚守营垒,寻找机会再去破敌。”
郄至反驳道:“不可这样做。我们如果现在进攻,必然获胜而归。因为楚军列阵而不避忌月底的晦日,这是第一个可乘之机;南方蛮人与楚军一起来,不懂列阵作战,这是第二个可乘之机;我刚才观察了一番,楚军虽然摆出阵势,却很不整齐,这是第三个可乘之机;他们在阵地上大声喧哗,这是第四个可乘之机;众人听到喧哗必然恐惧,这是第五个可乘之机。有这五个可乘之机,我们不可坐失良机啊!”晋厉公听了很高兴,便让栾书遵从郄至之见,栾书因此而怨恨郄至。
却说楚共王直逼晋营列阵,自认为出其不意,晋军中必然混乱,但悄然不见动静,便问太宰伯州犁:“晋兵坚守营垒不动,你是晋人,必能知道其中的内情。”
伯州犁说:“请大王登车观望一下。”
楚共王登车,伯州犁站在一旁,楚共王问:“晋兵驰骋,或左或右是做什么呢?”
伯州犁说:“召集军中各部校尉。”
楚共王说:“现在又聚集在中军了。”
伯州犁说:“一起商量计谋。”
楚共王又望一望说:“忽然张开帷幕,这是做什么?”
伯州犁说:“虔诚祷告先君保佑呀。”
楚共王又说:“现在又撤掉帷幕了。”
伯州犁答道:“就要发布军令了。”
楚共王看了看又说:“军中为何喧哗?飞尘不止?”
伯州犁答:“他们因为不能列阵,在塞井平灶,作为战地。”
楚共王又说:“车都驾马了,将士上车了。”
伯州犁答道:“要列阵了。”
楚共王又望一望说:“上车后为何又下来了?”
伯州犁答道:“开战前祷告神灵。”
楚共王想了想说:“中军气势很盛,晋君在吗?”
伯州犁答道:“肯定在。栾、士、郄之族,拥国君而列阵,不可轻敌。”
楚共王了解了晋军的情况,不免心虚起来,便通知众将士撤回大营,准备第二日交锋。
晋军营中,也有对楚国内情非常了解的,这就是苗贲皇。他向晋厉公献计说:“楚国自从令尹蒍敖死后,军政大不如以前。两广精兵,老弱不能战斗者甚多,况且左右两军,互相不和,这次一定能打败楚国。”晋厉公信心更足。
当天,两军各自坚守不战。楚营中,校尉潘党正在练习射箭,将士们围着观看。靶子设在五十步外,那里撑起一块板,板上有一个红心。潘党拉开强弓,一连三箭都正中红心,博得围观的人一片喝彩声。
这时,养由基走来。楚庄王时期,养由基由左广统领升任右军统领,改芈侧为司马。楚国莫敖一职废置不用,改由司马行使职能。楚共王继位后,厌恶左右军不和,便将养由基调离右军,养由基因此在军中低沉,但神射手的威望犹在。
潘党洋洋得意之时,见养由基前来,便向其拱拱手,请他指教。养由基环视一下四周,随口说道:“射五十步外的红心,目标太近、太大了,还是射百步外的柳叶吧!”说罢,他指着百步外的一棵杨柳树,叫人在树上选一片叶子,涂上红色作为靶子。接着,他拉开弓,“嗖”的一声射去,结果箭镞正好贯穿这片杨柳叶的中心,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潘党自知没有这样高超的本领,但又不相信养由基箭箭都能射穿柳叶,于是走到那棵杨柳树下,选择了三片杨柳叶,在上面用颜色编上号,请养由基按编号次序再射。养由基走前几步,看清了编号,然后退到百步之外,拉开弓,“嗖”“嗖”“嗖”三箭,分别射中了三片编上号的杨柳叶。这一来,喝彩声雷动,潘党口服心服。众将士说:“晋、楚正在相持,我们大王正在用人之际,两位如此神箭,应当奏明大王,让美玉不藏在匣子里。”
众人簇拥着养由基和潘党一齐去见楚共王,众人纷纷说:“我军有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何愁晋兵十万?”
