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伍子胥恩怨



新郢都的秩序渐渐稳定后，吴王阖闾大宴群臣，忽然伍子胥痛哭起来。

吴王阖闾说：“你的报仇志愿已经实现，为何又悲伤起来？”

伍子胥流着泪答道：“楚平王已经死了，楚王芈珍逃跑了，臣的深仇大恨，还没报十分之一呢。”

吴王阖闾说：“你想怎么样呢？”

伍子胥答道：“请求大王允许臣挖开楚平王的坟墓，打开他的棺材，砍下他的脑袋，才能化解臣心中的仇恨。”

吴王阖闾说：“你对寡人的帮助太多了，寡人怎能不满足你的愿望呢？”伍子胥便抹干了眼泪。

宴会结束后，伍子胥即刻派人打探楚平王坟墓的位置，得知在东门外，立即率人赶到那里。只见平原衰草、湖水茫茫，不知楚平王的坟墓究竟在哪个地点上。派人四处寻找，也不见踪迹。伍子胥捶着胸膛对着上天呼叫：“天啊！难道你不让我为父兄报仇吗？”忽然有个老翁来到伍子胥面前，作个揖问道：“将军您为什么要找楚平王的坟墓呢？”伍子胥说：“楚平王弃子夺媳，杀害忠良，他活着我没能把剑放在他的脖子上，他死了我也要砍杀他的尸体，为地下的父兄报仇。”老翁说：“楚平王自知仇人很多，唯恐有人挖掘他的坟墓，因此让人把他埋葬在湖底。将军一定要找到他的棺材，必须抽干湖水，才能见到。”说着便用手指出棺材所埋之处。

伍子胥知道了埋葬楚平王的地点，就派水性好的军士下去寻找，在湖底下果然摸到了一副大木棺。伍子胥又命令军士每人背来一袋砂子，堆在坟墓四周，挡住湖水，然后打开木棺，看见里面只放着楚平王的衣冠和几百斤精铁。老翁说：“这是个疑棺，真棺材还在下面。”再往下找，在石板底下果然又发现了一副棺材。伍子胥下令劈开棺木，拽出尸体，仔细验看，果然是楚平王的尸身，因为用水银殓过，至今没有腐烂。伍子胥一见楚平王的尸体，怒气冲天，举起马鞭，照着楚平王的尸身就是三百下，直打得楚平王的尸体肉烂骨折。伍子胥用手剜出楚平王的眼珠，责骂道：“你活着白长了一双眼，不辨忠奸，听信谗言，杀我父兄，要它有什么用！”伍子胥又把楚平王的脑袋砍下来，毁了棺木，和尸骨一起抛在原野上。

伍子胥鞭尸以后，问老翁：“您怎么知道楚平王的埋葬处和棺木的真假？”老翁说：“我不是别人，乃是修这座墓的工匠。当坟墓砌成之后，楚王怕我们泄漏出去，就把工匠们都杀死了，只有我侥幸逃脱。今天被将军您的一片孝心所感动，特地来为您指明埋葬处，也为那些制造坟墓的冤魂报仇。”伍子胥取出珍珠、绸缎送给老翁，作为酬谢。

且说楚昭王一行坐着船，渡过汉水，到了云梦泽。有数百名草寇，深夜抢劫楚昭王的船只，并用戈刺向楚昭王。公孙芈繇于用身体护住楚昭王，大喝一声：“这是楚王，你们想干什么？”话还没说完，戈已经刺中了肩膀，鲜血一直流到脚上，芈繇于昏倒在地。草寇大声喝道：“我们只知道有财宝，不知道有楚王！囊瓦身为令尹，尚且贪贿，何况我们草民！”说着在船里一阵翻腾，遍寻金钱珠宝。

楚昭王急忙上岸躲避，对众臣喊道：“保护寡人之妹，别让她受害！”大夫钟建背起楚昭王妹妹季芈，紧跟着楚昭王一起上了岸。船只、财宝都不要了，命最重要。楚昭王等人脱离草寇，乘着夜色向前逃去。

