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其利无数倍的投资



却说秦国公孙嬴异人，作为人质留在赵国。他是安国君嬴柱次子，但嬴柱有二十多个儿子，都是诸妾所生。嬴柱所宠爱的楚妾，号华阳夫人，没有生子。嬴异人的母亲不受宠爱，已经早死，所以嬴异人为人质后，秦国没有什么人关心过他。当秦国讨伐赵国时，赵孝成王迁怒于人质，想杀掉嬴异人。平原君赵胜劝道：“异人不受宠爱，杀他有什么用？只会白白让秦国找到借口，断绝了以后和好之路。”赵孝成王的怒气还是不能平息，就把嬴异人软禁起来，派赵国公孙赵乾看押，出入都加以监视，同时削减了对他的供给。嬴异人出门没有马车，日用没有多余的钱财，心情苦闷，终日郁郁寡欢。

且说卫国濮阳有个商人名叫吕不韦，在韩国的旧都阳翟经商大获成功，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豪商。此时的吕不韦，刚好三十岁，往来行商于各国之间，贱买贵卖，生意蒸蒸日上。一日，吕不韦在邯郸，偶然遇到了嬴异人。吕不韦见他面如敷粉、唇若丹涂、眉清目秀，虽然在落魄之中，仍不失贵族气度。吕不韦不由得暗暗称奇，便指着他问旁边人：“这是什么人？”那人答道：“这是秦王世子安国君之子，在赵国为人质。因秦军屡次侵犯我国，大王几次想杀了他。如今虽然免死，但被拘留，日用钱财不够，跟穷人没有两样。”吕不韦暗地里感叹道：“这真是奇货可居啊！”

吕不韦回到阳翟家中，问他父亲：“种田能得几倍的利？”

“十倍。”也曾经商的吕不韦父亲答道。

吕不韦又问：“贩卖珠玉能得到几倍的利？”

“百倍。”他父亲答道。

“要是扶立一个人为王，让他掌握江山，又能得到几倍的利呢？”

他父亲笑着说：“你怎么可能扶立大王呢？真是这样的话，其利无数倍。”

吕不韦顿了顿，对父亲说：“四百年前，齐国有个管仲，年轻时也是生意人，后来成为天下第一名相。”

吕不韦父亲此刻明白吕不韦其志高远，想了想说道：“当年管仲研究‘出入’学问，这门学问成为以后生意人的要诀，你可要理解透。”

吕不韦说：“管仲研究的‘出入’学问，是计算怎样以较少的投出获得最大的收入。儿认为管仲的研究也有欠缺，就是思维、处事被‘较少投出’束缚住了。儿的想法是最大的投出、无限的收入。”

吕不韦父亲想了想，问道：“投出大、风险就大，万一你家破人亡了怎么办？”

吕不韦说：“敢想敢做，即使家破人亡，也不枉为一生。”

人人望子成龙，此刻，吕不韦父亲内心异常激动，他站起来对吕不韦说：“人无冒险精神，就如同野猪失去利牙，驯化为家猪，任人宰杀。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你大胆去做吧。”

得到父亲支持并且既敢想又敢做的吕不韦用虎皮两张、象牙两对，专门去结交赵乾。两人相互往来，渐渐熟悉。因为赵乾的职责是看管嬴异人，所以吕不韦时常能见到嬴异人。吕不韦假装不知他是什么人，就向赵乾询问他的来历，赵乾如实告诉了他。

一天，赵乾置酒宴请吕不韦，吕不韦说：“酒席上又没有其他客人，既然秦国的公孙在此，何不请来同坐？”赵乾听从了他的话，当即请来嬴异人与他相见，同席饮酒。

酒到半酣，赵乾起身上厕所，吕不韦便低声对嬴异人说：“秦王如今老了。您父亲安国君所爱的是华阳夫人，而华阳夫人又无子。公孙您的二十几个兄弟，也没有受到专宠的。公孙您何不在此时回归秦国，侍奉华阳夫人，请求做她的儿子？这样的话，公孙您以后就有被立为继承人的希望。”

嬴异人含泪答道：“我也期望能这样！每次提起祖国，我便心如刀绞，只恨没有脱身之计罢了。”

吕不韦说：“我家虽贫，但也愿意用千金为公孙您去一次秦国，劝说您父亲安国君和华阳夫人，救公孙您回国，您看如何？”

嬴异人说：“倘若得到富贵，一定与您同享。”

话刚说完，赵乾就回来了，问道：“不韦刚才说什么？”

