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学文纵——租税
取民之法,最早者有三:一曰税,二曰赋,三曰役。而此三者,实仍是一事。盖邃古职业少,人皆务农,按其田之所获而取之,是为租。马牛车辇等供军用者,自亦为其所出,是为赋。有事则共赴焉,是曰役。至于山林薮泽等,其初本属公有,自无所谓赋税。关之设,所以讥察非常,不为收税。商则行于部族与部族间,不为牟利之举。当部族分立之时物产既少,制造之技亦尚未精。或则必需之品,偶尔缺乏,不得不求之于外。又或其物为本部族所无,不得不求之于外。此时奢侈之风未开,所求者大抵有用之品,于民生利病,关系甚巨。有能挟之而来者,方且庆幸之不暇,安有征税之理?《金史·世纪》:“生女直旧无铁,邻国有以甲胄来易者,景祖倾赀厚贾,以与贸易,亦令昆弟族人皆售之。得铁既多,因之以修弓矢,备器械,兵势稍振。”古厚待商人,多以此等故也。故山、海、池、泽征商之税,无一非后起之法也。
欲明古代之田税,必先知古代之田制。《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贡,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亩而彻,其实皆什一也。”《滕文公上》。后人疑之者:一谓三代授田,忽多忽少,则田之疆界,岂不将时时更易?劳民而无益于事。二则贡彻二法,田无公私之别,按其所收获,而取其十分之一,谓之什一则可矣;井田之制,“方里而井,井九百亩。其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亦见《孟子》。说者谓一夫一妇,受田百亩公田十亩,庐舍二亩半,《公羊》宣公十五年《解诂》。《韩诗外传》卷四同。《孟子·梁惠王上》:“五亩之宅。”赵《注》:“庐井邑居,各二亩半以为宅,冬入保城二亩半,故为五亩也。”则为十一分而税其一矣,安得云什一?殊不知三代皆异民族;三代之王,皆为同族,然其所治之民,则不必同族。兴起之地,亦复不同;既非前后相承,何怪不能画一?至于什一之数,不能密合,则古人言数,率多辜较之辞,而尤好举成数。井田之法,以一区之中,公田与私田之比率论,为一与八;就一夫所治之田论,则为十一分之一;古人既辞不审谛,概以什一言之,亦无足怪。《孟子》又云“请野九一而助”,则其所行者,不得谓与“方里而井,井九百亩,中为公田,八家皆私百亩同养公田”者有异,自不得谓“其实皆什一”一语为可疑也。故孟子所言三代税法,必为当时实事也。
田有畦田与井田之别。《九章》有圭田求广从法,有直田截圭田法,有圭田截小截大法,凡零星不成井之田,一以圭法量之。盖井田者,平地之田;畦田,则在高下不平之处者也。圭畦即一字。《孟子》赵《注》云:“圭,洁也。”《王制疏》云:“圭,洁白也。言卿大夫德行洁白,乃与之田。”乃曲说。后世城市,求利交通,必筑于平夷之地。古代则主为守御,必筑于险峻之区,故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易·坎卦彖辞》。又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孟子·公孙丑下》。古之民,有征服者与所征服者之别。征服者必择险峻之地,筑城而居,而使所征服者,居四面平夷之地,为事耕耘。故郑注《周官》,谓乡遂用贡法,都鄙用助法,虽未能言其所以然,然于事实初不缪也。《匠人注》云:“畿内用贡法者,乡遂及公邑之吏。旦夕从民事,为其促之以公,使不得恤其私。邦国用莇法者,诸侯专一国之政,为其贪暴,税民无艺。”此说未合事情,然又引《孟子》,谓邦国亦异外内,自不误也。孟子说滕文公“请野九一而助,国中什一使自赋”,亦犹行古之道耳。至所谓“卿以下必有圭田,圭田五十亩”者,其田即国中什一使自赋之田,以其在山险之地,不可井授故名之曰圭田,此即《王制》“夫圭田无征”之圭田。以其免税,《王制》郑《注》。故特言之,其田则初无以异也。又云“余夫二十五亩”,则平地零星不可井之田,与圭田之在国中者异。夏、殷之世,田制已难具详。周代国中用贡法,野用助法,必无大缪,故《孟子》言“周人百亩而彻”,彻即什一使自赋之法,又云“虽周亦助”也。
