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战国——荆轲刺秦王



再说燕世子姬丹，怀着对秦王嬴政的刻骨仇恨，逃回燕国。他拿出钱财，招募门客，想刺杀秦王嬴政。姬丹对招募来的夏抉、宋意等勇士都以礼相待。有一个叫秦舞阳的人，刚刚十三岁，在公众之下刺杀仇人。世子姬丹赦免了他的罪过，收在自己门下。秦将樊於期逃到燕国，藏在深山中，听说姬丹喜欢结交宾客，也走出深山来到姬丹这里。姬丹将他待为上宾，在易水河东盖了一所房子让他居住，起名樊馆。

太傅鞠武劝姬丹道：“秦国是个虎狼一样的国家，正在蚕食各个弱国。即使和秦国没有仇怨，他们还要寻找借口，何况收留了秦王的仇人，这如同触摸恶龙逆鳞，一定会给燕国带来危害。希望世子赶快让樊於期到匈奴那儿去，让秦王失去侵犯我们的借口。同时请您与魏国、齐国、楚国结成盟约，并且结好匈奴，以对抗秦国。”

姬丹说：“太傅的计划施行起来旷日持久。我现在心中就如同火炙一样，一会儿也平静不下来。现今，樊於期无路可走才来我这里，是我的患难之交。我怎么可以因为秦国强大，就把他远远遗弃在荒漠、草原中？即使让我死，我也不能这么做。希望太傅能为我考虑一下。”

鞠武说：“以弱小的燕国来抵抗强大的秦国，如同将毛发扔进火炉里，没有不烧焦的；用鸡蛋去砸石头，没有不碎的。我才智浅、见识少，不能为您想出更好的办法。我认识一个人，名叫田光，这个人智谋深远，而且认识很多能人、奇人。世子如果下定决心报复秦国，离开田光先生是不行的。”

姬丹说：“我还不认识田光，愿太傅把他请来吧。”鞠武点头答应。

这天，鞠武驾车来到田光家。鞠武对田光说：“世子很敬慕您，想请您到他那里相助，请您不要推卸。”

田光说：“世子是贵人，既然看得上我，我应当前去。”

鞠武说：“先生肯去助一臂之力，这是世子的幸运啊。”鞠武和田光同乘一车来到姬丹府中。

世子姬丹听说田光先生到了，亲自到门外迎接。姬丹手执车辔请田光下车，自己在前边为田光引路，一再拜谢致意。来到府上，姬丹又跪下为他擦拂座席。田光年纪大了，弓着背坐在上座，旁边的人看着都暗暗发笑。

姬丹让左右退下，站起来向田光请教说：“现在的形势，燕国与秦国势不两立。听说先生智勇兼备，能不能请您想些出奇制胜的办法，来拯救即将面临灭亡的燕国呢？”

田光说：“宝马在年轻力壮的时候，一天可以行千里，但到了衰老的时候，连驽马也可以走在它的前边。太傅鞠武只知道我年轻力壮时的情况，却不知如今我已经衰老了。”

姬丹说：“在您结识的人中，有没有像您年轻时那样有智有勇、可以代替您的人呢？”

田光摇着头说：“太少了，太少了。世子门客很多，我看看哪些人可以任用吧。”

世子姬丹便把夏抉、宋意、秦舞阳等请来与田光相见。田光一一相看一遍，问了姓名，然后对姬丹说：“您的这些门客中都没有可以任用的。夏抉是个血勇之人，一发怒则脸红；宋意是个脉勇之人，一发怒脸色变青；秦舞阳是个骨勇之人，一发怒则脸发白。怒形于面，容易让人觉察，怎么能完成大事？我知道一位男子汉，名叫荆轲，是个神勇的人，喜怒都不表现在脸上，比前面几个人都好。”

姬丹说：“荆轲是哪里人氏？”