楚共王正为左右两军不和而烦恼,见众人不成纪律,大怒说:“兵马以谋略取胜,怎么能以一箭而取侥幸呢?你们这般自傲,他日必因艺高致死!”楚共王命人尽收养由基的箭,不许他再射,养由基羞愧而退。
第二天五更鼓响过,两军各自鸣鼓进军。晋厉公身披红锦战袍,腰悬宝剑,乘着镶铜兵车,杀奔楚阵来。谁知阵前却有一窝泥淖,黎明时候,未曾看得仔细,恰好把晋厉公兵车的车轮陷于泥淖中,马不能走了。栾针连忙跳下车,立在泥淖之中,用尽平生气力,双手把两个轮子抬起,车浮马动,一步步跨出泥淖来。楚共王之子芈茂,少年好勇,望见晋厉公兵车陷进去,驱车飞赶过来,正欲挥戟,晋国中军将栾书的车马也到,大声喝道:“不得无理!”芈茂吃了一惊,正在分神之时,被栾书活捉过来。楚军见芈茂有闪失,一齐来救,楚共王心急如焚。这时晋军士燮引兵杀出,后队郄至等也全来到。这郄至穿着浅红色皮军服,望见楚共王,便跳下兵车奔走。楚兵见晋军人多势众,收兵回营。晋兵也不追赶,各自归寨。
栾书献上楚国公子芈茂邀功,晋厉公要杀,苗贲皇进言:“楚王知道儿子被擒,明日必主动出战,可把芈茂囚到军前,往来走动引诱楚王。”晋厉公说:“这主意好。”一夜安息无话。
第二天黎明,楚军果来挑战。没战几个回合,晋兵推出囚车在阵上往来。楚共王见儿子芈茂被囚在阵中,急得七窍生烟,忙命人来抢囚车。晋军魏锜望见楚共王,架起一支箭,“嗖”一声射去,正中楚共王的左眼。这魏锜,绿袍虬髯,格外显眼。他大手一挥,晋军纷纷冲向楚共王。楚共王忍痛拔箭,眼珠随箭而出,掉在地上。公子芈侧领兵拼死拒敌,救出了楚共王。郄至依旧穿着浅红色皮军服,望见楚共王,又跳下兵车奔走。这时养由基前来救驾,只是身边没带一支箭。箭全让楚共王没收了。楚共王吃了敌箭之亏,才知射手的重要,忍痛抽出两支箭交给养由基,对他说道:“射寡人的是绿袍虬髯的人,你去为寡人报仇。你身负绝艺,号称‘养一箭’,想必不用多费箭了。”
养由基领了箭,飞车闯入晋营,正撞上绿袍虬髯的人,知是射伤楚共王之人,便大声骂道:“匹夫有什么本事,胆敢射伤我王?”魏锜刚要答话,养由基的箭已发到,正中魏锜项下,魏锜伏在兵车上死去,栾书领兵夺回他的尸体。养由基把剩下的一支箭交还楚共王,向前奏道:“仰仗大王的威灵,已射死绿袍虬髯之人了!”楚共王大喜,解下身上的锦袍赐给他,另赐给他百支利箭,赞许道:“你果然为‘养一箭’。”楚共王又对养由基说:“战斗时,晋军中有位穿浅红色皮军服的,是个知礼的君子,当他遇见寡人时,就下车飞奔。寡人很感动,你替寡人送一张弓给他,以示寡人对他的敬意。”
楚军打听到这穿浅红色皮军服的人是郄至,养由基便前来约见郄至。郄至身披盔甲接见了养由基,问明来意后,郄至脱去头盔,倾听养由基传达楚共王之话。郄至对养由基说:“贵国大王的外臣郄至,托我们国君的威福,正穿戴着盔甲,因此不能下拜接受大王的下问,特向大王所派的使节谨行三个敬拜之礼!”养由基接受郄至行礼后,将弓交给郄至,而后返回楚营。
且说晋军中,晋厉公问:“楚王中箭,但他的兵马还不退去,我们该怎么办?”苗贲皇说:“秣马厉兵,修阵固列,鸡鸣时饱食一顿,而后决一死战,还怕不能战胜楚兵吗?”这时郄犨从鲁、卫两国请兵回转,说两国都发兵前来相助,已离这儿二十里了。晋军个个高兴。
再说楚军探子探知鲁、卫两军来助晋军,便紧急报告给楚共王。楚共王正在医伤,不由大惊说:“晋兵已经够受的了,鲁、卫之兵又来了,怎么办?”便令左右召司马芈侧商议。
这公子芈侧平日爱饮酒,每次饮酒不下百觯,醉得整日不醒。楚共王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每次出兵,都告诫他不要饮酒。晋、楚交战,重任在身,更不允许芈侧滴酒入口。这日,楚共王中箭回营,又羞又怒。芈侧进言:“两军都已经疲惫了,明日休息一天,让臣仔细考虑对策,务必为大王报仇雪恨。”芈侧辞别楚共王回到帐中,坐到半夜一筹未展。他有名心腹军士,见芈侧愁思劳苦,便搞到一坛美酒,送到他面前。芈侧嗅了嗅,惊喜地问:“是酒吗?”心腹军士知道芈侧要喝酒,又怕左右传出去,便谎说:“不是酒,是椒汤。”芈侧领会他的好意,抱着坛子一饮而尽,顿觉香甘无比,妙不可言!忙问:“椒汤还有吗?”心腹军士说:“还有。”芈侧枯肠久渴,口中只叫:“好椒汤,你对我太好了!再来一坛。”两坛酒进肚,芈侧酩酊大醉,倒在床上,进入梦乡。