贡与彻何别?曰:农耕之群之初为黩武之群所征服也,则取其租税以自奉而已矣,其群之事,非所问也。职是斯时之纳税者,乃为所征服者之群而非其人人。犹后世义役之制,乡自推若干人以应役,官但求役事无阙,应役者为谁,初不过问也。职是故,乃有“校数岁之中以为常,乐岁粒米狼戾,多取之而不为虐,则寡取之,凶年粪其田而不足,则必取盈”之恶法焉,孟子引龙子语。彻无是也。故贡与彻,取民之数同,其取之之法则大异。助彻二法,取民之数,大致相同,然助法公私田分别,吏无以肆其诛求,故龙子谓“治地莫善于助”也。及后世公私之利害,益不相容;则民有尽力于私田,而置公田于不顾者,于是有履亩而税之法。《春秋》之“初税亩”是也。此时公私田之别犹在,至阡陌开,而公私之别荡然矣。然阡陌之开,为势不容已之事,故其后履亩而税,逐渐成常法也。
地税初盖惟有田,其后任地之法各异,利亦迥殊,而分别之税法出焉。《周官》载师:“以廛里任国中之地,以场圃任园地,以宅田、士田、贾田任近郊之地。以官田、牛田、赏田、牧田任远郊之地。以公邑之田任甸地。以家邑之田任稍地。以小都之田任县地。以大都之田任置地。凡任地:国宅无征。园廛二十而一。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一。惟其漆林之征,二十而五。凡宅不毛者有里布。凡田不耕者出屋粟。凡民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注》云:“廛,民居之区域也。里,居也。圃,树果蓏之属,季秋于中为场。樊圃谓之园。宅田,致仕者之家所受田也。士读为仕。仕者亦受田,所谓圭田也。贾田,在市贾人其家所受田也。官田,庶人在官者其家所受田也。牛田牧田,畜牧者之家所受田也。公邑,谓六遂余地。天子使大夫治之,自此以外皆然。家邑,大夫之采地。小都,乡之采地。大都,公之采地,王子弟所食邑也。畺,五百里王畿界也。国宅,凡官所有宫室,吏所治者也。周税轻近而重远,近者多役也。园廛亦轻之者,廛无谷,园少利也。宅不毛者罚以一里二十五家之泉。空田者,罚以三家之税粟。民虽有闲无职事者,犹出夫税家税也。夫税者百亩之税。家税者,出士,从车辇,给徭役。”案《周官》战国时书,故税地之法稍杂。《孟子》言:“廛无夫里之布,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矣。”《公孙丑上》。宅不毛田不耕者,其地当作别用,故税之较重,非必游惰不事事之罚也。
赋以足兵,别于论军制时言之。力役之法:《周官》小司徒云:“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凡起徒役,毋过家一人,以其余为羡,惟田与追胥竭作。”《注》云:“可任,谓丁强任力役之事者,出老者一人。其余男女强弱相半,其大数。”案古女子亦应役,观第五节所言可知,此古应役之人数也。其年限:则乡大夫云:“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疏》云:“七尺,谓年二十。知者?案《韩诗外传》二十行役,与此国中七尺同。《后汉书·班超传注》引《韩诗外传》曰:“二十行役,六十免役。”