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西门弭兵
晋悼公既立赵武,又把赵胜从宋国召回,把邯郸归还他;又大正群臣之位,尊贤者,用能者,追禄前功,赦免小罪。百官济济,各司其职。晋国大修国政,薄税轻敛,由此百废俱兴,百姓皆大欢喜。
鲁、卫、曹、莒、邾、滕(在今山东省滕州附近)、薛(亦在今山东省滕州附近)等国见晋国大治,纷纷来朝贺。郑成公因楚共王为救郑而伤损一只眼睛,感铭肺腑,不肯再依附晋国。宋国厌恶楚国首先违背西门之盟,加上此时晋国拉拢,便开始亲近晋国,疏远楚国。
且说楚共王听到晋厉公被杀,不仅喜形于色,而且考虑举兵复仇,又听说新君晋悼公即位,赏善惩恶,用贤图治,朝廷清肃,内外归心,霸业将复兴,不觉变喜为忧。楚共王召集群臣商议,要去扰乱中原,使晋国不能成为霸主。令尹芈婴齐奏道:“宋国现在背离楚国,依附晋国,必须讨伐。况且宋国介于晋、吴之间,现在要扰乱晋国成就霸业,阻止晋国助吴扰楚,必须从宋国开始。现今宋大夫鱼石等人出逃在我国,如果资助他们兵力,用以伐宋,取得宋邑,便封给他们,这是以敌攻敌的计策。晋国要不援救,则失去宋国;要救宋国,必攻打鱼石等人。我们坐观成败,也是一策。”楚共王点头称好。
选定吉日,楚共王率芈婴齐等人,用鱼石等为向导,和郑成公联合讨伐宋国,攻下了彭城。留下三百多辆兵车,让鱼石等驻扎在这里。楚共王对鱼石说:“彭城是吴国和晋国往来的必经之路。如今留下重兵帮助你们,前进可以分割宋国的土地,退守也可以断绝吴、晋两国的来往。如此重地,你等应该小心用事,不要辜负寡人的重托。”交代完毕,楚共王与郑成公各自回国。
楚军、郑军一撤,宋共公便率师包围彭城。楚国令尹芈婴齐听说彭城被包围,就率兵来救援。宋共公十分惊慌,派上卿华元到晋国告急求援。
晋国中军将韩厥对晋悼公奏道:“昔日晋文公成就霸业,是从救宋开始的。兴衰的机会就在此一举,我们不可以无动于衷。”晋悼公同意,于是邀请各国诸侯派兵,鲁、卫、曹、莒、邾、滕、薛等国纷纷响应。
楚国令尹芈婴齐听到了晋国大军出征的消息,知道无力对抗,班师回国。
晋悼公率晋、宋、鲁、卫、曹、莒、邾、滕、薛九国兵马进攻彭城。宋国大夫向戌让军士们登上兵车,向城墙内高呼:“鱼石背叛宋国,天理不容!今晋君统率九国大军,攻打彭城,胜利在望。你等不如擒拿逆贼,开城投降,免得无辜被杀。”喊声惊天动地,彭城百姓听到了。他们知道鱼石无义,便打开城门放九国军士入城。鱼石带的楚兵虽然人数不少,但早已人心涣散,没有人肯用力抵抗,各自逃命去了。
晋悼公入城,韩厥抓住了鱼石,带到晋悼公面前献功。晋悼公立刻下令,将鱼石斩首,然后又来到郑国兴师问罪。
楚共王派令尹芈婴齐率军侵宋以救郑,晋悼公于是率九国之师前去救宋。