楚共王派来的人召司马芈侧商量抗敌之策,谁知芈侧烂醉如泥,叫而不应,扶而不起。只闻得一阵酒臭,知道他是醉了酒,赶紧回复楚共王。心腹军士继续催促,哪知芈侧被催得越紧睡得越熟。心腹军士一见,哭着说:“我本是关心司马劳苦而送酒,谁知反把他害了!楚王知道了,连我的性命也难保,不如早点逃走。”立即悄悄而去。
楚共王见司马芈侧不到,便召令尹芈婴齐商议。芈婴齐见晋军临危不乱、行止有节,不由想起栾针说的“整”“暇”兵法。芈婴齐叹道:“楚军一时不能取胜呀!”芈婴齐对芈侧破坏西门之盟心怀不满,于是对楚共王奏道:“臣事先知道晋国兵强势众,不能马上取胜,所以当初商议时不主张救郑国。这次出师都是芈侧的主张,今日他又贪酒误事,臣下也无计可施了。不如趁黑夜悄悄班师回国,可免去失败的耻辱。”此时楚共王左眼处又隐隐作痛,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就按你说的办吧!只是寡人之子芈茂还在晋军中。”
楚共王又召来养由基、潘党说:“仗着你们的神箭,可保楚军顺利回国。”当下暗传号令,楚军拔寨而回。养由基、潘党等断后,令军士将公子芈侧扶起,用皮带绑在车上。一路速行,前去追赶大队。养由基、潘党率领弓箭手三百人,缓缓撤退。
黎明时,晋军来到阵前挑战,直逼楚营,看到空的帐幕,才知道楚军已经逃去。中军将栾书要去追杀楚军,中军佐士燮极力阻止。诸将议论纷纷,有说乘胜追击的,有说怕中埋伏的。土燮之子士匄,年纪才十六岁,听到众人议论不决,便入中军,禀报栾书说:“楚军塞井平灶,要么为了列阵迎敌,要么为了撤退。现在楚军又是塞井平灶,既然不是列阵,那么肯定是撤退了!”士燮见士匄多嘴,便拿起戈来追打士匄,一边追一边说:“用兵胜败,关系国家存亡。你一个少年,有什么资格敢在这摇唇鼓舌?”众将士忙把士燮抱住,士匄方才走脱。苗贲皇称道:“士燮善于逃避灾难啊!”栾书笑着说:“这孩子的智慧胜过士燮了。”这时,晋军发现一座楚军粮仓,因仓皇撤退未来得及搬。
晋军要吃楚军粮仓中囤积的军粮,士燮说:“我们的国君年幼,各位大臣又都才干平平,我们凭什么福分能得到这一战果呢?天意并不特别亲近哪一个人,只授福给有德的人。我们怎么知道这是上天授福给晋国并且以此来勉励楚国呢?国君和各位将士应当具有忧患意识啊!德是福的基础,没有德业而享的福太多,就好像地基没有打好却在上面筑起了高墙,不知道哪一天,它就倒塌了。”
晋厉公又要率军进攻郑国,士燮又行阻止。众人知道士燮忠善并且眼光深邃,何况郑国各处有兵固守。君臣商量一下,估计一时攻不下郑国,便胜利而归。鲁、卫两军也都各自回国。
却说楚国司马芈侧行了五十里的路程,他才醒酒,觉得身子绷紧,急得大叫:“谁敢绑我?”左右回答:“司马酒醉,怕您乘车不稳,所以如此。”急忙把革带给他解去。芈侧双眼蒙眬地问道:“如今车马往哪里去?”左右道:“是回家的路。”芈侧又问:“为什么回去?”左右说:“昨夜,楚王召司马,您醉卧不起。楚王恐怕晋军来战,无人抵抗,因此班师回朝。”芈侧听了大哭道:“贪酒误事呀!”急唤那名心腹军士,已不知去向。
楚共王行了二百里,不见追兵,这才放心。他恐怕芈侧畏罪自杀,便使人传令:“以前成得臣失败,先王不在军中。而今日之败,罪在寡人身上,无关公子芈侧之事。”芈侧正在车上,闻听楚共王之令,更加羞愧难当。
令尹芈婴齐与司马芈侧是楚国的两位重臣,时常对抗。此时,芈婴齐唯恐芈侧不死,便直接找芈侧说:“以前成得臣的结局,你是知道的。如今大王受伤,公子芈茂被俘,都是你主战的原因。就是大王不忍心加害你,你又有何面目指挥楚军呢?”
芈侧酒后头脑昏沉,不去深思芈婴齐的阴谋,叹口气道:“令尹以大义责备我,我哪敢贪生呢?”说完,芈侧下车,把绑缚的革带甩上路边的树杈,打了个结,爬上树,将自己的头套进绳结,自缢而死。楚共王闻听叹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