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乐毅伐齐



悠悠岁月无数事，三言两语几笔过。且说乐羊有个孙子名叫乐毅，自幼喜好兵法。当初乐羊被封在灵寿，他的子孙就一直住在这里。赵国灭了中山国，乐毅就成为赵国人。乐毅为求功名，带着全家离开灵寿，投奔大梁，依附魏昭王，却不被重用。他听说燕昭王筑黄金台，招揽天下贤士，便去投奔。燕昭王知晓了他的贤能，拜他为亚卿，位于剧辛等人之上。乐毅把宗族的人全都招到燕国，做了燕人。乐毅做亚卿后，效仿赵国着胡服学习骑射的政策，训练燕人单人骑兵战术，让兵车与单骑结合使用，一时间燕国军力大增。燕昭王时刻不忘复仇齐国，韬光养晦，以待时机到来。

天有阴晴、月有圆缺，终于到了燕该胜、齐该败的时候了。燕昭王见东帝（齐闵王）东征西讨、驱走田文、肆行狂暴，又见燕国风调雨顺、兵强马壮、士气旺盛，便召乐毅问道：“寡人背负对齐国的仇恨，已经二十八年了！常怕有一天不在人世了，来不及亲手杀掉齐王，以报国耻，为此整夜痛心疾首。现在齐王骄横残暴，内外离心，这是上天要灭掉齐国的好时机呀！寡人要发动全国兵力，与齐国决一死战，你觉得怎样？”

乐毅答道：“不出手则罢，一旦出手，就要又准又狠，雷霆万钧，摧枯拉朽，给对手以毁灭性的打击。齐国地广人多，我们不可独自进攻。大王如果要讨伐齐国，就要和天下诸侯共同图谋。如今燕国的近邻，没有比赵国更亲密的，大王应该先会合赵国攻齐，这样韩国也一定能跟随。魏国被齐国所欺，并且孟尝君在魏国，正恨齐王无道，应该也会支持。有了这些诸侯支持，我们燕国就可以攻打齐国了。”燕昭王拍手道好，即派乐毅为使去劝说赵国。

赵国本是与燕国联合对齐，如今厌恶齐闵王称东帝，赵惠文王当即答应伐齐。此时恰有秦国使节在赵国，乐毅又向他说明伐齐的原因，秦国使节回国报告。秦昭襄王见齐国称东帝引起众怒，便废去西帝的称号，不再使用。秦宣太后见齐国攻灭宋国，其势过大，也想打打齐国的威风，以使自己独自尊大，另外燕昭王是自己的女婿，便派使节出使燕国，主动要求参加伐齐。燕国剧辛前去劝说魏国、韩国，果然如同乐毅所料，全都同意参战。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

燕昭王派出全部精锐兵马，拜乐毅为将军。出征前，燕军一起歌唱《九歌》中的激昂一篇，以此激励士气。《九歌》原为远古歌曲，楚国屈原进行了扩写，可惜楚军不唱，燕军来唱。燕军出发后，秦将白起、赵将廉颇、韩将暴鸢、魏将晋鄙，也各自带领一支兵马，如期赶到。乐毅指挥五国兵马，浩浩荡荡，一齐杀奔齐国。

齐国富庶，齐人好辩。在齐都临淄稷下学宫院内，生长着旺盛的竹子，青翠欲滴，在微风的吹拂下，细长的竹叶相互交错，发出“沙沙”的声响。学宫大厅内，学者们辩论不休。齐国有名辩士、具有“一日服千人”之称的田巴还在高谈阔论，这时，一位三十多岁的壮汉打断了他的话。田巴定睛一看，原来是鲁仲连。田巴知道鲁仲连能言善辩，在十二岁时便有“千里驹”之称。田巴拱了拱手说：“请先生赐教。”鲁仲连也拱了拱手对田巴说：“现在燕、秦、赵、韩、魏五国兵马杀向齐国，如同锐利的剑架在颈上、射来的利箭快到眼前，这是刻不容缓的时刻，允许你现在迟疑空谈吗？当前齐国危险极了，可谓亡在旦夕。田巴先生，你说此时此刻我们该怎么办？如果你不能应付这些危急的大事，那你的夸夸其谈就好像猫头鹰的叫声，招人憎恨。田巴先生，你还是赶快收起这套空泛的议论吧！”田巴听了，满脸通红，无言对答，叹了口气说：“鲁仲连是一只飞兔，岂止是千里驹呀！”便不再辩谈，急忙与鲁仲连以及稷下学宫众家学者一起赶到齐国朝堂，请求东帝（齐闵王）速速出兵迎敌。