第二天早上，一条大河拦住了楚昭王等人的去路。大夫斗辛奏道：“这河就是郧水，过了郧水就是郧邑，那是臣的封邑。大王暂且到臣封邑那儿住几天，再作打算。”

楚昭王点头同意。这时候，芈繇于到了，楚昭王赶忙问：“你负了重伤，怎么逃出来的？”

芈繇于说：“臣当时昏过去，梦中有人把臣推醒，迷迷糊糊中听他说道：‘我是楚国已故令尹蒍敖，请你传话给楚王，吴军不久就会撤退，楚国还会延续下去。’又用药敷在臣的肩膀上。等臣醒过来后，血止住了，伤也不疼了，草寇也不见了，所以急忙赶到这儿来。”

楚昭王说：“蒍敖曾在云梦泽隐居，这是他在显灵啊。”说完不住地叹气。

休息了一会儿，楚昭王叫斗辛去找条船。斗辛远远看见一只小船从东边摇过来，船上还载着妇女和小孩。仔细一看，船上站着的男子，是楚国大夫蓝尹亹。斗辛大声向他喊道：“大王在这儿呢，还不快把船划过来！”蓝尹亹说：“亡国之君，我载他有什么用？”竟置之不理，让人继续摇船远离。斗辛等了半天，才又看见一条渔船。他急忙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送给船夫，船夫才肯把船靠到岸边。楚昭王众人渡过郧水，到了郧邑。

斗辛、斗巢的三弟斗怀，听说楚昭王前来，急忙出迎，斗辛让他赶紧准备饭菜。斗怀往屋里送饭时，几次用眼盯着楚昭王，眼中露出一股杀气。斗辛看到，便觉不安。斗辛和斗巢两人，亲自服侍楚昭王休息。

到了半夜，传来一阵磨刀声，斗辛开门一看，果然是斗怀，手里拿刀，满脸怒气。斗辛说：“三弟磨刀干什么？”

斗怀说：“要杀楚王！”

斗辛说：“你为什么要做这大逆不道的事情？”

斗怀说：“从前咱们父亲对楚平王忠心耿耿，可楚平王听从费无极的谗言把他害了。楚平王杀我们父亲，我杀楚平王儿子，以仇报仇，有什么不可？”

斗辛气得大骂：“大王好比是天，天降祸于人，人怎能向它报仇呢？”

斗怀说：“有国家才有大王，现在国家没了，他就是我的仇人，见仇人不杀，就不是人！”

斗辛说：“古时候，仇恨不传于子孙。如今大王已经改正了先王的过失，任用了我们兄弟。如果现在乘人之危把他杀了，天理不容。你要再存这个念头，我先把你杀了！”斗怀拿着刀恨恨不已地走了。

楚昭王被门外的声音吵醒，披上衣服坐在床上偷听，把哥儿俩吵架的原因都听清了，便不愿再在郧邑住下。斗辛、斗巢和芈结一商量，就侍奉着楚昭王向北，投奔随国而去。

却说公子芈申在汉水把守，听说新郢都已被攻破、楚昭王仓皇逃走，不由大惊道：“吴军太厉害了！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攻破了新郢都！”芈申转而又说道：“如果楚国灭亡，百姓就会离散，我身为公子，不能让军民无国可依！”于是穿上楚王服饰，坐上楚王马车，自称楚王，在脾泄立国以安定民心。逃避战乱的百姓，都迁到那里去居住。后来，芈申听说楚昭王已到了随国，就通告百姓，让他们知道楚王的去处，然后赶到随国去陪伴楚昭王。

伍子胥没抓住楚昭王，心里憋着一口气，就对吴王阖闾奏道：“楚王芈珍没被捉到，楚国还不算灭亡。臣愿率领一支人马渡江西去，寻找楚王芈珍的下落，把他抓回来见您。”吴王阖闾同意。

