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历史—— 孔子的生平(六) ——周游列国
周游列国期间,孔子在南方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给了他不一样的意见与评价。
《论语·微子》说:“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楚国的“狂人”接舆经过孔子的门口或孔子的车,大叫:“可惜啊,可惜啊!这么像样的一个人才,却沉沦落魄成这样?你怎么会不知道现在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在从政,干吗自甘堕落跟人家在里面搅和?过去的没办法挽回了,未来还可以不用再葬送进去吧!”听到他这样说,孔子赶紧从堂中或车上下来,真诚想向他解释自己的立场,但人家就扬长而去,根本不愿听孔子说。
《论语·微子》还说:“长沮、桀溺耦而耕。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岂若从辟世之士哉?’耰而不辍。子路行以告。夫子怃然曰:‘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孔子在路上要找渡口,看到有两个人并肩拉着犁在耕田,就派子路去问路。子路先问其中的长沮,长沮问他:“你是替谁驾车的?”“替我老师孔丘。”“就是那个鲁国的孔丘?”“是的。”知道子路是为了鲁国孔丘来问路,长沮竟然回答:“这个人不会迷路,他是知道渡口在哪里的人,不必来问我。”子路八成傻眼了吧?明明就是我老师找不到渡口才要我来问的啊!
不得已,子路又去问桀溺。这个也一样不干脆回答,问:“你是谁?”“我是仲由子路。”“是那个鲁国孔丘的弟子子路?”“就是。”然后桀溺就训子路一顿:“你们不知道全天下的人都一样吗?一天到晚跑来跑去想要找到不一样的国君、不一样的大夫,怎么可能找得到?与其找不跟别人一样的人,不如找跟整个世界都不一样的人吧!”说完,就和长沮两人继续犁田,不理会子路了。
子路也真倒霉,问了两个人,还是没问到渡口在哪儿。后来他大概找了其他人问路吧,问清楚了后,回到孔子身边,就将刚刚遇到长沮、桀溺的怪事讲给老师听。孔子听完,动容感慨说:“人不可能和鸟兽在一起,总希望能和自己的同类共处。他们是我的同类,如果现在天下不是那么乱,我一定会选择跟他们在一起,过他们那样的生活。”
显然,孔子完全理解长沮、桀溺他们那种“避世”的态度,也有一定程度的认同,但他身上有着他们没有的一份使命感,就是无法明知天下大乱而无所作为。他并不是狂妄地以为靠自己的力量能够让天下不乱,而是无法忍受被动地、逃避地接受天下大乱的事实,不试图予以改变。
另外一段故事,出自《论语·微子》:“子路从而后,遇丈人,以杖荷蓧。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见其二子焉。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又是子路陪着老师在外,走一走子路跟丢了,他看到路边有个老人家,就过去问:“有没有看到我老师从这里经过?”老人家没好脸色地回应子路:“什么老师不老师的?那种从来不劳动,也分不清五谷种类的,算什么老师?”然后就不理人,继续在田里的工作。被莫名其妙训了一句,子路倒是依旧保持恭敬,礼貌地站在那里。也许是被子路的态度感动了,天色也已经晚了,老人家就让子路到家里留宿。到了家,还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招待子路,并介绍两个儿子和子路认识。
天亮后,子路追上了孔子,把前夜的经历说给老师听。老师感动地说:“这不是一般人啊,你遇到有特殊智慧的隐士了!赶快回去找他。”子路回到前夜居留的地方,老人家已经出门了,子路只好将孔子交代他说的话,说给了老人家的儿子听。孔子郑重其事地要对老人家解释:“我之所以孜孜矻矻做这些事,是为了保存伦常之‘义’。父子长幼之间不能没有一定的行为规范,那难道君臣之间就可以没有吗?洁身自好不做事不沾惹,结果就只能坐视君臣间的‘大伦’沦丧。君子从事政治不是为了利益与地位,只是因为这是对的、该做的。至于做这样的事也无法挽回大局,我早就知道,没有任何幻想啊!”
孔子要子路转达的话,有背景,有深意。老人为什么留宿子路?不就是因为看到子路懂得“长幼之节”,被莫名其妙抢白一顿,却依然维持对待长者应有的礼貌吗?在家里为什么要叫两个儿子来和子路相见?不就是因为子路长于他们,要教儿子守“长幼之节”吗?老人家自己如此看重“长幼之节”,明白规范人伦的礼的价值,那么也就应该能理解孔子的用心与坚持。家里面不能没有礼,难道国政上、君臣之间就可以没有礼吗?孔子要做的,不过就是尽己之力,保存政治上的“大伦”,并不是天真地以为这个时代还有救啊!
孔子反复表明,在现实的衡量上,他其实和这些“隐士”同样悲观,根本不觉得时局有可能好转。但不一样的地方是,他内在的责任感远大过现实的估算,无论如何他必须有所努力,无法像他们一样去“避世”,看不到、不在乎时代和社会的败坏。这就是孔子“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悲壮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