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历史—— 《庄子·天下篇》的惠施十条(二)

来源:百科故事网 时间:2020-08-11 属于: 百家争鸣

庄子·天下篇》里记录惠施主张的第六件事是:“南方无穷而有穷。”其意义可能在于指出“南方”这个词语所包括的两种不同意义。作为抽象的方位,“南方”是无穷的,那个方向永远在,不管你走到哪里,都有一个“南方”存在。但作为现实的地理指示,有一个“最南方”的地点,到那里,你没办法再往南边走了。在这个意义上,“南方”是“有穷”、有限的。

这牵涉那个时代的地理知识。他们相信天圆地方,相信世界是有尽头的。惠施要指出,虽然现实的“南方”是有尽头的,但抽象的、方位观念的“南方”却不受现实限制。即便是站在世界最南端的那一点上,那里仍然存在着观念上、方位上的“南方”。

第七条是“今日适越而昔来。”今天出发去南边的“越”而昨天就到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凸显我们用来指涉时间的词语,都是相对的。“今日”“昨日”“未来”“过去”等都是以现实当下来决定的,但现实当下的时间持续改变,于是所有这些词语也就不可能有固定的意义。现在很快就成了过去,明天很快就成了今天,从现在看是“明天”的,到了后天就成了“昨天”。从时间词语的变动不居来看,今天去昨天到,毋宁是正常的,句子里的“今天”和“昨天”本来就不具备确定不移的意义。

十条中字数最少却也最难解的,是第八条:“连环可解也。”在缺乏其他更清楚的线索情况下,这五个字还真的无法强解,顶多只能从字面上猜测,这条应该是和几何原理有关的。

第九条是“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燕”是当时一般人认识的最北的地方,“越”则是最南的。“天下之中央”在哪里?在燕的北边,越的南边。有人以为这一条,以及前面第六条,证明了中国人在战国时期已经知道地球是圆的——从燕一直往北,从越一直往南,终究会遇在一起。这样的看法和文献的性质不相符,毕竟惠施这十条的重点,在于探讨“名”,也就是探讨内在逻辑与常识间的落差,而不在于展现任何特殊的、具体的知识。

这条比较合理的解释还是要凸显“名”的不确定性。当看到“燕”的时候,我们自然认为指的是那个北方的国,看到“越”就觉得是那个南方的国。但其实“燕”和“越”都只是“名”,都是约定俗成的称呼。没有必然“燕”只能指北方那个国,同样地,没有必然北方那个国一定要叫作“燕”。一旦摆脱了对于“燕”和“越”名称的执着,让两个名字和确切的地方分离开来,那么反过来,“燕”在南,“越”在北,有什么不行?天下的中央在燕之北、越之南,有什么不对?

最后一条是“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这是从反省“名”而来的价值结论。孔子的“正名”带来的价值观,是分别的,君和臣不一样,父与子不一样,彼此要按照这样的“名”来对待。惠施破除了“名”的必然性,指出了“名”不过是一时的、方便的、会不断变化的,从这样的观点看,依照“名”来区别行事,很没道理。

“名”是“小同异”,是一个人为规定的分类,不同的人会依据不同的标准而有不同分类,创造出种种的“名”,并因为没有“常性”的“名”而争执。要能止乱,最好就是扬弃所有这些“小同异”,诉诸绝对的“大同异”。从极端的角度看,万物都在同一个大集合中,万物又都是自身独一无二的个体,天地、万物都是一体,我们就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一切。