东帝（齐闵王）虽然无道，但强兵来犯，却不敢怠慢，亲率大军，领将军韩聂在济水西边迎战。无奈五国联军太强，尤其乐毅身先士卒，将士无不奋勇争先，直杀得齐军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韩聂也被乐毅的弟弟乐乘杀死。东帝（齐闵王）大败，逃回齐都临淄。

东帝（齐闵王）一面派人向楚国求救，答应割让淮北土地；一面调集兵马，登城防守。秦、魏、韩、赵四国兵马，乘胜分路攻占各地城池，乐毅则带兵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直逼临淄城下。

此时的临淄城内，齐人惊恐万分，稷下学宫也没有了辩论声，众人个个不知所措，只有临淄城内的苏秦闲庭信步、镇定自若。临淄毕竟不乏贤才，有齐国明眼官吏看出苏秦是燕国间谍，便嘀咕道：“如果苏秦不来齐国，齐国就不会灭宋，也就不会招来重重危机。另外，齐王也不会称东帝，招致众叛亲离，引来五国联合伐齐。现今燕军兵临城下，齐人全部恐惧，只有苏秦内心欣喜，这肯定是他暗中私通燕国，充当间谍无疑。”旁边的齐人听此一说，顿觉有理，便怒骂苏秦无义，愧对齐国。该当苏秦遇难，众人正义愤填膺的时候，苏秦只身来到此处，齐人中有人气愤不过，用匕首刺入苏秦的腹中。苏秦双手按住匕首，急急跑到东帝（齐闵王）面前。东帝（齐闵王）大惊，立即下令擒贼，众人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苏秦知道齐国一旦调查，东帝（齐闵王）便知道贼人行凶的缘故，当务之急不如蒙住东帝（齐闵王），以报复凶手。苏秦强打精神，对东帝（齐闵王）说：“臣马上就要死了，请东帝您在闹市把臣五马分尸示众，同时说：‘苏秦为了燕国在齐国谋乱，所以处死。’东帝您这样做，一定可以抓到刺杀臣的凶手。”说完，他拔出匕首，血流满地。苏秦心里道：“燕王呀，我苏秦对燕国，孝敬似曾参，守信如尾生，我对得起燕国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东帝（齐闵王）依照苏秦遗言，派人一一去做。刺杀苏秦的凶手连同当时议论的人，果真都跑了出来，到东帝（齐闵王）面前讨个奖赏。大敌当前，东帝（齐闵王）顾不上审问，立即将他们全部杀掉。

东帝（齐闵王）一人糊涂，临淄城众人皆醒。见东帝（齐闵王）好坏不分，城内军民无心守城。万般无奈之下，东帝（齐闵王）便和世子田法章及大夫夷维、公孙田贾等数十人，偷偷打开北门逃离临淄。

东帝（齐闵王）一行先逃到卫国，此时卫国国君是卫怀君，因为此时卫国越来越弱，国势已经不如一般诸侯，便由公贬为侯，由侯贬为君。卫怀君在郊外称臣迎接。入城后，把正殿让给东帝（齐闵王）居住，一切礼仪都特别恭敬。东帝（齐闵王）骄傲自大，对待卫怀君一点儿礼貌也没有。卫国大臣们心中不满，夜里派人抢走了东帝（齐闵王）的辎重。东帝（齐闵王）十分恼怒，想等卫怀君来时责备一番，让卫国追查强盗。谁知卫怀君当天竟不朝见，也不再供应饮食。东帝（齐闵王）又恼又愧，直饿得头昏眼花，因为担心卫怀君算计自己，便和田法章、夷维等几个人，连夜匆忙逃走。到了天亮，田贾等众臣不见了东帝（齐闵王），便四散而逃。

东帝（齐闵王）一行又来到鲁国，鲁人出城迎接。夷维问：“你们怎样招待我们东帝？”鲁人答道：“用牛、羊、猪各十头招待。”夷维说：“我们东帝，相当于天子。天子巡狩，诸侯百官应该早晚在堂上侍候，等天子吃完才能回去，难道用牛、羊、猪各十头的礼节就行了吗？”鲁人大怒，关闭城门，拒不接纳。