田光说：“荆轲，本是齐国庆封的后代。自庆封被杀后，他的家人逃到卫国。荆轲曾凭剑术游说卫君，希望得到重用，但卫君不识贤。荆轲便来到燕国。这个人嗜酒，燕国有个人叫高渐离，精通音乐，尤其擅长击筑，荆轲很喜欢他，两人每天在一起饮酒。喝到高兴时，高渐离击筑，荆轲以歌相和，歌罢两人一齐落泪，觉得天下少有这样知己的人。荆轲深沉而有谋略，我远远不如他。”

姬丹说：“我还不认识荆轲，希望您能请他到我这里来。”

田光说：“荆轲家境贫穷，我常常给他一点儿资助，他是愿意听我的话的。”

田光出去寻找荆轲，姬丹送田光出门，把自己乘坐的马车送给田光，并派人为他驾车。田光刚要上车，姬丹嘱咐说：“我所说的是国家大事，请先生不要讲给别人。”田光笑着说：“不敢，不敢。”

田光在街市上寻找荆轲。此时荆轲和高渐离已经喝得半醉，高渐离正在击筑。这筑是一种击弦乐器，颈细肩圆，中空，十三弦。田光听到一阵阵清亮的丝弦筑声，犹如温润的南风，徐徐而来，便知高渐离在击筑，荆轲一定与他在一起，于是下车进来呼叫荆轲。荆轲、高渐离与田光相见施礼，一起到了田光家中。

田光对荆轲说：“你常常叹息天下知己难寻，我也认为是这样，可是我老了，精疲力竭，不能作为你的知己，一起去干大事。你现在精力正是旺盛的时候，是否想去实现胸中的抱负？”

荆轲说：“哪有不愿意的？只是遇不到可以依附的人。”

田光说：“世子姬丹喜欢结交天下客人，不分尊卑，都以诚相见，燕国人没有不知道的。他不知我已衰老，请我去商议要事。我和你常有交往，了解你的才能，所以向世子姬丹推荐你来代替我，请你现在就到世子府上去吧。”

荆轲说：“先生的命令，我怎敢不听？”

田光想激起荆轲的志气，于是拿起剑，叹口气说：“世子姬丹将国家大事告诉我，嘱咐我不要泄露给别人。我想帮世子成大事，怎么能让世子来怀疑我呢？我要用死来表明自己的品行，请你马上去告诉世子。”说完用剑自刎而死。

荆轲潸然泪下，此时高渐离在旁，抚筑唱道——

人在天地间，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困疚。

唱罢，高渐离与荆轲一起悲痛哭泣。世子姬丹派人来问：“荆轲先生来了没有？”荆轲知道姬丹是诚意相请，就乘田光来时所坐的马车去见姬丹。姬丹接待荆轲和接待田光一样。相见后，姬丹问：“田光先生怎么没有一起来？”荆轲说：“田光因为听了世子私下嘱咐的话，所以用死来表明他的品行，已经自刎了。”姬丹抚胸痛哭说：“田光先生为我一句话而死，不是太冤了吗？”好半天才止住泪。

世子姬丹请荆轲上座，自己站起来向荆轲顿首施礼。荆轲慌忙答礼。姬丹说：“田光先生没有把我看作品行低下的人，让我能结识您，这是天赐幸运，希望您不要鄙视抛弃我。”

荆轲问：“世子所忧何事？”

姬丹说：“秦国就像虎狼一样，贪得无厌，不占领整个天下是不会满足的。现在韩国、赵国俱灭，不久，秦国就要来侵略燕国了，这就是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原因。”

荆轲说：“世子您是想兴兵和秦国决一死战，还是有别的想法？”