六尺,谓年十五,《论语》云:可以托六尺之孤,郑《注》云年十五以下。所征税者,谓筑作、挽引、道渠之役,及口率出钱。若田猎五十则免,是以《祭义》云五十不为甸徒。若征伐六十乃免,是以《王制》云六十不与服戎。”案《王制》又云“五十不从力政”,安得云事筑作、挽引、道渠之役乎?则《戴记》《周官》,说实不可强合也。服役日数:《王制》云:“用民之力,岁不过三日。”《周官》均人云:“凡均力政,以岁上下,丰年则公旬用三日焉,中年则公旬用二日焉,无年则公旬用一日焉,凶札则无力政。”二说相合。其免役者:乡大夫云:“国中贵者、贤者、服公事者、老者、疾者皆舍。”《王制》云:“八十者一子不从政。九十者其家不从政。废疾非人不养者,一人不从政。父母之丧,三年不从政。齐衰大功之丧,三月不从政。将徙于诸侯,三月不从政。自诸侯来徙家,期不从政。”《礼运》曰:“三年之丧,与新有昏者,期不使。”《荀子·大略》:“八十者,一子不事。九十者,举家不事。废疾非人不养者,一人不事。父母之丧,三年不事。齐衰大功,三月不事。从诸侯不,与新有昏,期不事。”从诸侯不,《注》云:“不当为来。”案其下并有夺文。《杂记》云:“三年之丧,祥而从政。期之丧,卒哭而从政。九月之丧,既葬而从政。小功缌之丧,既殡而从政。”《丧服大记》曰:“君既葬,王政入于国,既卒哭而服王事。大夫士既葬,公政入于家,既卒哭,弁绖带,金革之事无辟也。”按《曾子问》:“子夏问曰:三年之丧,卒哭,金革之事无辟也者,礼与?初有司与?孔子曰:夏后氏三年之丧,既殡而致事,殷人既葬而致事。《记》曰:君子不夺人之亲,亦不可夺亲也,此之谓乎?子夏曰:金革之事无辟也者,非与?孔子曰:吾闻诸老聃曰:昔者鲁公伯禽,有为为之也。今以三年之丧从其利者,吾弗知也。”《公羊》宣公元年,“古者臣有大丧,君则三年不呼其门。已练,可以弁冕,服金革之事。君使之非也,臣行之礼也。闵子要绖而服事。既而曰:若此乎,古之道不即人心,退而致仕。孔子盖善之也。”则古之所以优恤有丧者厚,而后世较薄也。《管子·入国》:“年七十已上,一子无征。八十已上,二子无征。九十已上,尽家无征。有三幼者无妇征。四幼者尽家无征。士人死,子孤幼,无父母、所养,《注》:“既无父母,又无所养之亲也。”不能自生者,属之其乡党知识故人。养一孤者一子无征。养二孤者二子无征。养三孤者尽家无征。丈夫无妻曰鳏,妇人无夫曰寡,取鳏寡而合和之,予田宅而家室之,三年然后事之。”言免役之法尤备也。
《周官》:大宰,“以九赋敛财贿:一曰邦中之赋。二曰四郊之赋。三曰邦甸之赋。四曰家削之赋。五曰邦县之赋。六曰邦都之赋。七曰关市之赋。八曰山泽之赋。九曰弊余之赋。”《注》:“财,泉谷也。郑司农云:邦中之赋,二十而税。”各有差也。弊余,百工之余。玄谓赋,口率出泉也。今之筭泉,民或谓之赋,此其旧名与?乡大夫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辨其可任者,国中自七尺以及六十,野自六尺以及六十有五皆征之;遂师之职,亦云以征其财征;皆谓此赋也。邦中,在城郭者。四郊,去国百里。邦甸二百里。家削三百里。邦县四百里。邦都五百里。《疏》云:“削有大夫采地,谓之家,故名家削。大夫采地,赋税入大夫家。采地外为公邑,其民出泉入王家,县都同。”此平民也。关市山泽,谓占会百物;《疏》云:“关上以货出入有税物。市若泉府廛布总布之等,亦有税物。山泽,民人入山取材,亦有税物。此人占会百物,为官出息。”弊余,谓占卖国中之斥弊;斥弊,谓此物不入大府,指斥出而卖之,故名斥弊。皆末作当增赋者,若今贾人倍筭矣。自邦中以至弊余各入其所有谷物,以当赋泉之数。”按司农即约载师以为言,后郑则据汉法之口赋也。司会云“以九赋令田野之材用”,恐所入者实非泉谷。大宰又云:“以九贡致邦国之用:一曰祀贡,二曰嫔贡,三曰器贡,四曰弊贡,五曰材贡,六曰货贡,七曰服贡,八曰斿贡,九曰物贡。”此则取诸异国者。其初盖仅仅取之邦畿之内,远国庸有贡者,然必甚稀,不能为经常之用。然及其后,则霸国亦遂诛求之于小国矣。参看第一节自明。