东帝（齐闵王）又到了邾国，赶上邾完君刚刚去世，就要去吊唁。夷维对邾人说：“我们东帝，相当于天子。天子凭吊他人，主人一定要背对殡棺，立在西阶之上，面向北哭，天子站在东面台阶上，面向南凭吊。”邾人冷笑一声道：“我们是小国，不敢麻烦天子吊唁。”也拒绝了。

东帝（齐闵王）山穷水尽，夷维说：“听说莒城还没有被占领，我们可以到那儿去。”于是东帝（齐闵王）一行跑到莒城，收拾残兵守城，抗拒燕军。

却说齐人田单，论宗亲是东帝（齐闵王）的远房亲属，有智谋，懂兵法，但不被东帝（齐闵王）重用，只让他做个临淄市场小吏。燕军进入临淄，城中百姓纷纷逃窜。田单和同族人逃往安平避难。田单把长长的车轴头截短，使它们与车轮面相齐，又用铁片裹在车轴上，使它们坚固。人们讥笑田单把马车搞得不伦不类。不久，燕军进攻安平，城被攻破，人们争先逃亡。车与车挤在一处，许多马车因为车轴头互相碰触，不能快跑，还有的因为车轴折断而使马车废弃，这些马车主人大都被燕军擒获。只有田单一族，因为铁轴坚固，且没有车轴头阻碍，迅速逃到了即墨。这时即墨大夫因病而死，城中无主。众人知道田单去掉车轴头的事，认为他谋略超人，就拥立他为即墨之主。田单身体力行，与即墨军民一同劳作，自己的族人也都编在守城队伍中，百姓都很拥戴田单。

再说乐毅攻破临淄，厚葬苏秦，把齐国珍宝连同先前齐国抢走的燕国珍宝，用大车装好，运回燕国。燕昭王十分高兴，亲自到齐国，犒赏将士，把齐国昌邑封给乐毅，号昌国君。燕昭王返回燕国，秦、魏、韩、赵四国兵马也都带着战利品各自回国。只有乐毅率军留在齐国，攻打剩余的城池。

乐毅率军来到了画邑，听说齐国前太傅王蠋住在此地，便传令燕军，在三十里外围住画邑，不许侵犯。乐毅派使者拿着礼物去聘请王蠋，想把他推荐给燕昭王。王蠋以年老有病推辞，不肯前往。使者说：“乐将军有令，如果太傅来，就拜为高官；如果不来，就带兵屠杀画邑！”王蠋仰天长叹道：“当年晋国狐突教子忠臣不事二主，被历代推崇。前因齐王妄称东帝，疏远忠臣，所以我隐退回家耕种。现在国破家亡，没了地方立脚。与其不义而生，不如全义而死！”遂上吊自杀而死。乐毅听到后叹息不止，命令厚厚安葬。

乐毅出兵六个月，攻占齐国七十多座城池，全都收编为燕国郡县，只有莒城和即墨没有攻下。乐毅命令休兵养士，废除东帝（齐闵王）暴令，减轻赋役，又为齐桓公、管仲二人修建祠堂祭祀，四处求访隐逸的贤人，齐国百姓十分高兴。乐毅本以为齐国只剩下两座城，又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终究难成大事，便想用恩德感化，让他们自己投降，所以没有投入大批兵力。

再说楚顷襄王见齐国使节来请救兵，答应割让淮北土地，就命令将军淖齿率兵二十万，以救齐国为名，前去接受土地。楚顷襄王对淖齿说：“当年，齐国联合楚、魏攻打宋国，胜利后，妄称东帝的齐王不仁，在重丘袭击并击溃我们楚军，夺取了淮北土地。现今，齐国危急时才来求寡人，你此去可以见机行事。只要有利于楚国，你可以全权处理。”淖齿拜辞出朝，率兵到了莒城。

东帝（齐闵王）看重淖齿，把大权都交给他。淖齿见燕军势大，担心救齐国无功，同时恼恨东帝（齐闵王）无道，就密派使者私通乐毅，计划杀死东帝（齐闵王），与燕国平分齐国。乐毅答道：“将军诛杀无道昏君，可以建立不朽功名，‘齐桓晋文’功业也不过如此！”

淖齿十分高兴，便在郊外大营布置妥当，请东帝（齐闵王）阅兵。东帝（齐闵王）一到，就被楚兵捉住。淖齿指着东帝（齐闵王）骂道：“你这个昏君，对外妄想称帝、取代天子，对内驱逐贤人、杀害忠良。现在整个齐国都被燕军占领了，你却躲在小城中苟且偷生。”东帝（齐闵王）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夷维抱着东帝（齐闵王）痛哭，淖齿先杀死夷维，然后用绳穿着东帝（齐闵王）的筋骨，吊在屋梁上。东帝（齐闵王）三天后才断气。淖齿攻入莒城，想将世子田法章一同杀死，无奈寻找不到。