伍子胥一路追寻，听说楚昭王在随国，就一直追过去，写信给随国国君随成侯，要求交还楚昭王。

随成侯看完信，当即与楚国君臣商议。楚国公子芈结，相貌与楚昭王相似，对随成侯说：“事情非常紧急了，我可以扮成楚王，请贵国把我交给伍子胥吧，这样，我们大王就能逃脱了。”

楚昭王说：“好汉做事好汉当，寡人怎能让你去冒险呢？”

随成侯想了想说：“当年楚成王芈恽未当楚王前，逃难到随国，随国先君厚待芈恽，并帮助他返国即位，所以楚、随一直亲近。当周边小国被楚逐一灭掉时，唯独随存。现在楚王您来到我们随国，我们应该学习先君的做法，全力保护您。”于是，随成侯派人回绝伍子胥说：“敝国一直是楚国属国，世代结盟，楚王真要到了我们这儿，我们也不能不收留他，但是他并没有来，是不是去了他地，我们也不知道，请您详察！”

伍子胥见随成侯言辞恳切，又听说囊瓦已经逃到郑国，便怀疑楚昭王也逃奔到那里。伍子胥想起当年郑国杀了芈建，这仇还没报，于是就领兵前去伐郑，包围了郑都新郑。

郑定公异常惊恐，就把吴军伐郑之责全部推到囊瓦身上，囊瓦只得自杀谢罪。郑定公派人把囊瓦的尸体送到吴军，说明楚昭王确实没到郑国来。伍子胥还是不肯撤兵，一定要灭掉郑国，为芈建报仇。郑国众臣请求背水一战，以决存亡，郑定公叹口气说：“吴国不是以前的吴国，郑国也不是以前的郑国。我们现在的兵力，哪比得上楚国？楚国都让吴国给灭了，何况我们郑国？”郑定公实在想不出办法，就派人四处张贴告示，通告百姓：“谁能让吴军撤回去，寡人情愿把郑国分一半给他。”

该当郑国不亡，却说当年渡伍子胥过江的那位“渔丈人”之子，因为逃避战乱，来到了郑国。此时，“渔丈人”已去世。去世前，“渔丈人”告诉儿子当年救伍子胥的经过，说伍子胥必定能够率军复仇。看到张贴告示，又听说带兵伐郑的吴军主将是伍子胥，“渔丈人”之子就去求见郑定公，说道：“小民有办法让吴军撤退。”

郑定公说：“你退吴军，要用多少人马车辆？”

“渔丈人”之子答道：“小民不用一个兵、一辆车，只要给我一支划船的桨，一边走路一边唱歌，吴军就会退走。”

郑定公虽然不信，但见他又不像神经错乱之人，便有病乱投医，让人给他找了一支桨，然后说道：“你真要能退掉吴军，寡人必有重赏。”

“渔丈人”之子就从城墙上顺着绳子滑下来，一直走向吴军营寨，来到门口就敲着桨唱起歌来——

芦中人，芦中人，渡过江，谁的恩？ 宝剑上，七星闪，还给你，带在身。 你今天，得意了，可记得，渔丈人？

守营军士把他抓起来，带到伍子胥面前，他还在唱那首《芦中人》。伍子胥走下座位，吃惊地问：“足下是什么人？”

“渔丈人”之子举起船桨答道：“将军您没看见我手里拿的东西吗？我是昭关东边‘渔丈人’的儿子呀。”

伍子胥听了这话，便急切地问：“令尊在哪儿？还好吗？”

“渔丈人”之子说：“已经去世了，临终前说您必定是一代将星。”

伍子胥无比伤感地说：“令尊救我过江，我正想报恩，可又不知道怎么报，这回见到你就好了。你唱着歌来见我，需要我做些什么？”