姬丹说：“燕国小而弱，几次战争都没有获胜。现在赵国公子赵嘉自称为代王，想和燕国联合来抵抗秦国。我担心即使让燕国、代国所有人都去出征也难以抵挡秦国。其他国家如齐国中了秦国远交近攻、分化离间的计策，畏惧秦国强大，不肯与我们联合起来。当下，我想了一个办法，如果能找到一位天下勇士，假意派其出使秦国，用重利引诱秦王，秦王贪心，一定能接近他，然后趁机劫持他，强迫他将占领的土地还给各国，就像曹刿对齐桓公那样。这样能成功最好，如果秦王不答应，就把他杀掉。秦国几个将军各握重兵，不相上下，秦王一死，国中混乱，上下猜疑，然后我们趁机联合各国，扶立韩王、赵王后代，大家一起努力消灭秦国。这是一个再造乾坤的大好机会，我看只有您能担当这个重任。”

荆轲沉思了半天，对姬丹道：“这是关系燕国兴亡的大事，靠我这点能力，恐怕难能胜任。”

姬丹向前走近，向荆轲顿首说：“凭您的才能和义气，我情愿把自己的生命交给您，请您不要再推辞。”

荆轲再三谦逊，姬丹再三请求，荆轲最后答应下来，于是姬丹把荆轲尊奉为上宾，在樊馆的右边，另建一座荆馆，送给荆轲居住。

世子姬丹每日前去荆轲门下问安，送去美食，另外还送车骑、美女，满足荆轲的各种欲望，就是这样还担心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有一天，姬丹和荆轲一起在世子府上游览，看见池中一只大龟，荆轲拾起一块瓦去打龟，姬丹马上捧来金丸递给荆轲，让他用金丸代瓦打龟取乐。又有一天，姬丹和荆轲出游，姬丹有一匹千里马，荆轲无意间说马肝味道鲜美，吃饭时有人把马肝送来，所杀的就是姬丹的千里马。姬丹说起秦将樊於期得罪了秦王嬴政，现在住在燕国，荆轲希望能和樊於期相见，姬丹便在府上摆下酒宴，请荆轲和樊於期相会，把自己所宠爱的美女唤出来敬酒，又令美女弹琴。荆轲见美女两手如玉，称赞说：“这双手太美了！”宴席散后，姬丹派婢女用玉盘端着一样东西给荆轲送来。荆轲打开一看，竟然是美女的断手。荆轲明白姬丹为让自己干成大事，无所吝惜，他慨叹说：“世子待我的厚意，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我应当用死来报答他！”

回到荆馆，荆轲开始认真准备行刺的事。荆轲虽然从小喜欢击剑，但他的剑术却不精通。此时的荆轲想起了一个人——以剑术著称的盖聂。这盖聂，是秦国太原郡榆次人，因敬慕著名刺客聂政而取名盖聂。此时的荆轲想起了往事——

荆轲不远千里来榆次拜访盖聂。见到盖聂后，荆轲开始论剑说：“剑产生于商朝时期，王公大夫、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剑为荣。从剑路而言，有工剑、行剑、绵剑、醉剑之分。工剑，形健骨遒，端庄势整，一招一势，端端式式；行剑，流畅无滞，挥攉潇洒，忽往复收，行多停少；绵剑，柔和蕴藉，缓缓不断，剑如游龙，慢中有快；醉剑，恣意挥舞，乍徐还疾，形如醉酒，以醉非醉……”荆轲一直说下去，但盖聂一言不发，怒目而视。荆轲实在感觉尴尬，双手作揖，低头而去。荆轲走后，盖聂对他的徒弟说：“这个荆轲，不知天高地厚，班门弄斧，他所论的剑术，只是一般见识。别说比武，我只用眼瞪他，他就走了。”停了停，盖聂十分惋惜地叹道：“我用眼瞪荆轲，是想让他规矩些，收他为徒，让他苦练剑术，可是他自尊心太强，受不了白眼。就他那点儿剑术，应付民间小事还可以，如果安邦救国就显得志大才疏了。”一年后，盖聂的徒弟偶然与荆轲相遇，说起此事，荆轲叹道：“盖聂真是当今剑术大师呀，败敌于无形，我自叹不如呀！”