却说齐国公孙田贾，十二岁时父亲去世，只有老母。东帝（齐闵王）可怜他，让其做大夫。东帝（齐闵王）逃难时，田贾也随行，在卫国失散后，他不知道东帝（齐闵王）的去向，便跑回家中。他母亲看见田贾后问：“东帝在哪里？”田贾答道：“儿随东帝到了卫国，东帝半夜逃走，不知道去哪里了。”老母生气地说：“你早晨出去晚上回来，我会倚着门盼着你。你如果晚上没回来，我会在路口张望你。君主盼望臣子，与母亲盼望儿子有什么区别？你身为东帝的臣子，东帝半夜出走，你却不知东帝的去向。你还回家干什么？”田贾羞愧万分，告辞老母，去寻找东帝（齐闵王），听说在莒城，便赶往那里。

田贾到了莒城，闻听东帝（齐闵王）被淖齿所杀，就袒露左肩，在街市中高呼：“淖齿谋杀大王，天理难容。有愿意和我一同前去声讨的，请像我这样露出左肩！”街市的人看到说：“这个人虽然年龄不大，却有忠义之心，我们这些喜欢忠义的人，应当跟他一起去。”一时间，露出左肩的有两千多人。淖齿所率的楚兵虽多，但都驻扎在城外。淖齿为了独自享乐，偷偷来到东帝（齐闵王）行宫中畅饮。行宫内，音乐响脆；行宫外，只有几百名军士守卫。田贾带领两千多人，杀散楚国军士，冲入行宫，把淖齿砍为肉酱。田贾命众人关闭城门坚守，楚兵虽多，但群蛇无首，便各自逃散。

再说齐国世子田法章，听到父亲东帝（齐闵王）遭遇不测，急忙换上百姓的衣服逃难，到了居住在莒城的内史敫家做家仆，为他家浇灌花园，辛勤劳作，没有人知道他就是齐国世子。内史敫的小女儿少敫，只有十五岁，偶然在花园中遇见田法章，不禁大吃一惊，心里道：“这人不是普通人，怎么会在此处？”派婢女问他的来历，田法章害怕惹祸，谎说自己是临淄人王立。少敫自言自语说：“一条龙之所以混杂在鱼群中，是为了避祸，但龙终归是龙，这个王立将来富贵不可限量。”少敫经常派婢女给他送衣食，时间一长，互相亲近，田法章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她。二人私订终身，秘密往来，内史敫全家都不知道。

树倒猢狲散，齐国群臣四散奔逃，听到王蠋宁死不改节操，皆感叹道：“他已经告老还乡，还胸怀忠义之心，我们这些在朝中为官的人，却坐视国破君亡。今后不想法复国，还能做人吗？”群臣一同来到莒城，投奔公孙田贾。众人挨家挨户、想方设法寻访世子田法章。

看到莒城内趋向稳定，田法章便不再隐藏身份。少敫告诉内史敫，内史敫不敢怠慢，急忙告诉田贾。田贾曾与田法章一起逃难到卫国，自然相熟，便驾车前来迎接。两人抱头痛哭。齐国世子田法章派人通知即墨的田单，约定结成掎角之势，共同抵抗燕军。

该当齐国不亡。话说乐毅兵围莒城和即墨，三年都没攻破。不是乐毅没有这个能力，而是乐毅是个有谋略的人。当年越国文种“狡兔死而良犬烹”的教训，乐毅突然想起，于是深以为鉴，故意留个尾巴。乐毅这样做，或许是为了让自己继续留在齐国，或许像以前那样，想继续实施怀柔之术，让莒城和即墨军民感恩投降。

乐毅不急，燕国有人急。世子姬乐资向燕昭王奏道：“东帝（齐闵王）已经死了，但莒城与即墨两座城池却还没有攻克。父王您想想，乐毅能在六个月内攻占齐国七十多座城池，为什么费时三年却没能将这两座城池攻破？乐毅之所以不肯攻克这两座城池，是因为齐人还没有归附他，他想用恩威结交齐人。一旦时机成熟，乐毅就要自立为齐王了。”