且说晋悼公弟弟晋干,也在出征队伍之中,他无故扰乱行军队列。魏犨后人魏绛担任晋军司马,执掌军法,为忠于晋国,魏绛杀死了晋干。此举震动各国诸侯,魏绛名声远扬。晋悼公闻听弟弟被杀,非常恼怒。魏绛执法时已想到后果严重,但为了整肃军纪,将自身利害置之度外。执法完毕,即上书陈述行刑理由:“晋军纪律松弛,自己身为君上任命的司马,应负责任。如不执行军法,后果不堪设想。本次行刑,确是迫不得已。自己一向未能尽职尽责,愿以死谢过。”派人呈书后,魏绛即要举剑自杀,韩厥一把拦住说:“君上乃是明智之君,其智谋不减于先君晋文公,你且等等。”晋悼公闻听韩厥之言并阅了魏绛的上书后大受感动,匆忙间赤足出外,向魏绛道歉,后又设宴与魏绛欢叙,并擢升其为六卿之列,予以重任。司马一职,改由祁奚担任。
晋、楚对阵,双方互相畏惧,相持几日,无心再战,各自散回。
这年夏天,郑成公病逝,世子姬髡顽继位为君,就是郑僖公。郑成公死前对姬髡顽说:“楚王为了救郑国,眼睛中箭,寡人终生难忘他的恩德。寡人死后,你们千万不要背叛楚国。”叮嘱完就咽气了。
晋悼公见郑国不服,又召集各国君臣商讨对策。鲁国仲孙蔑献上一计说:“郑国最险要的地方是虎牢,而且也是楚、郑相通的重要通道,如果在此加高城池,留重兵逼迫他们,郑国必然顺从我们。”从楚国叛逃而来的晋国大夫巫臣说:“吴和楚一水相通,不如说服吴国,继续攻楚,骚扰楚境,引起争斗。楚东面苦于吴国骚扰,又怎么能在北面和我们争郑国呢?”晋悼公听信了他俩的计策。
晋国汇合各国诸侯兵力,在虎牢增设军事力量。大国抽兵一千,小国抽兵五百,共同驻守此地。郑僖公果然害怕,不再听从郑成公遗命,遣使与晋国和好,晋悼公这才收兵。
频繁出兵,百姓皆疲惫不堪。晋悼公回国后,商讨如何让百姓休养生息。魏绛请求晋悼公施给百姓恩惠,将存储的钱粮借给百姓,晋悼公高兴地采纳,因此晋国没有不流通的货物,也没有穷困的百姓。晋国同时下令,祭祀祈祷改用钱币代替牲口,招待宾客只用一种牲口,车马服饰够用就可以了。一年后,晋国国力恢复,势力大增。
这时晋国司马祁奚已经七十多岁了,向晋悼公请求告老还乡。
晋悼公问他:“谁可以代替你的职位?”
祁奚奏道:“解狐可以。”
晋悼公说:“听说解狐是你的仇人,为什么你还要推举他呢?”
祁奚说:“君上是问谁可以胜任职务,并没有问谁是老臣的仇人呀!”
晋悼公就召解狐。可是还没等到拜官,解狐就病死了。晋悼公又问祁奚:“除解狐之外还有谁能胜任?”
祁奚答道:“其次就是祁午了。”
晋悼公说:“祁午不是你的儿子吗?”
祁奚说:“君上让老臣推荐人才,并没有问谁是老臣的儿子呀!”
晋悼公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可谓大公无私呀。今大夫羊舌职也死了,你为寡人再推荐一人吧!”
祁奚回答晋悼公:“羊舌职的儿子羊舌肸忠勇,可以接任!”