“渔丈人”之子答道：“没别的请求，郑君惧怕吴国兵威，通告全国，谁要能让吴军撤回去，就把郑国分给他一半。我记得先父曾和将军您有一面之交，如今想请求您宽恕郑国。”

伍子胥仰天长叹说：“唉！我能有今天，都是‘渔丈人’赐给的，苍天在上，对他的恩德我怎么能忘记呢！”当天就下令解除包围，把兵马撤走。

“渔丈人”之子回来报告郑国，郑定公大喜过望，就把方圆一百里的土地分给他，百姓都称他为“渔大夫”。

伍子胥把兵马撤回楚国境内，分兵把守各条道路，派人四处招降楚国各城邑，同时探访楚昭王的下落。

却说申包胥自从新郢都陷落、与楚昭王失去联系后，就逃到夷陵山里躲了起来。听说伍子胥掘墓鞭尸、又到处追捕楚昭王，就派人给伍子胥送去一封信简，上面写着：“你乃楚平王旧臣之子，现今侮辱其尸，虽说报仇，不也太过了吗？物极必反，请你速回吴国。不然，申包胥当实践当年复楚之约！”

伍子胥看了来信，反复琢磨了半天，才对来人说：“我因为军务繁忙，就不写回信了。你替我向他问个好，再传话给他说，忠孝不能两全，楚平王逼得我走投无路，我才倒行逆施！”

来人把伍子胥的话传给申包胥，申包胥站起来，望了望远处的山峦，喃喃地说道：“看来伍子胥一定要灭掉楚国才肯罢休，我再也不能坐等了。”想起楚平王夫人孟嬴是秦哀公之妹、楚昭王是秦哀公外甥，要解救楚国，只有去求秦国，于是申包胥不分昼夜，赶奔秦国，两只脚跟都走裂了，步步流血，就扯破衣服，把脚裹上继续走。

一直赶到秦国雍城，申包胥拜见秦哀公道：“吴国贪婪得像猪，狠毒得像蛇，老早就想不断吞并他国，现在竟然发兵拿楚国开刀了。我主楚王失去了国家，逃到随国避难，特地派我到贵国来告急，请求您看在甥舅的情分上，为我主发兵解救亡国危机。”

秦哀公说：“秦国处在西部边陲，兵微将寡，自保不暇，哪有力量帮助别人呢？”

申包胥说：“如果楚国遭难而秦国不去救援，那么吴军真要灭了楚国，下次就要轮到秦国了。君要是保住了楚国，也就是巩固了秦国；君要是帮助恢复了楚国，那么秦国的力量也就会超过吴国。”

申包胥说了半天，秦哀公还是犹豫不决，说道：“你先住下，容寡人和大臣们商量商量再说。”

申包胥答道：“我的大王还在他乡流亡，不得安生，我这个做臣子的怎么能贪图自在呢？”他虽然一再请求，秦哀公就是不肯发兵。

申包胥索性不脱衣冠，站在秦国宫殿外，没日没夜地哭喊，七天七夜不吃不喝。秦哀公见他这样，惊骇地说：“没想到楚国臣子为了国家的事，竟然能急成这样！楚国有这样的忠臣，吴国还想灭掉它。秦国没有这样的忠臣，吴国还能饶得了我们？”秦哀公被申包胥感动得掉了眼泪，答应了他的要求。申包胥磕头谢恩，这才开始吃喝。

秦哀公命公子嬴蒲率领五百乘兵车，跟随申包胥去救楚国。申包胥知道楚昭王所在之处，向嬴蒲说：“我国大王在随国盼望救兵，如同大旱盼望好雨。我应该先走一步，把这个喜讯报告给他。公子您一路向东，五天就能到襄阳。当前吴军正趾高气扬，必然失去戒备；军士老在外面打仗，也开始想家。只要打败他们的一支人马，其余的就会失去斗志，自然瓦解。”嬴蒲说：“我们不熟悉道路，必须有楚兵当向导，您可不能误了日期。”申包胥连连说好。