燕昭王听后，不由大怒道：“我们燕国的深仇，是昌国君乐毅给报的。即使他真要做齐王，难道他的功劳还不够吗？”当即打了姬乐资二十大板，又命使者到临淄，拜乐毅为齐王。乐毅感动得流下眼泪，发誓决不称王。

使者回报燕昭王，燕昭王说：“寡人了解乐毅，他不会有负于寡人。”燕昭王喜欢神仙方术，让方士炼金石为神丹服用，久而久之，得了热病而亡。世子姬乐资继位，即燕惠王。

消息传到即墨，田单高兴地说：“要想恢复齐国，一定要将乐毅驱走，现在有机会了！”田单派人到燕都蓟城散布谣言说：“乐毅早就想做齐王，因为受燕昭王厚恩，不忍背弃，所以迟迟不进攻莒与即墨二城。现在燕国新王即位，他就要起事了。”谣言传到燕惠王耳中，他不禁心中忐忑不安。燕惠王早就疑心乐毅，现今又听到流言，便信以为真，派大夫骑劫去替代乐毅，召他回国。

乐毅既不想造反，也不敢回国。他思谋了一番后，叹口气说：“我本是赵国人。”便抛弃全家不顾，逃到了赵国。赵惠文王知道乐毅是个人才，就把观津封给他，称他为望诸君。

骑劫上任，就把乐毅的军令全部更改，燕军将士心中不服。骑劫在军营中住了三天，就率兵进攻即墨，里外围了好几层。即墨城，在田单的率领下，防守异常坚固。田单明白，以数千疲弱军士对付数万燕军精锐，必须用奇计、连环计。

一日清晨，田单对城中军民说：“我昨天夜里梦见天帝告诉我说，齐国即将复兴，燕国马上失败。很快就有神人来做我们的军师，那时我们就会战无不胜。”一名小校领会了田单的意图，走到他跟前小声说：“或许我就是你梦中的神师。”说完，急忙就跑。田单心有灵犀，连忙站起来拉住小校，对众人说：“我梦中看见的神师就是他。”便给他换了衣服，让他坐在上座。乘人不注意，小校低声对田单说：“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好这个神师。”田单说：“你缄口不言就行。”小校点头答应。自此，田单每下一道命令，必先向这位“神师”请示，然后才向军民发布。

田单对城中军民说：“神师有令，凡是城内军民吃饭，都要先在院子中祭祀自己的祖先，这样就会得到祖先在阴间的帮助。”城中军民都按这道命令去做。天上的飞鸟看见院中的祭品，都飞下来抢食。燕军看见即墨城中飞鸟越来越多，都感到奇怪，又听说即墨城有神师下凡，前来帮助齐国，不免胆战心惊，战斗信心减去了一半。

田单又秘密派人到燕军中说：“以前，乐毅心太善，所以即墨城中军民不怕。要想攻破即墨城，就应严厉对待城内的人，凡是抓住的，一律削掉他们的鼻子。这样即墨人就会害怕，从而投降。”言论传到骑劫耳中，他觉得有道理，就把投降军士全部削掉鼻子。即墨城中的军民，看见投降燕军的人受到酷刑，便十分害怕，互相告诫誓死坚守。

田单是谋略大师，又心生一计，派人到燕军中扬言：“即墨城中住民，祖坟都在城外，要是被燕人挖开了该怎么办？”骑劫闻言，计上心来，派军士挖开城外坟墓，焚烧死人，露晒尸骨，以此恐吓即墨城中的百姓。骑劫觉得自己聪明，岂不知正中了田单的计谋。即墨人从城上看见燕军的不仁之举，个个痛哭流涕，恨不得生吃燕人的肉。他们来到田单府上，请求出城决战，为祖宗报仇。田单好言安慰，鼓励他们为报仇雪恨、恢复齐国而战。田单见士气高涨，便从中挑选出五千名强壮的人，用心训练。守城的人，田单改派老弱和妇女前去轮流值守。

田单以为决战时机成熟，就派使者到燕军中说：“即墨城中，粮食早就没了，即墨人决定开门投降。”使者故意与燕军讨价还价。骑劫信以为真，高兴地对众将士说：“我和乐毅相比，怎么样？”众将士都说：“将军可比乐毅强多了！”

就在燕军欢呼即将胜利之时，田单在即墨民间大量收集黄金、兽皮、象牙、珍珠等宝物，让人私下里送给燕军校尉，嘱托投降之日，保全自己家小。燕军校尉十分高兴，爽快地接受了财物。燕军全部松懈，已是毫无警惕，只等田单前来投降。