吕不韦说：“我问公孙有关珠玉的价钱，公孙回答我说，他也不知道。”赵乾也不怀疑，三人继续把盏饮酒，尽欢而散。

在这以后，吕不韦与嬴异人便时常相见，吕不韦暗地里将黄金百镒送给嬴异人，让他买通左右，结交宾客。赵乾经常接受嬴异人赠送的黄金，便对他越来越好，不再监视他了。吕不韦又送给赵乾珍珠、玉璧，继续笼络关系。吕不韦与嬴异人告别后，独自去了咸阳。

在咸阳，吕不韦探听到华阳夫人有个姐姐，也嫁到了秦国，就先买通了她的家人，捎话给她说：“公孙异人在赵国，思念安国君和华阳夫人，有孝顺的礼物托我转交。另外还有一些小礼物，也是公孙异人奉献给姨娘的。”就将一匣珍珠献上。

华阳夫人的姐姐大喜，召见吕不韦说：“这些虽是公孙异人的一片心意，但也劳你远道送来。如今公孙异人在赵国，不知他是不是还思念故土？”

吕不韦说：“我就住在公孙异人馆舍的对面，有什么事公孙异人都对我说，我完全了解他的心事。他日夜思念安国君和华阳夫人，曾说自己从小没有母亲，华阳夫人就如同他的亲生母亲，愿意回来奉养华阳夫人，以尽孝道。”

华阳夫人的姐姐问：“公孙异人一向还好？”

吕不韦说：“因为秦军屡次讨伐赵国，赵王几次想杀他，托安国君和华阳夫人的洪福，才保住性命，现在他思归之情越来越迫切。”

华阳夫人的姐姐哈哈一笑说：“这如何讲？”

吕不韦说：“公孙异人贤孝无比，每逢秦王、安国君和华阳夫人的寿诞，必定清斋沐浴，焚香向西跪拜遥祝，赵国人没有不知道的。公孙异人又好学重贤，交结的诸侯宾客遍于天下，天下人都称赞他的贤德孝顺。所以赵王想杀他时，臣民们为他保奏，可以说这是托安国君和华阳夫人的洪福。”吕不韦说完，又将一匣珠宝献上说：“公孙异人不能回来亲自侍奉安国君和华阳夫人，托我献上这些薄礼聊表孝顺之心，请您转交。”

华阳夫人的姐姐嘱咐自己的家人款待吕不韦，自己进宫去见华阳夫人。华阳夫人见到了这些珠宝，以为嬴异人真的在思念自己，心中十分高兴。

华阳夫人的姐姐回复吕不韦，吕不韦故意问道：“华阳夫人有几个儿子？”

华阳夫人的姐姐说：“没有儿子。”

吕不韦说：“华阳夫人应该在诸子中挑选一个贤孝的为嫡子，待到安国君百年之后，所立的嫡子为王，最终也不会失势。要不然，一旦色衰爱弛，后悔就来不及了！如今公孙异人贤孝无比，又愿意依附华阳夫人，华阳夫人如果诚意立他为自己的嫡子，在秦国不就世世受宠了吗？”

华阳夫人的姐姐又将这些话告诉了华阳夫人，华阳夫人睁大眼睛说：“这个客人说得很对呀。”

这天夜里，华阳夫人与安国君嬴柱对饮，她忽然哭泣起来，嬴柱感到奇怪，就问她为什么哭泣。华阳夫人说：“妾有幸服侍您，但不幸的是没有自己的儿子。在您二十多个儿子中，异人最贤孝，诸侯宾客往来，对他都赞不绝口。我请求您让他作为妾的嫡子，妾也能有个后嗣。”嬴柱答应了。

华阳夫人说：“您今日答应了妾，明日就又忘了。”

嬴柱说：“你若不相信，愿刻符为誓！”拿过玉符，就在上面刻了“嫡嗣异人”四个字，又将玉符从中间剖开，与华阳夫人各留一半，以此为信物。

华阳夫人说：“异人在赵国，怎样才能回来呢？”

嬴柱说：“明天，我就进宫请求父王让他回来。”

第二天，安国君嬴柱果真去拜见秦昭襄王，请求让嬴异人回来。秦昭襄王想了想说道：“凡事有得就有失，我们如果把异人要回来，就要失去很多很多。为了秦国利益，我们公族应该有所奉献。”便不同意嬴柱的请求。

安国君嬴柱召见吕不韦道：“我想让异人回国立为后嗣，但父王不同意，先生有什么妙策？”

吕不韦叩首说：“安国君您如果真的立公孙异人为后嗣，在下我不惜千金家业，去贿赂赵国当权者，必定能将公孙异人救回来。”