荆轲回想完往事，不禁叹道：“我这个人，弱点就是自尊心强，受不了别人的轻视，因此至今一事无成。我这个人，也不会麻木地、不知感恩图报地去享受他人尊重。世子姬丹如此厚待我，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想到这，荆轲立刻派人四处探访盖聂，想请他到燕国来，共同商议去秦国行刺的事。但是盖聂已经出游，行踪不定，短时间内很难找到他。

世子姬丹知道荆轲是位豪杰，仍旧早晚恭敬地侍候，并不催促。忽然边关来报：“秦王派将军王翦，从北面攻打过来，已经到了燕国的南界。代王赵嘉派人与我们相约，一同发兵，共同守卫上谷以抵御秦国侵略。”

姬丹很害怕，忙对荆轲说：“秦兵马上就要渡过易水攻打燕国了，您看怎么办好？”

荆轲说：“我已经谋划成熟了。我这次去秦国，如果不能取信于秦王，就不可能接近他。樊於期得罪了秦王，秦王出巨额奖赏买他的首级。燕国的督亢是富饶的地方，这是秦国想要得到的。如果能得到樊於期的头与督亢的版图，一并奉送给秦王，秦王一定会非常高兴并同意召见我，我就能报答世子的恩情了。”

姬丹说：“给予秦国督亢之地，我倒在所不惜。只是樊於期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归顺于我，我怎么忍心杀他呢？”

荆轲知道世子姬丹不忍杀樊於期，便私下里对樊於期说：“您在秦国遭受的灾难可以说是太多了，您的父母妻儿宗族都被杀戮，至今还听说秦国要用巨额奖赏来买您的首级，您将怎样报仇雪恨呢？”

樊於期仰天叹息，泪流满面，对荆轲说：“我一想起嬴政，就恨之入骨！我愿意与他一同死，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

荆轲说：“我有一个计谋，既可以解除燕国的祸患，又可以报了您的深仇，您肯听吗？”

樊於期急忙问道：“你的计谋在哪里？”荆轲踌躇着不说话。樊於期又问：“荆轲你为什么不说话？”

荆轲说：“计谋是有的，只是难以说出口。”

樊於期说：“如果能报了我的深仇大恨，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你又为什么难以出口呢？”

荆轲说：“我有一个愚蠢的计划，想要前去刺杀秦王，只是恐怕近不了他的身。如果得到了您的头，将它献给秦王，秦王必定会高兴并接见我。我一旦接近秦王，就左手拉着他的胳膊，右手刺他的胸口，那样，您的仇报了，而燕国也得以免除灭亡的灾难了。您以为这个计谋怎么样？”

樊於期脱下衣服，露出半边身子，高举着双臂，双脚顿地，大声叫道：“这是我日夜切齿痛恨但苦于没有计策的事，今天我才得到了明教！”即刻拔出随身佩带的宝剑，在自己喉咙处一抹，气管断了但脖子尚连，荆轲又用剑砍断了他的脖子。

荆轲派人飞快地去报告世子姬丹：“已得到樊於期的首级了！”姬丹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飞车赶到，趴在樊於期的尸体上失声痛哭。之后，命令手下人厚葬樊於期，将他的头颅放进了一个木匣。

荆轲说：“世子您有锋利的匕首吗？”

姬丹说：“有一个赵国铸剑师，名叫徐夫人，他造了一把匕首，长一尺八寸，很是锋利，我用黄金百镒买下了它，让工匠在匕首上染了毒药，而且我已经试过，只要划破皮肤，见一点儿血丝，受伤的人马上就会死。我装着它等待您使用已经很长时间了，不知您的行期定在哪一天？”

荆轲说：“我已经派人去寻找剑术大师盖聂，请他做我的副手，只是没有找到。”

姬丹说：“盖聂我知道，他现在犹如大江上的漂游浮萍，行踪不定。我门下有许多勇士，其中以秦舞阳最为出色，他能做您的副手吧？”