田单派人收集即墨城中的牛，共得一千多头。不管是收集黄金、兽皮、象牙、珍珠等宝物，还是收集众多的牛，都因为有神师的命令，所以即墨城中的百姓纷纷响应。田单命人做成红布牛衣，上面画着五色龙纹，披在牛身上，又把快刀绑在牛角上，把麻苇都浸上油束在牛尾上。众人都不明白田单的用意。

这天晚上，月明星稀，田单决定与燕军决战。田单站在高处对众军民说：“神师有令，今晚消灭燕军。大家有力的出力，有仇的报仇！”众人皆高呼。田单准备好酒肉，让五千勇士饱餐一顿。又命勇士用五色涂在脸上，手持锋利的兵器，跟在牛的后边。田单令城中百姓把城墙凿出数十个洞，把牛从洞口赶出，用火将牛尾巴后的扫帚点着。这火一点着，立即就烧到牛尾，一千多头牛个个疼痛难忍，怒吼一声，冲向燕营，五千名勇士快步跟在后面。

此时，燕军将士都在安睡，正做着入城受降的美梦，忽然听到急驰声、喊杀声，慌忙从梦中惊起。只见一千多支火把照耀得像白天一样，又见五彩龙纹飞奔而来，利刃所触之处，非死即伤，燕军乱作一团。那即墨城中的勇士，个个充满仇恨，大刀阔斧，见人就砍。虽然只有五千人，但此时仿佛是五万神兵。燕军以前就听说有神师助齐，如今恍惚之中，见到这些神头鬼脑的东西，胆都吓破了，脚都吓软了，谁还敢抵抗？人人逃窜，个个飞奔，自相践踏，死者无数。田单亲自率领城中军民高喊着冲来，老弱以及妇女，都敲击铜铁之器，声音惊天动地。燕将骑劫乘车落荒而逃，正遇上田单，被田单一戟刺死，燕军大败。

田单整顿兵马，乘胜追击，此时已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只是到了狄邑，却是三月不克，成了田单难啃的硬骨头。田单既苦恼又奇怪，当年的稷下学宫辩士鲁仲连在此居住，田单便去请教。鲁仲连直言相告田单：“过去在即墨时，将士上下一心，有冲天之气。而现在呢，连续不断的胜利冲淡了锐气，将士们有生之乐，无死之心，所以小小狄邑就成了拦路虎，久攻不下。”田单听了鲁仲连的分析，恍然大悟。回去后，亲临战阵，挥旗擂鼓，一举攻克了狄邑。

田单率军势如破竹，一直打到聊城城下。燕军守将乔职负隅顽抗，垂死挣扎，田单攻城又是不顺。田单知道聊城是鲁仲连的故乡，便派人将他请来。鲁仲连精通势数，擅长说辩，提笔在布帛上写了一封信，用箭射给乔职。信中讲——

当前燕国大败，君臣失措，上下惶惑。而将军您却能指挥早已疲惫不堪的聊城军民，抗拒整个齐国的兵马。将军确如墨子一般善于攻守，确如孙膑一样善于用兵。将军您知道吗？攻取聊城是齐国既定不变的方略，只要能保全聊城之地，齐国会一意孤行，在所不惜。如今燕国援军毫无消息，而齐国攻城之心越来越强，这样相持下去，终会定出成败。一年后，恐怕会见不到将军您了。

智者不去做违时、损利之事，勇士不去做怕死、毁誉之事，忠臣总是处处为君王着想而后才想到自己。现在将军您竟因一时激愤，而不顾燕王失去一位重臣，这不是忠臣所为；城破身死，威名不会在齐国传播，这不是勇士举动；战功废弃，英名埋没，后人不会称道，这不是智者举动。因此，替将军您打算，不如罢兵休斗，保全车仗甲胄，回国向燕王复命，他一定会很高兴。燕国官吏子民见到您，会如同见到父母一般敬爱，新朋故交会抓着您的胳膊赞扬将军的赫赫战功，这样将军您就会名扬天下。此后，将军上可辅佐君王，统制群臣；下可存恤百姓，蓄养门客。从而矫正国弊，改革陋俗，建立更大的功名。如果将军您不愿回去，也可抛弃世俗见识，隐居于齐。齐国一定会给您封邑，让将军像秦国魏冉一般富有，代代相袭，与齐并存。这两条出路，一是扬名当世；一是富贵安逸。希望将军您慎重考虑，选择其中一条。