申包胥辞别嬴蒲，连夜赶到随国，一见楚昭王就说：“臣请来了秦国兵马，他们已经走出秦国边境，开到楚国来了。”楚昭王喜出望外。这时，楚国残军已经在随国集结。楚昭王就命公子芈申、芈结率全部楚军，还有随国兵马一起出发，前去襄阳。秦军正在襄阳等着，和楚军、随军会师后，一起向前进发。

秦、楚、随联军，首先与吴军吴夫概部相遇。嬴蒲对申包胥说：“您先率领楚军和他交战，一会儿我再从后面杀过来。”申包胥就出阵和吴夫概战在一起，吴夫概根本没把申包胥看在眼里。双方正在难分胜负时，嬴蒲率领秦军突然从后面杀出来，吴夫概一眼望见旗帜上有个挺大的“秦”字，当即吓了一跳，不由随口说道：“西边的秦军怎么到这儿来了？”匆促之下，急忙收兵，可败局已定。公子芈申、芈结率楚军乘胜追击，一口气追出去五十多里。

吴夫概跑回新郢都，见到吴王阖闾，说秦兵攻势锐利，不可抵挡，吴王阖闾心里也有点儿害怕。孙武建议说：“楚国地盘很大，百姓未必服从吴国，臣以前请大王您立公孙芈胜为楚王，以安抚楚国百姓，正是担心出现今天这样的局面。事到如今，不如派使节去和秦国讲和，答应让逃亡的楚王芈珍回来，同时要求楚国把边鄙的国土割让给吴国，这样吴国也不算吃亏。如果总是贪恋着楚宫，和敌军长期相持，楚国人就会因为愤怒而凶猛抵抗，如果再有虎狼一般的秦军相助，吴军就不能保证会一直胜利了。”伍子胥已回到新郢都，他心里明白，从现在的局势看，楚昭王是抓不到了，于是同意孙武的看法。

吴王阖闾正想听从他们的意见，伯嚭奏道：“我军自从离开吴国，一路势如破竹。现在为什么一遇到秦军，就要撤退？这种前勇而后怯的做法不当。请大王给臣一万精兵，臣一定让秦军片甲不回。要是胜不了，臣甘愿受罚！”吴王阖闾被他说得气又足了，就同意他率军出去迎战。孙武和伍子胥极力劝阻，伯嚭不听。

却说伯嚭率领吴军，正碰上楚国公子芈申。伯嚭向其大骂道：“你先前不战而逃，现在想死灰复燃吗？”芈申也回骂道：“叛国匹夫，今天还有脸来见我！”伯嚭大怒，挺戟直取芈申，没战几个回合，芈申假装败走，伯嚭紧追不舍。没追出二里路，左边沈诸梁，右边蒍延，一齐率军杀了出来。原来二人自新郢都被攻破后，隐居民间，见楚军前来反攻，便各归原职。今日率军作战，虎气生生。秦国公子嬴蒲领着生力军，从中间也直冲过来。三路兵马把吴军截成三段，伯嚭左冲右突，怎么也跑不出去。伍子胥带兵赶到，大杀一阵，救出伯嚭。一万人马，只剩下两千。

伯嚭把自己绑了，来见吴王阖闾请罪。孙武对伍子胥说：“伯嚭的为人，恃功自傲，早晚是吴国的祸害，不如乘他兵败，按军令把他斩了。”

伍子胥说：“他虽然这次差点儿全军覆没，可以前功劳不小，何况敌人就在眼前，不能斩杀大臣。”于是请求吴王阖闾赦免了伯嚭。

秦、楚、随联军直逼新郢都，吴王阖闾就命吴夫概、吴山守城，自己率领大军驻扎在纪南城，伍子胥、伯嚭驻守麦城，形成掎角之势，与秦、楚、随联军对峙，又派人到唐国、蔡国借兵。