晋悼公听从了祁奚的意见,封祁午为司马、羊舌肸为大夫,晋国众官无不心服口服。
再说晋国巫臣继续劝吴扰楚,他给在吴国做官的儿子巫狐庸写信,让其拜见吴王寿梦,请兵讨伐楚国。吴王寿梦答应了,命世子吴诸樊为将,在江口练兵,准备伐楚。
楚国知道消息后,令尹芈婴齐向楚共王奏道:“与其吴军进入楚地,不如楚军进入吴地。”楚共王认为可行,芈婴齐便率精兵三万人,攻破吴国江上防地鸠兹。
楚军校尉邓廖献策道:“长江上打仗,进容易,退不容易。我愿率领一军前行,得利则进,失利也不至于大败。令尹您驻扎在鸠兹,见机行事,可保万全。”芈婴齐同意,选身强力大、以一当十的军士三千人,大小船只百艘,由邓廖率领,向东进发。
吴国早有探子把消息报给世子吴诸樊。他令二弟吴余祭在采石港伏兵,三弟吴夷昧率领船只数十艘,在东西梁山诱敌。楚国邓廖看见梁山有船只,便率军奋勇前进。吴国公子吴夷昧刚接战,就假装失败向东逃去。邓廖追过去,迎面遇上吴诸樊大军。接战不到十个回合,采石港中鼓声大震,吴国公子吴余祭的伏兵从后面夹攻而来。前后箭发像雨点一样,射向楚军。邓廖面中三箭,还拔箭拼命奋战。吴夷昧乘船来到,用长矛乱捅楚船,邓廖力尽被擒,不屈而死。吴诸樊乘胜前进,袭击楚军,夺回鸠兹防地。
楚国令尹芈婴齐大败而回,羞愤成疾,还没到郢都就去世了。屈建接任楚国令尹。
吴、楚两国继续互相攻打。此时,吴王寿梦病重。吴王寿梦有四个儿子:吴诸樊、吴余祭、吴夷昧、吴季札。诸子之中,吴季札最贤。吴王寿梦临死之时,欲立吴季札为国君,但吴季札坚辞不受。于是吴王寿梦将王位传给世子吴诸樊,并约定兄终弟及,必使吴季札取得王位。吴王寿梦去世后,吴诸樊立刻要把王位让给吴季札,吴季札答道:“父王在世时,我不愿继承。父王归天了,我怎么能抢兄长的王位?哥哥若再逼我,我只好出避他国。”吴诸樊拗不过吴季札,只好遵父命继位。
过了一年,楚共王去世,长子芈昭继位,即楚康王。楚康王建立水军攻伐吴国,吴国有准备,楚军无功而回。
吴王诸樊,才立两年,好勇轻生,恼怒楚国攻伐吴国,派巫狐庸引诱楚国的属国舒鸠国(在今安徽省舒城附近)背叛楚国。
楚国令尹屈建率领楚军攻打舒鸠国。神射手养由基年已七十,请任先锋。屈建说:“您老了!舒鸠蕞尔小国,不愁打不败它,就不用麻烦您老了。”养由基说:“楚国讨伐舒鸠国,吴国一定救它,我从军多年,熟知军情,愿意随您一行,即使死了,也毫无遗憾!”屈建见他说出一个“死”字,心中不乐。养由基又说:“我受几代楚王知遇,曾想以身报国,遗憾的是没有用武的地方。现在胡子头发都白了,假使有一天病死在窗下,就是令尹有负于我了。”屈建见他心意已决,就答应了他的请求,派大夫息桓协助他。
养由基走到离城,吴国公子吴夷昧同巫狐庸领兵来救舒鸠国。楚国息桓要等楚国大军,养由基说:“吴国人擅长水战,现在却舍船上陆。陆上射箭、驾车非他们所长,乘他们初到没站稳,我们应当赶快打他们。”便身先士卒,拈弓射箭,吴军渐渐退却。养由基追击吴军,遇到巫狐庸在兵车上,便骂道:“叛国贼,还有脸面见我!”要射巫狐庸,巫狐庸驾车退走,快得像风一样,养由基吃惊地道:“没想到吴国人驾车这么熟练,真遗憾没有早射箭。”话未说完,只见吴国四面兵车围裹上来,把他困在中间。车上军士都是江南射手,虽然技艺不精,但却是万箭齐发,神射手养由基死于乱箭之下。息桓感叹道:“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现今‘养一箭’被万箭所埋,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数。”连忙收拾败兵,回报屈建。