撤军也好，隐居也好，都是小节。过于看重小节，难以建树大功；不堪忍受小辱，难以成就威名。从前管仲弯弓射中齐桓公带钩，这是篡逆作乱；不能为公子姜纠死义，这是贪生惜命；身陷囚笼，这是奇耻大辱。有了这三种行径，虽乡民野夫也不会与之交往，君主也不会用之为臣。但管仲没有因此困辱抑制自己的志向，以卑贱的劳作辱没一生，而是在身兼三种恶行的情况下，执掌齐国政事，扶正天下，九次召集诸侯会盟，使齐桓公得以成为诸侯霸主之首，使自己名满天下。管仲并不是不能遵行小节，为小耻而死，只是他认为功名未立、壮志未酬、愤而求死是不明智之举，所以才决定抛弃愤恨之心，成就一生的功名；忍受一时耻辱，建立万世功业。他的功业可与尧、舜争高低，声名可与天、地共短长。

如今生死荣辱、尊卑贵贱，都取决于将军您的当机立断，希望将军您三思而行。

燕将乔职看完鲁仲连的帛信，深为折服，答复鲁仲连说：“谨遵先生之命。”便带领聊城燕军回国。

燕国攻克的七十多座城池，全部回归齐国。此时正值春天，春风吹绿了杨柳，春雨唤醒了小草，竹林里到处是毛茸茸的竹笋。众将校认为田单功劳最大，要推举他为齐王。田单说：“世子田法章在莒城，我怎么敢为王？”便到莒城去迎接田法章。

公孙田贾亲自为田法章驾车。来到临淄后，田法章先是正式安葬齐闵王，然后选择吉日，祷告祖宗，即位为王，即齐襄王。齐襄王不敢称帝，他对田单说：“齐国转危为安，亡而复存，都是您的功劳！您曾住安平，现在封您为安平君。”又拜田贾为亚卿。齐襄王迎娶内史敫的小女儿少敫为夫人。齐襄王即位后，努力忘记昔日齐国的仇恨，用心与各国重叙友好。齐襄王将自己的妹妹少妫嫁于赵惠文王为夫人。

这个时候，孟尝君田文回到薛地，过起诸侯一样的生活，与平原君赵胜、信陵君魏无忌保持着友好往来。齐襄王敬畏田文，派使节接他回来做相国。由于田文曾经劝魏国帮助燕国伐齐，所以无脸再任齐国相国。自此以后，田文往来于齐、魏两国之间，互通友好。田文死后，没有儿子，齐、魏两国平分了薛地。

却说安平君田单受到齐国上下一致尊重，而当时的清高之士竖刁后人刁勃却常常公开数说田单的坏话。他逢人便说：“安平君田单是个小人。”田单听说后，特地备了酒菜请刁勃前来。在宴席上，田单问：“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为什么先生常常跟我过不去？”刁勃说：“桀犬吠尧，并不是尧不圣明而是各为其主呀。”田单立即明白了，自己功绩太大，难免会有对立的人，这刁勃是为与自己对立的人效力，不过，刁勃能为对立的人所用，也可以为自己所用。第二天，田单上朝向齐襄王推荐了刁勃，让刁勃当上了大夫。

田单由临淄市场小吏骤升为安平君，便有许多心胸狭窄、嫉妒心强盛的小人设法毁谤他。他们向齐襄王说：“安平君田单对待大王，不遵君臣之礼，没有上下之别，他内心是要图谋不轨啊！大王您看他，暗地里交结英雄豪杰，他的阴谋可不小啊！请大王仔细审查。”齐襄王果然中计，当即召田单前来。田单一听齐襄王突然召见，来不及戴帽子，也没有穿鞋子，半露着身子，诚惶诚恐地前去请罪。齐襄王见田单确实如别人所说不注重礼仪，不过内心却是尊重自己，于是不再怀疑。齐襄王向田单说道：“田单，你没有罪，你安心做你的安平君，以后注重礼仪就行了！”

刁勃闻听后，当即来到齐国王宫，向齐襄王严肃地奏道：“大王怎么能说出亡国的话来呢？”

齐襄王莫名其妙，立即问道：“寡人怎么说亡国话了？”

刁勃不回答，继续问道：“大王跟周武王相比，怎么样呢？”

齐襄王摇摇头说：“寡人不如。”