田税之所取,初盖专于谷物,力役亦止于其身而已,然其后则无物不取之于民,此民之所以重困也。孟子曰:“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注》云:“国有军旅之事,则横兴此三赋也。”案《管子·国蓄》云:“以室庑藉,谓之毁成。以六畜藉,谓之止生。以田亩藉,谓之禁耕。以正人藉,谓之离情。以正户藉,谓之养赢。”正人、正户,盖谓有税役之人与户。取于正人,人口将有隐匿;取于正户,则重困有税役之家,无税役者顾邀宽免;故曰养羸形似而误为赢也。此言其所取之人。《山至数》言:“肥藉敛则械器不奉。”又言:“皮、革、筋、骨、羽、毛、竹、箭、器、械、财物,苟合于国器君用者,皆有矩券于上。”此言其所藉之物。《揆度》言:“君朝令而夕求具,国之财物,尽在贾人。”则初不必军兴而后然。盖古之封君,即后世之田主。此时尚未有私租。后世之田主,固多凡物杂取之于佃户者。古代奢侈不甚,军旅之事较少,故其取民也简,后世一切反是,则取民者亦苛也。夫如是,与其多取之农,自不如广征他税之为得。《国蓄》曰:“中岁之谷,粜石十钱。大男食四石,月有四十之籍。大女食三石,月有三十之籍。吾子食二石,月有二十之籍。岁凶谷贵,粜石二十钱,则大男有八十之籍,大女有六十之籍,吾子有四十之籍。是人君非发号令收啬而户籍也。彼人君守其本委谨,而男女诸君吾子。无不服籍者也。”盖山海池泽之地,非凡民所能有,君不取,利亦徒入于豪民,实不如收其利而善管之为得也。惜乎真能行此义者甚少,利权仍辗转操之货殖之家耳。《史记·货殖列传》所著货殖之家,多占山海池泽之地者,盖君先障管之,又以畀之此等人。
《王制》云:“名山大泽不以封。”《注》云:“其民同财,不得障管,亦赋税之而已。”按《王制》又言,“泽梁无禁”,而《荀子·王制》言“山林泽梁,以时禁发而不税”,则税之亦非今文家意也。《左氏》襄公十一年,同盟于亳,载书云:“毋壅利。”《注》云:“专山川之利。”芮良夫言:“荣夷公好利”,盖即谓其专山川之利,参看第八章第八节。昭公二十年,晏子言:“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泽之萑蒲,舟鲛守之。薮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盐蜃,祈望守之。”此即所谓障管者。《穀梁》庄公二十八年、成公十八年,两言:“山林薮泽之利,所以与民共也,虞之非正也。”虞之即设官障管也。而三年又言陈氏厚施曰:“山木如市,弗加于山;鱼盐蜃蛤,弗加于海。”则春秋时犹有行之者,然其后则渐少矣。《月令》:季冬:“命水虞渔师,收水泉池泽之赋,毋或敢侵削众庶兆民,以为天子敛怨于下。”《周官》:山师:“掌山材之名,辨其物与其利害,而颁之于邦国,使致其珍异之物。”川师:“掌川泽之名,辨其物与其利害,而颁之于邦国,使致其珍异之物。”皆税之之法也。《曲礼》曰:“问国君之富,数地以对,山泽之所出。”盖国君视山泽为私产久矣。《史记·平准书》言汉时:“山川、园地、市井、租税之入,自天子以至于封君汤沐邑,皆各为私奉养。”此制必沿自战国,不然,秦、汉必不能一日而尽障管天下之林麓川泽也。《管子·戒篇》曰:“山林梁泽,以时禁发而不征也,草封泽,盐者之归之也,若市之人。”此犹为旧说。《海王》曰:“十口之家,十人食盐,百口之家,百人食盐。终月,大男食盐五升少半,大女食盐三升少半,吾子食盐二升少半,此其大历也。盐百升而釜。