楚国令尹屈建命令精兵埋伏在栖山,派兵引诱吴军交锋,刚战斗十余回合就跑,吴国巫狐庸想到可能有埋伏便不敢追赶。吴夷昧登高观看,不见楚军,向巫狐庸说:“楚国人真逃跑了!”便带领大队兵马追击。到栖山下,楚国伏兵尽起,将吴夷昧困住。巫狐庸率兵赶到,救出吴夷昧。二人带领残兵败将,狼狈逃脱。吴军战败,楚国令尹屈建顺势灭了舒鸠国。
楚军休息了一个月后,楚康王与二弟芈围、太宰伯州犁、大夫穿封戌等,联合秦军继续攻打吴国。却说吴国大军守住江口,楚军攻不进去。楚康王思虑再三,便决定回撤。因为郑国已经叛楚附晋,楚军回师时便去攻打郑国。
楚国大夫穿封戌在阵上活捉了郑国大夫皇颉,楚国公子芈围本性蛮横,想将皇颉抢走,穿封戌不给。
芈围反向楚康王奏道:“臣已活捉皇颉,却被穿封戌抢走了。”话音刚落,穿封戌押皇颉献功。楚康王不能断定,便让太宰伯州犁审断。
伯州犁说:“问问郑国俘虏,自然就清楚了。”就让皇颉站在庭下。伯州犁站在右边,芈围和穿封戌站在左边。伯州犁虽然是耿直的伯宗之子,但没有伯宗之愚直。为了在官场上求生存,他很灵活。他先拱手向上说:“这位是楚国公子芈围,我们大王的二弟。”又拱手向下说:“这位是楚国大夫。谁活捉了你,你可按实说。”皇颉已明白伯州犁“上下其手”之意,有心奉承芈围,破坏楚国众臣团结,就看着芈围说:“皇颉遇到这位,战败被捉。”穿封戌闻听,不由大怒,从架上抽戈就去杀芈围和皇颉。伯州犁一把抱住穿封戌,好言劝解。
楚康王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明白是穿封戌的功劳,但因皇颉不承认,便只好平分功劳,摆酒为二人讲和。
且说楚与吴、晋之间打打停停,郑国等相邻中小国深受其害。为保平安,鲁、卫、郑等国,依附晋国;蔡、陈、许等国,依附楚国。
宋国虽骨子里要强,但常常感到惊恐。此时,宋国上卿华元去世,向戌接任上卿。晋国中军将韩厥去世,赵武接任中军将。向戌与赵武投缘,亦与楚国令尹屈建相善。向戌访楚,言及昔日华元欲为晋、楚合盟之事,屈建说:“此事甚善,只是诸侯各自分党,所以和议迄今无成。若使晋、楚属国互相朝聘,欢好如同一家,干戈可永息矣。”向戌以为正确,就倡议晋、楚二君相会于宋,面定弭兵之约。
自楚共王至今,楚国屡为吴国侵扰,边境不宁,故楚国屈建想同晋国议和而专事于吴。晋国赵武也因楚兵屡次伐郑,指望和议一成,可享数年安息之福。两边都欣然同意,遂遣使往各属国订期。
晋国中军将赵武、楚国令尹屈建都到宋国都城睢阳,各国上卿也陆续到来。晋国的属国鲁、卫、郑等国,随晋国在左面立营;楚国的属国蔡、陈、许等国,随楚国在右面立营。用兵车做城墙,各据一方。宋国是东道主,忙这忙那。双方议定,按照朝聘的日期,楚国的属国朝拜晋国,晋国的属国也朝拜楚国。各国贡献的礼物,各省一半,两边分用。至于大国齐国、秦国,算做同等的友好国,不在属国之数。为形势所迫,归附晋国的小国,如邾国、莒国、滕国;归附楚国的小国,如顿国(在今河南省项城一带)、胡国(在今河南省郾城一带)、沈国(在今河南省平舆一带),有财力的自行向晋、楚朝贡,无财力的按附庸国算,附属在邻近国家。双方就在宋国都城睢阳的西门外,召开弭兵大会,歃血订立盟约。从此几十年里,晋国、楚国之间再无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