刁勃说：“臣就知道大王您不如！那么，大王您跟齐桓公姜小白相比又怎么样呢？”

齐襄王答道：“寡人也不如。”

刁勃说：“臣当然知道大王您不如！要知道，周武王尊姜太公为尚父；齐桓公尊管仲为仲父。现在大王得到了安平君，为何叫他的名字田单？从田氏齐国建立以来，做臣子的功劳，有谁能胜过安平君呢？可是，大王竟然直呼他的名字，说出这种亡国的话来！想当初，大王不能保住自己的国家，是安平君凭着区区即墨之城，带领几千疲惫军士，收复了千里失地，这都是安平君的功劳呀！在那时，如果他自立为王，谁也不能阻止他！可是，安平君完全从道义出发，认为不能这样做，所以扶立大王您。因这，大王您才能返回国都临淄，治理齐国。现在国家已经安定，大王您却直呼安平君的名字田单，就是小孩子也不会这样做的。安平君是不注重外在礼仪，这正说明他内心坦诚呀！安平君举荐了臣这样的人，要知道臣在以前天天说他的坏话呀！大王您应该远离那些是非小人，向安平君道歉。不然的话，齐国前途就危险了。”

齐襄王猛然醒悟，立即驱逐进谗言的小人，对田单以叔父相称，并将万户之地封给了他。

再说燕惠王见骑劫被杀、燕军兵败，才知道乐毅的贤能，后悔派骑劫代替乐毅，致使曾经占领的齐国土地又丢失了，忙派人给乐毅送信——

先王曾以举国之兵托付您，您为燕国大败齐军，报先王之仇，天下人为之震动，寡人也时刻记着您的功绩。可是刚逢先王去世，寡人初立，听信左右猜疑而误国。其实，寡人之所以派骑劫代替您，是因为您经年累月暴露于荒郊野外，怕您太辛苦，所以请您回来调息，并想同您共议国事。而您却误听传言，和寡人产生怨隙，弃燕投赵。您为自己打算，这样做是合适的，可您如何报答先王的知遇之恩呢？

面对燕惠王的无理指责和虚伪粉饰，乐毅心中感慨无限。为了表明自己对燕国先王燕昭王的一片忠心以及与燕昭王的相知相得，驳斥燕惠王对自己的责难，抒发功败垂成的愤慨，乐毅写下了《报燕王书》——

我不够聪明，不能顺应大王您左右的心，害怕犯下斧斫之罪，所以逃奔到赵国。我不对自己的行为进行辩解，默默负起不屑的罪名。现在大王您派使者来数说我的罪行，我怕您身边的人不了解先王之所以容留在下的道理，另外想表达清楚我之所以侍奉先王的真心，所以斗胆用信简回答大王您。

我听说圣贤的君王，不用俸禄私自照顾他的亲属，功劳多的就给他；不将官爵随便给他所喜爱的人，让能力相当的人适得其位。了解手下人的能力而授予适当的官职，是成功的君王。先王抬举在下，在宾客中提拔我，让我成为亚卿，我内心充满感激。我听从先王的命令，举五国之兵攻打燕国的宿敌齐国。凭借上天的眷顾、先王的福气，从而大败万乘兵车的齐国。锐利的燕军长驱直入，不但让燕国报仇雪耻，而且将齐国的珍宝全都收入燕国。

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从前，伍子胥得到吴王阖闾信任，所以使吴王阖闾足迹远涉到楚国新郢都。吴王阖闾之子吴王夫差不认可伍子胥，所以致使吴国惨败。伍子胥没能预见到不同君主有不同度量，因此被赐死。我不想犯伍子胥之错，为避免遭殃，所以来到赵国，这是我的上策啊。虽然来到赵国，但我不会帮助赵国攻打燕国，这是道义。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我虽然不聪明，但经常受君子的教诲啊！

现今怕大王听信左右臣子的不当言论，不了解我这个被疏远了的人的品行，所以斗胆用信简呈报，请大王明察。

燕惠王看完乐毅的信简，知道了乐毅是吸取伍子胥的历史教训，不为昏主效愚忠，不学冤鬼去屈死，故而出走。燕惠王也知道了乐毅学君子精神，不为赵国图谋燕国，从而打消了对乐毅的担心与偏见。燕惠王封乐毅之子乐闲袭封昌国君封号，用他的弟弟乐乘为将军。乐毅自此往来于两国之间，使两国结为友好，经常互派使节访问。燕、赵两国都对乐毅高看，乐毅最后病死于赵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