楚国公子芈申对秦国公子嬴蒲说：“吴军以新郢都、纪南城、麦城为巢穴，防御坚固，如果唐、蔡两国再派兵来助战，可就不好对付了！不如趁两军相峙的工夫，抽出兵马去打唐国。唐国破了，蔡国必然加强防卫，不敢再分兵给吴国，我们就能够专心对付吴军了。”嬴蒲觉得此计不错，就和芈申各抽出一支人马，偷袭唐国，杀了唐君成，唐国灭亡。蔡昭侯一害怕，果然不敢分兵助吴。

却说吴夫概先是立了破楚头功，后来栽了跟头，在新郢都心里堵得慌。见吴军与秦、楚、随联军相持不下，忽然心里一动，自言自语道：“按吴国的规矩，哥哥死了弟弟继位。如果照这样，吴王阖闾死了，我就可以当吴王。可如今吴王阖闾已经立自己的儿子吴终累当世子，我没指望了！不如乘大兵出征、国内空虚，偷偷带兵回国，夺位称王，不比将来再争王位强？”越想越觉得可行，于是就率领本部兵马，偷偷出了新郢都东门，渡过汉水回到吴国。

吴夫概一到吴国，就对众人说：“吴王阖闾被秦兵打败，不知去向，我身为吴王阖闾之弟，继承王位。”吴国世子吴终累和大夫被离闻听吴夫概叛变回国，便领兵抵抗，不让吴夫概进城。吴夫概便派使者到越国借兵，答应事成之后，割让五座城池给越国。

再说吴王阖闾听到秦、楚联军灭唐的消息，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召集众臣商议战事，吴山忽来报告说：“不知什么缘故，公子夫概领着本部兵马私自回吴国了。”

伍子胥说：“夫概这一走，必反无疑。”

吴王阖闾说：“那该怎么办呢？”

伍子胥说：“夫概是一勇夫，不足为虑。要担心的，倒是越国人可能闻风而动。大王应该马上回兵，先平内乱。”

吴王阖闾便留孙武、伍子胥退守新郢都，自己和伯嚭率领船队顺流而下。

没走多远，吴王阖闾就接到世子吴终累的告急信简，上面写道：“夫概造反称王，又勾结越兵犯境，吴都姑苏大城危在旦夕。”吴王阖闾惊呼：“果然不出子胥所料。”当即一面派人去新郢都，叫孙武、伍子胥带兵支援；一面连夜往回赶。吴王阖闾沿江传令吴夫概的手下军士：“离开夫概回来的，恢复原职；回来晚的，杀！”岸上吴夫概的手下军士，纷纷倒戈。

吴夫概见部下跑了不少，就强迫百姓当兵。百姓听说吴王阖闾还在，全都躲藏起来。吴夫概只好率领一支孤军迎战，吴王阖闾责问道：“寡人和你是亲兄弟，你为什么背叛寡人？”吴夫概答道：“你杀吴王僚难道就不是背叛？”吴王阖闾气得直跺脚，命伯嚭道：“为寡人捉住这个叛贼！”没战几个回合，吴王阖闾就指挥大军冲杀过去。吴夫概虽然勇武，怎奈寡不敌众，大败而逃，向北投奔宋国去了。吴王阖闾安抚百姓，回到吴都姑苏，世子吴终累迎接其进城。

却说孙武得到吴王阖闾的援兵命令，就和伍子胥商议。忽然有人报告伍子胥：“楚军送信来了。”

伍子胥打开信简，知是申包胥写来的，信上说：“你们君臣占据新郢都多时，并不能定楚。天意不欲亡楚，由此可知也。你们能践灭楚之言，我也能行复楚之志。朋友之义，相成而不相伤，特请你们退去。”