嬴柱非常高兴，当即交给吕不韦黄金百镒，让他转交嬴异人作为活动费用。嬴柱又拜吕不韦为嬴异人的师傅，让吕不韦传话说：“回国相见，只是早晚的问题，不必忧虑。”华阳夫人为嬴异人做了一箱衣服，赠送给吕不韦玉璧十对。吕不韦告辞，前往赵国。

回到邯郸第二天，吕不韦准备了礼物去拜访赵国公孙赵乾，然后又见了秦国公孙嬴异人，将安国君嬴柱和华阳夫人的话，一一详细叙述，又将黄金、衣服献上。嬴异人惊喜万分，对吕不韦说：“衣服我留下，黄金麻烦夫子您拿去，如果有什么要花费，只管拿去用，只要能救我回国，我就感激不尽了。”

吕不韦娶了一个邯郸美女赵姬，能歌善舞。一日，吕不韦请嬴异人和赵乾到家里喝酒，席上珍馐百味，不必细说。酒至半酣，吕不韦开口说：“我新纳了一个小妾，能歌善舞，想让她来劝酒，你们不要嫌唐突。”说完，就让两个婢女去唤赵姬出来。吕不韦说：“你来拜见这两位贵人。”赵姬轻移莲步走来，在毡毯上磕了两个头。嬴异人与赵乾急忙作揖还礼。吕不韦让赵姬前来敬酒。嬴异人抬头一看，果真标致漂亮。赵姬敬完酒，舒开长袖，就在毡毯上跳起舞来。体若游凤，宛转如风吹羽毛，轻盈似与云雾混为一体。看得赵乾和嬴异人目乱心迷，神摇魂荡，口中赞叹不已。赵姬劝完酒、跳完舞后，就回内室去了。宾主又相互劝酒，喝得十分尽兴。赵乾不觉大醉，在座席上睡着了。嬴异人心念赵姬，借着酒兴，请求吕不韦说：“我孤身一人在此为人质，独处馆舍寂寞无聊，想跟您求得赵姬为妻，不知道夫子是否同意？”吕不韦先是吃惊，然后笑着说：“我为了让公孙您能回归秦国，千金家产都毫不吝惜，岂会吝惜一个女子？但这女子年轻害羞，恐怕她不同意，我好好劝劝她，公孙暂且等待。”嬴异人又一次下拜称谢，等赵乾酒醒后，二人一同坐车离去。

这天夜里，吕不韦对赵姬说：“秦国公孙异人十分爱你，求你为妻，你觉得怎么样？”

赵姬说：“妾既然已经委身于您，您为什么要抛弃妾，让妾去侍奉别人？”

吕不韦悄声告诉她说：“你跟随我终身，也不过是个商人妻子，而公孙异人将来会被立为秦王，你得到他的宠爱，必然会成为一国夫人。你就听从我的计策吧。”

赵姬内心欣喜，却故意哭泣着说：“夫谋划的是大事，妾怎敢不从命？但我们夫妻之间的恩爱，又怎么忍心割绝呢？”

吕不韦抚慰她说：“你若是不忘我们的情意，以后得到秦家天下，我们还做夫妻，永不分离，这不是很好吗？”二人对天起誓，当夜同寝，恩爱百倍。

第二天，吕不韦到赵乾处，对昨天酒席上的简慢表示歉意。赵乾说：“我正想与嬴异人一同去拜访，感谢您昨日的热情款待，反而劳累了您跑一次。”过了一会儿，嬴异人也到了，彼此相互道谢。吕不韦说：“承蒙公孙您不嫌小妾丑陋，愿意娶为妻子。我再三劝说她，现在已勉强从命。今日良辰，即当送到公孙您的寓所陪伴。”嬴异人说：“夫子的恩德，我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赵乾说：“既然有这样的良姻，我应当为媒。”便命令左右备下喜筵。吕不韦告辞离去，到了晚上，用车将赵姬送到嬴异人的住处成亲。

嬴异人得到赵姬，如鱼得水，爱恋非常。大约过了一个多月，赵姬对嬴异人说：“妾有幸来侍奉公孙，真是上天保佑，已有了身孕。”嬴异人更加欢喜。

春去冬来，花开花落，转眼十个月过去了，赵姬生下一个男孩。产时红光满室，百鸟飞翔。再看那婴儿，生得眉目端庄，额头方阔，眼有双瞳，哭声洪亮。这一天，正是正月初一。嬴异人高兴地说：“我听说顺应时运的大王，必有特殊征象，这孩子骨相非凡，而且又生在正月初一，以后必将为政于天下！”于是，给他取名为政。当时吕不韦听说赵姬生了个男孩，不由得心中窃喜。算算时间，吕不韦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孩子还是嬴异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