荆轲见姬丹非常着急，便说道：“现今我怀揣一把匕首，到强大暴虐的秦国去，是再也回不来了。我之所以迟迟不行动，是想找到盖聂，图个万全之策。世子您既然急着刺杀秦王，那我就快快去吧！”

世子姬丹草草地写就了一封国书，上面只说奉送督亢土地和樊於期的首级，让荆轲做燕国使节，前往奉上。姬丹又让秦舞阳做副使，一同前往。

出发当天，世子姬丹以及平日与荆轲相交甚密知道他要出行的人，都穿白衣戴素冠，送到易水彼岸，在那里设宴为他送行。高渐离听到荆轲要去秦国，也背着猪腿、米酒赶来。世子姬丹让他入席同坐。酒过数巡，高渐离敲着筑，荆轲和着他的节拍，用变徵的音调唱道——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的歌声哀切悲惨，世子姬丹、宾客和随从的人，无不掉泪。荆轲朝天呼出一口气，那口气直上云霄。荆轲又用羽声慷慨放歌——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嘘气兮成白虹！

这歌声激烈雄壮，大家都瞪大了眼睛鼓足劲，就像面临大敌一样。姬丹举起一觯酒跪着敬献给荆轲，说道：“易水为您波涛，秦岭为您招手，渭水为您歌唱，一世英名，万代流芳。”荆轲一饮而尽，拉着秦舞阳的胳膊，飞跃上车，催鞭疾驰，再不回头看一眼。姬丹登上高处望着车子飞驰，直到看不见影子了，才凄凄然含着眼泪返回。

荆轲到了咸阳，打听到右庶长蒙嘉为秦王嬴政所宠爱，就用黄金百镒贿赂，请他转达燕国使节求见的事。

蒙嘉向秦王嬴政奏道：“燕王慑于大王您的威势，不敢发兵抵御，愿意臣服秦国。现在燕国已派使节前来，砍下了樊於期的头，并献上燕国膏腴之地督亢。燕使荆轲已在馆舍等候大王召见了。”秦王嬴政听说樊於期已被杀死，非常高兴，便命蒙嘉召使节到大殿相见。

荆轲将匕首卷在督亢版图里，自己亲手捧着；秦舞阳则捧着装有樊於期头颅的匣子，两人相随进了大殿。进殿时，秦国卫兵严密搜身，未发现兵器，这才放两人进去。

秦舞阳受燕国世子姬丹厚遇，已情同兄弟，此时与姬丹一样充满了对秦王嬴政的怒气。田光说秦舞阳是个骨勇之人，一发怒则脸发白，一点儿不假。将要见到秦王嬴政时，秦舞阳脸色苍白，犹如死人。秦国王宫内侍问道：“使节为什么变了脸色？”荆轲回头看了秦舞阳一眼，笑了笑，走上前去解释说：“这个秦舞阳年少，生平未见过大世面，所以免不了恐惧，失去了常态。”秦王嬴政传下命令，只许正使一人上殿。左右呵斥秦舞阳下了台阶。

秦王嬴政命手下人取过装有头颅的匣子相验，果然是樊於期的头颅，就问荆轲：“为什么不早早杀了这个逆臣奉上？”

荆轲假说道：“樊於期得罪了大王后，窜匿到了北边的荒漠地带。燕王用千金作赏才买到了他，本来想将活着的樊於期献上，只怕途中发生变故，所以砍下了他的脑袋，希望能舒缓大王的愤怒。”荆轲脸不变色，应答从容，秦王嬴政丝毫不怀疑。