伍子胥把信拿给孙武看，讲述了自己与申包胥的交锋经过，然后说道：“我们几万吴兵，长驱入楚，烧了它的宗庙，毁了它的社稷，鞭打了楚平王的尸体，住在他们君臣的家里纵欲。自古以来，当臣子的向大王报仇，还没有像我们这样痛快淋漓过。现在，秦、楚、随联军虽然小有胜利，但我军并没受到多大损失。尤其庆幸的是，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国内危急。依我看，是我们退兵的时候了。”

孙武说：“就这样无条件退兵，恐怕楚军会笑话我们。你何不提出要求，让他们同意把公孙芈胜请回来？”

伍子胥说：“对！”于是就给申包胥写了封回信，信上说：“楚平王驱逐无罪之子，杀无罪之臣，实在令人气愤，以至于此。昔秦穆公三置晋君，不贪其土，传诵至今。我虽不才，也知大义。前世子芈建之子芈胜，在楚尚未有寸土。楚如能请芈胜归国，则吴退兵。”

申包胥将伍子胥的信简给公子芈申看，芈申说道：“封旧世子的后人，也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

沈诸梁劝阻说：“世子芈建已经废了，芈胜成了仇人，我们为什么要养仇人给国家添隐患呢？”

芈申说：“芈胜只是一个普通人，又能对楚国怎样？”便以楚昭王的名义请芈胜回来，许诺封给他一座城邑。

新郢都内，一辆辆兵车载满了珍珠、美玉、丝绸、名器以及粮草、兵器，这都是吴军缴获的战利品。孙武和伍子胥一声令下，吴军班师回国。走出新郢都，吴军又驱使楚国上万户人家迁到吴国，充实人烟稀少之地。伍子胥请孙武从水路先行，自己从陆路经昭关，要寻找东皋翁报恩。

等伍子胥到来，东皋翁的茅庐草堂没有了，只有那棵大茶树还在。伍子胥命人摘下一些茶叶，煮成一碗红汤。他坐下来，认真去回味当年喝茶汤的感觉。汤还是先苦后香，伍子胥想：或许自己的苦命过去了，现在应该是享受香甜生活的时候了！

伍子胥再派人去龙洞山找皇甫讷，也杳无踪迹。伍子胥心知这两位是施恩不图报，故意不让他找到，不由得长叹一声：“真高士也！”就在草堂旧址上拜了几拜，离去了。

到了昭关，已经没有楚兵把守了。伍子胥看着这座关口，沉思了好久。临走时，命手下一把火把它烧了。

再次路过溧阳河时，伍子胥想起了往事，叹口气说：“从前我路过这里，又累又饿，向一位女子要饭吃，这女子拿出食物让我吃饱，自己却投水而亡。我曾在一块石头上题字留念，不知道还在不在。”让左右从土里挖，不一会儿就找出那块石头，上面题的字模糊可见。伍子胥不知她的家在哪儿，就叫手下把一匣珍珠美玉沉到溧阳河里。伍子胥对着溧阳河说：“姑娘如果九泉下有知，该明白我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

且说越王允常接到吴夫概的求兵请求，即亲自率军前来。走到边境没几天，就听说吴国内乱已平、孙武等率军回到吴国，知道吴国军强，况且孙武善于用兵，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就把越军撤了回去。

却说吴王阖闾伐楚胜利，回国后大赏群臣。首功当推孙武，拟学齐国的做法，设立相国之职，请孙武担任，可孙武却一再请求返回穹窿山。吴王阖闾让伍子胥去劝他留下。

孙武对伍子胥说：“你知道大自然的规律吗？暑往而秋至，寒去而春还。吴王仗着吴国的强盛，必然会骄奢起来。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功成不退，将有后患。我不但想保全自己，也想保全你。”伍子胥不以为然，忘记了当年进穹窿山的感叹。

孙武自己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走了。吴王阖闾赐给他好几车珍珠、绸缎，孙武一路上都散发给了贫苦百姓。从此以后，再没有人知道孙武的下落。孙武走后，吴王阖闾便拜伍子胥为相国、伯嚭为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