令盐之重:升加分强,釜五十也。升加一强,釜百也。升加二强,釜二百也。钟二千,十钟二万,百钟二十万,千钟二百万。万乘之国,人数开口千万也。禺之商,日二百万,十日二千万,一月六千万。万乘之国,正九百万也,当作正人百万也。月人三十钱之籍,为钱三千万。今吾非籍之诸君吾子,而有二国之籍者六千万。使君施令曰:吾将籍于诸君吾子,则必嚣号。今夫给之盐,则百倍归于上,人无以避此者,数也。今铁官之数曰:一女必有一、一刀,若其事立。耕者必有一耒、一耜、一铫,若其事立。行服连轺者,必有一斤、一锯、一锥、一凿,若其事立。不尔而成事者,天下无有。令之重加一也,三十一人之籍。刀之重加六,五六三十,五刀一人之籍也。耜铁之重加七,三耜铁一人之籍也。其余轻重皆准此而行。然则举臂胜事,无不服籍者。”此官卖盐铁之说也。当时必有行之者,故汉世郡国,犹问有盐铁官也。
《王制》云:“市廛而不税,关讥而不征。”《管子·五辅》《小匡》两篇同。《霸形》云:“关讥而不征,市书而不赋。”《戒篇》云:“关讥而不征,市正而不布。”《问篇》云:“征于关者勿征于市,征于市者勿征于关。”《孟子·公孙丑上》云:“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注》:“当以什一之法征其地耳,不当征其廛宅也。”“关讥而不征。”盖古之于关市,有不税者,有税其一者,有并税之者;而市之税,又有取其物与取其布二法;《周官》:大府,“关市之赋,以待王之膳服”,可见其所取者多实物。其不税之而但收其地租者,亦有法与廛二法。晚周之世,征税盖不免重叠,故诸子并以为戒也。《孟子·梁惠王》《荀子·王制》《王霸》并言“关市讥而不征”,市不司稽察,盖挟句连言之。孟子曰:“古之为关也,将以御暴。今之为关也,将以为暴。”《尽心下》。又曰:“古之为市也,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贱丈夫焉,必求龙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公孙丑下》。则关市之征,皆后起之事。然春秋以后多有之。戴盈之曰:“什一,去关市之征,今兹未能,请轻之,以待来年然后已,何如?”《孟子·滕文公下》。晋平公曰:“吾食客门左千人,门右千人。朝食不足,夕收市赋。暮食不足,朝收市赋。”《韩诗外传》卷六。“李牧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其事也。《月令》:仲夏:“关市无索。”仲秋:“易关市,《注》谓轻其税。来商旅,纳货贿,以便民事。四方来集,远乡皆至,则财不匮。上无乏用,百事乃遂。”《周官》:司市:“凡通货贿,以玺节出入之。国凶荒札丧,则市无征而作布。”司关:“掌国货之节以联门市。司货贿之出入者,掌其治禁,与其征廛。”《注》:“征廛者,货贿之税,与所止邸舍也。关下亦有邸舍,其出布如市之廛。”“凡货不出于关者,举其货,罚其人。国凶札,则无关门之征,犹几。”参看第十二章第三节。二者皆战国时书,故言之较详也。《管子·幼官》:三会诸侯,令曰:“市赋百取二,关赋百取一。”《大匡》曰:“弛关市之征,五十而税一。”可见当时通行之税率。然《问篇》又言:“虚车勿索,徒负勿入。”以来远人,合“逼介之关,暴征其私”之言观之,见第十三章第四节。则当时之关,有需索及于行旅者矣,而谓其税商人能谨守绳尺乎?《商君书·垦令》曰:“贵酒肉之价,重其租,令十倍其朴,然则商贾少,农不能喜酣奭,大臣不为荒饱。”又曰:“重关市之赋,则农恶商,商有疑惰之心。”此法家重农抑商之论,然能行之者亦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