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历史—— 孔子及其弟子的性格(三)
关于孔子,最可信的史料,是《论语》,另外加上《左传》和《礼记》的部分内容。从这些没有被窜改的史料中,我们可以清楚看出,孔子一生最重要的事,他的成就、喜悦与打击、哀痛,几乎都和弟子有关。
相对地,孔子的家人,包括他的儿子孔鲤,在他的生命中没有那么重要的地位。孔子19岁生孔鲤,孔鲤得年50岁,也就是说,孔子69岁那年,他的儿子死了。第二年,他的弟子颜渊死了;再过两年,他的另一个弟子子路死了。他在晚年受到了接连打击。
颜渊比孔子小29岁,在孔子的弟子中算是很小辈。颜渊的爸爸颜路也是孔子的学生,等于是两代都跟随孔子。颜渊只活了41岁就去世了。
孔子显然很难接受颜渊之死,所以他明知逾越了礼节,却放任自己痛哭。《论语·先进》记录了后续的事迹。颜渊死时,颜路还在,应该是看到老师那么难过,为了安慰老师,颜路就去提议,让孔子将颜渊当作自己的儿子下葬,给颜渊一个具备大夫身份的葬礼,把他的棺木放在马车里,连马车带棺木一起堂皇下葬。
对于这个提议,孔子拒绝了。最主要的理由,孔子说:“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孔子自己的儿子孔鲤死了,他都没有给他这么堂皇的葬礼,没有给他马车下葬。虽然颜渊的才能比孔鲤高得多,但自己的儿子没有如此厚葬,再怎么偏心也不能让颜渊的葬礼和孔鲤的差那么多。
“才不才”,孔子承认自己偏心,但是偏心也要有限度。还有,孔子其实不是那么相信厚葬,他也不觉得厚葬颜渊就能给自己多带来什么抚慰。《论语·先进》中的另一段说:“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后来,颜渊仍然以高于原本身份的方式下葬了,孔子伤心地感慨说:“颜渊把我看作父亲,但我到底不是他父亲,无法真正把他当作儿子。”这里的感慨,有两重意思,一重是伤心颜渊不是自己的儿子,无法名正言顺地以大夫之礼下葬,他的“厚葬”是“僭礼”的。还有一重:因为不是父亲,所以颜渊的葬礼就不是孔子能决定的,提醒了他在身份上无法突破的隔离。
他恨不得能做颜渊的父亲,从实际关系上来说,颜渊对于孔子的重要性,本来就远远超过孔鲤。《论语·先进》又有:“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颜渊死了,孔子痛苦到呼天抢地,说:“老天要我的命啊!老天要我的命啊!”《公羊传·哀公十四年》中还有一句类似的话说:“子路死,子曰:噫,天祝予。”子路死时,孔子同样痛苦呼天,说:“老天!我已经不是个活人了!”“祝”是对待死人的形式,意思是天已经将他当作一个死人了。
颜渊、子路之死,给孔子带来多大的震撼!但相对地,翻遍史籍,我们看不到孔子对于同样比他早死的儿子,有这样强烈的感情。要了解孔子,我们首先应该了解孔子的真感情、真信念,继而一定要了解他和弟子之间的关系。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聚集在孔子身边,又为什么会形成和孔子如此紧密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