荆轲应对的时候，手捧着装着督亢版图的匣子。秦王嬴政又对荆轲说：“把版图取来，让寡人看一看。”荆轲双手将版图送到秦王嬴政的手上。

秦王嬴政拉开版图，俯下身去看。这时，荆轲藏在版图中的匕首露了出来。荆轲见图穷匕见，便用左手迅速地拉着秦王嬴政的胳膊，右手握着匕首刺向他的胸口。

秦王嬴政大惊，奋身站起，袖子撕断。秦王嬴政座旁摆着一架屏风，有八尺宽，秦王嬴政跑到了屏风的后面，屏风倒在了地上。荆轲拿着匕首在后面紧追不舍。秦王嬴政脱不了身，绕着柱子奔跑。原来秦国有法令，在殿上侍候的群臣都不许带兵器，带有兵器的卫兵，只能列于殿下，如果不是秦王宣召，不能私自进入大殿。今日仓促间起了变故，秦王嬴政来不及呼唤那些带兵器的卫兵，只有那些不带兵器的臣僚赤手与荆轲相搏。荆轲勇猛异常，近他身的人都被打倒在地。秦国太医夏无且，急用药包打荆轲，荆轲奋臂一挡，药包被打得粉碎。虽然荆轲非常勇猛，群臣奈何他不得，但因为要左挡右击，所以秦王嬴政得以东奔西走，没有被他拿住。秦王嬴政身佩一把长剑，名叫鹿卢，他想要拔出来刺荆轲，无奈剑长，不能从剑鞘中拔出。小内侍赵高急忙叫道：“大王为什么不把剑推到背后再拔出来？”秦王嬴政省悟过来，听从了他的话，把剑推在背后，于是轻松地拔了出来。秦王嬴政的勇猛，并不弱于荆轲，而且，徐夫人匕首只有尺把长，只可近刺，而鹿卢剑长，可以远击。秦王嬴政手中握着宝剑，胆子便壮了，直冲过来砍荆轲，一下子砍断了荆轲的左腿。荆轲扑身倒在了左边的铜柱边，不能站起，只得奋力扔出匕首，想要掷中秦王嬴政。秦王嬴政躲开一步，那匕首便从他的耳边擦过，直刺入右边的铜柱中，火光迸射。秦王嬴政又用剑击荆轲，荆轲用手迎剑，三指随剑而落。眨眼间，荆轲被秦王嬴政砍伤了八处。秦舞阳在殿下，看见荆轲动手，也想上前帮忙，却被卫兵乱剑砍杀。

荆轲靠着柱子微微而笑，缩着身子骂秦王嬴政：“你真是太幸运了！我欲效法曹刿，用自己的生命去劫杀你，没想到竟不成功，被你幸运地躲过了灾难，这难道是天意吗？你们仗着自己国家强大，吞并各国，但你享有社稷的日子哪能长久！”荆轲又在心中暗自叹道：“荆轲呀荆轲，白白受了燕世子姬丹长时间的厚恩，却一事无成，不单害了自身，又枉害了田光、樊於期、秦舞阳三人的性命，断送了燕王、燕世子的前程，这是自己武艺不精呀！如果当年自己的心性低一些，虚心跟盖聂学剑，哪会功败垂成？”左右卫兵接到秦王嬴政的命令，争着抢上前去把荆轲砍为肉泥。

秦王嬴政心惊目眩，呆坐了半天，神色才稍微镇定了些。秦王嬴政下令，将荆轲、秦舞阳的尸首及樊於期的头颅，一同在街市中焚烧，燕国使节的随从皆砍下头颅，分挂在都城咸阳的各个城门。吩咐完毕，秦王嬴政回到了内宫。宫中的后嫔听到这一重大变故，都前来问安，秦王嬴政设下宴席，用以压惊。后嫔中有一个胡姬，原来是赵王迁的婢女，秦王嬴政破了赵国，将她选入后宫，因为她善于弹琴，备受宠爱。秦王嬴政让她弹琴以解除惊怕，胡姬抚琴唱道——

罗縠单衣兮可裂而绝，八尺屏风兮可超而越； 鹿卢之剑兮可负而拔，嗤彼凶狡兮身亡国灭。

见胡姬反应敏捷，编歌安慰自己，秦王嬴政大喜，赐给她缯绮一箧，当晚尽欢，在胡姬那里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